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傷心情人節不管是不是吳杏兒自己的強烈意願,作爲關心,她也應該給裘有勁一些溫存。“紅粉知己”嘛,她有了這個名,也應有這份實。前一段事情太忙,爲集團公司的成立和房地產開發,恨不得多生出十隻手來。現在有了一點空閒,特別是意義深沉的情人節,她還是應該與他見上一面。
一個上午過去,沒有裘有勁的電話。
下午的晴空也很快被耀金的晚霞所染紅,裘有勁方面還是音訊杳然。
是吳杏兒自己撥通的瓊州建行的電話。一個人沒有希望會平靜地走淡泊的路,一旦爲某種幻想所憧憬,人就會焦灼不安甚至行爲反常。
他是在生我的氣嗎?畢竟這麼久了,自己都沒有主動找他。說不定,他今天也滿心焦躁地,希望首先聽到我給他的問候。
她聽到了她熟悉的聲音,她不知怎麼地感到心跳加快,小聲報了自己的名字。
裘有勁停頓了一瞬,很短很短的停頓,“哦哈,王貴明嗎?”他爲什麼會胡謅出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名字,“好的好的,你們要求的貸款,明天我們辦公會議會討論的,再見。”沒容她插一句言,他火燒屁股似地,把電話掛斷了。
吳杏兒呆坐着,好一會兒沒有放下話筒。
這是怎麼回事,是我的聽覺出了毛病,還是裘有勁的神經短路了?
三分鐘後,她的電話振鈴。她機械地拎起聽筒。只聽了一句,她從先前僵死的狀態中甦醒。
“我是有勁,”那邊在急急地說,“我在公共衛生間,用手機……”
“裘哥,”吳杏兒想哭,”今天是什麼節日.你知道嗎?”
“節日?”裘有勁的聲音疲憊,也很張惶,“你快說,我的時間有限。”
“今天是情人節啊!”
“哦……”那個聲音不激動,一點不激動,有的,還是深深的疲憊,“小杏兒,我……”
吳杏兒不知怎地喊了出來:“我要見你,裘哥!今天晚上!”
裘有勁躊躇着,似乎是一咬牙:“好,一刻鐘後,下班時間,你在建行大門對面那個咖啡店。”
吳杏兒聽着耳機裡隨即傳出的肓音,心裡空得不着邊際。
這次見面彷彿是永別的追悼儀式。吳杏兒看見裘有勁正人君子一般從建行的臺階下來,雙眼四面一掃,穿過馬路,在咖啡店前的煙攤邊一站,然後突然做賊一樣敏捷,一眨眼的功夫,就溜進了咖啡店的小門。
沒有情人相見應該有的激情磅礴,只有說不出的陌生和倉促。才幾個月時間不見,裘有勁的模樣幾乎有點認不出來,銀絲爬上了他的兩鬢,皺紋增多,過去偉岸的身材,如今好像矮了一截。
“我馬上就要出去。”裘有勁不敢正視吳杏兒疑問的眼睛,“她每天都在我的辦公室守着。”
“她是誰?”吳杏兒機械地問,儘管她已經猜到。
“我老婆……我說我要買一包香菸,她規定我五分鐘必須回辦公室。”
“那我——”
“我知道,小杏兒,”裘有勁好像早已想好這篇結束語,急急忙忙地向外傾倒,“調查組查過我們的關係之後,我老婆就跟着我每天同進同出了。我成了犯人,我在行裡成了部下的笑柄。我想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離婚吧。剛一說出嘴,她就拿着菜刀把我的手砍傷,還說第二天要到南方公司去殺你……我的醜出盡了,我不能讓你跟着我出洋相。我只好向她保證每天每夜分分秒秒與她廝守,我不會再提離婚……小杏兒,我永遠記住你,你在我的心底深處。我們,只有下輩子才能做一對紅粉知己了。”
他的眼裡漫上一層水霧,他在強忍着,沒讓它們聚集成眼淚。他曾經有過雄豪的激情和灑脫的銳利,但如今被生活的巨輪輾碎了。他看了一下手錶,擡起頭。
“我必須走了,要不然她會……小杏兒,你找個如意的好男人結婚吧。相信我,你的公司若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不違背政策原則,我都會盡力而爲。只是,找我時要換一個名字,你也不能、親自出面……再見……”
像來時一樣匆忙,他做賊一樣溜出去,四面一望,飛快地穿過馬路,進了建行的大門。
吳杏兒走出咖啡店。她走了三個鐘頭,在瓊州的大街小巷無目的地亂逛。她看着街燈一盞盞燃亮,看着一對對男女相摟相偎地穿梭在各個娛樂檔和精品店。情人節的招貼到處都是,一些商家的大喇叭播送着溫馨的愛情歌曲,情人賀卡的攤牀前圍着東挑西揀的年青人。這個溫柔的夜晚,似乎全世界的男女都在爲情人而奔忙,爲情人而充實,可她呢?給一位有妻之夫做地下情人的資格,卻從情人節這一天消失。
她在街上走,不知目標在哪裡,不知該在哪兒歇腳,但她想就永遠這樣走下去。
在一條不知名的十字路口右邊的玻璃櫥窗前,她猛然站住了,像是被一把從天而降的巨錘敲了一下,她聽到滿耳都是不絕於縷的嗡嗡嚶嚶。
她不明白這是一傢什麼酒店,她只看見一羣狂歡的年青男女在裡面擺動着情人節的歌舞。她的視線凝固在圓柱後的小桌上,一隻紅燭燃燒着柔和的光焰,映照在兩個男女臉上。
那是小閔和尚子真。
像從煉獄裡出來,吳杏兒在一個星期的痛苦烈火中燒過煉過,就有了高遠的成熟。回首往事,尚子真曾那樣深深地愛過她,是她認爲兩人的結合太不現實,而把他堅拒門外,並撮合他與小閔的接近。而一旦真的發現兩人已出雙入對之時,她才猛然醒悟,原來尚子真早已走進她的心中,並深深地紮了根。現在,尚子真的事,使她受到裘有勁打擊的心靈新增一道傷口。但她並不怨天尤人,她是一個拖着小孩的寡婦,又曾是別人的情人,爲了不使尚子真的婚姻有太多的歷史瘡疤,她也不會嫁給他。
爲別人的幸福添磚加瓦吧,她想,不也是很大的幸福嗎?
這不是西方所謂的“自虐”快樂,而是真正東方式的涅磐境界。
這一個星期中,她佈置人去“新世紀”住宅小區,買了兩套同樓層牆挨牆的一居室商品房,她在星期五把小閔叫到總經理室,交給她鑰匙,囑她去財務室領一萬塊現金,購置一些簡單的傢俱。她笑着告訴驚訝的小閔,這房子的產權暫時屬於公司,如果小閔將來結婚,愛人又是南方職員的話,這套房子就是公司送給她的嫁妝。
送走歡天喜地的小閔,她把尚子真叫進來,拿出另一套房間的鑰匙。“這件事我沒與任何人商量,”她優雅地笑着,“就自己作了主。你長期住寫字間是不行的,你副總了,也得要個副總的派頭呀。”
尚子真甚感意外:“公司的資金都在投入,爲什麼要拿緊張的錢去買房子?”
“房子也是一種資產嘛,永不會貶值,”吳杏兒突然話鋒一轉,“你覺得小閔這姑娘如何?”
尚子真一愣:“不錯,有才能,工作也積極熱情。”
“其它方面呢?你不覺得除了是你工作上的最好助手。同時還可以成爲你生活上的最佳伴侶嗎?”
“你,開什麼玩笑?”尚子真頓時面紅耳赤。
吳杏兒心裡爲尚子真尷尬。人人都看出來了,她想,你自己還裝什麼傻瓜。
“難道真的十個男兒九粗心?”她問,“如果平常粗枝大葉,沒讀懂柔情似水女兒心,以後就應該多注意一些喲。”她不揭穿情人節之夜她的親眼所見,她爲她的尚副總保留尊貴的面子。“一廳一室的房子是窄了點兒。小閔就住在你隔壁。剛纔我已經給她說了。什麼時候你們能在牆壁上開一道門,合二爲一變成兩廳兩室,公司就把這兩套房子送給你們。”
“你對她說這些?”尚子真頭上冒出汗珠,“唉……”
“好事喜事,嘆什麼氣?”
“嗨!”尚子真跺了一下腳,“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咦,你是怎麼啦?”吳杏兒一雙又黑又亮的杏仁眼深邃地盯着尚子真,“平時你不是對她挺關心的嗎?難道你是覺得……小閔配不上你?”
尚子真不敢與吳杏兒的目光糾纏,只是輕輕地搖着頭。
“那你還……”吳杏兒發覺自己開始心慌意亂,她連忙加大音量,不知是喝斥尚子真,還是掩蓋內心深處的別的什麼,“你這是幹什麼?這麼好的小姐不追,你要追什麼樣的人?快把鑰匙拿着!我警告你啊,要是讓小閔受了什麼委屈,我是不會饒你的!”
尚子真惶恐地沉默着,思緒不知飛到了哪裡去。
鍾潔到尚子真的寫字間,要與他商量三亞的“南方大酒店”宣傳策劃問題,推門進去,只見副總手裡捏着一把黃澄澄的東西,雕像一樣坐在皮轉椅上出神。
“咳!”鍾潔跳上去嚇他,“尚總在哪兒揀到一塊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