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樑辛帶着樑柔安安出去逛街。他的感冒在樑柔的湯湯水水下已經徹底痊癒,元氣很足的牽着安安出去逛逛,樑辛能看出來樑柔時不常的精神恍惚。有時候當局者迷,樑柔自認已經盡了全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常般,可是樑辛作爲旁觀者,很輕易的就能看出她的問題所在。樑辛能看出來,安安當然也能感覺的到。
孩子是多敏感的存在。
只不過安安現在很乖,每逢遇到樑柔突然之間不出聲或者眼神空洞之類的情況,安安就會靜靜地等着樑柔回神。有安安這樣好的陪伴者,樑柔至今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
跟這母女倆相處了幾天,樑辛真不知道心中該苦該甜。之前大家都擔心安安更多,畢竟孩子從兇殺現場被抱出來送進醫院的。其後安安有安靜的出奇,話都不多說一句,樑辛還有桑喬等人都覺得安安這是被嚇到了,心疼孩子遭了這一趟的罪。
可是真的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觀察下來,樑辛竟然有一種安安在陪着樑柔過度的錯覺。
這大概就是‘相依爲命’的相處吧。
樑辛感動又覺得對不住孩子。所以拿出假期的最後一天帶着樑柔跟安安出來,放鬆一下。也讓安安,能痛快的玩一玩兒。
跟樑辛完全相反的想法是樑柔,她跟弟弟現在算是住在一起了,雖然各自有臥室,可是生活起居,總是緊緊相連的。
樑柔這才驚奇的發現,樑辛一年四季就只有警服穿。唯一的一套便服還是他上大學的時候,樑柔在臨海市這邊買好寄到樑辛學校去的。這方面,他們姐弟還真是一模一樣。都是極其節省的性格,能少花些錢就少花些錢。
只是樑柔做姐姐的,總是心疼弟弟。警服穿在身上,好看是好看,但總是讓人緊繃着。總要讓自己的身體心靈有個喘息的機會,每天這麼繃着,人該多累。所以樑辛說出去轉,樑柔就想着要給樑辛置辦兩身衣服。
寒流還沒有完全過去,室外還是有些陰冷。
他們就打車直接去了商場,樑柔也不是刻意的,她只是憑着習慣帶着安安還有樑辛到處走,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走到了昔日安安經常來玩的那座室內遊樂城。
樑辛遠遠就聽到小孩子尖叫歡笑的聲音,微微側低着頭,問安安,“安安想不想去玩兒?”他並不知道,安安曾經是這裡的常客,有一段時間,安安幾乎成了這家室內遊樂城裡的小霸王。其他孩子都圍着安安轉。
安安擡眼看了下舅舅,她瘦下來之後眼睛變的格外大,原本皮膚就像樑柔,粉嫩的白,現在配上大大的眼睛,簡直像個洋娃娃。
樑辛也是在安安瘦下來之後才發現,安安長得是真的很漂亮,從前安安一直胖乎乎的,讓人根本不會往漂亮這方面想,只是覺得這孩子身體好渾身的肉。
看到安安,樑辛就心軟。
安安伸手抓住樑柔的手,抓的有點緊。
樑柔感覺到安安情緒的起伏,知道孩子怕是想起聶焱了。畢竟從前,聶焱每週都帶安安來一趟,就算小孩子的記憶力沒有健全,可是那樣長久的歲月,不是說掩蓋就能掩蓋過去的。
心跟着女兒的一起抽痛。
但是樑柔知道自己不能逃避,聶焱已經離開了。往後也許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她們母女的生活中,所以,她要跟女兒一起面對聶焱的遠離。要用新的記憶去填補他留下的黑洞。
樑柔蹲下來,跟女人平視,“安安,你想玩嗎?”
她眼睛裡滿是認真,安安也就認真的點了點頭。
如此這般,樑柔就帶着安安過去,跟守門的人說了聲,之前樑柔他們經常來,還買過套票,所以跟這裡的人倒是不陌生。樑柔脫了鞋子,跟安安一起進到遊樂城。
第一次來,是聶焱陪着安安進來的。後來安安自己熟了,就不用人陪了。照理,今天樑柔也是不用陪着安安的,可是不行。她放心不下,也不想讓安安看到這裡的一切,都想起聶焱來。她想陪着女兒。
樑柔帶着安安在裡面玩,動作當然比不上當時聶焱的矯健,可是作爲母親,她自有另外一套溫柔的陪伴方式。
安安很快就開心起來,她像個小小導遊一樣,帶着樑柔在迷宮似的遊樂城裡遊走,時不時還會跟樑柔說兩句話。這讓樑柔欣喜又感動,母女倆一起玩了兩個小時不止,都是一頭的汗。
樑辛站在遊樂城外,盯着裡面爬上爬下的母女,心想今天帶着她們出來玩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樑辛沒有陪樑柔到底,中途他接到電話,發現新的命案,讓他緊急歸隊。
桑喬在電話裡說的很簡單扼要,但是隻有兩句話就夠了。
樑辛離開時跟樑柔說:“又發現一起入室殺人,手法跟齊奶奶被害相同,都是腦後中彈。”
安安還在遊樂城裡面,樑辛先叫了樑柔出來說明情況,說完他轉身就走。
樑柔心臟突突跳。
兇手殺害齊奶奶的兇手還在繼續作案?
太可怕了。
等安安玩不動了之後,樑柔直接帶着孩子打車回家,她心裡滿是恐懼,真的不能帶着孩子繼續留在外面。
只要想起齊奶奶,樑柔就忍不住傷心,傷心之餘還有恐懼。
雖說她是學醫的,面對屍體早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但是齊奶奶不同,那樣慘烈的死狀,身邊親密無間的人。樑柔還是接受不了,她想起就會瑟瑟發抖。
回到家,樑柔幾乎是機械式的給安安換衣服、洗澡,安安在外面玩累了,洗完澡後很快就睡了過去,樑柔就盯着女兒沉睡的臉發呆,一刻都不敢錯眼珠子。
警方懷疑安安是被齊奶奶藏進大衣櫃的,如果齊奶奶沒有提前把安安藏進去,那麼兇手,只怕也不會放過安安。
樑柔後怕。
所有的驚懼都藏在心裡,她只能在獨自一人的時候,顯露出來。
從案發現場出來,桑喬跟樑辛探討案情。
“你有什麼想法?”
樑辛沉吟,“表面上來看,跟齊環(齊奶奶本名)案相差無幾,從作案手法,到法證那邊初步檢測到的彈殼型號,都完全相同。”
桑喬饒有興致的反問,“表面上?”
樑辛沒有注意到桑喬的表情,他還在思考,聽桑喬問了,就順着往下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次的受害者,雖然也是腦後中彈,但是顯然生前掙扎過,以死者的身體形態來看她中彈的時候,明顯正在逃跑。這就跟齊環的身體姿態不同,齊環並沒有掙扎過的痕跡,甚至有一種服從的跪姿。再者,還有安安”提起安安,樑辛停頓了下,顯然在提及自家人的時候,他沒辦法保持冷靜剋制。不過很快他就調整過來,“在齊環居住的房屋廚房裡,我們發現了含有安眠藥成分的飲用水。很顯然,安安被餵食藥物,是齊環的手筆。也就是說,在她死前,她已經預知到了危險,並且先一步對安安進行了隱匿。這才能徹底保全下安安。”
這些話樑辛並沒有對樑柔說過。
事關案件的核心內容,就算是親姐弟,也還是要恪守紅線,不能泄密。
齊奶奶之死在樑柔安安看來是無法接受的突然事件,到了樑辛這裡,就成了令人棘手的謀殺案件。齊奶奶的廚房裡發現了含有安眠藥成分的飲用水,而且是裝在安安平時用來喝水的兒童水杯裡的。也就是說,安安被餵食安眠藥是齊奶奶的手筆。
這一發現讓桑喬跟樑辛都很吃驚。
若是齊奶奶先一步預知了自己的死亡,那她爲什麼不報警,或者逃亡。要知道聶焱安排的人就在樓下,就算不信任警察,只要齊奶奶一個信號,樓下那些人就會上來保護她。她有無數種可能來自救。可是偏偏,齊奶奶都沒有做。
她幾乎是以殉難者的姿態,死亡。
令這個案子詭異又神秘。
桑喬對樑辛的分析還是很贊同的,兩個案子雖然大體上看起來差不多,可也只是大體上看來。若是細心些,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具體細節,便是桑喬也很難說出原因。
不過,簡單粗暴的手段不是沒有,“這次兇手留下了指紋,等將他抓捕歸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樑辛敬了個禮,“是!”
樑辛跑出去排查兇手有可能藏匿的地點,桑喬回到警局,向上級報告這次兇案的情況。
意外的,關墨也在警局。
桑喬奇怪,“你退伍了?”
要不然怎麼能有這麼多的閒工夫,時不常的就出現在他們警局裡。
又不是沒有事情做。
關墨見到桑喬就沒好氣,“我聽說,過年的時候邢封去你家了?”
這事兒,還真不知道關墨從哪裡聽說來的。
不過是事實就是了。
邢封跟桑喬談戀愛的日子長了,兩家父母都已經熟悉。尤其是桑喬這邊,家裡就桑喬這麼一個女兒,從前桑喬家要是搬家或者有什麼男人該乾的活兒,都是邢封上手去幹。當時邢封跟桑喬提分手,桑家的父母,都沒有說邢封不對的。反而轉過頭來訓桑喬的時候更多,桑喬當警察,家裡人原本就不同意,而且桑喬當了警察之後,性格越來越強勢,要桑家的父母說,就桑喬這樣整日不着家,說話又衝又硬的女人,邢封忍受不了,那也是天經地義的。
桑喬懶得理他們。
今年過年邢封提着東西上門拜年,桑家的父母那簡直就跟中了彩票似的。沒想到邢封還能念舊情,在聽邢封在給桑爸敬酒時說的話,明顯是打算跟桑喬重歸於好的意思。桑家父母那是絕對舉雙手贊成。桑喬馬上就要三十歲,想幹事業,家長不反對,可是總不能不結婚吧?比起外面不知道底細的男人,邢封當然是第一首選。
邢封拜年之後的幾天,桑喬幾乎每天都被桑家二老疲勞轟炸。
現在他聽到邢封的名字都覺得頭疼。
“關你什麼事兒?”桑喬懶得說。
關墨眼睛裡都冒火!
不過他來之前已經把這事想清楚了,這個時候,硬攻不是好辦法。桑喬的個性,你硬她更硬,絕不是會妥協的女人。
關墨運了一陣氣,然後平心靜氣的說:“難道你就想這麼原諒了他?想跟他繼續過下去,結婚?”
“當然不!”
桑喬揚起下巴,一臉的驕傲。她雖然不是什麼大美女,可是人總還有些底線的。當初邢封提分手,她曾苦苦哀求,連最看重的自尊都不要了,就想着能挽回邢封。那時候邢封的無情不是假的,後來邢封火速找上新歡,放任那女人囂張跋扈指着她的鼻子罵。
人活臉,樹活皮。
桑喬這輩子就是不嫁人,也不可能再跟邢封重歸於好。
更令人生氣的,是邢封之後的所作所爲。他過年去桑家拜年,話裡話外的意思,桑喬能聽明白。可是感情難道不是兩個人的事兒?你邢封現在後悔了,想要回到從前,難道不該跟桑喬道歉,謀求諒解。爲什麼要直接去找桑喬的父母?邢封是個極聰明的人,他也是把驕傲看的極重的人。
他做不出對着桑喬道歉的事兒。
所以就直接把力氣用到了桑喬的父母身上,桑喬的父母被邢封的山盟海誓打動,每天都在嘮叨桑喬不知好歹。
這樣的行爲,形同逼迫。
當初分手,就是邢封自己固執己見,現在想要複合,邢封還是自作主張。
桑喬無法忍受。
關墨一看桑喬這樣兒,就知道有門,急忙趁熱打鐵說:“你看,我這年紀也不小了,現在家裡逼着我結婚。你要是不嫌棄我,就跟我湊作堆算了。有我站着,你也能擺脫邢封。”
這話倒也不是關墨自誇。
就關墨的家世背景,還有他身上的這身軍裝。去了桑喬家,只有把邢封比到塵埃裡的份兒。
能徹底擺脫邢封,當然令桑喬心動。要知道她跟邢封從警校就開始談戀愛,現在又在一起工作,在警局,他們倆不可能徹底的割離開,就是朋友圈子,也全部都是重合的。過年這幾天,桑喬不管走到那裡,無論是同事聚會,或者是同學聚餐,身邊總是有人說邢封的好話。而且說的語調都是相同的,大家都是桑喬不知足,邢封那樣的好男人,守着桑喬這麼個火藥桶,這麼多年下來,桑喬早該燒高香謝天地眷顧了。
說的就好像,邢封一直都是沒做錯的那一個,而桑喬卻是從來不知足。
人言可畏。
即便剛強如桑喬,也還是覺得壓力十足。
這樣長此以往下去,桑喬知道,她要堅持己見,就要做好跟父母、朋友、同事所有人都對立的局面。只是妥協她做不出來。
輿論壓人,邢封可真是卑鄙。
桑喬看看關墨,她對關墨其實有些瞭解。做警察的,想要查一個人,太簡單了。關墨家世雄厚,自己在部隊裡,也是能力不凡。這幾年穩紮穩打,雖然看起來高升的不夠快,但是卻是最穩當的一個。桑喬的父親就是軍人,至今還沒有完全退下來,關於部隊裡的事情,桑喬很清楚。
有些人高升快速如竄天猴,只是那不過是一時之勢。
眼看你起高樓,眼看你宴賓客,眼看你樓塌了的事兒,在部隊裡,更加的殘酷。
真要是一腳踩不穩,那就是萬劫不復。
硬件條件,關墨沒得說。私生活方面,桑喬查元彰的時候,順帶手把關墨也查了。怎麼說呢,關墨應該是屬於,‘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那種人。
身邊玩兒過的女人不少,可是真跟他有牽扯的,卻一個都沒有。
屁股擦的出奇的乾淨。
相信這樣的人,結婚後,就算在外面有點什麼,也不會鬧到家裡來。
關墨看出桑喬的猶豫,再接再厲的說:“你看,我常年在部隊,沒時間在家。這樣你可以完全投入工作,完全不用有顧慮。再來就是我家從上往下都是當兵的,對職業的看法跟其他人家不同。你做警察,我保證我全家都是鼎力支持,絕不會有人給你拖後腿。”
要不怎麼說關墨是人精兒呢!
打蛇打七寸,一打一個準。
跟邢封鬧過一次分手後,桑喬對感情已經徹底失望。男女情愛,真到了分崩離析的時候,脆弱又令人頹喪。
感情之外,桑喬幾乎把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工作上。
她想要做個好警察。
但對於女人來說,這樣的願望是多麼的渴望而不可求。
桑喬家裡對她算是疼愛的,父親又是軍人,就算是這樣,也常常會說,桑喬如今一頭短髮,忙起來沒個下班時間,怎麼給人當個好妻子,好太太。而邢封那邊,就更是了,邢封家裡還有兩個姐姐,此前,他們談戀愛的時候,從邢封的母親到他上面的兩個姐姐,就沒有一個能看得上桑喬的。
嫌棄桑喬不夠符合她們爲邢封預想中的另一半。
就連邢封自己,上一次跟桑喬分手的時候,也是嫌棄桑喬不夠女人味,不夠溫柔體貼。
性格是沒辦法改的。
改變自己,痛苦又令人覺得屈辱。
桑喬不打算後半輩子去討好邢封那一家子人。關墨說想要跟她結婚,開頭顯得荒謬又神經。但是說到後來,桑喬是真的有些動心。
一個常年在部隊不回家的丈夫,一個軍人世家,沒有嫌東嫌西的婆婆還有一家以‘女人就該相夫教子’爲準則的親戚!想想就令人覺得輕鬆自在。
結婚這事,要是真的剝離了感情的因素,輕鬆自在是唯一的考量條件。
桑喬說:“我考慮考慮。”
畢竟是結婚的大事,她就算心動,也不能草率。
關墨一聽有門兒,也不多逼迫,只是說:“你要是覺得行,我就約時間你跟我回家裡去玩一天。就說你是我朋友,你先感覺一下,要是覺得我唬騙了你,你直管往我臉上吐口水。我絕無二話。”
結婚,兩個家族的聯合。
雖說可以搬出來單住,但是有個糟心的婆家,那可真是讓人夠夠的。
桑喬點了頭,“行!實地考察之後,咱們事實說話!”她這是拿出警察做事的認真勁兒了。
關墨當即拍板,“就這週末,正月十五還沒過,我家裡人都全,你跟我回去正好都見見!”
嗯?
等關墨走了之後,桑喬還有些傻傻地想不通,她到底是怎麼就答應了關墨要去他家裡的憑什麼啊?
桑喬拍拍腦門,這可真是蠢啊。
“你幹什麼呢?身體不舒服?”邢封剛從外面進來,看到桑喬拍腦門就一臉關心的詢問。
不知道爲什麼,桑喬現在看到邢封關懷的表情就覺得噁心。她冷冷的說:“我沒事,先走了。”
邢封叫住她,“等等。
他解釋着,“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過年去你家的事兒,覺得我跟你沒商量。可是桑喬,你不能這麼自私,你看看你爸爸媽媽多高興,他們都盼着我們倆在一起,你總不能不孝順吧。”
這話可真是說的巧。
桑喬一笑,“所以?你不問我的意思跑到我家裡去,是你跑去盡孝,而我成了不孝的那一個?”
顛倒黑白這種事,桑喬從前還真不知道邢封做的如此爐火純青。
邢封也不怕桑喬生氣,他總是有種桑喬不可能離開他的自信,身邊不管是桑喬的父母,或者是同事朋友,人人都說他邢封好,桑喬除了嫁給他,沒有別的路。
他說:“桑喬,你現在鬧脾氣,我都能容忍,可是你要記着,我忍你是因爲我心裡有你。往後你跟了我,嫁進我們家,可就不能這樣任性了,當人媳婦,總要有個媳婦的樣子。”
這話說的,好似她就一定會嫁他似的。
桑喬胸中涌出一種衝動,好像看看她嫁給別人時邢封的表情。七年感情,她爲了邢封做了所有極限的事情,最終,邢封也不過是一句,我忍你。
人吶意識到自己癡心錯付的時候,會生出許多的絕望,以及絕望後的孤勇。
想起她週末就要去關家,桑喬心懷報復的一笑,“行吧,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邢封以爲桑喬是打算打拖延戰,就說:“你這年紀也不小了,在這麼耗着,將來生孩子吃苦的人是你!我家就我一個兒子,我媽盼着我們能多生些,你成了大齡產婦,吃虧的人是你。”
跟昔日親密無間的戀人說話,就是有這個問題。
太熟了。
他總是能用一種‘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的這種口吻說話。生孩子?結婚了嘛就生孩子。可是邢封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都談了七年戀愛了,難道不該結婚生孩子,他的年紀也不小了。
桑喬懶的理他,轉身走了。
年後,聶焱走完一切程序,正式進入基海兆業上班。
這時集團的董事選舉就被端上了檯面。
基海兆業是五年一屆,趕在聶焱進入集團的時候,剛好上一屆董事會、監事會即將屆滿,新一屆的董事人選、監事人選正在按照章程由有權提名的人進行提名。
聶兆忠是有權提名的公司大股東之一,他這一次提名了聶焱。
董事相當於股東代言人,由股東大會選舉而產生,每家公司的董事任期不同,基海兆業集團,爲期五年。當任期屆滿後,也可以繼續連任集團董事。被提名時,提名人要提交意向書、董事候選人鹼類與其同意接受提名的書面聲明等材料。候選人還要在召開股東大會前書面保證資料是真實的,並承諾當選後切實履行董事義務,等待股東大會的正式選舉。至於董事長這種最高職務,通常情況下,其任命與罷免都需要半數以上董事同意。
聶兆忠目前任基海兆業的董事長,這個位置,現在讓聶焱上去,還有些早。
這次公司董事換屆,聶焱的目標就是入選董事會,進入核心管理層,進一步參與公司各項業務。歷練、打熬,一步步的來。
董事換屆,關乎公司未來,實在不容小窺。
聶焱坐在自己的新辦公室裡,按下了分機號,“傅守一,你進來一下。”
“是,少爺。”
傅守一是聶焱外公領養的孤兒,沒名沒姓,所以就隨了聶焱外公那邊的姓氏,姓傅。而‘守一’的名字,也是聶焱的外公特別給他起的,爲的就是能讓傅守一,一生守着聶焱,守着傅家打下來的這份基業。
傅守一被傅家老爺子一手帶大,忠心是沒得說的,當年傅老爺子在世時,就把傅守一放進基海兆業,這麼多年,傅守一根本沒挪過窩。他就安安穩穩的駐紮在集團裡,不管怎麼風雲變幻,他始終如一。
這次聶焱迴歸,聶兆忠把傅守一給調到了聶焱身邊。
聶兆忠心裡清楚,傅守一忠心的人從來都是聶焱,而不是他這個集團董事長。
有了傅守一在身邊,聶焱可算是順利了很多,傅守一雖然不起眼,可是在集團裡呆的時間長,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清楚。
再者,就是傅老爺子當年留下來的人馬,有傅守一這麼一個紐帶在,現在基本都是站在聶焱這一邊的。
儘管如此,聶焱這次想要選舉成爲董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少爺,有事?”傅守一進門就問。
聶焱眼睛專注在自己手中的文件上,嘴巴里問着,“守一,之前引入“聯僑集團’那時候的合同,你還有印象嗎?”
傅守一一愣。
聶焱也知道這樣突然性的問之前簽約合同的事,是難爲傅守一了,誰的腦子都不是機器,沒辦法隨時查閱。
聶焱就說:“你找當時籤這單合同的人把這方面的資料給我調出來,我有用。”
傅守一反應過來,“我這就去。”
臨走,傅守一問了句,“少爺,那合同有問題?”
當時基海兆業攤子鋪的太大,在國外的併購遇到財政困難。公司的CFO四處奔波,每天都要跑四到五個VC,用了僅僅兩個月就把能跑的公司都跑了。最終拉來了‘聯僑集團’的資本,解決了錢的問題。這事情就出在聶兆忠剛剛發病入院的期間,博守一有印象。
當時聯僑集團給基海兆業注資十億美金,作爲回報,華僑集團在基海兆業裡拿到了25的股份,以及兩個人進董事會的資格。
聶焱擡起頭望向傅守一,“沒什麼問題,只是我想毀約了。”
傅守一一直都是循規蹈矩的人,老一輩帶出來的人,耿直忠誠是第一位的,花花腸子越少越好。所以,他根本想不明白聶焱說的話,只是反問,“毀約?少爺,對方錢都已經投進來了,怎麼毀約。”
聶焱對傅守一很有耐心。
小時候傅守一就是聶焱的小尾巴,時時處處的跟着。古代的大戶人家養書童,現在不興書童了。可是也還是會在自己孩子身邊養一個一般大的孩子。若是碰到綁票或者暴力襲擊,傅守一就會主動說出他纔是聶焱。
多一道屏障,保護聶焱的人生安全。
傅老爺子當初乃是臨海市首富,風光不比現在的聶兆忠少多少。只是傅老爺子一生專情,摯愛妻子。傅老太太終其一生,也就生了聶焱的母親一個。
聶焱的母親離世,幾乎去掉了傅家老夫妻的半條命。
後來的日子裡,傅老爺子根本不願意跟聶兆忠多糾纏,而是一心一意的放在保護聶焱上,想要護着聶焱好好的長大,不要跟他母親一樣短命。
要不是有傅老爺子一直震着,聶焱也不可能一路順風順水的長大。聶子赫的母親,那可不是省油的燈,看看現在被欺負的連面都沒有在媒體面前露過的聶子談,就可見一斑。
聶焱跟傅守一說,“當時集團遇到資金問題,我父親又剛剛入院。集團羣龍無首纔會讓人鑽了空子。十億注資,就能拿25的股份,這已經是獅子大開口。居然還要送他們的人進入董事會。而且補充條款裡竟然還規定了這兩名董事在之後的換屆中必須連任。若是不能連任,咱們就要賠償他們一筆款項,這簡直就是霸王條款!”
傅守一這麼一聽,也覺得不妥。
基海兆業是多大的一家企業,沒道理讓一家只是注資了一些錢的公司捏住了喉嚨。
董事會,豈是他們說必須連任就必須連任的。
聶焱唯一不確定的是,“我想知道到底要賠他們多少?”
所以才讓博守一去拿合同來看。
“少爺”傅守一面有難色,“你想把聯僑集團踢出去,選個別的時候行不行?他們的人都已經在董事會裡呆了一段時間了,爲了這次改選,必定會跟一些人私下有接觸。你現在要跟他們毀約必定會鬧起來。”
可想而知,當時聯僑集團會簽下這樣的條款,那當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從聶兆忠入院的時機着手,直接將自己的人塞進了董事會。這幾年下來,聯僑集團的人也不是傻子,當然會跟基海兆業這邊董事會的人接觸,甚至在私底下達成一些交易。
越是大公司,內鬥起來越是兇惡。
原來有聶兆忠這樣的人震着,底下小打小鬧的,倒還不會擺在明面上。
現在換上聶焱,新人上位,總是要給你看看臉色的。
公司的股東,也都想着給聶焱這麼個才三十出頭就想着來主持大局的年輕人給點下馬威。
接手父親手底下的一班老臣,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而且聶兆忠看樣子並不打算爲聶焱保駕護航,有些事情,只能他親自去做。
才能服衆。
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遛遛。
傅守一得顧慮不是沒有道理,這種時候,聶焱要毀約,無異於把把柄往那些不懷好意的股東手裡送。到時候恐怕說聶焱什麼的都有,鬧的不好,直接影響聶焱的聲譽。
聶焱輕笑,“我就怕他們不鬧。”
他說的這樣輕鬆,傅守一有些着急,“少爺”
聶焱給傅守一壓了下手,他說:“我覺得這個‘聯僑集團’不太對勁兒,先投石問路,試試看。”
“哪裡不對勁兒?”傅守一想不出。
再說,要是真不對勁,聶兆忠出院後就該把這事情給辦了啊。聶兆忠可是出了名的眼睛裡不揉沙子,在集團裡,那是絕對的說一不二。
聶焱還真說不出具體不對勁的事例來,他就是覺得這個聯僑集團出現的時機太特別,怎麼就能那麼正正好好的在聶兆忠入院,基海兆業遇到困難的時候出現。而且,一般公司注資也不過就是要股份分紅。如華僑集團這樣,旗幟鮮明的要進入董事會。
並且還必須要連任。
實在是不尋常。
太過明顯的野心,大概就是聯僑集團的不對勁之處。
這次入選董事會當然重要,可是身邊有個聯僑集團這樣的存在,聶焱還是覺得沒辦法心定。總要知道對方的底牌在哪裡,纔好繼續走下一步。所以他想知道若是毀約需要賠多少,這樣他就能謹慎的評估毀約的必要性及可能性。
基海兆業已經不是那種剛剛上市,公司創始人保有一半投票權的小公司。經過納斯德克上市,以及紐交所的上市。
如今的基海兆業被允許雙重股權結構。
雙重股權結構是指公司設置兩種股票,AB股擁有的投票權不一樣,比如,投資者們持有A股,創始團隊持有B股,A股爲普通票,一股一票,B股爲優先股,一股十票。這樣,有時創始團隊只擁有百分之二十幾甚至更少的股份,也還是能佔據絕對的投票權,牢牢把控住公司。
然而,傳到聶焱這裡,他已經距離創始團隊很遠了。
人心易變,當初跟着聶焱外祖父,以及聶兆忠打天下的那些人,現在也已經傳到了二代,這些人會不會支持聶焱,還是個問號。
資金、控制權、公司的發展,各個方面都是變數。
基海兆業最開始的時候非常保守,投票權一點點的給出去,始終堅持着本家人能保持50以上的投票權。
可是隨着集團逐漸擴張,尤其是在聶兆忠的經營下,集團以幾何數字的擴張中。這樣的保守戰略顯然是不可能一直堅持下去的。
經過不同時期,如聯僑集團這樣的資本,也開始進入基海兆業。
好在這些年,聶兆忠已經意識到,太快的擴張對公司其實並非全是好處。他開始慢慢的收攏資金,甚至跟一些大股東簽訂了‘一致行動人’的協議。也就是說,對方的一切投票行爲都會隨着聶兆忠進行,幾家大股東湊在一起,投票權遠遠超過半數。這是個多贏的協議,各方利益一致,集團的經營也能保持穩定。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人都是跟聶兆忠籤的協議。
也就是說,他們承認的人是聶兆忠,而非他聶焱。
要在短時間內得到這些大股東的信任,談何容易。
各方利益盤根錯節,聶焱想要一舉收攏公司的控制權,必須見招拆招。
真坐上了這個位置,就會發現,企業家遠沒有外界報道的那樣光鮮亮麗,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算計、謀劃,更多的還有發愁。
博守一去拿來合同回來。
查看了合同之後,發現聯僑集團當時簽約的賠償金,要二十億美金。
聶焱都驚了,“有這麼多?”
他們當初不過就是投資了十億而已,轉眼就能翻一倍。這可真是簽了個脫不開手的霸王合同。
博守一犯難,一臉不確定的問聶焱,“少爺,這麼變態的賠償金,能行嗎?你還想把那兩位董事趕出董事會啊?這錢要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