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把蕭巧娘領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了,點了燈之後,蕭巧娘不安的打量着陌生的屋子。
這個家,比自己的家寒酸,不過在屋角的簡陋几案上,陳列着一摞摞的麻紙,整整齊齊,有些寫了字,家裡也很乾淨,地面乾爽整潔,白天那麼大的雨,都沒有一滴雨水滲下。
總的來說,這個家比她想象的要好,至少楊彥識字,也手腳勤快,將來未必不能置些產業好好過日子,只是想着母親已去,自己的命運交託給了這位楊郎君,他能否容自己服完三年喪期呢?
身處於陌生的環境,蕭巧娘就象一隻受驚的小鹿,忐忑而又敏感,楊彥留意着蕭巧孃的神色,淡淡道:“你若是後悔,我可以爲你尋找蘭陵蕭氏。”
“不,不!”
蕭巧娘連忙施禮:“郎君莫要誤會,妾絕無悔意,妾擔心的是……妾有喪在身,恐不能服侍郎君,還請郎君體諒。”
楊彥啞然失笑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行了,你累了大半天,今晚就湊和一夜,早點上牀休息罷。”
蕭巧娘俏面微紅,她把湊和一夜理解爲了與楊彥湊和着睡一夜,哪怕什麼都不做,也讓她心慌意亂,於是半低着腦袋道:“那……妾先燒點熱水,服侍郎君沐浴更衣。“
楊彥看着嬌羞不己的蕭巧娘,似是明白了,擺擺手道:“是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今晚我不睡,你在我牀上睡着,你也別洗了,明早我燒點水再洗漱,然後去你家,把牀和傢什一起搬過來。”
“這……妾不敢!”
蕭巧娘瞪大眼睛看着楊彥,讓她一個女子睡牀,男人卻不睡覺,這成何體統?
楊彥卻不由分說的把蕭巧娘拉過去,按倒在牀上,脫去布鞋,再蓋上粗布毯子,這一套做完,蕭巧娘全身都僵硬了。
楊彥又道:“我們楊家沒那麼大的規矩,以後也不要那麼小心謹慎,我很不喜歡,睡罷。”說完,吹熄了燈,出了屋子練樁功。
留下蕭巧娘一個人在牀上,呆呆的望着屋頂,既有因楊彥尊重自己而來的感激,又有着不與自己睡一張牀的不安,畢竟她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假如哪天楊彥對她心生厭棄,倒手轉賣出去,她只能認命,所以她也想討好楊彥。
心裡患得患失,又亂作一團,她很想看看楊彥在外面做什麼,可是不敢出去,漸漸地,母親的音容笑貌竟浮現在了眼前,淚水緩緩由眼角溢出,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蕭巧娘睏意上涌,竟然睡着了。
直到日上三稈,蕭巧娘才醒來,一看天色,頓時臉色大變,連忙從牀上爬起,正見着楊彥蹲在屋外,用石臼一下一下搗着米。
“郎君,妾……妾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敢睡這麼久了。“
蕭巧娘嚇的都要哭了,只是賠禮,低着腦袋不敢去看楊彥。
楊彥轉回頭,冽嘴一笑:“我早說過,我不喜歡你這樣小心謹慎,總之呢,我這個人沒什麼脾氣,也不講究上下尊卑之分。“
蕭巧娘很茫然,與楊彥說說笑笑,既不敢,也不符合她一貫以來受到的教育,但是禮數十足吧,人家已經再三申明瞭不喜歡,她不知道該怎麼和楊彥相處了。
楊彥道:”別想太多,不就是睡了個懶覺麼,沒什麼的,現在你去漱口罷,把碗裡的茶葉慢慢嚼,嚼碎了吐掉,不要吃下去。“
“嗯~~”
蕭巧娘索性不說話,只嗯了聲,就端起了陶碗,看着碗裡漲開的茶葉,秀眉微蹙,不知該從何下口。
楊彥解釋道:“你以前是否一直用鹽水漱口?我是醫生,聽我的,鹽水漱口會逐漸毀掉你的牙,相反,嚼茶葉不僅能保護你的牙齒,還能使口氣清新。“
”噢,那……妾試試。“
蕭巧娘猶猶豫豫,含了一大口茶葉在嘴裡嚼着。
那時的茶葉都是生茶,又苦又澀,時人喝茶,需要添加許多調料,才能抵消那苦澀的味道,可想而知,嚼生茶是個什麼滋味。
不過哪怕再難受,蕭巧娘也不敢吐,只是苦着臉慢慢咀嚼,心裡也有些埋怨楊家郎君折騰人。
其實楊彥倒不是故意折騰蕭巧娘,而是科學早已證明,用鹽水漱口確實對牙齒不好,反倒是茶水具有清熱解毒和化腐的功效,並且茶葉中含有少量的氟,常嚼可促進牙齒健康。
在那個沒有牙膏牙刷的年代,咀嚼茶葉能起到牙刷的作用,漱口沒有比茶葉更好的了。
好不容易,把茶葉嚼到沒味道了,蕭巧娘才忙不迭的吐出,不過神奇的是,好象嘴裡確實很舒服,也很清新,不由偷偷看了眼楊彥。
楊彥已經臼好了米,用清水淘着,把淘米水收集起來,便向蕭巧娘道:“拿着,竈房裡有熱水,摻着熱水洗頭,順便再洗個澡罷,澡豆也爲你準備好了。“
澡豆就是豬胰子皁,這東西其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稀少,把豬的胰腺去血污,曬乾剁碎之後,加稻草灰便是澡豆,當然,也有講究的加上豆粉和香料。
如今楊彥的手頭有了些錢,對自己的生活絕對不含糊。
蕭巧娘連忙道:”郎君,《孝經》有云,服斬衰,三月不沐……“
楊彥打斷道:”蕭小娘子,炎炎夏日,你三個月不洗澡,是想薰死我啊,凡事都有變通一說,如果是隆冬臘月,我絕對理解你,但是你看看天時,三月不沐,呵呵,就算你能忍受了得,你阿母的在天之靈也會被薰的直皺眉頭!
去罷,其實孝不孝,關鍵在於你的心,正如沙門,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蕭巧娘到底年幼,覺得楊彥說的挺有道理的,而且昨天忙了一天,又是淋雨又是悶熱,渾身黏乎乎,很不舒服,頭皮也有點癢了,於是道:“那……妾先爲郎君做了飯再去洗。”
楊彥揮了揮手:“快去,快去,晚餐你來做!”
“噢!”
蕭巧娘盈盈施了一禮,便端起淘米水去了竈房。
還別說,洗個澡確實渾身舒爽,出來的時候,蕭巧娘一頭烏黑的秀髮披在肩上,潔白的臉頰紅撲撲的,除了身形還未長開之外,真當是個美人胚子啊,楊彥不禁看直了眼。
蕭巧娘頗爲羞澀,低下了腦袋。
“嗯~~”
楊彥點了點頭:“你先回屋,我去做飯,一會就好。”說完,就端着米和洗乾淨切好的鱔段進了竈房。
蕭巧娘想跟去搭手,不過看着楊彥一幅生人匆近的模樣,還是沒有進去,咬了咬牙,回屋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