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風對他笑笑:“堵車唄, 現在全世界都在堵車啊。”
“以後你去哪裡,最好跟老魏報備一下。”廖介川的神色在暗處晦暗不明,“我不想這麼晚還要等。”
“好。”謝曉風答應得爽快。
廖介川不再說什麼, 拉着她的手走進臥室, 一直到鬆開她的手, 這才發現了什麼似的, 皺着眉, 樣子很是不悅:
“每回這個東西都硌我的手。明天真該給你換一個好的。”
謝曉風撫着手鍊上面的珠子,輕描淡寫地說:“很久以前的紀念品。戴了好多年,都長身上了。不想換。”
“我知道, ”廖介川突然開口,“是章景遷送你的。”
謝曉風點頭, “是。他送的。”
晚上睡覺時, 廖介川又把她摟進懷裡, 告訴她,明天陪他去拜訪一位老人家。
謝曉風身子僵了一下。
她猜測, 要去拜訪的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廖介川的外婆。
廖介川又把她緊了緊,看了看她,親了親她的眼皮,輕聲說:“閉上眼睛, 快睡吧。”
謝曉風聽話地閉上眼, 片刻, 又睜開:“廖介川, 我能不去嗎?”
“不行, 你必須去。”
他在她的下巴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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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約定好了,但是第二天卻出了點兒意外。謝曉風正在教室上課的時候, 突然接到楊麗娜打來的電話。
楊麗娜在電話裡哭着說:“謝老師,你能不能來救救我?”
謝曉風掛了電話,讓學生先上自習,在校門口攔了輛出租車,急急忙忙趕往楊麗娜所說的那個地方。
在一家賓館的地下停車場,她找到了渾身是傷的楊麗娜,女生正捂着胳膊,衣服上帶着許多血跡,像只可憐的小狗一樣。
她用紙巾擦乾楊麗娜嘴角的血,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楊麗娜什麼都不肯說,只是搖了搖頭,淚珠子馬上滾落下來。
謝曉風沒有辦法,只好帶着楊麗娜去醫院包紮。
最重的是手臂上的傷口,明顯是被人用酒瓶砸的,醫生拿着鑷子夾出碎片,簡單處理了一下,然後又開了點消炎止痛的藥。
從醫院出來後,謝曉風把楊麗娜帶到她的公寓,吃了藥讓她睡會兒,但楊麗娜似乎仍是心有餘悸,握着她的手哀求着不肯讓她離開。
等她漸漸睡着,謝曉風才抽出手走出臥室。
她跟老魏說,自己這兩天會待在這裡,也不知道老魏怎麼向廖介川轉達的。她想了想,還是發了條長長的短信向廖介川解釋了一下這件事。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廖介川便沒來煩她,只是出門時一定要讓老魏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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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廣場那邊還是很熱鬧。謝曉風買完菜,便準備回家。
廣場一角有羣人圍着在下象棋,老頭聲如洪鐘,說話聲音比較大,“觀棋不語,你們不要說話!”
謝曉風忍不住看了一眼。
這一看就覺得老頭面熟,想了好久,才認出這是在索尼婭咖啡店裡遇見的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拒絕別人給他支招,走了十來招還是敗了陣。他不服,似乎還要再開一盤,對面的中年人不願意,不知兩人商量了什麼,老先生解下了自己的手錶。然後,擺局,再戰。
謝曉風走近一點兒看。
雙方都下賭注,石桌上擺起了改動的“火燒連營”,很明顯的殘局騙局。殘局獲勝的概率太小,頂多也只能下成平局。
雙方很快你來我往地下了幾個回合,棋子都在不斷減少。你吃我一個車,我反吃掉你一個卒。最後,老先生還是輸了。
他這時纔回味過來自己上當了一樣,氣呼呼地想要奪回自己的手錶。然而,棋攤旁三四個人馬上站出來攔住他……
謝曉風走近了,“我也來殺一盤。”
“美女,別在這逞強。”攤主的話帶着明顯的嘲諷意味。
周圍的人也都笑了。
可能笑話她,她一個姑娘家,不該往大老爺們堆裡湊。
“要是我敗了,按照規定給你掏二百塊錢。要是我贏了,不要你的四百塊,但是你得把這位老先生的手錶給他,畢竟人家戴好些年了。敢不敢下一盤?”
攤主看她說話也不含糊,沒有猶豫就同意了,可能認爲自己必勝,也可能認爲一個破錶不值多少錢。
老先生似乎對她還有些印象,揹着手開始觀戰:“丫頭,聽你這口氣是個高手啊。”
事實上,謝曉風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不過還是順着他的話開始自吹自擂,說自己五歲時就開始下棋,十六歲就參加全國少年象棋大賽,不小心贏回了個冠軍,二十歲那年怎麼怎麼,前年怎麼怎麼,有一段時間沒下了,過來練練手。
這話吹出來,加上她落棋時的從容不迫,擺棋的人當真以爲她是個中高手,下棋時便帶着些唯唯諾諾的。這棋就是看誰‘磨’得過誰,出了一個失誤,就離輸不遠了。
這一局下得時間挺長,最終,謝曉風險勝。
圍觀的幾個老大爺也很驚訝,紛紛誇獎起她來。
謝曉風討要手錶,擺攤人不好多說什麼,也遵守承諾,把東西還回來,收了攤子很快離開。
“真是個怪丫頭,下棋勝過老頭子。”老先生拄着手杖,跟在謝曉風后面走,問:“你是專業棋手?”
謝曉風搖搖頭,“可能因爲我爸和爺爺都是棋迷吧,那類“七星聚會”殘局,以前我爺爺正好專門研究過。”
老先生說:“你爺爺不簡單,有機會我一定找他切磋切磋!”
謝曉風把手裡的袋子提了提,笑說:“你沒機會了,我爺爺早過世了。”
“哦,”老先生很識趣地轉移了話題,“我很欣賞你這脾氣。但是,你就不怕得罪他們,把咱倆弄到沒人的地方胖揍一頓?”
“不會的,”謝曉風覺得老先生把人想得太壞,“他們就是靠這個門道賺錢,輸了,大不了換個地方擺攤,重頭再來。”
老先生點了點頭,又舉起手杖指指前方,說:“我閒得很,陪我走走吧。”
謝曉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所以只好走在老先生身邊,放慢腳步來配合他走路。又說了會話,那老先生纔跟她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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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區門口見到小梅,謝曉風有些意外。
打開車門坐進去,小梅並沒有先說話。想到眼前楊麗娜的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着問:“梅助理,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軒少的?姓劉。”
前段時間,聽系裡一個任課老師講,楊麗娜在課堂上好幾次遲到早退,甚至在課上接聽手機,讓人很生氣。大學生有的是過分了些,但老師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今天楊麗娜被人一頓暴打,就不像什麼小事了。她還攔着不讓報警。
聽平方說過,楊麗娜的男朋友就叫軒少。謝曉風總覺得,這事和他脫不了關係。
小梅回國也有些日子了,走動多了,應該知道一些情況吧。
小梅側了側頭:“謝小姐,你很關心你的學生?這麼氾濫的聖母心,不如關心關心你男人?”
謝曉風沒有吭聲。
這個小梅看起來年紀輕輕,實際上卻是個腹黑,心思詭計都在肚子裡裝着。深藏不漏,腦子精明,所以廖介川很器重他。
小梅長吁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要問個徹底:
“謝小姐,你突然間和boss重新攪和在一起,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表面上順從,實際上對他很敷衍冷淡,我們大家都以爲你是想通了,
在我看來根本不是。你是有目的的,對不對?”
這個小梅還真是……想得真多。
謝曉風嗤笑一聲:“你們不是都知道麼?他用孩子威脅我!”
小梅眯了眯眼,認認真真地打量着她:“可我怎麼覺得,那只是部分原因。逼你,你卻來個順水推舟罷了。”
“隨你怎麼說好了。”
小梅不再看她,“謝小姐,關於謝老先生的去世……其實,boss他一直很內疚。”
謝曉風望着車的前方,神色僵了下來,“這個世界上,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麼?這句臺詞,很有名的,梅助理,你在國外聽過嗎?”
小梅默了默,慢條斯理地回答:“大家都說,謝甫聲老先生的去世是一個意外……”
“這個說法,我不會相信!”
謝曉風聽不進去,終於打斷他。
警方那邊的視頻資料、現場第一證人,都證明爺爺的死是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新聞、報紙、所有人都相信了。
他的親朋好友,甚至整個慶城美術界,都爲這個淡泊名利的老畫家的不幸致哀。
秦伯一直要她學會淡忘,學會放下,謝曉風卻心知肚明,這是一場蓄意的謀殺。
“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她冷笑出聲,“那時我和廖介川已經分手了,而且他正在準備出國,梅助理,你不用擔心,擔心我會因爲過去的事想打擊、報復你的boss。
我沒那麼惡毒的心腸,沒那個必要,更沒那個本事!”
“可你怨恨他?”
“是!”謝曉風不否認。
“戀人在一起如果有恨,就說明你還愛着,當哪一天恨意消失了,愛也就……”
“不用給我普及愛情哲學,梅助理,我不會再愛任何人!”
小梅呆了一呆,很快又恢復了一派老成的樣子:“謝小姐,我總覺得,你眼睛裡藏着偏執。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爲什麼不直接告訴boss,利用他的關係人脈,幫你去查呢?”
讓廖介川去查?
謝曉風眉頭不由得緊鎖在一起,嘆了口氣:“梅助理,你把事情想象得過於簡單了。”
“你們倆都太固執了,都守着自己的秘密,既不肯告訴對方,也不肯告訴別人。這樣活着不累嗎?”
說出來,只會更累。
小梅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
謝曉風站在樓下,目送着小梅開車走遠,這纔回到屋內。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跟小梅交談那麼多,說不上來原因,只知道自己此刻心裡不舒服,堵得慌。
或許因爲楊麗娜身上的傷刺激了她,又或許因爲,爺爺的忌日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