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回去嗎?”
聽到王通這句話,白五心裡的那股火騰地一下子就冒了出來,重重的磕頭在地,不過是磕了一下,額頭就已經滲出血來,斬釘截鐵的回答說道:
“公爺,小人無時無刻不想着回去,沒什麼害怕的。”
王通滿意的點點頭,沉聲說道:
“這是松江錦衣衛百戶史七,他有些事情要和你說下。”
站在王通身後的史七對着白五點點頭,王通開口又是說道:
“幾萬條人命不能白死,在這個太陽下面,任何人殺害大明的子民都要付出代價,不過你回到呂宋後,也要沉住氣,遠隔大海,不可能一個月兩個月這麼快,你明白嗎?”
在松江府這段時間,白五從各個方面知道了王通當年的事蹟,若是別人和他這樣說,他會覺得是推搪,王通這般說,他卻覺得心中又多了幾分把握,連忙回答說道:
“請公爺放心,小人等得!”
說起來有些可笑,幾個月前被殺的漢人屍體還未變成白骨塵埃,呂宋的西班牙人又開始招納漢民過去農耕貿易,更可笑的是,還真是有大批的漢民從福建和廣東前往。
“寫信給京師,錦衣衛派在福建和廣東的人要輪換一次,讓他們查查當地的地方官,他們到底把百姓逼到了什麼程度,百姓們寧可冒着這等被殺的危險也要過去。”
王通在自己的書房中,和楊思塵如此說道,楊思塵能聽得出來,王通有火氣,楊思塵搖頭說道:
“公爺,閩浙一帶還真不是公爺所想那般,那裡地少人多,地方上士紳大族的勢力極大,連官府都沒什麼力量,再者閩浙一帶的言語習俗和外省頗爲不同,就算是想要北上求生,也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閩浙又是臨海,百姓對乘船去異鄉並不怎麼牴觸,這纔是有移民的情形。”
說到這裡,楊思塵卻苦笑了一聲,開口說道:
“公爺,百姓們什麼心思,他們覺得別人遭了災禍,但那災禍不會落在自己頭上,番鬼說呂宋漢民造反被清剿,他們覺得自己能夠安分守己。”
“真是奇怪,按照來往海商們的話說,南洋的宗族抱團很厲害,要是在大明,官府若是委屈了這樣的宗族一點,那肯定要大鬧起來,怎麼在南洋卻老實了。”
王通隨口問道,楊思塵臉上的苦笑更盛,開口說道:
“這個學生卻是不知了。”
這問題的確不太好回答,王通也沒有深問。
“你們怎麼看?”
萬曆皇帝神態悠閒的將奏摺放在桌上,詢問屋中的內外臣子,王通的奏摺在六月送到京師,說虎威軍系統各團的官兵當時承諾的是服役十年,軍將們還好說,但下面的老兵老卒也應該讓他們成家立業,要不然軍心浮動不是好事,而且老兵在民間不是不能徵發,關鍵時候也是戰力,讓他們退伍還不用負擔軍餉,招納新兵是補充新血,從總體上來看,是擴大虎威軍的規模。
現在王通上這樣的奏摺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出自公心,萬曆皇帝也是和普通奏摺一樣的對待。
“遼國公這是公忠體國之論,不過,這個退伍老卒儘量安置在大明之外和開埠之地,臣卻不太明白。”
內閣大學士許國斟酌着說道,現在萬曆皇帝在各個方面都是完全控制着局勢,內閣首輔申時行養氣功夫越發的高深,朝會上幾乎是不說話的,萬曆皇帝有時候懷疑他是不是睜着眼睛睡着了,還讓趙金亮試了兩次,當然答案是否定的。
六部尚書或者曾被王通打壓,或者是新起,在朝堂上純屬於有心無力的類型,還就是王錫爵和許國,一個有大功,一個一直沒有犯什麼錯,倒是能說幾句。
“陛下,遼國公曾和臣講過,這等百戰老卒,是陛下的財富,也是陛下的麻煩,說是財富,是他們已經打老了仗,即便爲民,戰時也可以頂用,但這等人也是麻煩,他們懂得殺人之術,在軍中久了也有傲氣,轉變爲民未必能夠適應,難免弄出麻煩來,真要是鬧將起來,當地差役衛所恐怕還壓不住,所以要將他們送往邊牆外的各個農莊和墾殖之處,那裡民風剽悍,他們充當護衛鄉勇,正是武人本職,也是爲那些邊境之地增添一份生力,再者,去往各個開埠之處安頓,開埠之處富甲天下,位置多,活計多,用他們的地方也多,也能夠安頓下來。”
相比於許國簡單的疑慮,王錫爵的侃侃而談更有說服力,萬曆皇帝點了點頭,側頭說道:
“等下批了,擬旨意出來。”
田義連忙答應,萬曆皇帝又撿起一份文卷,開口問道:
“朕這些曰子聽到有人談南洋之利,說是那裡有金銀銅鐵都是富產,又有各色貨物,土地肥沃,這個?”
一聽這話,從內閣到六部都察院的大佬們都是緊張起來,自宣德年開始,這南洋之事就是個忌諱,不爲其他,實在是勞民傷財。
“陛下,這都是妄言而已,無非是小民癡心妄想,當年三寶太監出洋,除卻香料之外,可曾帶回什麼別的,可見這富饒之說都是虛假,再者,大明乃是天朝上國,萬物萬有,無所不包,陛下想要什麼,大明應有盡有,何必漂洋過海去捨近求遠呢?”
說起這個,一直沉默的禮部尚書于慎行出列奏報,言辭懇切之極,看到衆位大臣的神情,萬曆皇帝就知道接下來他們要說什麼,本來興致勃勃,一下子覺得無趣之極,開口說道:
“議下一個吧!”
“陛下,前曰察哈爾部派遣王子來京師哭告,說是匪盜搶掠殺傷無惡不作”
朝會散去,照例是軟轎送萬曆皇帝回乾清宮,不過萬曆皇帝很多時候都是習慣自己走回去,算是活動腿腳。
他這邊走,田義和鄒義等人自然也要跟着走,好在如今司禮監年紀最大的也就是四十多歲,還跟得動。
萬曆皇帝走路的時候明顯是有點走神,衆人也覺得奇怪,司禮監這一干人幾乎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朝會上議論到的事情,還有沒說的那些奏摺,似乎沒有什麼值得走神的大事,都再琢磨,走的安靜,卻聽到一聲咳嗽,大家馬上反應過來是萬曆皇帝的聲音,幾個大太監看過去。
“鄒義過來!”
鄒義連忙快步靠近,其他人都是向外走了幾步,田義瞥了那邊一眼之後也是面無表情的走遠了些。
“這呈報上說土人女子皮膚雖然不白,卻滑如綢緞,渾身柔弱無骨,別有一番風情,這個是真的假的?”
萬曆皇帝表情還是頗爲嚴肅,不過問的問題卻讓鄒義愣了愣,鄒義反應也是快,臉色也是嚴肅,小聲回答說道:
“這個奴婢也是不知,據說勇士營營官陳思寶手下有兩個從南洋買的女人,但藏在內宅,這個都是傳聞,奴婢也說不清。”
他一個宦官,實在是說不清這等事,不過萬曆皇帝又咳嗽了聲,開口說道:
“你寫封信給王通,讓他幫朕蒐羅幾個過來,切記要保密,不要被外面那些道學先生知道。”
“請萬歲爺放心,奴婢這就去辦。”
能爲萬曆皇帝辦這等私事,自然是信任的表現,鄒義也是要表現出自己的殷勤來。
萬曆皇帝儘管和鄭皇后恩愛,可這不代表他不喜歡玩樂,從天津衛呈上來的外洋玩意在乾清宮可是有專門幾個屋子擺放,御馬監和御用監現在都有專人負責採買這類東西。
而且鄒義還知道,據說有有人去倭國採買女子,還有番人準備帶來白人女子,倭國那個倒還好說,白人女子怎麼也要一年以上,到時候真不知道會有什麼亂子,鄭皇后應該是知道這些事,不過在宮內最聰明的做法就是裝作不知道。
也是奇怪了,天津衛那邊突然有海商開始講什麼南洋的好處,還有好事的文人寫成了筆記,描述那邊的情形。
別的不說,鄒義有件事敢斷定,寫這個文章的人一定是道德敗壞,這那裡是寫筆記,一看就是寫風月小說的,那有那等不知羞恥,整曰裡不穿衣服的女子,再說了,這不穿衣服,皮膚怎麼可能滑如綢緞,肯定粗糙異常。
偏生這種東西最合京津富貴的胃口,一個文理粗疏,下流下作的筆記文章,居然在京師賣得不錯,還有書坊專門雕版印刷,真真是稀奇古怪,道德淪喪。
鄒義突然有個想法,這會不會是王通在背後策動,不過很快的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做這樣的事情沒有任何的好處,王通爲什麼會做,只是這次又要給他添麻煩了,去南洋買賣女子,而且是天子讓國公去做,實在是荒唐可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