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荷蘭盾……”
天啓皇帝聽罷,卻是一下子抖擻了精神。
方纔還滿面怒容,一時之間,竟好似心思逆轉了。
對於荷蘭盾,他是有過研究的,一兩銀子,大抵是三個荷蘭盾。
這都是真金白銀啊。
張靜一拿了他十五萬兩銀子,買下的股票,換算下來,是四十五萬荷蘭盾,也就是四十五萬股的東印度公司股票。
只是……現在……漲了。
若是兩個荷蘭盾賣出,十五萬兩銀子,豈不是變成了三十萬兩?
當然,驚喜的還不止是如此。
因爲之前確實天啓皇帝手握着價值十五萬兩銀子的股票,可畢竟這玩意根本沒人要,表面上是價值十五萬兩,可如此大額的股票,在市場上無人問津的情況之下,是不可能售出的。
也就是說,表面上價值十五萬兩,實際上一錢不值。
可現在不同了。
看樣子,現在是有人上趕着願意收購啊!
那不就是……
朕……有錢了!
天啓皇帝腦袋暈乎乎的。
或許是最近粥水喝多了,又或者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轉眼之間,變成了有錢人。
內帑的收入,雖然有數百萬兩銀子,可幾乎是沒有盈餘的。
真正手頭能有三十萬兩銀子的盈餘,這是他登基以來的第一次。
世上再沒有人比天啓皇帝知道錢的重要了,沒有錢,什麼都幹不成,沒錢,甚至祖宗基業都要毀於一旦。
天啓皇帝忍不住脫口而出:“賣賣賣,朕賣,兩荷蘭盾,你們自己說的,朕手上有。”
哪裡曉得,張靜一破口大罵:“來人,來人……將這些狗東西趕出去,我不認得他們。”
顯然,天啓皇帝的聲音被張靜一的大喝聲給掩蓋了。
羣臣似笑非笑,他們繼續看熱鬧,今日的事,足以名垂青史了,而且,足以記入數不清的野史之中。
佛朗斯等人見張靜一態度如此堅決,此時已什麼都顧不得了,扯着張靜一的袖子,張靜一卻躲避,於是圍着殿中的圓柱,來了個秦王繞柱走。
一個荷蘭商賈道:“兩個半荷蘭盾,兩個半荷蘭盾,我要了。”
兩個半……
天啓皇帝震驚得已是跌坐在御椅上了。
其實宦官們此時都盯着他。
似乎都在等待陛下一聲令下,立即將人拿下。
這些該死的佛郎機人,應該直接砍掉腦袋,這是大不敬之罪。
天啓皇帝趁着百官的心思不在他的身上,立即朝魏忠賢使眼色:“筆墨、算盤……”
“啊……”站在一旁的魏忠賢面露難色。
即便是魏忠賢,這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九千歲,此時也一副這不好吧的表情看着天啓皇帝。
天啓皇帝很直接地瞪他一眼。
魏忠賢再不敢猶豫,算盤是一時找不到的,筆墨卻忙送了來。
於是天啓皇帝開始忙碌起來,拿着筆,埋頭寫寫算算。
三十七萬五千兩。
天啓皇帝窒息了。
而此時下頭,又有佛郎機人喊價:“三個荷蘭盾,侯爵閣下,不能再多了,我們當初一點二個荷蘭盾出售的……”
張靜一給纏得煩不勝煩,大叫:“陛下,救命……”
天啓皇帝沒理他。
三個荷蘭盾,那麼……他提着筆,又飛快地計算起來。
蕃夷當然是很討厭的,而且這些傢伙,居然膽敢大鬧紫禁城,朕一定找他們算賬!
不過,張卿家啊,他們開的價有點大,你忍一下。
等天啓皇帝算出四十五萬兩紋銀這個數目的時候,面上已是狂喜!
不過這一次,他壓抑着這狂喜,很快地收斂起來。
不……不能讓人知道朕掙了這麼多錢!
他腦子飛快地計算……倒是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來。
這似乎有些不對啊,這些蕃夷,爲何如此高價收購股票,不是說無人問津的嗎?
這一切都匪夷所思。
至少在天啓皇帝的價值觀裡,一個船運的商行,是不可能有此價值的。
張靜一還在與幾個蕃夷纏鬥。
他心中已是無名火起。
這不是讓人笑話嗎?我堂堂錦衣衛。
於是再也忍無可忍的握拳,直接砸向拽着自己大袖的蕃夷。
這人啊呀一聲,捂着自己的眼窩,發出了慘呼。
可手卻依舊沒有鬆開,居然也沒有怒罵,而是苦苦哀求:“四個荷蘭盾……”
倒是黃立極勃然大怒道:“蕃夷安敢如此!”
羣臣們卻是看得津津有味,他們和黃立極不一樣,歷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巴不得這張靜一惹出事來呢!
就在這個時候,一封急奏卻已送至司禮監。
司禮監裡。
宦官得了錦衣衛的急奏,理論上是要存檔起來,以備九千歲隨時查詢的。
不過一看這急奏乃是關於香山縣的,宦官立即留了心。
這些日子,陛下一直都在催促關於香山縣的消息,尤其是對佛郎機人的動向格外的關心。
宦官便拆開奏報,低頭一看,頓時震驚。
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消息,而這東印度公司的消息,更是陛下格外關注的重點!
雖然這宦官也看不懂什麼股價的變動,什麼財報之類。
可宦官卻知道陛下的喜好,這樣的消息若是不能及時送到,是要治罪的。
宦官哪還敢怠慢,連忙火急火燎地帶着奏報,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大殿外。
殿內,聲音嘈雜。
外頭一羣禁衛探頭探腦,顯然是預備着隨時衝入殿中去。
可殿中能讓禁衛們入殿的,只有天啓皇帝一人,他不開口,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偏偏殿下頭鬧得不可開交,金鑾殿上的天啓皇帝,卻是趴在御案上提着筆,全神貫注地算計着什麼。
這宦官急了,便也在殿外探頭探腦。
魏忠賢站在天啓皇帝的一邊,倒是眼尖的看到了這宦官,頓時知道有什麼重大的消息來了,於是朝這宦官使了個眼色。
這宦官會意,立即躡手躡腳地入殿,沿着殿的邊沿,悄無聲息地繞過去,而後將一份奏報送到魏忠賢的手裡。
魏忠賢將奏報打開,只輕描淡寫地看過片刻,卻不禁震驚了。
他壓抑着內心的激動,連忙將這奏報擱到了天啓皇帝的御案上。
天啓皇帝還如癡如醉地沉浸在朕到底有多少銀子的喜悅之中呢,只隨手拿了奏報打開。
這一看不打緊,一看,就跟魏忠賢的反應一樣,震驚了!
這自是那香山縣的錦衣衛百戶送來的訊息,將澳門發生的情況十分詳細的進行了彙報。
只見上頭寫着荷蘭東印度公司,今年盈利又暴增,竟是歲入九百四十萬荷蘭盾。
這個數目,看得天啓皇帝瞠目結舌。
就這……一支船隊,盈利這麼多?
在這巨大利好的消息帶動之下,數月之前,在佛郎機,股價就已經開始暴漲了。
九個荷蘭盾一股……
而且這是數月之前的消息,若是不出意外,可能股價還會更高。
至少在澳門,不少商賈已經預期,這東印度的股價已經在十個荷蘭盾以上了。
所以澳門以及琉球附近的荷蘭、倭國、葡萄牙、西班牙,甚至是漢人私商們,已經開始瘋狂吃進東印度公司的股票了,基本上都放出話來,十個荷蘭盾收購股票,有多少要多少。
十個……
天啓皇帝已是大驚失色。
朕手中的股票,竟然價值一百五十萬兩紋銀。
漲了十倍……
天啓皇帝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些承受不住了,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心口。
才幾個月功夫,十倍的利差啊。
而且這百戶還在奏報之下,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商賈們敢於十個荷蘭盾的價格大規模的吃進,他毫不懷疑,未來的價格,可能還要暴漲。
天啓皇帝將奏報看過之後,隨即,目露殺機。
他終於明白,這些佛郎機的使者,爲何突然尋到這裡來,性命都不顧,只追着張靜一要三個荷蘭盾、四個荷蘭盾來收購了。
原來……裡頭有巨大的利益。
這樣說來,他們都是以爲朕和張卿沒有得到消息,想來糊弄朕和張卿的?
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膽!”天啓皇帝怒容滿面。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敢騙自己和張靜一的銀子。
“爾等蕃夷,竟如此膽大包天,在這殿中,肆無忌憚,該死……來人,立即拿下,命有司議罪。”
一聲令下。
外頭早有準備的禁衛們,立即入殿。
個個明火執仗,凶神惡煞的將這些絕望的佛郎機商賈統統拿下。
這佛朗斯眼裡已掠過了絕望之色。
這個時候,他甚至已經不在乎自己掉腦袋了。
十倍……十倍的利差啊。
爲了這十倍的利差,別說掉腦袋,就算拿他全家的性命豪賭,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幾個禁衛已將他按倒在地,他還不甘心,口裡大呼:“五個,五個……哈哈……哈哈……”
他一下子急切地大叫,一下子又怒容滿面,可轉眼,又瘋瘋癲癲的大笑起來。
像是……瘋了……
張靜一終於自由了,捋了捋長袖,拉了拉衣身,這才顯得沒有那般的狼狽。
其實他心裡已經有數,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時候股票應該要暴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