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被收回,又得了一通警告,嚴諾只覺得一陣憋屈,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不過同時心裡也暗自鬆了口氣,最起碼不用夾在皇上和賢親王中間左右爲難了,如此也好,反正賢親王也不喜歡他女兒。
然而嚴諾雖然覺得聖旨被收回不見得是壞事,但他的寶貝女兒可就不這麼想了,原本聖旨就是嚴芳菲最大的依仗,即使她爹說如今韓擎蒼很抗拒這樁婚事,但她還是不相信他會真的爲了一個女人而抗旨,所以在她看來,只要有那道聖旨在,嫁給韓擎蒼就是鐵板釘釘的事,然而如今她的依仗沒了,也就是說,她的美夢破碎了……
登時,嚴芳菲整個人就像失了魂魄般變得呆呆愣愣的,在她爹孃的驚呼中,眼睛一閉,軟軟的倒了下去。
大夫診斷說是急火攻心,沒有什麼大事,嚴芳菲也很快就醒了過來,然而即使醒了過來她卻也仍舊像是木偶般整個人呆呆愣愣的,整日躺在牀上發呆,誰跟她說話也沒有反應,更是不吃不喝誰勸也不聽。
不消三日,嚴芳菲就像是枯萎的花兒般迅速凋零了下來,嘴脣乾裂,臉色蒼白,看起來非常柔弱惹人憐愛。
“菲兒啊,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想不開呢,你這是在拿刀子剜孃的心啊!”楊氏紅着眼眶淚眼婆娑,扭頭對着嚴諾道:“老爺,你去求求賢親王吧,哪怕讓他來看一眼菲兒也好啊!”
果然知女莫若母,一聽到“韓擎蒼”這個名字,嚴芳菲那雙荒蕪死寂的眼睛裡不禁閃現出了一絲異樣的光彩,嚴諾看得很清楚,更是滿心無奈,然而終究是疼愛女兒的心佔了上風。
“好了,我這就去找賢親王。”
婚期定在十二月十二號,距離如今不過只剩兩個月多一點,韓擎蒼想要辦一場盛大的婚禮,顯然這麼點時間根本不夠用,不過他等不及了,於是便索性大把資金大把人力投入,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兩三倍甚至更多的金錢砸下去,他就不信兩個月之內弄不出一場盛大的婚禮來!
當然,作爲準新郎官,他也是整天忙得團團轉,尤其這場婚禮是他期盼已久的和他最心愛的女人的盛事,他更是將之看得無比重要,就連一些瑣事他也事事親自過問處理,只力求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誤。
嚴諾來找他時,他正在量身準備做禮服,聽聞嚴諾上門,心中還有些奇怪,不過到底跟佟老爺子關係不一般,他也還是給了個面子,親自接見了他,然而等嚴諾支支吾吾說出自己的來意時,韓擎蒼卻是瞬間有些無語了。
“嚴將軍,本王與令千金並無任何關係,甚至本王根本都不曾見過她,你說她爲本王絕食,豈不是太荒謬了。”
“不是的!或許王爺沒有印象,但是小女的確在幾日前於城門口見過王爺!小女她……”嚴諾有些羞恥道:“自那日一見,小女便對王爺一見傾心,先前聖上……小女是真的很高興,熟料……當時小女便急火攻心暈了過去,醒來後更是心如死灰終日癡癡呆呆,不吃不喝不哭不笑……再這樣下去,小女堅持不了幾日了,王爺,求求您去看看小女,勸一勸她吧!”
聽聞一個美人爲自己尋死膩活,韓擎蒼的心情絲毫沒有波動,冷冷的樣子彷彿無心之人。
“令千金要死還是要活,與本王有何關係?她心繫本王那是她的事,本王並沒有任何義務要對她負責。”
嚴諾聞言愣住了,噎着根本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韓擎蒼淡淡道:“嚴將軍還是請回吧,本王與令千金非親非故,上門探病這種事還輪不到本王去做。”
嚴諾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麼,然而韓擎蒼卻並沒有再給他機會,“來人,送客!”
嚴芳菲那點小把戲,騙得了疼她愛她的爹孃,卻糊弄不了他,如此這般逼迫自己的爹孃,無非就是打的這個主意,要她爹將她的消息傳遞給他。
換做尋常男子,聽聞有個美人爲自己尋死膩活,心中多少會有些動容,說不準就真的會上門去“探病”了,然而兩個人非親非故,又男未婚女未嫁,這般行徑未免也太曖昧了,旁人會如何想?到時她在放出一點似真似假的消息出去,說不準他就得跟她捆綁在一起了,屆時,他的小未婚妻又該會怎麼想?
嚴芳菲這小算盤倒是打得好,可惜,她卻根本不知道,韓擎蒼根本就不是個“普通”的男人,且不提如今他滿心滿眼就只有秦晚秋,旁的女人根本沒那個心思去看,就算如今他還只是個單身漢,他也絕不會同情心氾濫,因爲一個女人怎麼怎麼愛他就感動得無以復加。
說到底,韓擎蒼本質上就是個冷心冷情的男人,之所以心底多了那一絲絲的柔情,只是因爲恰巧遇到了那個對的人而已。
嚴諾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自己家中,楊氏伸長了脖子等着,見並沒有看到韓擎蒼的身影,連忙追問到底如何了,嚴諾漲紅着臉,直接將韓擎蒼的意思給傳達了出來,不過未免太過刺激自己的女兒,便稍稍換了下說辭,儘可能委婉好聽些。
然而話說得再委婉再好聽,也改變不了韓擎蒼拒絕了的這個事實。
當即,嚴芳菲的眼睛就紅了,默默的流下淚來。
見狀,楊氏的心跟針扎似的疼着,不禁哭道:“我可憐的菲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看上誰不好非死心眼兒的看上那麼的涼薄無情的男人!”
“賢親王未免也太過分了,我們菲兒對他一片癡心,他怎麼就如此狠心吶!”
嚴諾皺了皺眉,卻沒如往常般訓斥自己的夫人,事實上他心裡也有怨氣,他的寶貝女兒這麼優秀的一個姑娘家,卻被人棄若敝履,就算韓擎蒼是堂堂親王他心裡也不高興得很。
只不過這夫妻倆卻也不想想,你們家的女兒看上別人那是她自己的事,誰又規定了你們女兒看上了人家人家就必須也得看上她了?未免也太好笑了些。
嚴芳菲依舊沒吭聲,只是也依舊不吃不喝,誓要將絕食進行到底的樣子。
又過了兩天,嚴芳菲更加虛弱了,嚴諾和楊氏急得不得了,無奈之下,嚴諾只得再次上門去找了韓擎蒼,只是這次卻連韓擎蒼的面都沒見到就被請了出去,嚴諾又氣又急,沒辦法,只好腆着臉去找了佟老爺子。
佟老爺子向來對嚴芳菲這個溫柔嫺淑的閨女很有好感,否則也不會想讓她做自己的外孫媳婦兒了,一聽嚴諾的話,登時就急了,二話不說直接派人去請韓擎蒼。
以韓擎蒼的頭腦,怎麼可能會猜不到這個檔口佟老爺子找他到底是爲什麼事,懶得去搭理,便隨便找了個藉口把人給打發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這同時,嚴芳菲的娘竟摸到了秦晚秋家的門上去。
“這裡可是秦晚秋的家?”楊氏身邊的管事媽媽微微揚着下巴問道,舉手投足間都是一個高人一等的感覺。
門房點點頭,那管事媽媽又道:“去稟報你家主子,我們主子有事與你家主子商議。”
那門房瞅了眼馬車上的家徽,確定了對方的身份,這才進去通報,沒一會兒,便又小跑了回來。
“我家夫人有請。”
管事媽媽淡淡應了聲,從馬車裡將楊氏扶了下來,接着在門房的帶領下,身後帶着一衆奴僕進了院子。
這處院子是當初洛輕塵親自爲秦晚秋挑的,雖不是特別大,但是內裡卻無處不精緻,處處都透着低調的奢華,而又極其雅緻,倒更像是個書香世家。
楊氏一路暗自觀察着,見這宅院竟比自家的還精緻,不禁微微皺起了眉,轉而想到,不過是一家子泥腿子,哪裡來的錢買這麼好的院子?十有八九是賢親王送的。
眉頭鬆開,心中暗暗鄙夷,待見到周氏時,更加不屑了。
周氏的容貌並不特別美,只能說挺秀麗的,虧得秦晚秋用靈泉長期給她調養,使得她的皮膚變得白皙細膩,連一絲細紋也不見了,這才加了不少分,不過五官到底也還是平常了些,而且畢竟出身鄉野,人看起來就比較淳樸,不過這樣的優點在楊氏看來卻是十足的愚昧鄉巴佬,渾身上下透着股小家子氣。
楊氏不屑的哼了聲,兀自坐上主位,倒是“自覺”得很。
周氏眉頭微皺,不過生性善良寬容的她還是沒計較這樣的無禮,只笑道:“不知這位夫人是……”
“我夫家姓嚴,乃當朝威遠大將軍,官居從一品。”楊氏頗有幾分驕傲的說道。
一聽是個一品大官家的夫人,周氏下意識就有些拘謹起來,畢竟在來京城前她可是連縣太爺都沒見過的。
“不知道嚴夫人這次來是有什麼事?”
“聽聞你家女兒是賢親王的未婚妻?”
賢親王?似乎就是擎蒼吧。
周氏點點頭,有些不明所以。
“請秦夫人退婚吧。”
“什麼?”周氏瞠目結舌,一臉的莫名其妙。
楊氏卻是忽的眼睛一紅,哽咽道:“秦夫人,我知道你們家與賢親王有救命之恩,但是婚姻大事畢竟不是兒戲,賢親王也只是爲了報答你們家的救命之恩而同意娶你們家的女兒,根本就不是因爲感情,這樣即使以後你的女兒嫁過去也不會幸福的!”
“而我家菲兒卻與賢親王一見鍾情,只是誰知賢親王卻與你家女兒有了婚約,我家菲兒知道後傷心欲絕,卻不願爲難賢親王,只是卻也終究生無可戀,絕食好幾日眼看着就快要不行了!秦夫人,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但是請你體諒一下我這個做母親的心吧!請秦夫人去跟賢親王解除了這婚約,放我家菲兒一命吧!”
楊氏故意將話說得模糊曖昧,明明是她女兒自己單相思看上了韓擎蒼,偏到了她嘴裡,就成了她女兒和韓擎蒼一見鍾情兩情相悅,而秦晚秋反倒成了壞人姻緣的惡人,直將周氏給弄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回不過神來。
“嚴夫人這番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倒是不錯,佩服佩服。”
一道清脆悅耳如珠落玉盤的聲音傳來,楊氏一愣,下意識望去,卻登時呆住了。
少女身穿一襲水藍色的拽地長裙,腰間束着一指寬的玉帶,完美展現出了那不贏一握的纖纖細腰,身材玲瓏婀娜,體態風流柔美,羊脂白玉般白皙無暇的小臉兒上那精緻的五官仿若上蒼精心雕琢而成,每一分都恰到好處,尤其那雙大而明亮的鳳眼更如點睛之筆,黑寶石般的眼睛璀璨而迷人,彷彿充滿了無盡的誘惑,誘使人癡迷沉淪,一不小心,便會落入那深淵不可自拔,微微上挑的眼角透着些許勾人媚意,卻無半點風塵的味道,只因那雙眸太過淡漠,就如那遺世而獨立的雪蓮花般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纖纖作細步,舉世妙無雙。
這一瞬間,楊氏的腦海中只有四個字--絕代無雙。
然而此時此刻,那絕代無雙的美人卻目露譏誚冷嘲的看着她,彷彿在看一隻小丑般。
“我卻是不知,何時我的未婚夫竟與你家女兒兩情相悅了?不如我叫他來當面問問可好?”
楊氏愣愣的看着她,“你就是秦晚秋?”
“不錯,你口中的賢親王,正是小女子的未婚夫婿。”
楊氏傻眼了,滿臉的不敢置信,這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竟是村姑?!誰能告訴她,爲什麼那麼平凡普通的娘會生出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兒來!那通身的氣度,高貴而優雅,就如同一個真正的世家千金,不,連世家千金都不見得能有她這般的氣度,這哪裡會是一個鄉野村戶能培養出來的姑娘?
一時間,高傲的楊氏在秦晚秋的面前也不禁感覺到了一陣自慚形愧,不禁有些理解爲何那位賢親王會那般情根深種了,這樣一個女子……她家菲兒,真的能夠擊敗她嗎?
饒是一向自覺自家女兒哪兒哪兒都好的楊氏也不禁有些遲疑不自信了,只是一想到自家女兒如今還那般虛弱的躺在牀上,她便又咬咬牙,不管如何,她也一定要將這女子和賢親王的婚事給攪黃了!哪怕讓她心生隔閡也好,只要她和賢親王有了隔閡,菲兒就有機會能趁虛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