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館這大廳中正鬧得不可開交。不少人沒聽到外面的這聲吆喝,在二樓還有很多客人趴着窗櫺津津有味的看。
別處院子的老鴇都是低聲下氣,客人們揩油什麼的也都無所謂,可這宋姑娘人年輕又長得漂亮,平日裡笑臉迎人不假,卻基本不碰客人。
來秦館頗有些打這個宋姑娘主意的,但因爲這宋姑娘背後是吏部尚書張瀚,辣手的很,大家又都顧忌三分。
現在看到這宋姑娘被這方忠平羞辱,不少客人居然覺得比看那“十八天女”的歌舞還要精彩。
正門處也有兩個堵住門的勳貴子弟,正抱着胳膊笑嘻嘻的看着大廳中的鬧劇,心想要是這宋媽媽攔不住方忠平,那自己等下也去拖一個回家睡了。
腦子中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有人拍拍他們肩膀,說了聲“借過”,被拍到那人不耐煩的轉過頭,吼道:
“借什麼過,沒看到…….”
話還沒說完,臉上已經捱了重重一拳,整個人都被打的向裡面跌去,另一個人看着同伴向前跌去。轉過身來就要發怒,可臉色還沒變過來,小腹就被人重重踹了一腳,直接做了個滾地葫蘆,打着滾咕嚕了進去。
王通陰沉着臉大步走進了秦館,身後跟着李文遠和孫大海,本來正在振興樓和東城的一名富商相談,這富商在京師城外有一個鐵匠鋪子,除了打造農具器物之外,也私造些刀劍販賣。
結果有人拿着他家打造的刀劍行兇被抓了送到順天府,京師周遭,買賣這等刀劍利器都要在官府報備的,這件事被追查起來,當事人恐怕要被判大罪,結果這富商卻和順天府捕快班頭王四有些親戚關係,直接找呂萬才爬不答應,這才找上了王通。
有順天府通判呂萬才的關係在,這個案子輕易就能抹平,那富商爲了表示感謝,特意在振興樓擺下酒席,王通對這個鐵匠鋪子很感興趣,正想詢問對方是否願意出讓,沒想到還沒開口,就有差役急忙的來報信。
安平侯家的方忠平在那裡鬧事,自己不出面,不管是順天府的差役還是自己手下的錦衣衛,恐怕都壓不住。只好把自己的意思匆忙一說,騎馬趕了過來。
平安牌子的推行要靠強力,維護住也要靠強力,如果買了這牌子還不能護佑生意平安,那這牌子的政策就成了赤裸裸的搜刮,肯定會激起反彈,甚至會招來言官清流們的注意,自己可就走不成鋼絲了。
本來大廳中人聲喧譁,女子哭叫,還有人起鬨大笑,正是熱鬧的了不得,那兩個人被打進來,倒在地上才發出慘叫,屋中立刻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看向正門處。
一個穿着對襟深藍長衫的高大少年大步走了進來,當然,也只有距離近的才能看出來是個少年。
秦館這等地方做的就是熟客生意,熟客大都經歷過不久前因爲平安牌子引起的糾紛,大家也都認識這個橫蠻霸道的少年王通。
王通站在這燈火通明的大廳中環視了一圈,除了那些跟着方忠平來的權貴子弟還懵懂之外,其餘的人都縮了縮。頗爲的忐忑。
“此間無事,各位請自便,莫要耽誤了酒席玩樂。“
王通一邊淡然說道,一邊隨意的向兩邊抱抱拳,大廳中的大部分客人聽了王通的言語,就好像是聽到命令一樣,各自縮了回去。
“你他孃的是個什麼東西!!來這邊裝什麼大個的!!”
向前走了一步,有個邊上的勳貴子弟大吼一聲,直接撲了上來,李文遠向這邊上踏了一步,正好攔在那勳貴子弟面前,沒見他怎麼動作,那勳貴子弟痛叫一聲,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衆人這纔看過去,李文遠手中的繡春刀沒有出鞘,但看他那個拿的姿勢,卻明顯是當做短棍來用。
這個被打倒,另一邊撲過來的那勳貴子弟腳步還沒停下,孫大海嘴裡罵了一聲,隨手搬起個凳子砸了過去,孫大海街頭打架那是慣家熟手,這凳子丟的準,一下子把人砸翻在地。
大廳中那些勳貴子弟都有點傻眼,進來這三個人看打扮也不是什麼貴家子,可行事卻這般的橫蠻,絲毫不在乎他們的身份,而且四周這安靜的反應也透着詭異,衆人都不敢出聲了。
那邊的方忠平還扯着女孩的胳膊,不過動作也是停住。惡狠狠的盯着走來的王通,大聲罵道:
“哪裡來的混賬,不知道本公子是什麼人嗎?”
王通大步走過去,嘴裡冷冷的說道:
“如何不知道,在石馬巷的時候方公子不是報了好幾次家門嗎?”
一提起石馬巷,這方忠平的神色立刻變了,看着王通打量了幾眼,猛地朝後退了一步,大聲的喊道:
“本公子認得你,你就是領着陳思寶那……”
說話間王通已經走到了他跟前,反手一個耳光狠狠的抽了下去,與其說是抽下,倒不如說是揚起手臂砸下,“啪”的一聲脆響,整個人已經被打翻在地上,他抓着那女孩慌張甩開他向後跑去。
這方仲平被打倒在地,掙扎幾下才爬起來,王通抓住他的髮髻,用力向着地面摜去,好在這秦館的大廳都用木板鋪地,可這一撞,依舊是腦門青紫。
“嘭嘭”幾聲,被動的磕頭之後。那方忠平嘴角流血,髮髻散亂,滿臉都是青腫,看着王通的神情中已經充滿了恐懼。
嘴脣顫抖着不知道想要說什麼,王通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抓着他頭上的髮髻又把這方忠平拽了起來,向着正門處走了幾步,指着進門那橫樑掛着的平安牌子說道:
“方公子,可見到那牌子了?”
說話間抓着方忠平頭頂的手一用力,這安平侯的三公子的確被打怕了,看着那牌子連連說道:
“看到了……”
“牌子上寫的是平安二字。凡是有這個牌子的店家,順天府的差役和錦衣衛的兄弟們,就要保這家店的平安,不能讓人在這邊鬧事破壞,可明白了嗎?”
王通一邊拽着這方忠平的頭髮向前走,一邊冷聲的說道,方忠平抱着腦袋,踉踉蹌蹌的跟着向前走,嘴裡沒口子的答應。
到了門外,王通鬆開了手,那方忠平後退兩步,指着王通怒喝道:
“不過是個錦衣衛的番子,居然就敢這麼對本公子,等我爹一個條子遞到劉守有那邊…….”
話音未落,又是慘叫一聲,被王通一腳從臺階上踹了下去,王通盯着他冷笑着說道:
“來這邊玩,沒人理你,再鬧一次,再多扯一句,就讓你知道剛纔挨的是最輕的。”
方忠平從下面爬起來的時候,已經不敢說一句話了,越是京師的權貴越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自己報了幾次安平侯的名號,對方下手卻越來越重,而且還毫不忌諱的當面折辱,想想石馬巷打完之後,自己被禁足的種種事情,酒意全無的方忠平也是心驚膽戰。
裡面那些跟着方忠平一起來的勳貴子弟們也知道撞上了鐵板,現在大廳裡面的笑話成了他們,一樓二樓很多人順着窗戶和屏風的縫隙在偷偷的看,看着這些方纔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的公子哥這般吃癟,也讓人感覺有趣。
王通再走進的時候,看着呆在那裡不知所措的貴家子們,冷聲說道:
“留下花費和打壞東西的賠償,要玩的繼續玩,要走的快點走!!”
事情到了這般。誰還敢繼續留下,那一干子弟手忙腳亂的掏出銀錢,扶起被打倒的同伴匆匆忙忙的向外走去。
鬧事的人離開,可秦館大廳依舊是安靜,王通站在那邊,不管是秦館的女人還是客人,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說話,甚至大聲喘氣。
這個高大的少年實在是太過肅殺霸道,儘管是來平事的,可看着就像是鬧事的一般。
還是那宋姑娘的反應快些,一邊派人把被打傷的那僕人扶起找郎中診治,一邊安排秦館的下人們收拾亂成一團的大廳。
不少人的眼光從王通身上又看到正門處掛着的那牌子,都有敬畏的神色,不出兩天,今晚王通的所作所爲和這平安牌子的效力就要傳遍京師了。
王通在振興樓還有事情要談,自然不願意在這邊耽擱,他遠遠的和那宋姑娘抱了抱拳,扭頭就要離開。
“王大人稍等!”
剛轉身,卻聽見那宋姑娘出聲招呼,轉過身,那宋姑娘小跑到了跟前,湊近了些,王通剛要皺起眉頭閃躲,就聽到這宋姑娘低聲說道:
“王大人,張閣老的父親九月二十六那天死了。”
說完這句,扭頭又去招呼客人,王通有些糊塗的走出了門,張居正的父親死了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這宋姑娘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鄭重,很有點報償自己相助的意思。
騎馬踏上回程,走在半路,王通在馬上突然大叫了一聲,倒是嚇了孫大海和李文遠一跳。
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