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鎮副將馬棟的府邸門前,在他剛從京師來到此處的時候,當真是門庭若市,也就是七八天的功夫,很快就是冷冷清清。
副將怎麼樣,不守大同鎮的規矩,也呆不長久,到時候大家看你的笑話就是,有什麼事情,總兵和監軍發話,難道你敢不聽。得虧你也是將門出身,居然這麼不知道爲人做事。
馬棟這種不近人情的態度不光是大同鎮的官場和商人們看不慣,就連馬棟自己的親兵親信也是不明白。
馬棟是馬芳的長子,可因爲並不怎麼出色,在自家的地位一向不如弟弟馬林,馬林一步步擢升上位,已經在遼鎮那邊做了副將,可馬棟還是在大同鎮的天成衛苦熬,親衛親信不少都是在宣府那邊帶出來的家兵家生子,跟着馬棟的和跟着馬林的,互相有個比較,心中怨氣都是不少。
等馬棟獲封了大同的副將,這上上下下也跟着歡欣鼓舞,心想傻貓啊老爺做到了這個位置,下面的人跟着湯湯水水,肯定不少分潤。
沒想到來了這邊,馬棟居然這般做派,還下了令,誰要敢收了外面的好處門包,一概捆起來送到張家口堡戍邊,要不就直接打死。
好處不讓收不說,連出門快活都是管得嚴,大同城內的豪奢府邸卻被這馬棟弄的好像是軍營的模樣,進出都要拿着腰牌,還要通報上去。
要是一直如此就罷了,馬棟在天成衛的時候,剋扣軍餉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外面養了三個小的,這個大家誰不知道,來到大同到弄出這份青史留名的做派了。
心中不滿,又那資格老的去勸馬棟,還要靠着大傢伙支撐着場面,何必管的這麼嚴,沒想到說這話的人卻被馬棟劈頭蓋臉一頓罵,第二天就給打發了回宣府老宅。
那資格老的,可是伺候了馬大帥馬芳十五年的老家將,平素裡連馬棟都要稱呼聲“叔”的人物,居然都這麼不留情面,衆人一下子給嚇住了。
趕走了這個老家將,又把兩個在外面養了娘們的傻貓手打親信抽打了一百鞭子,馬棟給身邊的人都是提了兩倍的月例,這可是頗爲豐厚的一筆錢,衆人的怨氣也都平復了不少。
而且這麼折騰,衆人心中也都有些惴惴,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讓自家老爺這般的小心翼翼,大家還是聽話些好,免得招惹下來禍患。
家丁親兵不比外人,自家主子敗落了,想要有個別的出身都難,只能跟着破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大家還真就不敢亂說亂動了。
除卻這個約束,馬棟從宣府馬苦身邊調來了護衛的副頭領,那是廝殺多年的老把式,來到這邊之後,把府內府外的戒備好生整飭安排了一番,這舉動讓衆人更加凜然不已,難不成這大同城內步步兇險,要不然老爺怎麼會小心成這個地步。
可也不對,從前馬棟沒少領着衆人來大同這邊尋歡作樂,前些日子那登門送禮的,跑關係的怎麼也不不像是要害人的模樣,宣府那邊還不是這般。
不管如何,馬棟倒是把自己身邊的人都給約束起來了,他這邊管的嚴實,各處森嚴,更顯得和外面格格不入,大同上下都用看熱鬧的心態看着這邊。
大同總兵孫大英本來還有意籠絡馬棟,心想這位世代將門,又是天子欽點的副將,怎麼也要搞好關心,可看到馬棟這麼神神叨叨的發癲,也就懶得理會了,孫大英如此,盅軍太監也是這般,上上下下的迅速就冷了下來。
出了正月,馬棟這個副將十分的清閒,大同鎮兵馬的調動,糧秣補給,官員升遷什麼的,都是決定了再來找他知會一聲,副署便是,議論決定是不理會他了。
好在馬棟自己發癲,卻和外面沒什麼干礙,也不去爲難別人,也不學什麼清官去查別人,就是在那裡本份做官,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少做也不多做,也不去卡別人脖子,也不去爲難別人。
奇怪歸奇怪,和大家沒什麼關係,二月間,大家就不理會他了。
…………
“這狗日子過得憋氣,從小就跟着他辦差,辛苦將近二十車,來到大同想玩個娘們都不行,整天憋悶在這裡喝風!”
馬棟府中,兩名親衛挎着刀沿着牆根走動,邊走邊在那裡埋怨,這位說完,那位接口說道:“少說兩句吧,老王頭被趕回宣府你又不是不知道,拿着三倍的月例,每日裡好吃好喝的,知足吧!”
“你知足?我可不知足,我兄弟在遼鎮捎信給我,他去了這才幾個月,收的門包就有,、口萋兩,遼陽城外置辦了兩個莊子,孃的,你看看剛來時候心”那些人,殷勤到什麼樣子,送上門的啊……,““說來也奇怪,咱們家大人不是這麼不近人情的,從前在天成衛的時候,和大家一起快活也沒見到這樣啊!”
兩人邊低聲埋怨,邊向前巡視,有兄弟在遼鎮那邊那個舉着燈籠向前照了照,收回來又是說道:“大同城內城外幾萬兵馬,城內幾家的親兵,又有衙役什麼的,咱們自己這麼小心作甚……”
“可你不想,這麼小心肯定是有小心的道……”
話還沒有說完,聽到前面的響動,又在牆上摩擦的聲音,稍一琢磨就明白,這是有人在外面爬牆。
護衛們各自都有負責的區域,他們兩個巡視的卻是偏院這片,聽到這個,兩人面面相覷,還真有人晚上偷摸進來。
罵歸罵,到底是整日熬練的親衛,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提着燈籠的人吹熄了燈籠,輕手輕腳的摸了過去。
他們就躲在牆根,聽着外面悉索聲響,牆頭還被碰下了東西來,但動作已經是放得很輕,不多時一個人扳着牆沿跳了下來。
才一落地,向前走了兩步,躲在牆根那邊的兩名親衛看到沒有後來者,直接撲了上去,在後面撲上,下手卻不客氣,刀爲出鞘直接砸在他腦袋上,這力量不小,進來那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一下敲翻。
這邊打翻了,立刻就去喊人,拿來皮索繩子,捆了個五花大綁,試了試還有氣,擡着就去了內院。
內院伺候的長隨小跑着進去通報,不多時馬棟穿着衣甲就匆忙出來,雖然半夜叫醒,可馬棟身上甲冑穿的整備,刀跨在腰間,親兵們看了都是心裡有數,自家老爺晚上睡覺搞不好都沒有脫掉甲冑,到底是什麼局面,居然弄的這麼緊張。
去了正廳,把睡下去的親衛都給叫起來,在外面加了兩道崗,然後才進來那人弄了上來。
半夜進來這人,不過是青衣氈帽的平民打扮,身上不太乾淨,膚色黝黑,鬚髮髒亂,個子倒是不矮,這樣的打扮一看就是在大同城內城外賣力氣的,可這樣的人爬進副將府邸幹什麼?
馬棟在那裡盯着,身邊早有親衛頭目上前,先是問了句:“身上可帶着兵刃?”
“沒有,小的們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搜了一次!”
那頭目點點頭,蹲下來看看手掌,又吩咐人脫了這人的上衣,前後都看了看,這纔回身對馬棟低聲稟報道:“老爺,這人從前應該在軍中呆過,而且真刀真槍的廝殺過多次,搞不好就是戍邊的兵卒,不過看手上的繭子,最起碼三年沒摸過兵器了?”
“馬棟沒有問爲什麼,他身邊幾個親衛頭目都是家裡帶出來的能手,有本事的角色,他們說這般,那定然如此了,馬棟點點頭,肅聲說道:“弄醒了,問他話!”
馬上有人弄了盆涼水過來,一下子澆了下去,那人渾身一顫,立刻醒轉了過來,看到屋中燈火通明,四周全是拿着兵器的健壯漢子,立刻是扭動起來,渾身被捆的結實,那裡動彈得了,邊上的人看他亂動,上去就是幾腳,嘴裡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們馬總兵的府邸你也敢闖!”
雖說是副總兵,但下面人自己叫,都是習慣去了這個“副”字,那人痛叫幾聲,卻聽到了這個稱呼,忍痛開口問道:“這裡確是馬棟馬將軍府上?”
“你以爲是誰家裡,就敢這麼……”
親兵家丁的喝罵還沒說完,捆在地上的那人又是掙扎起來,周圍的人忙上前按住,那人大聲喊道:“馬大人,馬將軍,小人有大案稟報,小人……”
話喊的聲音太大,才說了一半,就被一名親兵手腳麻利的用破布塞住了嘴,馬棟一直是沉着臉在看,他邊上的長隨在耳邊低聲說道:“老爺,這必然是大同鎮的混帳事,沒人願意管就說到老爺這邊來了,臨來的時候老太爺叮囑過,這邊的麻煩咱們少牽扯,反正是晚上,不如就地料理了,明日擡出去埋了,誰也不會說什麼。”
馬棟的臉愈發陰沉,他腦中卻想着的是皇宮暖閣中,小皇帝笑着對他說的那些話,難不成和這個有什麼干礙,沉吟良久之後,他吐了口氣,開口說道:“你是誰?你要說什麼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