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聶焱語調帶着懷疑,尾音輕揚,態度雖閒適,卻有一種樑柔不熟悉的氣場迸發。
她從沒有過問過他事業上的事,關於基海兆業,樑柔從來都是置身事外,不予評價。今天突然說出這麼一句,會引來聶焱的懷疑,理所應當。
樑柔不自覺地抓住了聶焱的衣角,一點點地攥緊手中的布料,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
只談風月情愛時的聶焱,跟此時這般略帶審視的模樣完全不同,樑柔手心裡生出細汗。有些慌忙的解釋,“我就是想就是想”想救出趙湘。
話到嘴邊,樑柔說不出口。覺得羞恥,聶兆忠那麼大年紀,竟然還能做出搶奪人妻的事情來。聶兆忠現階段有妻有子,並且,他是聶焱的父親啊。牽扯到長輩,樑柔是打從心底的覺得難以啓齒。再者,樑柔反問自己,她其實也有些居心不良,想要讓聶焱掌控一切權力,從而能逼迫聶兆忠退縮,放手趙湘。
這事情在樑柔看是解救趙湘的最好辦法,可是到聶焱這裡,卻是要教唆着聶焱與自己的父親爲敵。
樑柔有些擔心,她要是實話實說了,聶焱會怎麼看她。
她心急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脖子都微微紅了。
聶焱手指尖在樑柔的臉蛋上輕撫了一下,在聽到樑柔說出想讓他掌權的瞬間,他難以抑制的想起了尹雅。剛纔樑柔的那句話,以及那句話背後的用意,希望能掌控更多權力的慾望,都令聶焱警惕。
內心深處,聶焱並不喜歡權力慾望重的女人。
如尹雅那般,丈夫出事還會暗自慶幸的貨色,誰看了不遍體生寒。
不過那樣的念頭也不過是一閃念,很快聶焱就醒悟過來。樑柔不是尹雅,果然一低頭就看樑柔心急火燎想要解釋,卻又說不出什麼來的着急模樣。聶焱這下自以爲他看懂了樑柔。
“我知道,我都知道。”聶焱這樣說。
樑柔僵住了,她在這裡上演內心戲,緊張彷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沒想到聶焱竟然都知道。
有些泄氣的嘟了下嘴,呢喃道:“還是要一家團聚纔好啊。”她說不出對聶兆忠太難聽的話來,是考慮到聶焱的心情,但是事實就是聶兆忠強奪了趙湘而去,卑鄙之極。樑柔甚至都不敢想,晚上回家,景杉面對自己的父親,父子倆心裡會是什麼樣的煎熬。
要多無能,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母親,被人奪走。
聶焱徹底彎下腰,眼睛都彎起來,語氣特別柔和的說:“當然,再也不會有人反對我們,等我穩定住局勢,咱們就舉行婚禮。”
咦?
樑柔眨眨眼,滿眼的疑問。
她跟聶焱說的顯然不是一件事。
聶焱坐到牀邊,隔着涼被將樑柔抱到懷裡,輕聲說:“要不是等不及了,我也不會直接動手。”
對聶子赫下手,一方面當然是爲了元彰報仇。可也有另外的考慮,有聶子赫在,聶焱跟聶子赫的競爭就不會停止,他更不會得到掌控一切的權力。聶兆忠會繼續拉一個打一個,來制衡雙方的力量。聶焱早已經厭煩了這樣的戲碼,不知所謂拖時間的爭鬥。
聶兆忠的心思,聶焱懂。年老的父親,怕兒子超越自己,想要繼續鞏固權力,讓聶焱有所忌憚,不敢威脅到聶兆忠這個父親的權威。所以他要一直養着聶子赫,給聶子赫優待。往好處想,這是拿聶子赫當磨刀石,讓聶焱更加強大。往壞處想,聶子赫的存在何嘗不是聶兆忠給自己找的護身符,只要聶焱跟聶子赫有鬥爭,要你爭我奪,就免不了要爭相去討好聶兆忠,爲了獲得聶兆忠的支持,聶焱跟聶子赫都要絕對的服從。
聶兆忠這一招棋,百利無一害,可謂高招!
卻沒想到聶焱是個能下得去手的,這次來了個釜底抽薪!
沒了聶子赫,聶兆忠的平衡策略徹底失敗!現在的基海兆業,就只有聶焱一個繼承人,誰也拿聶焱沒辦法,就是聶兆忠,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聶焱說起這個就心情不錯,抱着樑柔的身體輕輕搖晃,“我知道你也等急了,馬上就好,就差最後一步。”
等他徹底控制住聶兆忠離開後的集團局勢,到時候就沒人能阻止他娶樑柔。他會給樑柔最盛大的婚禮,正如樑柔所說,一家人還是要‘團聚’纔好啊。
樑柔臉埋在聶焱的胸膛上,人有些暈暈的。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經不再去想所謂的婚禮。能跟聶焱這樣守在一起,就已經很知足。
卻沒想到聶焱會如此的心心念念,甚至不惜對聶子赫下狠手。
說不感動是假的,就是一般男人如此這般不顧一切的想要跟心愛的女人在一起,都會令人動容。更何況是聶焱他是如此不凡,至少在樑柔的心裡,他就是駕着七彩雲朵而來的天神。
樑柔眼眶有點熱,嬌氣吧啦的摸着聶焱的胸口說:“那你可要快一點,不要讓我等的太辛苦。”
聶焱就笑,“嗯,知道,在拖,你就要當高齡產婦了。”
什麼啊。
怎麼說着說着就開黃腔,樑柔推了一下他。雖然人做作着撒嬌,但內心深處還是蠢蠢欲動的,一個她跟聶焱的孩子
想想都覺得幸福的不行。
安安噔噔噔噔地跑回來,臉上帶着專門給她準備的粉紅色佩奇圖案的小豬口罩。見樑柔被聶焱抱在懷裡,安安很不服氣,雙手叉腰着說:“你騙人!你哄跑了我,偷偷地抱媽媽!”
她帶着口罩,說話甕聲甕氣,不過那股子霸道勁兒,半點都沒有被影響。
樑柔微微皺眉,她早就發現了,只要安安跟聶焱在一起相處一點時間,就會變得飛揚跋扈。樑柔內心深處不喜歡這樣的性格,尤其是在看了葉黎昕的樣子之後。
“樑安安,你不許學那個葉黎昕,成什麼樣子!”樑柔虎着臉訓。
安安一把將自己的口罩拿掉,臉上的創可貼已經去掉了,傷口結痂,就是一道血痕,倒也不是很嚴重。安安氣鼓鼓的,跟只小青蛙一樣,頂話道:“誰學他,那麼討厭那麼壞!我多漂亮又聽話!”
這自吹自擂的臭屁勁兒。
樑柔一時生氣,一時又想笑。
安安從小就愛漂亮,長大了也喜歡別人誇她好看,只要別人說她漂亮,她就牢記在心裡。洋洋得意於自己的好看。
只是安安在小孩子裡當然算是可愛的,胖乎乎圓潤潤,皮膚又白,再者聶焱給安安準備的衣服都是一等一的好品牌,把個孩子打扮的,真跟雜誌上的小模特沒區別。安安跟着樑柔去醫院,與尋常人家的孩子一對比,就單說衣服打扮這一點,就把人家拋出去十萬八千里。
優越感這種東西,真的是小孩子內心深處就能感知到的東西。
樑柔再怎麼想讓安安謙虛,都很難做到。有聶焱這麼個人寵着,安安穿的是最好的,吃的最好的,包括每天出入都是臨海市頂級的房車接送。身邊的傭人保鏢、六猴兒等等,誰也不會說安安一個不好,都是誇。
這樣的環境,安安現在這個性格,其實已經很不錯。
可樑柔還是擔心,要是安安真的長成標準的所謂上流人士,跟葉黎昕或者其他的什麼人一樣,樑柔都能鬧心死。
樑柔從聶焱的懷裡坐直了身體,看氣勢就知道要跟安安好好掰扯掰扯。
安安多靈兒啊,一看樑柔這架勢,騰騰騰跑過來往聶焱懷裡一撲,還推着樑柔,“媽媽你走開!你是大人,怎麼還能親親麼麼要抱抱。”
一句話,說的聶焱跟樑柔都笑了。
樑柔無奈問安安,“我什麼時候親親麼麼要抱抱了!”
這都是什麼話。
聶焱手上的傷還沒好,抱着樑柔一個就已經是極限,安安這邊,完全靠着小丫頭自己爬上牀,鑽進他懷裡。
安安避開聶焱受傷的手臂,腦袋往聶焱的腿上躺,振振有詞的說:“你的眼睛說了啊,你就是想要親親麼麼抱抱。”
徹底被轉移了注意力。
聶焱笑的渾身都抖,垂着腦袋親安安一口,再扭頭親樑柔一口,“親親麼麼,還有抱抱,都有都有。”
說的他多吃香似的。
樑柔從聶焱懷裡退出來,把安安扶正讓她坐在聶焱懷裡。
安安抱住聶焱的腰就嘿嘿笑,特別的諂媚。在樑柔看,安安真是特別會順聶焱的毛,別管什麼事,只要安安出馬,聶焱就沒有不笑的時候。
這個小丫頭。
樑辛總算抽出時間去找元宵。
還是老地方,元宵現在住回了從前她跟元彰一起住的那棟別墅裡。
樑辛也是奇特,上班時間監視這裡,下班之後靠近這裡。
別墅門口就有人守着,樑辛這麼個警察來,自然不允許進去。門口的守門人痞兮兮的叼着煙問樑辛,“阿sir,我們可是守法公民,要臨檢拿出證據來。”
完全是對待警察的態度。
可此刻,樑辛並不想以警察的身份見元宵。
樑辛克制情緒,好聲好氣的說:“我已經下班了,現在想見見元宵,你去跟她說聲,就說我來了。”
守門人哈哈大笑起來,帶着身邊的人一起笑,“這位阿sir說他下班了!哈哈哈哈,這可真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警察跟他們這些人,不死不休、你追我跑了這麼多年,一句下班?想要騙誰。
樑辛難掩怒氣,他不信這些人不知道他跟元宵在一起的事情,現在這樣刁難,不知道是他們私自做主,還是元宵的主意。
若是元宵樑辛搖搖頭。
他不信。
就在元彰出事前,他跟元宵還是濃情蜜意,甚至當時接到元彰出事的電話,是樑辛一路送驚魂無措的元宵到了醫院。
元彰離世的那一夜,也是樑辛,守在元宵身邊。
陌路,沒有那麼簡單的樑辛也絕不會容忍,一段感情就這樣消無聲息的結束。
樑辛抿緊了脣,一聲不吭的站着,他不反駁,卻也不離開。
事實證明,樑辛的做法是對的,不管周圍的人怎樣嘲笑奚落,他都堅持等候。終於等到了屋內的人出來,有人通知,說元宵讓樑辛進去。
其實這別墅,這些日子樑辛一直在監視,具體的情況,樑辛很清楚。
樑辛跟着人走進別墅,烏烏壓壓站滿了人,足有十幾個大男人,都是黑衣黑褲,體型健碩。而元宵,就像是被這樣的黑色漩渦裹挾着的人,她坐在沙發上,顯得嬌小柔弱,又與現場的環境,格格不入。
“宵宵”
原本今天樑辛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可是在見到元宵的那一刻,他噤了聲。
元宵這些日子一直都穿着黑衣服,她爲元彰守孝,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肩頭,黑髮黑裙,中間露出白生生的一張小臉。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好似沒有半分生氣,有種陰冷鬼魅的氣質。
跟從前那個古靈精怪,任性飛揚的元宵,天壤之別。
樑辛盯着元宵,剋制不住的流露出心疼的目光來。
不該這樣的,元宵就該被人寵在手心裡,她不該活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元宵見到樑辛,也沒露出什麼驚喜的表情,她無悲無喜,很平淡的跟身邊的人說:“都下去吧,事情就按商量好的辦,最近盯緊些,別出紕漏。”
周圍的人同時回答‘是’!
元宵有了一呼百應的架勢,儘管她只是個年輕女子。
蒼狼比其他人都晚了一步,他瞅了樑辛一眼,面露兇狠。樑辛對這些紋身幾乎佔據一半身體的人沒有好臉色,正邪不兩立,內心深處,樑辛是不能容忍這些人的。
要不是爲了元宵,樑辛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但如今,他不僅來了,還準備帶走元宵。
等人都下去,樑辛幾步走到元宵身邊,什麼話都沒說就抱住了坐在沙發上的她。他居高臨下,站着弓腰抱住她,幾乎是將她包裹住了。
樑辛一刻都不能等,“宵宵,跟我回去。”
這樣的地方,樑辛一刻都不想讓元宵呆在這裡。這棟別墅已經被警方二十四小時監視,元宵現在的處境,在警方都是掛了號的人物。樑辛每天都能聽到身邊的同事說出‘黑寡婦’這樣的稱呼,他怎麼能接受元宵被按上這樣的頭銜。
不該是這樣的。
樑辛想要說服元宵,“聶子赫跟元福都墜機了,是他們動的手對不對?老天爺還是開眼的,你看這不是天意使然幫你哥哥報了仇。你跟我回去,我們結婚,這輩子我養着你,聽話好不好?跟我回家。”
元宵精神恍惚了下。
自從元彰死後,她其實一直渾渾噩噩,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又該去向什麼地方。元宵早已經習慣了有哥哥在前面的日子,失去元彰,元宵像是失去了方向。
此時聽到樑辛的話,她生出一種安然,好想就這麼聽樑辛的話,跟着他回家。一生相守,他養家,她繼續做從前那個無知無畏,任性飛揚的元宵。
痛苦來自於哪裡?就是來自於明明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卻偏偏不能。
元宵眨眨眼睛,眼淚掉下來。從元彰葬禮開始,整整二十二天的時間,元宵都沒哭過。她知道很多人說她心狠,死了親哥都一滴眼淚不掉。可她是真的沒有眼淚,哭不出來。哥哥死了,沒有人再給她依靠的肩膀,她能對誰哭?不僅不能哭,還要剛強決斷,那麼多人等着看他們兄妹的笑話。等着看元彰用命拼搏出來的一切被人蠶食乾淨。她怎麼能讓這些人如願。
感覺到元宵哭,樑辛徹底把她從沙發上抱了起來。雙腳離地的抱起來,像是抱着個小娃娃。
元宵原本就個頭不高,這段時間她一直穿着黑裙看不出來,可是這麼一抱,樑辛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分明已經瘦的形銷骨立。
“宵宵跟我走。”樑辛心疼死了。
元宵趴在樑辛的肩頭,他體格高大,雖沒有元彰魁梧胖乎,卻因爲常年訓練,肌肉緊實。她真的像個被人遺落的小女孩,元宵好嬌小,好脆弱,卻說着殘忍的話,“樑辛,回不去了,我殺了人。”
樑辛好險沒有鬆手摔了她。
可是手鬆了一下勁兒是真實的反應。
元宵明顯往下墜了一節,樑辛急忙把人抱回來。就跟藏東西似的往懷裡按了又按,眼珠子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看。
他驚慌失措的說:“別說,宵宵,什麼都別說。跟我回去,你往後就是樑太太,什麼事都不會有。聽話。”
元宵仰着腦袋望向天花板,她不看樑辛,是不敢,更是不忍。
樑辛是個多麼正直的人,元宵太明白。而樑辛又是多麼想要做個好警察,她更瞭解至深。多麼的殘忍,在這樣的時刻,她對樑辛坦白,不給他任何考慮的時間,殘酷的猶如魔鬼。
眼淚因爲她仰頭的動作,倒灌了,全部順着鼻子嗓子往肚子裡吞,所有的苦澀,都嚐盡。
元宵知道自己這麼說這麼做意味着什麼,可她不後悔,那些害她哥哥慘死的人,她一個都不想放過!而且,她初初掌權,手下從前哥哥的人難免會有不服氣的,更還有想着去元家其他人面前投誠,出賣元彰手底下產業的人。
叛徒,不值得被原諒。
尤其是在哥哥屍骨未寒,就已經動心思背叛哥哥的人,元宵更不會放過。
這是爲了哥哥,也是爲了自己。元宵用最殘酷的手段獲得了其他人的忌憚,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擁護。試想,誰會去低頭臣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她只有做到比其他人更狠,更冷酷,才能服衆,才能守護好哥哥打拼下來的一切。
元宵慢慢地鬆開樑辛,想從他懷裡退出來。
這懷抱的溫暖是她貪戀的,卻也是她要親手斬斷的。
她已經跌落污泥,往後也只會越陷越深。她不能害了樑辛,他還有光明的前途,還有燦爛的未來。她不能讓樑辛娶她這樣的樑太太,對樑辛最濃烈的愛,是離開,是隔斷所有的聯繫。
樑辛已經明白了元宵的打算,他急切地抱緊了元宵,已經經過一點時間的沉澱,他仍然不改其志,“我不當警察了,我帶你走好不好?我們回玉洲,那裡是我長大的地方,沒人認識你,跟我回去。往後我就是上山去下礦,也會好好護着你一輩子。宵宵,相信我!”
心裡太清楚,今日一別,就是永遠。
更明白,如果他此時放手,元宵接下來會面對什麼樣的人生。樑辛骨子裡痛恨所有的罪犯,那些違法的事情,是樑辛從靈魂深處就厭惡的事。他沒辦法想象,他的元宵有一天會真的成爲重犯,成爲那些人口中名副其實的‘黑寡婦’。
不行的!
就算背棄往日在警徽下的誓言,他也不能放手,不能讓元宵,去經歷那樣的人生。
已經死了一個元彰不是嗎?誰能保證元宵未來不會是下一個元彰。
樑辛使足了力氣抱緊了元宵,勒的元宵喘不上氣來,她疼的咬牙,臉上卻笑了。如果哥哥還活着,她一定會告訴哥哥,看呀,我的眼光多好,我早就知道樑辛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板正到有些呆呆的男孩子,儘管還只是二十多歲的人,卻已經有了成熟男人的擔當。
他說會愛我一生,就真的會做到。
元宵難過的想要就此死去,這樣好的樑辛,是她觸手可及的幸福。但是不行,她已經回不了頭了,現實也不允許她回頭。
只能嘆息,“樑辛,別傻了。”
有了元彰這一場葬禮,還有元彰之前陷害元毅被抓的鎂砂走私案,現在元宵自己都知道她已經是警方着重監視的目標。能逃到哪裡去?又怎麼能真的置身事外。
樑辛當然知道這一切,早在元宵說出自己殺了人的那個瞬間,他就已經明白,沒有用了。
他是警察,很瞭解警察的宗旨就是要將所有的犯罪人都捉拿歸案,
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又能逃到哪裡去。
何其艱難,明知道是錯的事,可是爲了元宵,樑辛願意錯到底。帶着她亡命天涯又怎樣?他本身就是警察,躲避警察追捕,應該不成問題。辛苦當然會辛苦一點,但只要元宵能好好的,他又有什麼不可以。
現在的問題是,需要她願意。
樑辛沒辦法了,只能拿出殺手鐗,他微微地跟元宵拉開一些距離,讓元宵看着他的眼睛,很鄭重很篤定的說,“宵宵,你說過愛我的。”
爲了愛我,可不可以放棄你原有的打算。
元宵盯着樑辛,她臉上甚至帶着幸福的笑容,“我當然愛你。”並且,元宵在心裡輕輕地說,這輩子,愛你是我做過最對的事情。
會跪在牀邊,對着遍體鱗傷的她求婚的樑辛。會在今天,抱着她寧願放棄一切也要帶她走的樑辛。
她好愛他,愛到恨不能死去。
“但是不行啊。”元宵手指頭在樑辛臉上一點點的劃,像是要記住他的樣子,元宵很冷靜的說:“愛能超越一切,可是恨可以超過愛。”
樑辛完全呆住了。
元宵順勢從他的懷裡下地,她站在那裡,像是在瞬間就變了樣子。淚水早已經不在,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仇恨的光暈。
當然是恨的。
元宵怎麼能不恨!她失去了哥哥,間接的也失去了樑辛。她沒有了安穩平寧的幸福生活,她斷送了自己所有的天真爛漫。
恨!
這恨意能毀天滅地!
早已經決定,她既然已經身處地獄,那就不能便宜了那些曾對他們兄妹心懷惡意的人。
元宵纔不過接手了元彰手下的勢力二十多天,就已經筋疲力竭,每一秒都不敢怠慢。不敢回想,過去的數十年間,她的哥哥,每一天都是這樣如站在懸崖邊一般苦苦捱過來。
如果現在她跟着樑辛一起遠走天涯,那怎麼對得起哥哥,怎麼對得起這些年哥哥爲了護着她而受過的苦。
元宵眼裡有熊熊烈火在燒。
她輕聲說:“聶子赫元福死了,那是他們該死!元福小時候把我丟進浴缸,我差點活活被溺死在浴缸裡。要不是爲了這個,我媽媽不會執意帶着我和哥哥離開元家。”
要不是當初離開元家,他們也不會孤苦無依,母親不會死於車禍,哥哥不會委曲求全跪在街頭給人磕頭,只爲了能要一點點的錢,救救發高燒的元宵。
元宵從小身體不好,身邊人都以爲是小時候發燒搶救不及時,卻無人知曉,當年她還不滿三歲,就被元福浸泡在刺骨冷水的浴池中,受了寒又嗆了水。
元家是個什麼地方,元宵比任何人都瞭解。
元宵甚至認爲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塊爛泥,元這個姓氏,就是她的原罪。
她配不上樑辛。
元宵面對徹底傻住的樑辛,將話說到了絕處,“你走吧,往後你們再不相識。你認識的那個叫元宵的女孩,已經死了,跟她哥哥死在了同一天。”到底元宵還是捨不得讓樑辛忘了她,就記得從前的那個她吧,還是天真無邪的模樣。
“往後。”元宵頓了頓,“往後不管我做什麼都跟你無關,若是有一日我刻意接近,你也要保持警惕,那證明我是想要利用你。別中了我的美人計。”
今天之後,元宵都不敢保證自己會成爲什麼樣子。
難保未來的一天,她會不擇手段,會不惜利用樑辛。
他這樣死心眼兒又傻呆呆的人,被她騙,是太輕易的事。
樑辛難以置信元宵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他甚至自我懷疑的呢喃,“美人計?”
什麼是美人計?
元宵又往後退了兩步,跟樑辛之間的距離拉的更大,她臉上露出鬼魅般的笑容,是那樣的誘惑,卻又是那樣的陰冷。
“你不會以爲我真的是傻白甜的女人吧?忘了我們第一次是我主動的?你跟我在一起難道不是中了我的美人計?”
這話對也不對。
樑辛跟元宵的關係,的確是元宵一直主動,她主動追他,她主動獻身。
但樑辛無法把這些事都當作一場陰謀。
那些最甜蜜的過往,怎麼可能是一場計謀?
元宵卻並不打算罷休,她就是要這麼說:“我早看出來你傻,我哥哥需要有個警察當內線,所以就選中你。你以爲你是我第一個男人?別逗了,我身邊的壯漢多的是,想要多少男人沒有,何必獻身給你這樣一個呆頭鵝!”
“夠了!”樑辛低吼。
聽不下去,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接受曾經的一切都是騙局的結論。元宵是他的初戀,他懵懵懂懂,甚至跟元宵第一次的時候,連地方都找不着。還是元宵扶着他進去的,她那時候看起來的確比他要經驗豐富。
這讓樑辛暴躁。
如果一切都是早就定好的計劃,那麼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剛纔說的那番話,只能證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元宵眼睜睜的看着樑辛自我懷疑,情緒崩潰。
就像有人在用刀割她的心,一片片的切碎。
曾經的過往,是他心中的美好,更是她心中的珍藏。現在她卻要親手毀了那些回憶,連一點點念想都不願意留給樑辛。
元宵知道自己殘忍,可她沒有退路。
不斷的說,“你仔細想想,你跟我在一起之後,我哥哥是不是經常跟你說話。要不是那些話,你能破什麼案子。還有我,你跟我在一起這麼久,對於元家你瞭解多少?虧你真的相信我會嫁給你,你連我父親是什麼人都不清楚,還妄想娶我?你在做夢嗎?白癡!”
“傻瓜!”
樑辛很想否認元宵說的話是錯的,不是這樣的。可是不行,他沒辦法否認。他跟元宵在一起之後,元彰的確跟他說過很多內部消息,元毅的抓獲,鎂砂走私案的破獲,跟元彰有直接的關係。
而元宵本身,要不是這一次元彰的葬禮,樑辛是真的不瞭解,原來元宵還有這樣龐大的背景。
一切似乎都如元宵所說,是場騙局。
而他,不僅白癡的做了黑幫在警方內部的線人,更被元宵欺騙了感情。
樑辛多剛烈的一個人,瞬間暴起,“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