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望樓約有五十步的距離,藉着望樓上的微弱燈火,可以勉強看清有四名守卒。
荀灌凝神觀察着守卒,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起先這四名守卒還時不時輪流伸出脖子向外探望,而至如今,已經有一刻沒有動靜了。
畢竟義興周氏位列江東二豪之一,實則論起底蘊,要比吳興沈氏深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幾乎就沒人敢於打上週家的主意,誰能料到,今晚就被人盯上了呢?
楊彥低聲問道:“女郎可願與我共取望樓?“
荀灌輕哼一聲,表示同意。
楊彥向後低喝:”你,你,還有向彌、你們三個跟我摸過去,其他人暫時原地待命,一旦望樓火光熄滅,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來,記住,任何人不許亂喊亂叫,知道嗎?”
“諾!”
衆人都明白大戰將至,均是渾身一凜,命令也一層層的向下傳達。
片刻之後,楊彥猛一招手,被點到名字的三人,貓着腰跟隨楊彥和荀灌時而匍匐,時而一躍而起,疾行數步。
草叢中,沙沙作響,以稀疏的小樹作爲隱蔽,楊彥專職探路,另四人兼顧望樓的動靜,均是默不作聲。
在有心算無心之下,不多時,已來到了距圍牆二十步遠的距離。
五個人隱蔽在樹後觀察,荀灌壓低聲音道:“楊彥之,守卒窩在望樓裡是好事,可咱們的弓箭也派不上用場,要不要強攻?”
向彌接過來,小聲道:“女郎,依屬下之見,不如弄點響動,把他們引出來,只要探頭就射,憑咱們的箭術,二十來步一箭斃命不在話下!”
楊彥想都不想的搖了搖頭:“不妥,四個人不可能同時探頭,只要有一人沒被射死,必會敲鑼爲訊,以周府千五部曲的守護力量,還有三千餘佃戶可於緊急時參戰,至少也能堅守個把時辰,不僅傷亡大增,還會引來興義郡兵,屆時我軍只能蒼皇而逃,甚至還會成爲朝庭攻擊的對象,因此丁點意外都不能出!”
“是屬下考慮不周!”
向彌訕訕道。
楊彥揮了揮手,示意無妨,望樓依然無半分動靜,只有隱約的火光在閃爍,於是,五人小心翼翼的前進,每一步都儘量不發出聲音,總算是無驚無險的抵達了牆下,緊貼牆面。
又過了一小會兒,楊彥掏出鉤索,向上猛的一揚,“啪達!”一聲,鐵鉤準準扣上了牆頂,這是視線不能及的死角。
“什麼聲音!”
望樓上傳來了警惕的叫聲,緊接着,有人探頭張望。
楊彥給向彌打了個手勢。
“喵~~”
向彌學了聲了貓叫,之後摸出了個小石頭,隨手擲向了草叢深處。
“他孃的,原來是隻野貓,嚇了老子一跳!”
“就你他娘膽最小,義興荒山野地,除了野貓野狗還能有什麼?來來來!坐下烤烤火,這他孃的邪門啊,明明都三月了,怎夜裡還這麼冷,要是再有壺酒暖暖身就更好了!”
“你孃的做夢,郎主吝嗇,糧米都不給足,怎可能拿酒給你喝,還是等月底發了例錢,自個兒上陽羨買吧!”
望樓上喋喋不休的發着牢騷,荀灌目中現出了詫異之色,別看學貓叫很簡單,可這份應變的本事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楊彥微微一笑,示意耐心等候,衆人也不着急,約半刻左右,聲音漸漸消失。
楊彥這才解下弓箭,扯了扯鉤索,輕手輕腳向上攀爬,當爬到牆頂時,止住身形側耳傾聽,片刻之後,稍稍擡頭向上一看,透過望樓圍欄的下沿,可以看到四名守卒均是懷抱着長矛,圍着火爐睡着了。
於是不再遲疑,雙手一撐蹲在望樓外側,向下招了招手,四個人依樣畫瓢攀了上來。
楊彥撥出匕首,斜向一劃,作了抹脖的動作,便率先一步邁了進去,衆人也依次跨入,一名守卒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晴,楊彥猛然上前,一手捂嘴,另一手用力一劃!
“唔!”的一聲悶哼,一道血線飆射而出。
可就是這一聲悶哼,那三人也醒轉過來,楊彥急擲出匕首,準準扎入了其中一人的咽喉。
剩下兩個瞬間睡意全無,現出了驚駭欲絕之色,剛要開口呼叫,三名親衛同時擲出匕首!
“哧!哧!哧!”三聲輕響,兩枚匕首扎中了同一人的咽候,一枚也正中另一人咽候,楊彥適時張開雙臂,同時伸腳一勾,穩穩接住了即將倒地的三具屍體。
向彌喘了幾口粗氣,拍着心口道:“將軍,真玄啊,要是讓他們叫出聲,今晚就全完了!”
那兩個親衛也是一副心有餘悸之色,荀灌卻有些羞惱,從頭到尾,自己就沒起過半分作用,果然是來看熱鬧的。
楊彥看了眼荀灌,淡淡道:“這算什麼?經歷的太少難免會大驚小怪,日後多來幾次就習慣了,幹掉了守衛,今晚的行動成功了一半,有好的開頭理該有好的結果,趕緊滅火,召弟兄們過來。”
三名親衛連撲再打把炭火熄滅,沒多久,圍牆外響起了連片的沙沙聲,兩百名戰士陸續來到了牆下。
足足花了一刻時間,才相繼翻入牆內,士族莊園的內部結構沒人清楚,可這不重要,楊彥向邊上一指:“速去開門!“
一行人貼牆疾行數百步,摸到大門處,幾個守卒拄着長矛打盹,也不待楊彥招呼,十來名親衛張弓搭箭,紛紛射了過去,每一箭,不是射中面門,就是正中咽喉,在幾聲沉悶的咕咕之後,相繼氣絕。
又有人上前,把門打了開來,並於門外燃起了火把。
沉悶的蹄聲如疾風暴雨般的響起,一列列騎兵縱入莊中。
楊彥大喝一聲:“擒賊當擒王,挽弓當挽強,那一片屋舍最爲高大,定是周氏族人聚居之處,衆軍聽令,揮軍強攻,以快打慢,只要捉住周氏族人,區區部曲還怕他不降?上!”
“殺!”
騎隊匯聚成一枚巨大的箭頭,伴着黑夜裡能把人魂嚇丟的巨吼,朝前方猛衝而去。
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了府邸,轟隆轟隆的門窗打開聲此起彼伏,還夾雜着女人的尖叫,一間又一間的屋子亮出了火光,透過光亮,可以看到莊裡已亂作了一團。
轉眼前,楊彥已領着騎隊奔到了內宅院前,直到此時,纔有部曲陸陸續續的涌出,大多數連盔甲都沒穿戴,顯然是剛剛起牀。
楊彥喝道:“奉朝庭詔,周札謀反,已懸首宮闋,本將特來收捕周黨餘孽,非周氏血親束手就降可免附逆之罪,爾等此時不降,還待何時,嗯?”
楊彥這一聲喝,氣勢十足,荀灌簡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麼損的招式都能使出,要知道,黑夜中,有亂兵殺入,肯定會有人棄械投降,畢竟與朝庭作對,很多人還是沒這個膽的!
果然,剛剛涌出大門的部曲立刻跪了大半,部分騎兵奔了過去,刀槍指頭,收繳武器弓弩,另一些人雖未棄械,卻也不敢上前,退回了內宅。
趁着混亂,楊彥領着剩下的幾百人直衝而入,箭矢一排排的射出,部曲本就搞不清情況,無心戀戰,又被當場射翻了數十人,剩下的眼見退無可退,也獻上兵器跪了下來。
一座大宅前,一名中年男子面色大變,驚呼道:“休要聽他胡言,家君鎮守石頭城,受朝庭信重,怎會作叛,必是賊人冒充朝庭官軍,快,速速佈陣,與我殺過去!”
楊彥冷冷笑道:”周札已獻了石頭城投降,不是叛逆還是什麼,爾等不跪地受降,莫非真要謀反?“
部曲左右爲難,可是前面已經投降了大部分,就這麼百來人,被幾百騎團團圍住,別處的部曲,短時間內又趕不過來,除了投降,哪還有別的路可走?
近百根火把將這一小片廣場映的雪亮,連同被押送進來的部曲,地面跪的滿滿的全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