張侖也有些迷糊,昨日說好了要宋楠將這場毆鬥發生的起因歸結於東廠番役對自己不敬,怎地好像宋楠並沒有說出這個原因,看牟斌和範亨等人的表情,自己昨日在現場之事居然無人知曉。
只一瞬間,張侖便明白宋楠的用意了,很顯然宋楠是不願拿此事牽扯上張侖,東廠和錦衣衛之間的糾葛誰也不願介入,英國公府自然也不例外。昨日宋楠便保證此事不涉張侖,沒想到他果真說到做到,並沒有因爲自身難保而說出此事來。
張侖對宋楠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本來雖然自己答應幫宋楠脫困,但總有一種被宋楠裹挾進來的感覺,酒樓裡開仗之前的那一嗓子,總讓小公爺覺得窩心,覺得宋楠是利用自己藉機和東廠番役開戰,但此刻看來,自己卻是大大的誤解他了,這樣的朋友值得交,自己最終決定來此幫他脫困的決定看來是正確的。
“宋楠,小公爺在場之事你怎地隻字未提?原來你是替小公爺打抱不平,哎,你怎地不早說。”
牟斌可不管那些,得知小公爺昨日在場,東廠番役又辱罵了張侖,牟斌趕緊抓住機會將水攪渾。
宋楠拱手道:“牟指揮,非卑職隱瞞不保,卑職替小公爺打抱不平也是出於自願,小公爺並未要求卑職這麼做,既是自作主張,又何必將小公爺扯進來?所以……”
牟斌哈哈笑道:“得了,別說啦,我都明白了;範督主,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已經很清楚了,貴屬下對小公爺出言不遜,宋副千戶打抱不平,事情很簡單,可並非像你所言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更沒什麼人在背後指使,範督主心眼太多,這可誤會了吧。”
範亨臉色鐵青,指着田規喝道:“你果真辱罵了小公爺麼?”
田規苦着臉道:“屬下根本不知道他便是小公爺,還以爲是和宋楠一夥的錦衣衛,屬下該死。”
範亨飛起一腳踹在田規的臉上,踹的田規如滾地葫蘆一般滾出數尺,哎呦哎呦的爬不起身來。
“混賬東西,連小公爺也敢辱罵,需饒不得你。”範亨罵道。
又轉向張侖道:“小公爺,屬下無眼,得罪了小公爺,你放心,本督必給你個交代,你說,怎麼處置於他,要殺要剮隨便你。”
張侖冷冷道:“督主這是作甚?打孩子給誰看?你東廠的人我有何權力處置?督主覺得此人該如何管教是你督主的事情,本人只是來討要個說法罷了。”
範亨忍住氣道:“我着他登門謝罪,這樣成不成?老公爺哪裡還請小公爺安慰幾句,田規也是眼睛瞎了,終日在街上晃盪,居然不認識小公爺,這回他瞎了眼,大水衝了龍王廟,小公爺大人大量,不要介意。”
張侖道:“這纔是句話,我國公府也不是斤斤計較之人,話既然說開了也就算了,只請督主好生的約束手下,今日罵了我倒沒什麼,明日皇上微服出巡要是被貴屬無故大罵,督主怕是要掉腦袋了。”
範亨滿腹的怒火,偏偏又無法發泄,對張侖的明顯的揶揄之詞還要笑臉感謝提醒,真是肺都要氣炸了;這件事實在是找不到一丁點的理由反駁,否則,便是小公爺又如何?鬧到皇上那裡,只要有理,未必便會落於下風。
看着牟斌和錦衣衛們一副幸災樂禍的摸樣,範亨找到了怒火的發泄口,冷然道:“牟指揮,就算宋楠是打抱不平,但一言不合便出手開打,這也太不像話了;事出有因,但於規矩不合,要是都像這個宋楠這樣,那咱們東廠和錦衣衛還不亂成一鍋粥了;田規本督會重重責罰,但這個宋楠也難逃其疚,不能如此縱容他這般沒規矩。”
牟斌道:“範督主說的是,本人會責罰於他,本人親自行刑給他二十大板責罰他行事不當如何?畢竟小公爺在正南坊轄區內被人辱罵,他出手維護方法雖嫌粗暴,但也不能說事出無因;如果範督主覺得這樣的責罰不夠,那咱們還是去皇上面前說說此事,聖上必會有明斷。”
範亨肚裡罵翻了天,剛纔是自己吵着鬧着要到皇上面前評理,如今風水輪流轉,牟斌倒理直氣壯的要見皇上了,範亨如何肯去,見了皇上,宋楠固然難逃重罰,自己一個御下不嚴的罪名是絕跑不掉,辱罵小公爺一事也會上綱上線,張懋那老東西最愛惜家族聲譽,皇上若聽了他的話,還不知道要給個什麼樣的責罰,決不能把事情鬧大。
“範督主,我當你是默許了,爲表誠意,我命人當堂行刑,讓督主出出氣。來人,拉宋楠去偏房重責二十仗,要杖杖及肉不得留手。”
牟斌話音一落,兩名校尉上前來拉着宋楠的胳膊便往偏房走,一名校尉瞟見牟斌擺在身後的手勢心中猶如明鏡一般,不一會偏房傳來劈了啪啦的重重擊打之聲,宋楠的慘叫聲令人毛骨損然,聽看樣子真的下了重手,打的不輕。
張侖無可奈何,事情到了這步田地自己也算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一頓皮肉之苦總好過被範亨咬住不放,況且無論原因如何,錦衣衛毆打東廠番役都是大不當之行,懲罰是免不了的;此事也算是大事化小,自己呆在這裡也無意義,於是拱手告辭離去。
偏房裡慘叫聲一聲聲的傳來,牟斌毫不動容,命人取了五十兩銀子放在托盤裡呈上來,笑着對範亨道:“範督主,這次是個誤會,聽說番役們傷了幾個,醫藥費自然要錦衣衛衙門賠償,這點銀子便請督主分發給受傷的兄弟們,權當本人一點心意。”
範亨冷哼一聲道:“用不着,牟指揮還是留給那宋楠治傷吧,我東廠衙門會沒錢治傷?別說五十兩,五萬兩我也拿得出,今後牟指揮還是好生約束手下,別瞎眼雞窩裡鬥,爲了他人打自家兄弟,告辭了。”
牟斌微笑拱手,目送範亨一行的身影出了大廳繞過門口照壁消失不見,這才收起笑容,耳聽偏房內慘叫連連,忙快步走去,掀開簾子一看,頓時自己都覺得好笑。
宋楠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熱茶,美滋滋的喝一口便張口發神經一般的慘叫一聲,身邊兩名衙役拿着大棒子對着一塊蒲團你一板子我一板子打得滿頭大汗。
牟斌擺擺手,兩名校尉這才停手,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氣,宋楠沒看見牟斌進來,兀自抽風一般‘啊呀,媽呀’的慘叫,牟斌咳嗽一聲道:“行了行了,別裝了,人都走了。”
宋楠趕緊放下茶盅轉身行禮道:“多謝牟指揮維護卑職,卑職可嚇壞了。”
牟斌瞪眼道:“你還知道怕?打人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想後果?”
宋楠嘿嘿笑道:“打人的時候要是考慮後果還能下得去手麼?”
牟斌故意沉着臉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公爺會來解困?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吧。”
宋楠撓頭道:“小公爺來不來我還真沒把握,不過昨日打架之時我倒是借了小公爺的名頭,小公爺願意不願意趟這趟渾水那是他的事了。”
牟斌道:“呸,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都大肆宣揚了是替小公爺打抱不平,你遇到麻煩英國公府又怎能置身事外?今後輿論如沸,教張老公爺如何做人?你這心思太過深邃,張侖不知,我卻知道。”
宋楠道:“牟指揮,我可沒你想的那麼多,小公爺來救便救,不來救我也認栽,總之因爲揍東廠那幫番子而獲罪我也認了,我一人倒黴不打緊,可不能教東廠騎在咱們頭上撒尿;便是沒有小公爺在場,這場架遲早要打,小公爺不過恰逢其會罷了。”
牟斌咂嘴道:“你這是在怪我太過軟弱是麼?你焉知其中利害?”
宋楠忙道:“卑職豈敢,牟指揮自然是要綜合考慮,不過咱們當下屬的便無需考慮那麼周全了。”
牟斌微微一笑道:“無論如何,我只能說,這件事幹的漂亮,無論你是否出於有心設計,總之打架的機會選擇的不錯,下手也夠狠,替我出了口惡氣。”
宋楠呵呵笑道:“大人繆贊。”
牟斌道“我可不是鼓勵你今後繼續無端鬧事,這回是你運氣,下不爲例。”
宋楠連聲稱是,笑道:“指揮使大人,從今日起,我是否應該告假幾日呢。”
牟斌詫異道:“告假作甚?”
宋楠拍拍屁股道:“這兒打的稀巴爛,自然要休養幾日,做戲也要做得像才成,今日捱了打,明日便沒事人一般,範督主豈不是更加要暴跳如雷了。”
牟斌哈哈笑道:“對對對,準你十日假,好生休養一番;一會我叫人用車子送你回去,打爛了屁股可騎不得馬了。”
宋楠連連點頭,兩人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