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李總兵所率的兵馬每日吃用多少,李大人你想必明白,遼國公所率大軍數量更是超過,每日吃用多少,你大概也能估算出個數字,存儲軍糧的地方就是這裡,等下本官回去,李大人可以騎馬走走,沒有你不能進的地方,若有多餘的軍糧,本官給你賠罪!”
話說的是這樣客氣,可此時李如梅也是泄了氣,對方有沒有卡脖子的心思不知道,不過沒有存糧說什麼都是白說。
徐廣國口中說的客氣,可神態卻沒有一點的客氣摸樣,指着不遠處正在裝運的大隊人馬說道:
“你們一萬四千頭大牲畜,近三萬的兵卒,全都要靠義州這邊轉運糧草,你可知道本官操了多少心,你可知道遼寧地方上的消耗又有多大,爲了一家功業,輕兵冒進,還用那等心思揣測,真是荒唐。”
說完這些話之後,徐廣國揚長而去,留下李如梅在那裡臉色青白,東張西望。
徐廣國回到自己的臨時官署之後,接到了差役們的回報,說是李如梅差不多每個倉庫都是走了一遍,到最後纔是失望而歸。聽到這個,徐廣國只是嗤笑一聲。
去往長白山一帶的孫守廉也已經率軍回返,實際上山麓邊境區域,倭寇大軍也沒有餘力到達,寧安道面積比平安道大,可靠近大明的區域多是山地,地形也是複雜,從朝鮮南方運送糧食來到寧安道極爲不方便,本身的戰略價值也不大,所以倭寇大軍佔領了一半的面積之後就沒有什麼動靜,倒是讓這個方向的明軍沒有壓力。
“孫大人,你那裡的大車要抓緊打造。”
“請撫軍大人放心,絕對不會耽誤事情,大車打造完畢,立刻就可以建州和遼東輸入糧食,不會耽誤國公的大軍軍需!”
倉庫中的確沒有糧食,李如鬆率領的大軍的確是耗用極大,徐廣國沒有說一句假話,不過也有許多信息沒有讓李如梅知道。
“輕兵冒進,兇險極大,還想讓地方上給他加運糧草,真是荒唐,難不成以爲李家功業大小關係大明國勢興衰,不知輕重,不顧大局!”
徐廣國和孫守廉算是自己人,說話也是隨便了很多,聽完徐廣國的話,孫守廉卻搖頭說道:
“下官也在李成樑麾下效力多年,深知李家行事作爲,這件事恐怕不會這麼善罷甘休,李成樑那邊肯定還有計較。”
徐廣國也是搖頭,嘆氣說道:
“他就不想想,若是真有個閃失,他幾個兒子都在前面不說,這還有個違背軍法的罪名,這風險實在太大了,真不知道……”
孫守廉沉吟良久,也是嘆了口氣說道:
“放不下啊!”
李家的人手足夠,首級運過鴨綠江之後,自然有各色人等幫忙操持,李如梅沒有爭取到糧草的加運,也只能是率人快馬趕回平壤城。
現在平安道境內已經被肅清的差不多,只有本地朝鮮土匪和從寧安道那邊過來的小股倭寇,還算是平安之地,李如梅這一隊隨行的也有百餘名朝鮮文武官員,一路上奉承的很,既然這般奉承,李如梅也要消遣消遣,天知道這夥朝鮮官員怎麼在殘破之地找來本地富戶的小姐,倒是讓李如梅舒服了一夜。
也就是耽誤了這一天一夜,李如梅就被從大明趕來的自家家人趕上了,可見他走的慢,後面的人走的有多快。
趕上來的人名叫李義,是李成樑的義子之一,說是義子,其實是李家遼陽的外宅總管,當年也是跟着李成樑拼出來的,李如鬆和李如柏見到這位義兄弟都是客氣的很,這人在李家也是有份量的角色。
平壤城的局勢已經大概穩定了下來,當時逃亡四處山中的朝鮮百姓又開始逃回來,不過不少人又是很快的逃走,因爲平壤城中並沒有太多糧草的積儲,軍糧又是專供給李家兵馬,不會用來賑濟,他們在城中也只能是等着餓死。
這些朝鮮官員來到平壤城之後,就要接管民政,按照他們的話說,這樣可以更好的配合天朝大軍行動,對這些人,李如松本來不想理會,因爲這一干人來了也不是說就能籌措出糧草,徵發民夫,反倒是要耗用大軍的糧草。
不過李如梅在半路上畢竟被對方好好招待了一番,也抹不開這個臉面,從中說和了一番,讓那些朝鮮人就地安頓了下來。
這些人雖然找不到糧食,徵集不到民夫,不過卻有別的本事,領着明軍穿牆過戶的發覺了幾個大宅院裡的窖藏,雖說糧食沒搜出來多少,金銀財寶還是有的,他們發財,也少不得大家分潤。
而且這一干人還有一樁本事,城中的城外的,那些逃難回返的朝鮮人家,很多人都是維持不住生計,變賣家產的人不少,讓家中女眷賣身求活的也不少,言語不通,或者找不到門路,想賣都沒出賣,這時候這一干朝鮮官員就居中做個介紹,拿點好處,李家的兵將快活發財,他們也跟着落了好處,皆大歡喜的局面。
以往這等場面,李家幾個兄弟和一干親信最是喜歡,少不得也要與民同樂,但現在卻都沒有了心情,整日裡在屋內議事。
李義帶來了李成樑的信箋,而且還有口信,信箋上說的明白,此次平安道的大勝極爲搶眼,在京師各處,李家加分許多,各級官員,朝野集團,有了這個勝利作爲憑依,爲李家說話也顯得底氣十足。
李成樑還說,現在這個時候正是乘勝追擊,如果能在王通進駐義州之前拿下漢城,那就是不世出的功勳,取代王通爲主帥是十拿九穩,重現李家在遼鎮的輝煌也是有望。
“荒唐,荒唐,這沒有一絲可行之處,現在的軍需儲備,過了大同江隨時就有斷糧的危險,到那時候,更不要說平壤一戰,倭寇根本未損,現在黃海道有更多的倭寇兵馬,有斷糧的風險,軍心浮動,再和更強的敵人交戰,這不是個死局嗎?”
以李家的規矩,過來傳令的李義實際上就是代表李成樑,李家子侄的態度就要拿出對李成樑的態度,可李如鬆憤怒之極,直接當着李義的面摔了茶碗。
“大少爺,老爺的苦心您也要理解,他老人家現在還是個侯爵,富貴之極,圖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幾位少爺還有李家一門,李義雖然多年在宅子裡管事,可也明白兵法,眼下這局面的確是大好機會!”
聽到這話,李如鬆直接爆發了,上前幾步就要抓李義的領子,李如柏和李如梅手腳倒是快,急忙的抱住了李如鬆,李義鎮定的跪在了地上,卻從靴子裡摸出一把短刀,李寧和李三石看到之後也是拔刀,卻沒想到那李義將短刀對準了自己喉嚨,依舊沉聲說道:
“大少爺,李義說這番話也不是私心,也不是自家多嘴,若是大少爺信不過,就請吩咐一句,李義這就自行了斷。”
李如鬆掙扎幾下,脫不開他兄弟的拉拽,聽到李義這番四平八穩的話,也一下子沒了力氣,被李如柏向後拖了幾步,站在那裡無力的說道:
“這些話你帶回去給父帥講,他用兵這麼多年也知道其中兇險,咱們家現在還有兩個總兵,幾個副將參將的,也該知足了,要是冒進將老底子都丟在了這裡,那咱們李家還能做什麼,還想什麼從前的富貴,恐怕連現在都維持不住啊!”
說到這裡,李如鬆也不急了,這泄氣態度也讓其他的人沒了言語,李如柏李如梅都是鬆開了手,李如鬆看了他這兩個兄弟一眼,沉聲說道:
“這世道已經變了,咱們不能按照老法子那麼行事了,現在就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等看明白了再作計較。”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李義也是放下刀默默站起,遲疑了下開口說道:
“大少爺,倭寇不是不經打嗎?斬首都快過萬了.....”
“那過萬首級裡…….倭寇不是不經打,是不會打,現在還不摸我們的底細,但他們退兵的時候就難啃的很,倭寇這大軍的韌性怕是比韃子要強出許多,不好打,不好打,更不要說倭寇比咱們多那麼多!”
李如鬆說的慎重,李義卻有些不可置信,失禮的看了看李如柏和李如梅,看到這二人都沒有什麼反對的神情態度……
話都說到這樣的地步,李義不信也得信了,這次跟隨大隊來的,也有懂日語的通譯,審問倭寇俘虜也很快有了結果。
平安道東側的寧安道(咸鏡道)有倭寇第二軍團兩萬三千人,黃海道和江原道各有倭寇第三和第四軍團共兩萬五千人,算上退出平安道的第一軍團,李家周圍的倭寇兵馬差不多有八萬,這那裡是大捷的形勢,分明是危急。
李義將這些情況詳細記錄,又是安排人快馬送回了遼陽,這樣的情況,還是請老爺李成樑斟酌,想來他也不會相逼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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