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楊彥玩味的笑了起來,炯炯的目光直視李村鄉老,直看的這老傢伙脊背生寒,許久,才徐徐道:“拆除圍堰,河水每村用一日,現距插秧尚有半月之遙,勤快點,尚來得及於田中蓄水。”
李村衆人議論紛紛,趙莊人眼巴巴看着,好一會兒,那鄉老猶猶豫豫的問道:“大王,該處土地,原皆屬於我蜀人所有,現被流人佔去一半,我等也不要求償還了,只望……可否以財物另作補償?“
尼瑪的!
楊彥差點就破口大罵!
這是還不死心啊,如果流人就侵佔的田地給予蜀人補償,那蜀中非大亂不可。
”不準!“
楊彥臉一沉。
“啊?大王,這…….”
鄉老大驚失色。
楊彥打斷道:“此事休要再提,孤知諸位有冤,但益州乃天府之國,物產豐饒,我大明賦稅極低,兵役徭役嚴格限制,手腳勤快些,三兩年內,重獲萬貫家財並非難事。
或許你們會認爲,蜀人落至如今局面,根源還在於流人入蜀,若是流人不來,亦不會發生此等慘事,孤可有說錯?”
李村人喃喃不語,一幅欲言又止之色,顯然是這麼想的。
”哎~~“
楊彥搖頭道:“不知諸位可曾想過,若有一天蜀地遭災,蜀人逃於別處乞食,也受到苛刻奴役可會有怨言?恐怕不用孤多說,大夥兒心知肚明。
孤承認,流民報復手段確有過激之處,但孤先前說過,流人中的大多數,皆爲善良淳樸百姓,只是被一小撮別有用心的野心份子,如李特、李雄之輩加以煽動利用而已。
而李雄主政蜀地,流人的生活並未改善,依然困苦,反我大明自入蜀以來,減租免稅,整肅吏治,驅逐世家大族,還地於民,民皆歡欣鼓舞,又有錢使君這類能吏居中主持,眼見蜀中將大治,可爾等仍纏糾於往事不休,難道非得弄得大夥兒都活不下去麼?
今次孤厚着臉皮替你兩村做個主,舊事揭過不提,自今日往後,蜀人不要向流民尋恤滋事,流人也不要有過激行爲,兩方和平共處,相互扶持,將來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諸位可給孤這個面子?”
楊彥的和顏悅色,令村民們感動不已,要知道,這可是大王,是一國之主啊,一道命令即可強拆圍堰,但楊彥偏偏不厭其煩,循循善導,眼角不由重新有淚光閃現。
李村鄉老施禮道:“大王救我蜀人於水火這中,又諸多恩惠,好言勸導,民怎敢不從?請大王放心,圍堰今日便拆,依大王所言,兩村輪流用水,只要流人不來尋恤滋事,我等亦安份守己!”
楊彥欣慰的笑道:“孤生平最大心願便是百姓富足,人人安居樂業,家家倉稟充實,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國富亦民強,孤不久後將北征秦雍,將來天下一統,會再來拜訪各位,屆時上門討碗水酒,諸位可莫要小氣纔是!”
“大王,嗚嗚嗚~~”
老人在眼眶打轉了許久的濁淚終於滑落臉龐,兩村的村民中,也再一次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哭聲,可是這一次,只有感激,再沒了怨氣。
“籲~~”
錢鳳鬆了口氣,別看只是兩個村子爭水,但影響力非同凡響,完全可以把此事拿出來在益州全境推廣,而這也是明國大王的態度,好話歹話已經講盡了,誰若是不識擡舉,那對不起,只能施以雷霆手段。
錢鳳相信,蜀人還不至於不識擡舉。
“好了,好了,別哭了!”
楊彥又雙手一舉,便向後打了眼色。
女千牛衛們會意的提着急救包向受傷百姓走去,那些人卻是連連後退,或多或少的都現出了恐慌之色,甚至還有腿斷了的趴在地上往後挪。
衆女均是既無奈又好笑,柳蘭子喚道:“鄉親們別怕,大王派咱們來給受傷的百姓包紮傷口,都呆在原地,姊妹們會給大家處理傷勢。”
傷員約有兩百多人,這才安定下來,可是面對着一羣黑盔黑甲的女人,還挎刀帶劍,心裡總是不安,也仍有人在往後退。
“你!穿灰衣服的,別跑!跑什麼跑?一頭一臉的血還往哪跑?對,這樣多好,乖乖的聽話,你配合咱們也快,不耽擱多少時間。”
一名滿臉鮮血的男子眼見一個黑甲女人快步走來,偷偷摸摸的向後躲,當場被抓了個正形,只得手足無措站在原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女千牛衛手腳麻利的取出消過毒的麻布,蘸上清水替他擦拭血污,又在傷口處敷上止血藥材。
這名男子只覺得觸上自已臉頰的手指溫軟滑膩,再配上人家那細心專注的神態表情,驚懼之心漸去。
‘不會是幻覺吧?’
男子暗暗想着,擡眼偷偷一瞥,這名女子雖談不上絕頂美女,卻也身材高挑,眉目清秀,面色白晰,頗有一番韻味,比自家那腰大膀粗的黃臉婆美的不是個數,不禁心頭一蕩!
隨着從女子身體散發出的絲絲縷縷醉人幽香飄入鼻端,誒,有反應了!
“亂想什麼?信不信把你那根給敲斷了?”
突然,一聲清叱傳來,男子渾身一個激凌,只見這女子面罩寒霜、鳳目含煞,惡狠狠的盯着自已!
一瞬間,那傢伙給嚇的縮成了小蚯蚓。
如這名男子般起了色心的真不在少數,但無一例外,只要褲襠裡稍有動彈,立就迎來了劈頭蓋臉一頓痛責,然後嚇的噤若寒蟬,乖乖縮回了原樣。
楊彥是連連搖頭,但更令他詫異的是,那些沒受傷百姓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寫上了一個碩大的悔字,彷彿在懊惱自已怎就沒頭破血流呢,能享受到女軍卒的溫柔呵護滋味,給罵上幾句也值啊。
楊彥無奈的轉回目光,喚道:“孤難得有空,既然來了,誰領孤去田裡看看?”
“大王,請!”
李村鄉老正嘿嘿怪笑着,到底人老成精,連忙躬身示意,這可是高攀大王的好機會啊,哪怕以後楊彥走了,錢刺史總要顧及香火之情,就不可能虧待自家。
“大王,這邊請!”
趙莊鄉老也回過神來,眼巴巴的看着楊彥。
“去,大王想要看水田,你那田裡還沒灌水,看什麼看?”
“沒水就不是田啊?”
兩邊又吵起來了。
楊彥索性一手拉起一個,搖頭笑道:“來來來,先去李村,再去趙莊,不許再吵!”
李村鄉老隔着楊彥向趙莊鄉老丟了個得意的眼神,彷彿先去我家我就是贏了,後者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一眼,因爲趙莊雖然排在李村之後,卻是結束,收尾的意思啊,你是始,我是終,你是開頭,我是圓滿。
一羣人跟着楊彥鬧哄哄的進了莊子,帶着激動,帶着振奮,還有着小小的諛媚,錢鳳與隨行的益州官員交換了個不可思議的眼神。
所謂親民,擺姿態,他們也是懂的,可是作爲官,或多或少都有些架子,官與民之間,總有些隔閡,而做到如楊彥這樣,與一羣農夫結伴而行,親切交談,問着收成,關心民生,那幾乎是不敢想象,也心底充滿着欽佩,還隱隱似是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
反倒是荀虎等千牛衛見怪不怪,只是暗暗戒備。
實際上楊彥也沒指望看出什麼名堂,主要還是擺出一個親民的姿態,不過當站在田埂上,望着那一副副如鏡面般的水田的時候,突然一個想法浮現在了腦際。
於是問道:“田裡除了插秧,可有放養些什麼?”
“呃?”
周圍人面面相覷。
李村鄉老小心翼翼道:“大王,每年水田灌水時,都會有些魚蝦鱉蟹隨水流入水田,不知您所說可是這些?那些小魚小蝦別看不起眼,卻會啃秧苗的根子,爲禍甚大,每回都要組織人手專門清理,還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螞蟥、田螺等各種蟲物,簡直是清理不淨,煩不勝煩,據老朽估量,稻穀也因此會少打個一兩成。“
楊彥點點頭道:”孤倒是有一法,可於稻田中放養鴨子試試。“
”哦?養鴨?“
衆人不解的相互看了看。
楊彥再次點了點頭:“於稻田中養鴨,不僅能吃掉雜草害蟲,還能對土壤起中耕的作用,刺激稻穀生長,而鴨排出的糞便亦可作爲肥料,當鴨子長成之時,售賣食用兩相宜,實爲一舉多得。”
衆人也覺得挺有道理的,不過那鄉老卻兩手一攤,無奈道:“那隻能待得明年了,需秋天收穫稻穀賣了錢才能買回鴨蛋。”
楊彥心裡酸酸的,挺不是個滋味。
自己爭天下,要說不爲已根本不可能,但他也想民衆的生活變好,帶領民族走上文明和富強的道路,讓華夏擺脫將來被侵略奴役的命運。
可這些個村民,居然窮的連鴨苗都買不起!
楊彥暗暗嘆了口氣,回頭道:“此事便由士儀操心了,儘快組織些鴨苗,提供給有意於稻田中養鴨的民戶,秋天以收穫糧食抵雛鴨價格,鴨價不得以成鴨計,扣除成本之後不得再加價,也不得對谷、桑、麻以外任何農家收穫徵收賦稅。”
”諾!“
錢鳳心頭一震,拱手應下。
“大王~~”
一衆村民感動的齊聲呼喚,甚至有人直接跪在了水田裡,掩面痛哭。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除了上古堯舜,幾千年都沒有出過如此親民愛民的君王了啊!
“快起來,大家快起來,孤只是儘自己本份,要想日子紅紅火火,還是要靠你們自己的雙手啊!”
楊彥連聲喚着,村民們陸續站起,不停的抹着眼淚。
接下來,楊彥講授了稻田養鴨需要注意幾個要點。
首先要將稻田圈住,防止貓狗黃鼬等動物闖入,捕食鴨苗。
其次於插秧後十天左右,把雛鴨飼於水田中,在抽穗之前一定得把鴨子帶走,免得鴨子吃稻穗。
然後是一些放養密度,防病防疫,水深餵食等各方面問題,令百姓們無不連連點頭,如獲至珍,既便是錢鳳等官吏,都有茅塞頓開之感,心裡也是訝異不己。
這一趟田間之行,取得的效果比楊彥預想的還要好,一直到了天色將晚,一行人才在村民的依依不捨中告辭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