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皇帝一副目光深沉的樣子,道:“劉鴻訓乃是先朝的老臣,一直以清流自詡,朕萬萬想不到,連這樣的人,竟也通賊,這才最是令朕覺得可怕。朕的身邊,還有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嗎?”
張靜一不禁在心裡想,根據歷史上,崇禎皇帝的經驗來看,當初北京城城破的時候,還真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那就是太監王承恩。
至於其他人……當然是闖王來了迎闖王,建奴人來了迎建奴人。
當然,好像張靜一這些想法是過於偏激了,也未必是所有人都是如此,也就是十個人裡抓九個人去槍斃,肯定不冤枉的水平。
張靜一看着氣憤不已的天啓皇帝,只好把話題又轉回去道:“陛下,眼下當務之急,是截住那七個即將入關的家族,只是……臣覺得這些人狡猾無比,他們入關,可是牽涉到了無數人身家性命,正因如此,一定會慎之又慎!”
“臣的建言是,山海關那邊,自然要加強戒備,暫時做到外鬆內緊,所謂外鬆,便是要一切如常,如此,纔可讓他們放心入關。”
“而所謂的內緊,便是在他們入關之後,可以做到一擊必殺,否則……他們在關內,不知多少人庇護他們,到時改頭換面,再要將他們找出來,只怕就形同於大海撈針了。”
天啓皇帝聽罷,臉色越加凝重地道:“不錯,他們絕不會用原來的身份入關……這才至關重要。”
說着,天啓皇帝便看向了田爾耕,道:“山海關一線,需得有人嚴加看管纔好。最好有人坐鎮……”
田爾耕聽罷,精神一震,道:“陛下,不如讓臣親自去坐鎮?”
天啓皇帝則是看了一眼魏忠賢。
魏忠賢笑道:“田指揮歷來忠心,不妨這一次,就讓他爲君分憂吧。”
天啓皇帝還是猶豫了一下,纔對田爾耕道:“好吧,你去吧!一定要膽大,也要心細。這賊子無孔不入,一不留神,可能就要走脫。”
田爾耕連忙恭謹地道:“臣遵旨。”
京城裡頭,似乎氣氛還算是輕鬆。
田爾耕卻奉旨前往山海關,山海關裡,已調換了一支軍馬,是從京營抽調而來,取代了原有的關寧軍。
關寧軍上一次兩千人作亂,而整個關寧軍,卻有兩萬多人,因此……爲了防範於未然,不少的關寧軍軍將卻都調撥去了內地,取而代之的,卻都是各省的武官。
田爾耕抵達山海關之後,山海關總兵官,以及本地鎮守太監,都紛紛前來迎接。
彼此寒暄之後,田爾耕便關起門來,商議堵截賊子的事,大抵制定出了一個方案。
於是,一面派出大量斥候以及暗探,開始尋覓七家人的蹤跡,一面暗中調派大量錦衣衛的好手,潛伏于山海關。
一切佈置妥當。
又得了當地的總兵官配合,田爾耕便暫時下榻於鎮守太監府,與這鎮守太監每日商議。
很快,最新的消息便來了。
不久,會有一支供應遼東的車隊入關。
這車隊的規模不小,打着的,乃是寧遠府的招牌,本是供應寧遠的軍需。
田爾耕當然不敢輕舉妄動,自然是等到對方抵達了山海關之後,再甕中捉鱉。
連續等了十幾日,終於,這車隊來到了山海關。
這山海關有兩處城門,一處是面向關外,從關外進入之後,則進入甕城,此後再可通過另一處城門,入關。
此時,田爾耕站在山海關的城樓上,正看着連綿的車隊開始入關,他目光陰沉不定,朝一個千戶使了個眼色。
那千戶立即會意,隨即便不露聲色的朝城門的兵丁,以及暗探們打了旗語。
兵丁們便如往常一般,做出一副要搜查的樣子,直到有人上前,塞給他們銀子,又低聲道:“我等乃前鋒總兵官祖大壽將軍轄下之人,這車隊之中,還有一些錦州的官眷,只怕這時候不太方便。祖大壽將軍與你家將軍關係也是極好的,還請通融。”
說罷,取出了一個腰牌,而後又送上了一錠沉甸甸的金子。
這門前的守備掂量了金子,又擡頭看向城樓的方向,於是笑了笑道:“甚好,進去吧。”
那人便千恩萬謝,隨即,浩浩蕩蕩的車隊便進了關內。
田爾耕見這車隊統統進入了甕城,不禁精神一震,立即朝一旁與他關係莫逆的偏將道:“立即將這車隊劫住,給我仔細拿人,將前後的城門都關了,今日要關門打狗,放出訊號!”
一聲號令之下,城樓上有人放出了煙花。
於是,這甕城的城樓之上,早已埋伏好的步弓手紛紛張弓冒出頭來。
緊接着,數不清的官軍在錦衣校尉的帶領之下自四面八方涌出。
原本洞開的城門,也驟然之間關上。
此時,天色已有些暗淡,官軍點了火把,將這百輛車的車隊圍了個水泄不通。
田爾耕已是大感振奮。
他沒有軍功,所以官職雖爲錦衣衛指揮使,同時還加了左都督,可實際上,卻連一個伯爵都不是。
這一次,陛下可是放言了,拿住這七家人的人,便要敕封爲公爵,今日若是拿了賊,不但揚眉吐氣,讓北鎮撫司聲威大震,更可讓他蔭庇子孫,成爲世襲罔替的公爵。
田爾耕滿心期許地帶着一羣校尉下了城樓。
而早有一個千戶,則氣勢洶洶地舉着火把,迫不及待地衝至最前,甚是囂張地對那車隊之中的人道:“所有人,統統給我趴下,錦衣衛辦事,頑抗者死。”
他一聲大喝之後,又道:“來人,將這車中的人還有貨物,統統給我趕下來。”
這押送車馬的管事便連忙焦急地道:“不可,不可,我們有前鋒總兵官……”
千戶上去,揚手就是給他一個耳光,冷聲道:“這裡是山海關,再不久,就是京城!在關外,他前鋒總兵官總還算是一個人物,可在這裡,已近天子腳下,他是個什麼東西,算個屁!”
一巴掌下去,那管事眼裡已露出了恐懼之色,口裡還是道:“不要上前,不要上前……”
此後,許多押送貨物的夥計早已抱頭趴下。
此時,一個校尉舉着火把,先是掀開了一頂轎子的簾子,卻發現,這轎裡竟是空無一人。
他一臉詫異,回頭,另一邊,卻已有幾人開始掀開了貨車的氈布,看着這車上黑乎乎的東西,滿心疑惑,於是下意識地將火把抵近去看。
只是……細看之下,一人突然大呼:“是火藥……”
火藥二字一出,猛地……火光已冒出。
原來是火藥易燃,十分危險,這火把的火星子濺射,一滴火油落進去。
驟然之間。
轟隆一聲。
一聲震天巨響。
這可是足足一大車的火藥,威力大得驚人。
熱浪猛地襲來,漫天星火,硝煙驟起。
車馬周邊的人,早已炸飛。
遠處無數的官軍一時大亂。
緊接其後,火光四濺之下,其他車馬中的火藥也轟隆隆……轟隆隆紛紛炸響。
整個山海關內,無數殘肢斷臂亂飛,早已被濃濃的黑煙所籠罩,這甕城狹小,人又密集,剛剛一聲轟隆過去,有人炸死,大家紛紛便朝火光的另一個方向沒頭蒼蠅一般的跑。只可惜,另一邊的火藥車又炸起。
在連綿的轟鳴聲中,田爾耕已被身邊的人撞開,他大驚失色,此時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熱浪一陣陣的撲到了他的臉上,數不清的砂石打得他渾身不知多少的傷口,逃亡的士兵好幾次將他幾乎撞倒。
身邊一個校尉撲向他:“快走。”
一時之間,山海關一片混亂。
大火熊熊,升騰而起,足足燒了半夜。
等到一羣人,好不容易滅了火,卻發現這裡已是一地的屍首。
田爾耕則是失魂落魄,此時蓬頭垢面,殘存的校尉,也不知剩下幾個,其他的兵丁,更不知跑了多少。
而此時,居然聽到許多人高呼:“建奴人來了。”
於是……不少官軍已是鳥獸作散。
這濃煙依舊刺鼻,以至於連城樓,都燒了半邊。
卻在此時,外頭傳來浩浩蕩蕩的馬蹄聲。
一支軍馬舉着火把連夜趕來。
田爾耕如驚弓之鳥,莫不是建奴人真的來了?
那馬隊進入了關內,爲首一個人下了馬,口裡大喝:“收殮屍首,撲滅大火。”
見這裡,田爾耕還帶着一干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這裡一動不動。
那人便上前,揚手就給田爾耕一個耳光,怒喝道:“你是何人,莫不是炸了山海關的賊子?來人……將此人拿下!”
田爾耕悶哼一聲,差點摔倒。
倒是身後的一個校尉這時道:“此乃左都督,錦衣衛田指揮使!”
這人便駐足,身後一個人則舉着火把挨近,將田爾耕的臉照亮。
而田爾耕也看到了對方,只見對方一身戎裝,精神奕奕,面上凶神惡煞,這個人……很眼熟。
此人則是道:“嘿嘿,原來是田指揮使……田指揮使乃是親軍指揮,怎的來這山海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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