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是從一聲銅哨開始的,銅哨聲悠長尖銳,那些正在圍攻車陣的馬賊都是注意了過來,簡易帳篷中也有人涌出上馬準備作戰。
從銅哨聲響起的方向,有一人手中長矛指向天空,緩緩打馬向前,看着不像是來作戰,倒像是來閱兵一般,馬賊們的錯愕僅僅持續了很短一瞬,隨即兩列騎兵從那人身後涌出,一左一右斜線排列,呈一個開口的倒三角陣型向前行進。
這也算是兩翼齊飛的陣勢,按說這等救援兵馬,應該動作迅速,不耽誤時間,但新出現的這支兵馬行動的卻是悠然。
不能說緩慢,只能說是悠然,完全不像是作戰的前奏,好像是儀仗隊裡和節日中的馬術表演一樣。
馬賊們的隊伍有些混亂,正在向着車陣驅趕牲畜的人都是回返,不過看到這兩列加起來也就是三百餘人之後,局面又被穩定下來。
有人在大聲的吆喝號令,馬賊們迅速的集結,然後直接朝着這邊衝來,他們甚至還留下了一百人在看守車陣的方向。
騎兵的坐騎對體力要求也很嚴格,從歸化城那邊過來的援兵也要在路上跑了幾天,馬匹肯定是疲憊,而且如今是開春時分,草原上的土地鬆軟,馬蹄踏地總是陷入幾分,這更加耗費馬力。
救援總是耽誤不得,肯定來了之後休整不久就要投入戰鬥,開始這麼悠然的向前,很大的可能是在節約自己的馬力,準備臨戰衝鋒,而自己這邊一直是在好整以暇的圍攻作戰,坐騎的馬力都充沛的很。
趁着這個機會,先衝破這些救援漢人的隊列,或許車陣這裡面的人就膽寒了,所謂的王通率領的大軍那個的確厲害,至於這些漢人也不過是依靠火器和大車而已,在草原上的騎馬的戰鬥,自然是蒙古人第一。
馬賊們的隊形緊密,十幾名帶甲持矛的騎兵做個尖頭衝在最前,這樣密集的尖陣衝擊對付這些漢人的兩翼鬆散隊列,一接觸就會徹底的衝散他們。
對面救援者的這種鬆散陣列,按照道理是要在奔馳中逐漸的拉平,齊頭並進,可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卻不見對方跑起來,始終是那樣勻速的向前。
既然這些救援者託大,那就是自己找死了,草原上的漢子不知道什麼是憐憫,各個嚎叫着加快馬速。
衝進了百餘步距離的時候,卻又聽到尖銳的銅哨聲響起,這次馬匹都是齊齊的勒住,馬上的騎兵卻都從馬鞍邊上拿出了火銃,還有的人張弓搭箭。
光天化日之下,火繩的火頭的確不那麼明顯,火銃是什麼,這些馬賊們當然明白,車陣中也有幾十杆,要了不少人的性命,誰想到對面這夥援兵也有,而且居然是二百多杆的樣子,現在這個兩翼起飛的倒三角不是什麼鬆散陣型了,分明是個要命的口袋。
衝起來,想要停下就很難了,而且已經進入了火銃的射程,就算是守住了嗎,一路前衝,那邊還有弓箭在。
衝在最前列的馬賊前鋒看到了中間那人的長矛向下一壓,然後火銃轟鳴,本就是密集衝來,又被王通這邊的隊形打了個夾擊,射擊都是彈彈落到了實處。
慘叫聲聲,人仰馬翻,火銃或許有漏網的,但弓箭卻都是瞄準了射擊,而且他們還能射出第二輪。
這一輪射擊之後,整個衝鋒的勢頭一下子就被打的停住了,後面的人收不住,前面的人拼命想要逃,又是一輪擁擠,紛亂異常。
戰鬥說起來很複雜,實際上也是很簡單的勾當,衝鋒的馬賊被這樣迎頭痛擊,這樣的反應也是情理之中。
接下來王通這邊做出的反應也是中規中矩,他們將火銃放回了鞍袋裡,拿出了自己的長矛和大刀,開始衝向紛亂的敵人。
有序對混亂,披甲對無甲,究竟訓練的職業武人對草原上牧民出身的馬賊,強弱懸殊,勝負分明。
外圍的人一個個的被刺殺砍殺,原本具有的人數優勢變成了劣勢,馬賊有沒有什麼太強的凝聚力,很快就是吃不住勁開始崩潰。
王通這邊的騎兵的確是長途奔襲,雖然有短促的休整,但還沒有恢復過來,但馬賊崩潰後轉身逃跑,卻絕望的發現,他們的後路被二百多名輕騎給斷了,這些輕騎雖然沒有什麼隊形,可勝在馬力充沛,速度快些。
這邊本就是潰散,一看退路被人截住,心中驚慌絕望,這些抄截過來的騎兵雖然不如方纔那麼進退有序,卻勝在悍勇,這次又是死傷慘重。。
前後這麼一包夾,馬賊們已經被消滅了大半,少數跑出去的,儘管是向着四面八方潰散,可都是兜了個大圈子,正是向着那個部落的方向去了。
王通收攏了要去追擊的一干人,卻都是下馬步行,來到那車陣跟前,車陣的人已經知道是自家商行派人來救援,在裡面的人都是喜極而泣。
還是派來的人提醒了一聲,裡面商隊頭目才匆忙的過來跟王通道謝,到了跟前,立刻是磕頭大哭,也是瀕臨絕境突然間逃出生天後心情的宣泄。
“侯爺大恩大德,小的今後做牛做馬有護衛和夥計死了十六個,有幾個是沒有辦法救治活活疼死的,他們慘啊”
王通安慰了幾句,讓人將這個掌櫃的攙扶離開,裡面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狀態,不過還記得整理營地,王通開口對這個商行派來救援的帶隊頭目說道:
“幾百馬賊圍攻這車陣,咱們的人這麼多天才死傷了十幾個,這車陣很不錯啊”
那商行的帶隊護衛頭目原來出身是榆林鎮的,不過副手卻是虎威軍出身的老兵,聽到這話,那副手說道:
“大車作爲城寨,火器及遠,刀槍捨得拼命,這等馬賊騎兵沒什麼辦法,但死傷這麼少,也是因爲馬賊想要這大車和火器,不想自己死傷太多。”
這個評價實事求是,不貶低敵人,這倒是虎威軍的傳統,邊上那榆林鎮出身的沉吟了下,也是開口說道:
“侯爺,小的冒昧說句,只怕這些韃子還想要吃掉援軍,因爲他這一次拿出六百多騎兵來,這個力量實在是不小。”
這個猜測也有他的道理,王通點了點頭,草原上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歸化城出來的商隊擄掠草原上的各族爲奴僕,燒殺搶掠,草原上的部落也把行走在草原上的商隊看成是大肥肉,誰強力,誰就是獵手。
王通懶得理會這個前因後果,他一邊安排大家休整,一邊走到那車隊中去,車隊中有些傷員,傷勢雖然不致命,不過也是廢了,屍首早就是被丟出了車陣,免得在裡面腐爛生毒,現在要稍微整理下,在草原上焚化,帶着骨灰回去。
不少人都是拿着救援隊伍的水囊大口喝下,顯然是渴極了,被圍在其中,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取水和幸運的靠在水源邊上。
看到王通走來,有人提醒,一干人都是慌忙的跪下行禮,王通站在那裡,只是簡單的說道:
“要是沒猜錯,圍攻你們的就是你們剛剛做了生意的那個部落,這個部落大隊應該就在附近。”
王通這話並沒有讓這些人太意外,圍攻他們的馬賊中也能看到熟面孔,不過當時是顧不得這麼多,現在卻是各個切齒大罵。
“搶了咱們歸化城的商隊,難道就能這麼算了,你們不想報仇雪恨嗎?”
王通揚聲問了句,下面的人稍微愣怔,緊接着都是揚聲答應,被圍攻幾日,都以爲要死在草原上,護衛們要拼了,夥計們都有自己了斷的,誰都知道落在韃子手裡會有很殘酷的對待。
聽到下面響亮的回答,王通笑了笑,揚手說道:
“本侯知道你們疲憊,不過你們不能歇着,都上馬,跟着本侯去洗了那部落,搶光了他們的財物,把他們的男人女人孩子都弄倒歸化城賣了,這纔算痛快”
下面的人被王通一說,都是轟然答應,王通又在那裡說道:
“敢搶我們,敢動歸化城的人,我們就要讓他們家破人亡,世代爲奴,我們要讓草原上的所有人都看到,得罪我們的下場”
王通聲音越說越高,跪着的人都是站了起來,各個熱血沸騰,跟着嚎道:
“殺”
接下來的事情沒什麼懸念,即便是部落知道了消息,也不可能跑的太快,而且男丁死傷這麼慘重,他們也沒有了什麼抵抗的力量,逃跑的馬賊無處可逃,和部落中還能戰鬥的少年與老人都力戰而死,酋長和長老自殺。
部落剩下的婦女和孩童都被擄掠爲奴,和牲畜、財物一起被當作戰利品帶回歸化城,不管是車陣那邊還是部落這邊,所有的屍體都沒有被掩埋,甚至有意弄出傷口血跡,屍體的血肉吸引來野獸和禿鷲,場面猶如地獄一般,草原震撼。
萬曆十三年四月,都察院山西道御史姚博上疏言立儲事,消息傳開,天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