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並不催促,面帶微微笑,親和感十足,但慕容皝心裡清楚,什麼叫談笑間殺人,這就是,楊彥滅了周札全族,確實震懾了宵小,想想看,周札和楊彥有什麼冤仇,無非是口角之爭,可這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導致周家兩百多口被殺,部曲佃戶,糧食財產被劫掠一空,這樣的人,說成睚眥必報毫不爲過。
固然楊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殺人全家還是很過份的,由此可看出,楊彥是天生的心狠手辣,這種人,沒必要與之扛着口氣。
‘罷了,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慕容皝給自己找了個藉口,答道:“粉末迷眼,當地面有粉末揚起,我己知跑不掉,於是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哈哈~~好一個聽天由命!”
楊彥哈哈一笑:“我欲將你等放回,如何?”
“什麼?”
慕容皝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可能仍有細微的石灰落入了眼睛,頓時眯了眯。
楊彥依然微微笑。
不片刻,慕容皝見着楊彥不似戲言,按着草原民族的老習慣,問道:“需要多少贖金?”
楊彥擺擺手道:“本將的的敵人是石氏,而不是你慕容部,慕容部乃晉臣,雖近年不大恭順,但本將不與你計較,你來攻我,我也不記恨,放你分文不收,來人,送慕容家二郎君下去,待收拾好了,禮送出城。”
“慕容郎君,請罷。”
兩名親衛催促。
慕容皝渾身微震,眼裡現出了複雜難明之色。
楊彥釋放自己,根本就是不安好心,自己被放了之後,石虎會怎麼想,會不會心生猜疑?
這種事沒法解釋,越抹越黑,哪怕石虎表面上什麼話都不說,可人心難測,誰知道他心裡怎麼想?
再依着昨天的經驗,慕容部數千族人恐怕眼睛已經瞎了,自己和父親勢必狠不下心斬殺,只能養着,幾千丁壯什麼活都幹不了,還要吃要喝,形同於一個巨大的包袱,甩不掉。
同時更讓他心氣難平的是,明明被算計,可不管怎麼說,楊彥是義釋俘虜,自己受了他的恩惠,將來再與他爲敵,怕是要揹負罵名。
僅僅這個決定,就讓慕容皝的心底暗生寒意,這條分化離間之計非常惡毒,在聯軍之間埋下了一顆不信任的種子,也給石虎掛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畢竟無論石虎怎麼做,也抵不過人心難測,表態是錯,不表態也是錯。
‘孃的,世上怎會有如此奸狡之輩?’
慕容皝心內暗罵,但他也不想死在郯城,更不願爲石趙賣命,明知誘餌有毒,除了吞下別無他法,於是拱手:“多謝楊府君,此恩必有回報。”
“好走不送!”
楊彥拱手回禮。
兩名親衛把慕容皝帶下了城。
慕容部衝殺進城的騎兵約有四千騎,兩百來人及時閉眼躲過了一劫,餘者悉數被迷,戰死達千人,剩下的基本上就是瞎了。
由慕容皝領頭,瞎子揹着屍體,一個牽一個,跟着那兩百名視力完好的戰士,依次出了城。
城外後退三裡,是石虎的千軍萬馬,每個人都看到了這一幕。
慕容廆見着次子出來,暗暗鬆了口氣,但心裡總有難言的屈辱,隨即又似是想明瞭什麼,偷偷看了眼石虎,石虎面無表情,虎目中有不易覺察的微光閃爍。
曹嶷則在暗中盤算着,連續兩日的攻城,把戰死帶重傷加瞎眼算一起,他損失了近八千卒,宇文氏損失了三千多,慕容部損失過半,石虎本部一兵未動,石瞻部損失五千左右,拓跋部損失不到千騎,粗略一算,聯軍竟然死傷了不下於兩萬兩千卒,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這才兩天啊,不禁也偷偷看向了石虎!
石虎就如雕塑般,凝視着蹣跚行來的慕容部戰士,許久,揮了揮手:“回營!”
雪越下越大,天空也越發的陰沉,明明才過了正午不久,天色卻近似黃昏,楊彥也望着漫天的大雪,吁了口氣:“終於能消停一陣子了。”
連續兩天的戰鬥,東海軍損失驚人,陣亡將近一千,重傷致殘三百來人,雖然與聯軍不能比,可楊彥是守城,守城方的傷亡本就遠遠小於攻方,又有神臂弩、鐵竹複合甲,煤炭、石灰等諸多手段,尤其石灰建了奇功,把眼睛弄瞎,比直接殺死更麻煩,畢竟一死百了,而幾千的瞎子連石虎都不敢下令斬殺,只能養着。
聽得彙報,楊彥沉默了片刻,便道:”把歷次戰鬥的陣亡將士名單記下,將來在都城建靖國神宮,供奉靈牌,永享香火祭祀。“
楊彥直言不諱自己的反意,這本就是個亂世,晉室只掛個共主的名頭,如果胸無大志,無所作爲,手下那麼多兵卒掾隸反而要掂量了。
是跟着楊彥開國,以從龍之功永享富貴,還是在楊彥的手下做個晉臣,撐死混到霸府掾隸,將來霸府倒了,再投新主也不得重用,這兩者無須選擇,而且打退了石虎的連續進攻,比什麼都有說服力。
崔訪拱手道:“府君此舉甚好,死後留名,將士們敢不效死?”
楊彥看了眼刁協,刁協面無表情。
及至傍晚,又有消息傳來,慕容部的戰馬,死亡一千三百來匹,有專人分割馬屍,今晚可以吃馬肉了,有望恢復的約有千匹,餘下視力受損,不能再上陣衝鋒,但可用於耕地或者力役。
……
次日,石虎發動民夫,於郯城周圍挖掘壕溝,做起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楊彥也不管他,任他挖,雖然有守城不能死守之說,但出城破襲的目地並不是擊潰敵軍,而是時不時小打一場,振作士氣,以待援軍來援。
顯而易見,郯城不可能有援軍,振作士氣也不需要,前兩天的硬仗已經充分證明了東海軍的實力,沒必要再遣軍卒出城冒險。
十天以後,郯城的外圍已經溝壑交錯,並設置了箭樓,任誰也插翼難飛,靳月華看着前方那不是太雄壯的城池,美眸中現出了失望之色。
她原以楊彥會一鼓作氣的擊破石虎,至不濟也該不斷破襲,打破聯軍的合圍之勢,可如今看來,此人不過泛泛,錯失了最後的機會,最終的結果,怕是彈盡糧絕,城破身亡。
接下來兩軍再無戰事,楊彥組織前溪歌舞姬在城中到處表演,身着女親衛的服裝,唱着激昂的歌曲,每天兩場,場場爆滿。
不僅僅軍卒觀看,還有大量的民衆,畢竟前溪歌舞姬單獨拎一個出來都是大美女,更何況臺上滿滿的全是大美人?
隨着時間推移,合唱隊伍也在壯大,每一場演出,臺下都是人山人海,樹上,屋頂上,滿滿的全是人,一邊看着,一邊評頭論足。
“真美啊,我若能得一如此美人,哪怕當晚就死,亦於願已足。“
”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知道那都是什麼人嗎,那個揮舞着樹棍的是陸家女郎,江東顧陸朱張聽過沒有?人家是揚州大中正陸曄的親妹,那百多名美女也是前溪歌舞姬,每年的開銷至少百萬錢,你養的起麼?“
”是這個理兒,聽說府君允許前溪歌舞姬自由擇夫,可人家也看不上我們啊,瞧那身段容貌,再聽那歌聲,我他孃的害了相思病了。“
人羣中,孫謀轉頭看了眼孫媚,小聲道:“這段時間沒大戰,你得抓緊點,儘量接近府君,要不時間久了,別讓府君把你給忘了,待得此戰獲勝,爲父給你提親。“
隨着楊彥的實力越來越強,掌控的地盤越來越大,孫媚漸漸地接受了做妾,這時便是酸溜溜的冷哼一聲:”阿翁無須擔心,小女聽說歌舞姬自小被灌入藥,不能生育,以色娛人者,寵愛不過三兩年罷了,小女雖容貌略有不及,卻也非姬妾之流所能相比。“
”嗯~~“
孫謀滿意的捋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