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兵,還在念念有詞。
精壯之人,排在最前頭,做出要衝殺的樣子,手中更是提着大刀。
這大刀和短柄的青龍刀相似,本是氣勢十足,很有震懾感。
只是……當炮彈落下來的時候。
絕大多數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甚至有人在懷疑,是不是……自個兒的咒語起了效果。
等到炮彈終於落下,在這密集的人羣中飛快地炸開。
率先炸開的,乃是那吹嗩吶的地方。
嗩吶聲戛然而止。
緊接着……那火焰瞬間隨着衝擊波盪開。
於是……無數人倒下,慘不忍睹。
這一下子……
開始出現混亂了。
只是……這顯然只是開始而已。
在人們驚愕和恐懼下,呼嘯的炮彈,一個個落下來。
隨後……在一處處炸開。
這些作法的天兵,本就密集,此時大家聚在一起,這等於成了靶子。
而炮彈,每一個都炸得很精準。
主要也多虧了老天爺,今日天氣晴朗,沒有大風。
轟隆隆……轟隆隆……
一個個聲音,震天動地;一團團的火焰,籠罩在了那天兵們的陣地上。
那炮彈破碎的彈片,所造成的傷害極大,甚至一個拇指大的彈片,足以給人制造出碗口大的傷口。
更有人直接被高溫所吞噬。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懵住了。
精壯的漢子們,一個個哭爹喊娘。
數不清的人被震倒在地,可此時,耳邊已經聽不到聲音了。
那大法師,此時直接給摔下了步輦,他臉色慘然地看着眼前的場景,下意識地要坐回步輦去,口裡急匆匆地呼喝:“走,走,走,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只可惜……那些給他擡步輦的人,卻早已跑了個乾淨。
混亂開始了,幾乎所有人都像沒頭蒼蠅一般的到處亂竄。
那本是獵獵作響,迎風招展旗蟠,現如今早被大火燒成了灰燼。
益王見此,已嚇得趴倒在地上,戰戰兢兢,瑟瑟發抖。
另一邊,在火炮不斷的轟擊的時候。
一聲聲的哨聲刺破了炮響。
緊接着,挺着刺刀的生員們再無猶豫,各隊的大小隊官,也紛紛吹響了攻擊的口哨。
全線出擊。
數不清的生員,齊刷刷地挺着雪亮的刺刀,徑直髮起衝鋒。
他們採取的,並不是以往進攻的散兵陣型,而是密集的凝聚成一個拳頭一般,採取硬碰硬的方式。
此時,炮聲終於戛然而止。
天兵們一個個驚魂未定,再回頭,更是驚懼不已。卻見一地的屍首,方纔還活蹦亂跳的同伴,現如今竟連屍首都是四分五裂的。
地上那一個個人的樣子,甚至已經無法辨認了。
幾輪炮擊之後,數千天兵,轉瞬之間,竟是折損了接近一半。
剩餘還僥倖存活的,此時看着這宛如地獄一般的場景,卻已幾乎瀕臨崩潰了。
更可怕的是……數不清的東林軍已氣勢洶洶地衝殺而來。
許多人的第一個反應,便是跑。
可是……他們更沒有預料到的是……
東林軍採取的乃是包抄,除中間第一教導隊之外,其餘兩翼,則似鉗形攻勢一般,直接從左右殺來。
於是乎,這些天兵們,似乎只有一條退路了。
而一旦只剩下一條退路的時候,就少不得互相推搡,彼此踐踏。
那受傷倒地的人,拼命地抓着要跑之人的大腿,口裡大呼着:“救我……救我……”
可是……無人理會。
彼此之間擁堵和碰撞在一起,有人急了,直接拿刀,劈開前頭阻擋自己的人。
還有爲數不少,似乎篤信這聞香教的,卻依舊大叫:“不必怕,我等刀槍不入……這是未來佛對我等的試煉!”
他們還想拼一拼。
只可惜……逃兵太多,有的想向前,有的想後退。
“殿下……殿下……”一個老宦官此時匆匆地尋到了趴倒在地瑟瑟發抖的益王朱由木,嚎哭着道:“他們殺來了,殺來了,快逃,逃了吧。”
朱由木抱着腦袋,肥碩的臉毫無血色,他驚魂不定地道;“對,對,走,趕緊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他一面說着,一面讓人取了一匹馬來。
只可惜,他太沉重,一時翻不上馬,以至於那宦官無論怎麼推擠,朱由木也只是一腳吊在馬鐙上,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自己的腿架上馬背。
於是他粗重地呼吸,直到那老宦官啊呀一聲,被壓垮在地。
朱由木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他急了,滿眼慌亂,連忙道:“救駕,誰來救孤。”
只可惜……護衛們早就跑了個乾淨了。
這朱由木急得團團轉,口裡道:“大法師呢,大法師在何處?”
就在此時,數不清的生員已是殺了進來。
雪亮的刺刀在手,彷彿形成了肌肉記憶一般,見人便刺。
一個個沒頭蒼蠅一般的人倒下。
原本以爲火炮轟擊最是可怕,可現在絕大多數人意識到,真正殘酷的卻是這白刃戰。
因爲這些東林軍的人就在眼前,你能明晃晃地看到那鋒利的刺刀,而且很快這些想要頑抗的人就發現,自己根本毫無任何招架還手之力。
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手中的所謂大刀,其實就是擺設,不等你動手劈砍,刺刀就已到了,直接穿透你的身體,你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氣,直接貫穿自己的身體,而後……你看到對方冷漠的樣子,等你倒下的時候,他便踩着你的屍首過去。
到處都是東林軍,令人逃無可逃。
他們冷漠,無情,沒有什麼花招,只是最簡單的劈刺而已。
甚至他們並不急於立即展開殺戮,往往是進行穿插,將這裡的人分割之後,再彼此呼應着,將人統統放倒。
張靜一也在其中,他親自督戰,帶着一隊人,左衝右突。
張靜一已經沒有什麼感覺,只覺得自己的手臂有些痠麻。
直到聽到慘呼:“別殺我,別殺我,我乃益王,我乃天潢貴胄,我乃太祖高皇帝之後。”
整個戰場,其實已經一面倒了。
甚至張靜一根本不將這些人當做敵人,因爲……他們連敵人的資格都算不上了。
他帶着人,尋到了朱由木。
此時,朱由木宛如肥豬一般,倒在地上,渾身圓鼓鼓的,口裡發出悽然的求饒。
張靜一快步上前,一個跟隨着他的生員不放心地道:“恩師……學生搜搜看,且看看是不是益王……”
張靜一搖搖頭,道:“不必搜了,這麼胖,十之八九就是了。”
說着,他已到了朱由木的跟前,居高臨下地盯着朱由木,沉聲道:“認得我嗎?”
朱由木已是面如豬肝一般,一臉恐懼地道:“不,不認得。”
張靜一朝他森然一笑,隨即道:“我便是張靜一!”
朱由木眼裡的瞳孔收縮着,頓時嚎哭。
張靜一冷笑道:“此人有大用,立即拿下!傳令下去,還有負隅頑抗的,統統殺了!兩炷香之後,我要求清理戰場。”
“喏!”
哨聲四起。
…………
天啓皇帝坐在馬上,其實結局,早就註定了。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這些聞香教的天兵,擺出各種花架子,倒是一開始……讓天啓皇帝有些懷疑,是不是對方……當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殺手鐗。
直到火炮開始轟擊,天啓皇帝便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他實在無法理解,這些人到底哪裡來的自信。
以至於他居然還差點,想要嚴肅地對待這些‘亂黨’。
天啓皇帝坐在馬上,此時他卻若有所思,忍不住喃喃道:“人心,人心啊……”
對啊,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人心。
這個世上,強弱有時候需要真正動了手,才能見分曉,可是……在無數的人心之中,爲何這些天兵有如此蠱惑力呢?
這想來也是爲何,東林軍哪怕實力再強,依舊還有無數人想要反抗的原因。因爲在許多人的心目中,東林軍也不過如此……
天啓皇帝眼眸遙遙望着遠方,隨即,臉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
而真正大受震撼的。
卻不是天啓皇帝。
而是這城上和城外的無數百姓。
這些軍民們,對天兵有的心懷恐懼,有的則是帶着一種莫名的敬重。
可無論是什麼心思,他們也認爲……這天兵降臨南京城,勢必會造成巨大的破壞力。
可現在……所有人都看呆了。
就這……
城樓上,那本是膽戰心驚的士卒們,本是如臨大敵。
可這時候……他們終於知道,爲何東林軍能夠千里奔襲,一舉拿下南京城了。
這纔是真正毀天滅地的力量。
現在再去看那些所謂的天兵,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人就是如此,眼見爲實。
這一下子……不少人看向東林軍的眼神,已經全然不同了。
“天兵啊……這是天兵!”有人突然大呼一聲。
雖然現在而言,還在這喊賊子是天兵的人,已經屬於大逆不道了。
不過幾乎所有聽到了這些詞彙的人,已經不自覺地將這天兵二字,不再代入進聞香教的身上。
東林軍……纔是真正的天兵天將,毀天滅地,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