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別人看來,葉瑋安所做的事情再正常不過了,他繼承了國公府,成了大唐最年輕的國公爺,前途大好,卻沒有拋棄自己,仍舊要娶自己爲妻,都商定了婚期,下了聘禮,若說葉瑋安對自己虛情假意,那簡直就是沒有良心,自己打自己的臉。他不但重情重義,還孝順母親,納了表姐做妾,全了母親的心願,更能照顧家中雙親不在、寄人籬下的表姐!可她呢?有沒有誰來過問過她的想法?她憑什麼就要接受和別人共侍一夫,難道葉瑋安背叛了他們的感情,揹着她納了妾,她還要歡心喜悅的前去恭祝他,然而再歡歡喜喜的嫁入國公府,和張妍一起伺候葉瑋安嗎!她還要感謝已經是國公爺的葉瑋安,沒有拋棄她這個一無所有的“糟糠”嗎!錦卿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個丟人現眼的笑話!腰間的荷包裡還珍藏着葉瑋安寫給她的信,當初她護的比什麼都金貴的信,錦卿想起來便覺得羞惱,回想起往事來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個耳光。
惱怒之下,錦卿喘着氣從荷包裡哆哆嗦嗦的掏出了信,使勁的撕扯着,然而手指卻僵硬冰涼,使不上力氣,撕了半天,連信瓤子都沒撕破。錦知剛從洪夫子那裡回來,走到院子就看到錦卿低着頭渾身顫抖着,嚇的他連忙撲了上去,抱住錦卿的胳膊,驚嚇的叫道:“姐,姐你怎麼啦?”錦卿聽到錦知的叫聲。頓時回過神來,剛纔充斥叫囂在渾身每一寸血肉上的羞惱如潮水般紛紛退去,錦卿強自鎮定了心神,把信塞回到了荷包裡,摸着錦知的腦袋笑道:“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晚?”錦知貪戀的把腦袋靠在錦卿的肩膀上,撒嬌似的說道:“夫子臨時設了個考試,要考校我們的功課,就回來晚了。
”“哦?”錦卿來了興趣,“你考試結果如何?”錦知挺直了胸膛驕傲的說道:“夫子誇我文章做的好,書讀的也好。還送了我兩本書!”錦卿也爲之高興,錦知又高興的拉着錦卿的手問道:“姐,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去學堂找我了?夫子家的下人都告訴我了!”錦卿笑着點了點頭,拉着錦知往房間裡走,書娟一早把錦卿的房間收拾乾淨了。這時急急的從房間裡出來,驚喜的給錦卿行了禮。錦卿溫和的朝她笑了笑,書娟一瞬間就紅了眼眶。瞧她還沒走。錦卿便明白了書娟的意思,看來是想一直跟着自己的,也罷,既然她選擇了這條路。
錦卿總要替她謀劃一個好出路的。錦知多日不見錦卿,心中想念的緊。總算見到了姐姐,更是纏着不放,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錦卿身旁,拉着錦卿要她講平州那邊的事情。書娟笑嘻嘻的進來通報說老爺在前院裡設了家宴,要給二小姐接風。錦卿這才恍然想起,剛纔進府的時候,貌似自己的便宜老爹帶了一家人在門口迎接來着……自己心裡只顧着難受,也沒搭理他們。若不是葉瑋安成了鄭國公,袁應全對自己哪會那麼熱情。錦卿微微嘆了口氣,現在她也算能稍稍冷靜下來看待問題了。
兩家已經定了親,在大唐民俗來看,她現在已經是葉家沒過門的媳婦了。若是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不愉快來,袁應全非撕吃了她不可。當錦卿拉着錦知出現在正屋門口時。袁應全立刻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一張臉笑的如同一朵怒放的菊花,看着錦卿就像是一頭閃閃發光的金豬一般,親切和藹的拉着錦卿坐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位置上。桌子上鋪着織錦綃絲的精美桌布,八個精緻的冷拼和十個還冒着熱氣的大菜,色香味俱全,每個人面前都放着一個碧玉做的大酒杯,酒杯中盛滿了琥珀色的葡萄酒。
這麼大的手筆,果真是把她當成了掌上明珠了。魏氏臉頰微腫,左臉上還有着不正常的潮紅,勉強笑道:“錦卿啊,這桌菜可是你爹請了福瑞樓的大廚到家裡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錦卿似笑非笑,“你知道我愛吃什麼?”裝什麼深情厚意,看着就倒胃口!魏氏一滯,頓時一股惱怒之氣涌了上來,這袁錦卿真是給臉不要臉,如今攀上了高枝,愈發的囂張起來了。然而儘管魏氏在心中狂扇了錦卿無數耳光,面上還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溫和的說道:“都是你爹點的菜,也是福瑞樓的招牌菜。
”袁錦繡早被叮囑了不準和錦卿起衝突,然而她那個火爆性子哪裡是一時半會能改的過來的,又加上自袁錦卿出現後,父親的眼光就沒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眼,這袁錦卿又不識擡舉,不給自己母親面子,遂重重放下了筷子,擺出了一副長姐的姿態,口吻嚴厲的說道:“錦卿,父親辛苦爲你接風,你就這個態度?就算你成了國公夫人,就能不敬父母長姐了?”袁錦繡這話頗得袁應全的心意,錦卿不把他這個當爹的放在眼裡,袁應全心裡老早火氣沖天了,然而還不是得憋着忍着,把女兒當祖宗一般好生伺候着,就怕祖宗嫌他伺候的不好。
有女如此,他可以去死了。然而袁應全心中再不高興,也還是笑道:“都是一家人,錦繡怎麼能這麼說錦卿呢?快吃飯,快吃飯!”又擦了擦眼角,傷感的說道:“錦卿就要嫁人了,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往後可沒有多少能回家吃飯的機會了!”錦卿頓時一陣噁心。袁錦繡當然看的出來親爹偏心錦卿,還想再說什麼,就接到了魏氏警告的眼神,當下就慪上了氣,悶悶的低頭吃飯,心中惡毒的詛咒錦卿趕快從枝頭上跌下來,跌回原形最好!秦姨娘和錦和老老實實的坐在最下首的位置,從開席到最後恭維的好聽話說個不停,也是因爲有秦姨娘的打圓場,整個家宴纔不至於過度冷場。
秦姨娘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盤的,錦和身體有缺陷,做官什麼的自然是沒可能了,然而總不能等袁應全歸西后他們娘倆坐吃山空吧,錦和還得娶媳婦什麼的,而國公府家大業大,家中生意鋪子也不少,等錦卿嫁過去了做主母管了事,隨便給錦和一兩個鋪子,靠着國公府這棵大樹,那也是吃喝不盡的。基於此,秦姨娘才說不住的說好聽的吉利話,只盼着錦卿大人大量,不計前嫌,將來給兒子安排個好生計。魏氏聽的耳朵都酸了,斜着眼覷着秦姨娘,之前怎麼沒發現這小婊子是個諂媚的主,這麼噁心肉麻的話都能說的出口!錦卿心中壓着事情,吃飯也沒什麼興趣,也不怎麼搭理興致勃勃的秦姨娘和袁應全。
給錦知夾了他愛吃的燴魚和悶羊肉,錦卿便低頭扒起了飯菜。吃完了飯,錦卿回到房間裡,書娟早已準備好了熱水,臉貼在浴桶水面上試了試水溫,才服侍錦卿洗澡。從平州回來的路上,有客棧時還好些,若趕不上客棧,錦卿只能在馬車裡就着水桶擦擦身子,這些日子天氣相當炎熱,弄的她整天有心理陰影,老懷疑自己身上有汗酸味。這下終於能好好的泡個澡了,錦卿跨進浴桶裡,整個人坐了進去,水溫略有些燙,整個人泡進去後身上全部毛孔似乎都張開了,錦卿舒服的發出了一聲喟嘆,書娟蹲在錦卿身後,要給錦卿搓背。
錦卿想先泡一會,便揚手讓書娟先出去了。書娟見她面色疲憊,也不敢多說話,將帕子搭在了浴桶邊上,輕手輕腳的先出去了。浴桶有半人高,錦卿坐在浴桶裡抱着腿走起了神,人多的時候還好,人少的時候,她腦子裡就亂了起來,一閃而過的場景全是想象中葉瑋安娶張妍時的樣子,滿目的刺眼的大紅。袁應全如此關心這門親事,想必也是知道的,即便是知道,也要急切的把自己嫁過去,完全沒過問過自己的想法。錦卿摳在浴桶邊緣的手指關節用力的都發了白,卻仍然無濟於事,眼前、耳邊全部都亂哄哄的,無論她怎麼甩頭,都甩不出去。
錦卿索性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沉到了水中,長長的黑髮在浴桶裡順着水波一起一伏,就那麼拼命的在水中憋着氣,似乎這樣就能忘掉那些讓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事情,錦卿只覺得萬籟俱灰,甚至就想這樣永遠泡在水裡,再也不用害怕出來面對這些讓她害怕的事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錦卿模模糊糊中覺得意識有些不清了,張嘴便吐出了一連串的氣泡,就在這時,一股大力抓住了她的胳膊,扯着她把她從浴桶裡拖了出來。空氣一下子涌入到了錦卿的胸腔中,錦卿腿軟的跌倒在地上,之前有水嗆入了肺裡,錦卿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着,整個臉都通紅通紅的。
裸露的身上立刻被人包上了袍子,長長的溼發粘在自己的臉上,身上,髮梢散落在了地上,狼狽不堪。有人在輕輕捶打着自己的後背,幫自己把水咳出來,錦卿迷糊中耳邊傳來了書娟的哭喊聲,“姑娘,您這是怎麼啦!可是生了病?怎麼就突然暈倒在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