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關墨一路哼着小曲送桑喬回家,已經入夜,車外的路燈一盞盞在車前擋風玻璃上閃過,照的關墨的心情尤其的好,忍不住顯擺般的說,“真沒想到你做飯那麼好吃,我都好多年沒看到我爸吃的這麼開心了。”
關墨的父親身居高位,在家裡雖說對着妻子很溫和,但一家之主的架子還是常年端着,平時吃飯喝茶,講究個深沉嚴肅。很少有今天這樣狼吞虎嚥的狀態出現,當然,這其中更多的原因還要歸到關墨的母親身上,誰讓這位關夫人,張口閉口說今天的一桌菜是她張羅的呢。關墨的父親就算是給半輩子沒有下過廚的妻子面子,都得做出‘太好吃了’的表情出來。
不過呢,關墨還是很驕傲啊。
這要是桑喬做的不好吃,那任憑他親媽再怎麼吹的天花亂墜,也沒人吃的下去不是。
他們一家子軍人,原本吃飯就都帶着部隊裡的風氣,今天更是差一點就搶起來了。雖然家裡的氛圍一直不錯,可是如今天這般和樂溫馨還是很少的。
桑喬其實心裡也有些小小的驕傲的,她從學下廚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讚賞。當時學會了之後,她滿心歡喜的做給家人吃,她媽媽就說有這份心思拿去哄哄邢封多好。她也就從善如流的給邢封做,結果邢封根本不稀罕,連嘗一口都不曾。
相比於那時,她現在簡直泡進了蜜罐裡。
可是人的性格有時候就是這麼彆扭,桑喬心裡甜,可是嘴上偏偏說不出好話,甚至被關墨這樣誇獎,她覺得很害羞,所以就不知不覺的說:“我又不是爲了你學的。”
說完她就有些後悔,說這個幹什麼呢。
就算是不喜歡關墨這種得意洋洋的模樣,也可以說些別的,何必提起過去,讓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桑喬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她這種心直口快的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其實自己也曾很懊惱。可是從小就形成的習慣,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改變的。
明顯感覺到了車裡氣氛的冷卻。
她想說些什麼,又覺得自己說的是事實,她的確不是爲了關墨學的,所以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能閉緊了嘴沉默。
關墨的確是梗了一下,
就跟吃了一口糖,正覺得甜的不行的時候,發現糖裡混了玻璃渣,扎的人肺疼。
不過他趁着打方向盤轉彎的機會側頭看了眼桑喬,見她一臉的黯然,心裡就又明白了過來。關於桑喬的背景,當年關墨去找桑喬麻煩的時候就已經調查過,軍人家庭,父親是軍隊裡的武官,母親是高中老師。這樣家庭養出來的孩子,多半都是剛正有餘,但是圓滑不足。桑喬的一系列表現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她實事求是,是個非常實在的人。卻並不懂怎麼跟人相處,說些軟和話,撒撒嬌這一類的事情,桑喬根本不會。
什麼家庭養出什麼樣的孩子。
桑喬的性格,關墨早已經瞭解。他喜歡她,就是喜歡她身上的那份耿直。他自己是個什麼事情都要想八道彎的人,偏偏對女人心思多很反感。桑喬這樣什麼都擺在明面上說出來,反倒讓關墨覺得舒服。
少操心。
最初吸引他的,慢慢的也會成爲生活中的隔膜。
有多少男人最初喜歡女人柔軟,結婚後反感這女人不夠自立。更多的人,婚前喜歡女人貌美妖嬈,婚後又嫌棄對方太過招眼,淫賤。
所有的優點都會變爲缺點。
重要的還要看內心的調整,關墨很明白這一點,在他面前,其實桑喬很簡單,很好猜。所以關墨也只是沉默了一兩分鐘就又開了口,“哼!不是爲我學的又能怎麼樣?往後還不是要做給我吃!這就跟別人家種了好多年的果樹,等好容易結果了,終於果子要熟了的時候被我挖跑了!我氣死他!”
他說的有些孩子氣。
桑喬明明知道這話又是關墨胡說八道,他平時纔不會這麼幼稚,可是她還是笑了。
有時候兩個人繃着反而隔閡更深,關墨這樣毫不避諱的說出來,反而讓人覺得輕鬆,甚至解脫。桑喬伸手去掐他的手臂,“你怎麼這麼壞!”
搶了別人的樹,還要氣死人家。
壞透了。
關墨就哎呦哎呦的叫喚,“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啊!”
他一句‘謀殺親夫’喊出來,桑喬的臉都紅了。
桑喬到家,關墨送進家門,特意特別有理的跟桑喬的父母打了招呼,還非常抱歉的說,今天只是送桑喬回來,沒有帶禮物。等桑喬同意他正式拜訪的時候,他一定誠意十足。
關墨真要拿出謙謙君子的態度來,還是有模有樣的。
畢竟是大家族裡培養出來的孩子,身上的那份貴氣,跟邢封那種草根打拼出來的人,還是很不同。
桑喬的父母看到關墨時,眼神幾乎都要放光了。桑喬的父親不用說,自己就是軍人,聽關墨說了自己的職位,還自曝家門了之後,就大概猜出了關墨的父母是誰。不提關墨的家庭,就單說關墨本人,在桑喬父親眼裡已經是沒得挑了。
桑喬的母親一輩子都教書,從前看邢封覺得很不錯,可是邢封人長得勇武,這麼多年刑警幹下來,人看起來兇巴巴的。哪裡比得上關墨這一笑帶出的儒雅,再者關墨說話也軟和,簡直就是‘中老年婦女殺手’。
關墨從桑喬家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他娶媳婦兒這事,已經成了八成了。
心情舒暢,去找兄弟們分享分享。
關墨跑到如夢會所,推開固定的包廂門一看,聶焱跟元彰各坐在沙發的一頭,兩個人誰也不理誰,獨自喝悶酒。
聶焱麼關墨瞭解,苦逼孩子。
不去理他。
關墨就徑直坐到了元彰的身邊,開口就說:“聽說你最近生意做的挺大,咱們兄弟最近運氣都不錯。”
“哼!”得來元彰一聲冷叱。
這什麼意思?
關墨一臉的疑惑,元彰心裡澀的很,“聽說桑sir他們小組破了案?”
“可不是!”這會兒誰提起桑喬,關墨心裡都舒坦!
他媳婦兒!牛掰!
元彰臭臉,“小人得志。”
“嗯?”關墨聽着這口氣不對啊。
元彰看了眼聶焱,聲音啞的低低的說:“元宵跑去跟他們一起慶功去了。”
這個‘他們’當然說的就是桑喬的刑偵小組。
不過關墨知道,桑喬今晚根本沒有去慶功。而是去他家,給他爹媽做晚飯去了。元宵跑去湊熱鬧,自然不可能是爲了桑喬,那就只能是爲了樑辛。
關墨認識樑辛還是因爲桑喬,他跟樑柔倒是沒什麼接觸。
後來聽桑喬說起,才知道那一次在商場咬他的小孩,是樑柔的孩子,也就是聶焱外面的
有時候關墨想起來這些事情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緣分這個東西,實在是很難說。他看上了桑喬,桑喬的手下帶着個樑辛。樑辛是樑柔的弟弟,是聶焱的小舅子。
這就已經夠亂的了,現在還加入了一個元宵。
關墨一向看人準,當初柯桓對元宵的心思,也是他第一個看出來的。不過關墨從不主動提起,他只是把話漏給了徐澤池,讓徐澤池出面去勸。這種惹人煩的角色,他纔不會出面去做。現在元宵對樑辛,關墨一眼就能看出元宵對心思,對樑辛,元宵目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元宵是個什麼性子,關墨太清楚了。
任性、霸道、孩子氣
這種女孩子,讓關墨當妹妹對待可以,其他的感情,他還真生不出來。樑辛對元宵看起來也是冷冷淡淡,絕不越雷池一步的樣子。在這麼下去,元宵要吃的苦頭還很多。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可以強迫的,拿錢拿權去壓人。
可是感情不能。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元宵這些年被元彰帶的,與身俱來一種‘強按牛低頭’的囂張。在關墨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好的品質。最終也只會自找苦吃。
可是有元彰在,元宵就是吃一點點苦那都是不能容忍的。
關墨皺起眉,他放佛已經預見到了一場大戰。
所以關墨善意的提前預警,“你穩當些,別惹老七。”
樑辛跟聶焱的關係,是明面上的,如果從前還倒罷了。現在的情況,要是有人敢動樑辛,惹了樑柔,恐怕聶焱會全力反擊。
關墨拿眼看了看眼神放空的聶焱,心裡其實挺同情的。
好在他身邊有個桑喬,對樑柔的消息,都可以通過桑喬來打聽。而且桑喬又是個熱心腸的女人,時不時就跑去找樑柔,還會給安安買很多東西,關墨就摻合着給樑柔多些關懷。
關墨心裡清楚,聶焱這輩子怕都是回不去了。
以聶家老爺子的算無遺憾,恐怕早就給聶焱安排好了一切,這裡面絕不可能有一個毫無家族背景的女人存在。
想必聶焱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脫離的如此決絕。
元彰也看了眼聶焱,沒說話。要不是看在聶焱的份上,他早就對樑辛動手了。憑什麼要他妹妹屁顛顛的跑去巴結對方?他元彰的妹妹,就該被所有人都捧着!
樑辛對元彰來說根本不是個玩意兒。但是有聶焱在,事情就變得不同了。齊奶奶的事情還沒有過去多久,聶焱從齊奶奶出事之後一直都很正常,正常到詭異,這種時候誰也不敢也不忍去當破壞聶焱最後一絲正常的攔路石。
顧忌着聶焱,元彰纔會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元宵跑去倒貼。
關墨對元彰的自控能力並不是很有把握,所以就又多加了一句。
“我跟你說,我家老爺子已經點頭了。今年之內,桑喬一定會嫁進我家,當關家的長媳。你生意上的事情,我不管。可是你惹了我媳婦,那可不成。”
這話對元彰就跟重磅炸彈一樣。
他的第一反應是,“你瘋了?”
桑喬那女人元彰想起來就頭疼。就跟瘋狗一樣的死咬着他,讓他從不敢有半分的放鬆警惕。
現在關墨居然說,他要娶桑喬?
元彰難以置信,他心裡太明白,關墨說出關家的長媳是什麼意思!關家的人從來團結一致,這跟其他內鬥不斷的家族是有鮮明的區別的,關家這些年穩紮穩打,不管別家怎麼鬧騰,關家都能屹立不倒,跟關家自家的家風關係重大。
現在關家的老爺子都認了桑喬,那就是說桑喬身上多了一層保障,這是關家給的。
關墨擡手就拍元彰,“你怎麼說話呢!我這都三十大幾了,難道還不能娶媳婦?眼瞅着尉遲翊都要養出兒子來了,我難道還要打光棍不成?”
關墨的年紀算是他們兄弟中大的,老三麼。
上面葉梟離了,徐澤池早結婚了,下面尉遲翊也在前年結了婚。
要說,還真算是晚婚晚育的典範。
只是元彰就想不通了,“你看上桑喬什麼了?”就那麼個男人婆!當然,這句話元彰沒說出口。
關墨此時滿心都是桑喬的好,搖頭晃腦的說:“我看上她什麼了用你知道?就你那審美,不懂也應該。”
元彰沉默。
他能說什麼。
最多也就是反駁一句,“我審美怎麼了?”
關墨記着元彰之前那句問他‘瘋了嗎’的仇,當即就毫不客氣的說:“就你身邊那個童什麼的我不信你看不出她不怎麼喜歡元宵。找這麼一個專門挑着兄妹反目的人,你有什麼眼光!”
關墨其實很傳統。
娶妻娶賢,這是關家最基本的家族共識。
關墨的母親別看嘻嘻哈哈的,但是在大問題上絕不含糊。這直接導致了關家養出來的幾個孩子,都是個頂個的優秀。表面上關墨的母親都說這是關墨的父親教的好,其實孩子的教育跟母親密不可分。若是品性如田本潔那樣的女人,就算是父親再怎麼教,孩子也不可能好。
關墨當然最初是喜歡桑喬,但是本能的,桑喬也符合關家的要求。
爲人正直,沒有歪心思,孝順,對心裡認可的人,就會無條件付出這等等的性格,都成爲一家人團結一致的前提。
元彰找的童萱,提起元宵就臉色難看。當着他們兄弟的面都敢這樣,還自以爲別人看不出來,這樣自作聰明,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女人,關墨最是看不上。
元彰被關墨說的沒話講,他對童萱開始只是玩玩,她在他身邊的年月久了,就有了些感情。不過最令元彰心裡老覺得無法狠心的原因,還是童萱曾經有過他的孩子,雖然孩子沒留住,可是曾經有過,他心裡就覺得有些歉疚。
當年,還是叫齊奶奶來伺候的童萱。
這些年童萱的野心越來越大,對着元宵都敢流露出不滿的情緒,元彰都知道,可是他一直沒有發作,全是看在當初那個孩子的面上。
沒等元彰想出個辦法,對面的聶焱突然噗的一口吐出來。
關墨一猛子站起來,“他這到底喝了多少?”
元彰哪裡知道,反正聶焱今天來了就一個人喝酒,元彰也懶得勸,想喝就管夠。
關墨拉起神智不清的聶焱,“老七老七”
樑柔還是知道了聶焱曾來過幼兒園的事。
倒不是安安說的,而是幼兒園的老師說的。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並且還是關於聶家大少的八卦,那就更是令人趨之若鶩。先開始樑柔只是被人旁敲側擊的詢問她老公怎麼最近不來幼兒園。
樑柔心知這些人說的老公,是聶焱。
安安剛上幼兒園的時候,聶焱經常來,而且那時候他們都懷着刻意讓人誤會的心思。讓老師同學都以爲安安是父母雙全的,這樣可能對安安比較好。
當時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現在聶焱突然消失,有人問,理所當然。
樑柔通常都是笑笑,並不作答。她這樣低調,反而更讓人肯定了她老公是聶家大少的事。有些嘴快的老師就說,“真是羨慕聶太太,上次聶先生來幼兒園,一口氣就讓五個小朋友退了學。那陣仗,可真是霸道總裁範兒。”
樑柔有點懵。
讓其他的小朋友退學?
這事情從前並沒有發生過啊。
什麼時候的事?
問清楚了聶焱上次發作其他小朋友的時間,樑柔就知道,他其實避開她來過幼兒園。
心裡浮浮沉沉,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他沒有忘記安安,卻唯獨漏了她。
笑不出來,沒辦法得到安慰,樑柔沉默着帶着安安回家。沒想到會在晚上,看到手機上微信公衆號裡,發來的關於聶焱的消息。
聶焱沒想到他當初那種不祥的預感,會以這樣突如其來的陣勢應驗。
一夜之間,幾乎所有的自媒體上都發布了,‘細數最強富二代基海兆業傳人聶焱的兩三事’爲題的文章。
文章一看就知道是內行人寫的,將惡意貶低藏的十分隱蔽。是通過基海兆業一些員工的口述,來描繪聶焱接班後的成果。這些員工無一例外的全部用了極度浮誇的讚揚口吻,簡直將聶焱說成了聖人一般的存在。
誇的太滿,就顯得假。
文章的後面,就有了一些反駁的話,意思呢,帶着些規勸的調調。無非就是,現在富二代接班大多態度高傲,手段囂張。並沒有應該有的謙遜,在衆多草根苦苦掙扎,買一套房都是天方夜譚的當下,如此這般的買通手下人極盡吹捧之能事,實在令人不齒。
這種先揚再貶的文章,率一般都很高。
先來聶焱的身份已經夠顯眼的,再上來就被人誇的天上有地上無,尤其是是一些爆照的女員工,口口聲聲的叫老公。
實在是很容易激起民憤。
這篇文章發佈之後,很快就有了反彈。一些所謂的‘知情人’跳出來大挖聶焱曾經的歷史,甚至信誓旦旦的列來聶焱的十大罪狀。
聶焱認真的看了看,這些罪狀還真不是無中生有。
比如收購田家運輸公司,就被拿到檯面上來說,只是經過有心人的修飾誇張,當初聶焱那種不算收購的收購,就成了以權壓人,逼的田家幾輩人辛苦而來的公司拱手相讓,家族內部,甚至有人跳樓。
接着就說聶焱之前搞的無人銷售實體店,如果這種模式的實體店大量推廣,最終的結果就是導致國內幾十萬靠着經營實體店的人下崗。
事實是什麼樣的不重要。
但是數字一樣要龐大,用詞更加要勁爆。
一石激起千層浪,公衆號的活躍度一下子提升,衆多的留言都站上了道德的制高點,批判聶焱這樣的富二代,根本不知道人間疾苦,手段狠辣,內心完全沒有良善心,只知道掙錢是個不折不扣的奸商!
傅守一急的嘴巴上長了個大水泡。
這些人是想要弄臭聶焱的名聲啊!作爲基海兆業這樣龐大企業的掌舵人,聲望也是非常重要的東西。畢竟基海兆業旗下,有天然氣以及飲用水,這些關係到民生的東西,如果是被一個用心險惡的人掌握,民衆不會放心。
聶兆忠一通電話把聶焱叫回了家,毫無懸念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蠢東西!?你的腦子呢?不求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至少該有些智商吧!現在這事情我看你怎麼收場!”聶兆忠怒不可遏,“我告訴你,這事情我不會幫你兜着,你要是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我絕不會心軟!”
聶焱垂着手站在聶家海瀾院大宅的大廳裡,正是陽光正好的時候,聶家的宅子是頂級的建築設計,光線從四周照進來,卻並不能驅散這棟宅子裡的陰霾。
面對父親,聶焱沒什麼好說的,他從未指望過來自父親的幫助。
聽完訓,聶焱轉身就走。
聶兆忠對聶焱這樣的態度氣的手抖,指着這小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聶焱一路走的飛快,穿過長廊的時候,聽到有人喊他,“大哥。”
聶焱腳步停了停,看到了聶子談,聶子談是聶焱這一輩裡最小的孩子,今年剛滿二十歲,清清瘦瘦細杆子一樣的年輕人。面對聶子談,聶焱並沒有多少排斥的心情,一來聶子談的年紀實在太小,比聶焱整整小了十歲還要多。再來就是,聶子談跟聶子赫並不是同母兄弟,聶子談是被聶兆忠抱回來的,至今生母不明。在這個家裡,聶焱佔着嫡長子的名頭,聶子赫有個後來小三上位的母親,唯獨聶子談像個透明人,根本不曾得到過什麼。
聶子談是在艾華(聶子赫的母親)的手下長大的,被養的有些膽小,見到聶焱,他顯得很緊張,快速的說:“大哥,你加油,外面那些人,都贏不了你的。”
說完他就低下了頭,能看到他紅起來的耳朵,還有他兩隻手緊緊抓緊的襯衣下襬。
聶焱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樑柔。
她也喜歡穿白襯衫。
從前對聶子談,聶焱都是採取無視的態度。這個家裡,沒什麼他看在眼裡的人,便是聶兆忠,他也早就灰心失望了。但這一刻,聶焱動了些惻隱之心,大概是移情吧。爲着聶子談這件雪白的襯衫,也爲着他明明害怕,卻表現出來的善意。
聶焱比聶子談要高,身材也要魁梧很多。
他伸出手揉了一下弟弟的腦袋瓜,嗯了聲,順着鼓勵了一聲,“你今年也該出去上學了,在外面別怕,你是聶家的三少爺,誰敢惹你,只管來跟我說,我給你撐腰。”
聶子談猛地擡起頭,眼眶紅了一片,甚至有些想哭的模樣。
聶焱就更心軟些,“你叫我一聲大哥,難道不信我說的話?”
聶子談使勁兒點頭,眼淚掉下來,他怕聶焱煩他這樣,就趕緊擦。臉上還要擺出笑容來,聶子談從小沒有媽媽,聶兆忠又不是個會親自照看孩子的人。聶子談幾乎是被聶家的傭人帶大的,可是他名義上的母親,是艾華。
艾華當然偏心自己生的聶子赫。
背地裡對聶子談並不好,比艾華更惡劣的是聶子赫。聶子赫比不過聶焱,卻自覺比聶子談要高一個層次,平時在外面受了打擊,回來就欺負聶子談。動輒打罵,聶家的人根本不敢管,艾華又護着自己兒子,所以很多年了,聶子談都是聶家大宅里人人心知的出氣筒。
聶子談盼着聶焱打贏所有人是真心的,因爲他知道聶子赫母子最怕的人,甚至不是父親聶兆忠,而是大哥聶焱。
儘管聶焱對聶子談從來也很冷淡,可是這並不妨礙聶子談對聶焱滿心崇拜。
只要大哥勝利了,這個家裡,就再也沒有聶子赫母子的立足之地。每每想起這個,聶子談就是再怎麼艱難,都會鼓勵自己撐下去。他還沒有看到聶子赫母子生不如死,他不能倒下去。
聶子談強壓着哭腔,很認真的說:“我明白的,大哥,我一定好好讀書,回來給你幫忙。”
雖說已經二十歲了,可是樣子還是個小孩子,聶焱就笑,“好,大哥等着你能給我幫忙的那一天。”
說完這個,聶焱就轉身離開了。
他並不知道在他身後聶子談眼中充滿了鬥志,那是一種長期壓制後的迸發!
聶焱滿心盤算着關於突然爆發出輿論事件的解決方法。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的,這一系列的動作不過就是前期造勢,真正的戰場,還是在基海兆業的董事會裡。
上次董事會換屆選舉,聶焱做了兩手的準備,表面上看,聶焱是針對‘聯僑集團’那兩個董事,想要把他們踢出董事會。可是這樣的舉動,何嘗不是聶焱的‘聲東擊西’,其實他真正想做的,是將自己已經收買了兩個心腹推進董事會。
最後,聯僑集團的兩位董事連任了,這出乎聶焱的意料,可是他自己的心腹卻還是被送了進去。
這一次爆出這樣的文章,顯然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董事會裡一些人已經看出來聶焱當時的真實目的,明白現在董事會裡已經有了聶焱自己的勢力。
發現這樣的趨勢,總是會有人坐不住的。
現在對方想做的,不過就是遏制聶焱的勢力擴張,搞臭聶焱的聲譽,甚至還想着讓聶焱增發股票,從而稀釋他的份額。
長此以往下去,聶焱想要順利坐上董事長的位置,只會成爲一樁空頭支票。
聶焱想的是上市公司雖然由股東掌控,但是最重要講的還是回報率。事實上,那些利用了雙層股權結構並讓創始人投票權維持在一半以上的公司,雖然可以保證創始人一個人作出全部決策,但相應的,公司的股價卻很難拉昇的起來。
所以,聶焱不能讓公司變成只有他們聶家一家說了算的‘一言堂’,因爲這樣會影響公司股價。反之,他又要制約其他股東的影響力,否則,公司的股價上來了,可是聶家的影響力會被稀釋,最終這家公司,大有可能不再聽聶家人的指揮。
這其中的分寸,太難拿捏了。
進一分,過了。退一分,敗了。
聶焱坐在車上,眼睛緊緊閉着,腦子裡就跟打了結一樣,太多的利益糾葛纏在一起,他有些茫然。
下一步,他到底該如何去做。
六猴兒這時插話說,“聶總,你看看這個”
聶焱皺着眉接過六猴兒遞過來的手機,他還以爲又是什麼抹黑他的新聞。沒想到,六猴兒讓他看的,是在寫他的微信公衆號文章下面,那些罵他的留言後,有人逐條回覆,‘他不是文章裡寫的這種人!他是特別好的人!’
一條一條,不嫌煩似得給每一個罵他的人回覆。
也不會跟人對罵,就這麼笨拙的跟人解釋着。
名字叫‘涼風輕柔’。
簡單的四個字浮現在聶焱眼前,他心裡的煩躁好似真的被涼風輕柔點吹過一樣,聶焱笑了。
這樣不厭其煩跟人解釋的傻子,除了她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