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帝……
一下子,跪在城外的人羣開始騷動起來。
跪在裡頭的一些人,已經開始想着趕緊開溜了。
只是他們剛剛想要貓着身站起來。
天啓皇帝就立馬大喝道:“誰動一下,立即千刀萬剮!”
一句千刀萬剮。
讓所有人都窒息了。
王文之更已是嚇得魂飛魄散,他努力地張大着眼睛,看着這浩浩蕩蕩的君臣。
下意識的……
王文之立即一個耳光啪嗒打在自己的臉上。
而後……哭了。
這一次是真的哭了。
方纔他哽咽勸進,還有幾分演繹的成分。
可如今……
他嚎啕大哭道:“陛下……陛下……臣……臣……”
天啓皇帝看着他,目光如冰鋒一般,口裡冷笑道:“你什麼?”
“臣……冤枉啊……”他痛哭流涕:“臣……”
天啓皇帝的脣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卻是笑得越發的冷:“噢,原來朕冤枉了你,朕還沒有治你的罪呢,就已經開始冤枉你了?不過……也有道理,朕是瞎子和聾子嘛……至於……其他人……”
天啓皇帝點了點身後,手指的方向直指劉鴻訓。
劉鴻訓急了,忙側身避讓。
可天啓皇帝的手指頭,就好像制導導彈似的,又自動指住劉鴻訓:“朕這狗皇帝的身邊,不都是一羣尸位素餐的狗官嗎?他們也都是瞎子和聾子。如若不然,怎麼容得下你們這些跳樑小醜在此狂吠。”
王文之整個人萎靡下來,哭泣道:“臣等……是實在沒有辦法啊,那流寇攻的急,臣等只好暫時委身爲賊,這是不得已而爲之……今日幸賴陛下聖明,及時趕到,咱們歸德府有救了……”
天啓皇帝無盡嘲諷地道:“你說的哪一個陛下?”
王文之打了個寒顫,卻忙道:“天無二日,人無二主。”
天啓皇帝忍不住大笑起來。
王文之還想再說。
天啓皇帝卻在此時猛地收起了笑聲,只一瞬間,臉上盡顯怒色,隨即一腳將王文之踹翻在地。
這一踹,帶着濃烈的怒火,下腳極重。
這一腳,直中王文之的肋骨,這肋骨似要折了,王文之哀嚎一聲。
天啓皇帝怒罵道:“狗東西,天無二日、人無二主的話,你也配說嗎?你們這些人……哪一個配說這樣的話?今日……你們既已從賊,這很好,朕今日帶兵前來,就是來剿流寇的。沒曾想,剛來這裡,便見了這麼多的流寇,這些都是抓了現形,一個冤枉的都沒有,賊首就是溫體仁和這王文之……來人啊……”
說着,天啓皇帝指着劉鴻訓道:“劉卿家,你是禮部尚書,你來說說看,他們是不是流寇?”
劉鴻訓一時懵了。
爲何偏叫我?
他雖然恨鐵不成鋼,覺得溫體仁和王文之雖然不爭氣,可卻覺得,說人家是流寇……這會不會有點過了?
此時陛下問到,此情此景,他又怎麼不知道自己的答案只有唯一的選擇?
他只好硬着頭皮道:“算是。”
“什麼叫算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天啓皇帝怒喝道。
天啓皇帝此時是起到了極點。
劉鴻訓此時也不免害怕盛怒中的天啓皇帝,於是連忙點頭:“是。”
“那麼朝廷該怎麼對付流寇呢?”天啓皇帝氣勢洶洶道。
劉鴻訓苦笑着道:“處斬!”
一聽處斬二字,溫體仁和王文之便幾乎要昏厥過去。
他們投降流寇,本就是爲了活着,要留着有用之身,畢竟自己的身子又不是那些尋常的刁民和丘八們可比。
現在……竟還是沒擺脫被殺的命運。
溫體仁和王文之,以及那些士紳、讀書人們,紛紛叩首道:“饒命,饒命啊,罪臣是吃了豬油蒙了心,懇請陛下開恩哪,陛下……”
在這夜深人靜的城門口,響起此起彼伏的嚎叫。
天啓皇帝此時卻是鐵石心腸,他只死死的盯着劉鴻訓:“謀逆大罪,竟然只是處斬嗎?難道不該是抄家滅族?”
這一下子……
那些求饒的人,一下子失去了呼吸一般,一個個不嚎叫了。
丟了性命……突然在這個時候變成了好事。
一想到族滅,他們便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天啓皇帝又道:“而且這首犯,朕看不只是要抄家滅族,還要將其處以極刑,要千刀萬剮,只有如此,纔可震懾流寇,狗官,你說對不對?”
劉鴻訓聽陛下罵他狗官,一下子腎上腺素便開始飆升,皇帝叫人狗官,這就有點侮辱人了。
他好歹也是禮部尚書,被這樣罵……
可天啓皇帝卻是殺氣騰騰地看着他。
劉鴻訓極聰明,他知道自己質問皇帝的話,皇帝一定會說,這又不是朕說的,這是王文之這些人說的,於朕何干?
而劉鴻訓若是想反駁,只能說,他們還罵了你狗皇帝呢,你這狗皇帝。
當然……劉鴻訓不敢罵。
所以,他只能吞了吞吐沫,極艱難地道:“陛下……他們雖是犯了滔天大罪,可畢竟……犯法的只是他們一人,何必要禍及家人呢?他們終究是士大夫,懇請陛下,留他們一個體面吧。臣忝爲禮部尚書,並不掌管刑名,因此臣以爲,陛下應該此時展現仁厚的一面,如此……天下人知道,這纔會對陛下欽佩不已!”
“至於這些人的族人,他們若知陛下如此的寬厚,也一定會仰受陛下恩德,感激涕零。”
大抵的意思是,刑不上大夫。
不能隨意開了先例,否則的話,隨意濫殺,這殘暴之名也就背上了。
天啓皇帝本就盛怒之中,此時這火氣……
卻在此時,張靜一在旁提醒道:“陛下……信王……”
一聽信王二字,天啓皇帝陡然想到了什麼,這些人,自然誰也跑不掉,但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尋到信王要緊。
於是,天啓皇帝厲聲道:“將這些亂臣賊子,統統給朕拿下拘押着,先隨朕入城,再行定奪。”
劉鴻訓鬆了口氣,接下來,可能就有緩頰的餘地了。今日他這番頂着陛下的壓力,勸說陛下要寬仁,一定會讓他在士林之中留下美名,甚至可能名垂青史。
一干生員,早已不客氣了,統統涌了出來,將這城門前的數百個文武和士紳、讀書人統統拿下。
天啓皇帝則急匆匆地帶着百官入城。
穿過了門洞,走了不遠,便見這城中已是張燈結綵。
天啓皇帝忍不住詫異,這個時候……怎麼好像過年一樣?
卻見這城內,有公子哥模樣的許多人,早已帶着自己的家丁出來,也有不少沒有資格跟隨到城門去的讀書人,以及一些藩王府裡的低下官吏。
他們一個個強顏歡笑的樣子,提了許多燈火出來,又將街道兩旁也修葺了一番。
爲首的那個公子哥,手裡搖着扇子,正是溫體仁的三兒子溫佶。
這溫佶此時神采飛揚,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指使着其他府裡的子弟們道:“待會兒義軍進來,大家都要笑,得高興一點,不能愁眉苦臉,如若不然,惹怒了義軍,到時候誰也沒有好果子吃。都要學我這般,我爹和二哥,都已去城門處迎義軍大駕啦,可咱們也不能落下,要教義軍知道,我等傾慕義軍久矣……都笑起來,笑起來。”
大家心裡都是惴惴不安。
流寇……不,義軍入城,誰也不知接下來的命運如何。
可家裡有這麼多的親眷呢,而且還有這麼多的錢糧。
得保住才成啊。
此時不趕緊迎義軍,還等什麼時候?
衆人一個個露出喜悅的樣子,其實他們都是各家的親眷,此時大家都打出了恭迎義軍入城的牌子,又或者上書,張將軍愛民如子之類的話。
反正……怎麼捧怎麼來。
卻也有幾個平民,是真心支持義軍的,這些都是平日在這歸德府裡,被溫體仁家裡的幾個兒子,或是其他士紳們欺負得狠了,聽聞義軍來,竟也湊上來。
這一下子,溫佶看到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混了進來,頓時勃然大怒,手指着這些人道:“這是誰家的家奴?”
身旁的隨從便立即道:“公子,這怕是城裡的流民。”
溫佶大怒,匆匆走上前去,拉住了一個流民,擡手便給他一個耳光,盛氣凌人地道:“狗一樣的東西,你也配迎義軍。”
那幾個流民和乞丐早已嚇得跑了,被打的那個,叫了一聲饒,便也跑去了巷尾。
溫佶隨即得意洋洋,又招呼其他的士人和各家的公子哥:“都聽好了,待會兒要跪好,如若不然,義軍爺爺發怒,要侵門踏戶,破家的,還有……預備好的幾個女子,準備好了嗎?張三兒將軍今夜辛苦,要給他解解乏……”
衆人轟然應諾。
此時,正遠遠看到,街道的盡頭,有浩浩蕩蕩的人馬已朝這裡來。
早有僕役大呼:“公子,公子……來了,來了……”
於是溫佶二話不說,納頭便先拜倒在地,口裡高呼:“草民人等,恭迎大王入城……”
後頭的人便都跪了一地,紛紛高呼道:“恭迎大王入城!”
…………
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