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初次進宮

馬車轆轆的走在京城的大道上,外邊說話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明媚與劉玉芝並肩坐在那裡,兩人默默相望,沒有說話。好半日,劉玉芝才咬着嘴脣道:“明媚,你瞧瞧這個。”

聲音裡有一絲絲歡喜,抑制不住的流了出來,就如暗夜裡一點嬌豔的顏色,漸漸的將那黑色浸潤,透出星星點點的光影來。

明媚低頭看了看劉玉芝的手腕,上邊帶了兩隻玉鐲。一隻是明媚送她的老玉鐲子,一隻卻是粉嫩的芙蓉玉鐲,這兩隻鐲子,一隻顏色沉沉,顯出無限悠遠的底蘊,讓人看了就知道它不是凡品,而另一隻卻是嬌俏可愛,雖然看得出來不是特別值錢,但那抹淺淺的粉色卻叫人看着心裡舒服。

兩隻手並在一起,這兩隻鐲子也湊在了一處,那顏色一沉一浮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怎麼了?”明媚奇怪的看着劉玉芝:“這老玉鐲子是我送你的,這芙蓉玉的呢?”看着劉玉芝的臉飛起了一片紅暈,漸漸紅到了耳朵根子處,恍然大悟:“難道是那黎玉立送你的?”

這書呆子,竟然也有準備的不成?明媚吃了一驚,原本以爲黎玉立呆頭呆腦,還在愁他與劉玉芝不會有什麼進展,沒想到這人其實手腳還挺快。

劉玉芝咬着嘴脣,羞澀的點點頭:“這是剛剛他偷偷兒轉到我手中的。”

明媚拿着她的手腕就着軟簾縫隙透過來的光看了看,那芙蓉玉粉手鐲粉嫩可愛,但裡邊有着細碎的雜質,就如棉絮兒一般,花白一片,有些地方還有着裂痕,瞧着便知是不值錢的。

見明媚看得仔細,劉玉芝有幾分尷尬,將手縮了縮:“這鐲子不太好,我知道,黎公子也沒騙我。他說這鐲子是他在金玉堂買下送給我的,只花了五兩銀子。”可轉瞬間她臉上又有着微微的笑意:“黎公子還說,這鐲子雖然便宜,但也是他一片心意,日後他有了出息,定然會淘澄出好東西給我。”

聽着劉玉芝的話,明媚不由驚奇的張大了嘴巴,誰說古人保守的?這兩個人就已經差不多是在海誓山盟了,比自己與喬景鉉的進展還快!黎玉立倒也是個頭腦靈活的,知道自己沒錢買不了好東西,就提前許下承諾,叫劉玉芝聽着心裡也歡喜。

劉玉芝看着明媚這模樣,不禁也覺得自己唐突,羞澀的轉過臉,小聲的說:“明媚,你別看不起我,我本來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又能有什麼辦法?母親在家裡說不起話,父親又不會管我,現兒住在外祖父家中,雖說外祖母對我和氣,可幾位舅母都是白着眼兒看我的,若是我自己不給自己打算,那……”

明媚聽得她說得心酸,趕緊握住她的手:“玉芝,我沒這個意思,你別自己想多了。我只是在想那黎玉立若是高中,如約來娶你倒是一件上好的事情,可若是他今年春闈未能金榜題名,難道你要等他三年?今年你可要滿十六了,三年以後便是十九,你母親該已經幫你定好人家了。”

聽到這話,劉玉芝也是心亂如麻。本來只是看着黎玉立是個夫婿的人選,接觸幾次以後,倒也對他有些上心了,可現在明媚說的又是實情,一想到若是他不能高中,自己前途未卜,難過得要流出淚來。

“姑娘,你別難過,我看那黎公子是個有真材實料的,定然能高中。”坐在劉玉芝身邊的金柳安慰着她:“去年會試他不是考了解元嗎?這次春闈,不說中狀元,就是中了進士,老爺夫人定然也會同意的。”

劉玉芝聽着金柳說得在理,也轉憂爲喜。偷偷掀開馬車軟簾看了看外邊,就見黎玉立正跟着馬車走着,眼睛偷偷的朝她看了過來,心中立刻便軟了三分,將簾子放下,轉過練來,她的眼神堅定:“我原本沒有想過他會落榜,今日你提出來,倒也是我欠考慮了。只是我已經收下了他的鐲子,這份心意也就不會變,若是他今年落榜,我等他三年又如何?若是父親母親逼我,大不了剪了頭髮去做姑子!”

金梅聽劉玉芝這般說,唬得臉上都變了顏色:“姑娘,你怎麼能這麼想呢?好好兒的,說什麼去做姑子!”

明媚伸出手去按了按劉玉芝的肩膀,搖了搖頭道:“玉芝,你只顧自己的性子,卻不想想你母親?她一心一意記掛着的是你能過上好日子,你怎能如此讓她失望?若是那黎玉立今年未能高中,那你可以和你母親說好,等他三年,你母親素來疼惜你,想必會答應。”

劉玉芝悵然若失的坐在那裡,一臉的茫然,看得明媚心裡一陣發痛。這時身邊的玉梨快言快語的說:“姑娘,你們真真是杞人憂天!黎公子的文才,是老爺都誇讚的,哪有不中之理?劉小姐就安安心心等着聽好消息罷,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明媚握住劉玉芝的手輕聲道:“我也不過是多嘴說了句,卻沒由得讓你傷心了,你就怨我好了——黎公子定然會中的,方纔玉梨說他在金明池邊許願,將那同胞扔到大黿嘴裡頭去了呢,這可不是蟾宮折桂的好兆頭?”

劉玉芝的眼神一亮:“果真如此?”

玉梨用力的點了點頭:“可不是這樣?我看得真真兒的,旁邊也有不少人見了,都在喝采呢,可假不了!”

劉玉芝將手按在胸口上,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來。那雖然是一個笑容,可裡邊卻彷彿夾雜了一絲苦澀,一絲期待,就如一杯陳過數遍的苦丁茶,即便聞着只有香味,可細細品了去,仍然有那清苦的滋味。

明媚看着劉玉芝那清瘦單薄的身影,心裡有些難受,這個心地善良、純真如一張白紙的女孩子,慢慢的被現實逼到了一個角落,沒有人可以幫助她,只能憑着自己的力量在抗爭,爲自己爭取一點點小小幸福,真希望她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劉玉芝擡起頭來,一雙眼眸閃閃發亮:“明媚,你不用擔心我。”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我會等到他遣了媒人來娶我的那一天。”

“我會來厚厚的送一份添妝禮的。”明媚微微一笑,心中忽然間輕鬆了下來。

先將劉玉芝送回左府,再送明媚回柳府。剛剛下車,門房便趕着上來道:“十小姐,老夫人吩咐,你回來便先去玉瑞堂一趟。”

明媚點了點頭,心裡知道柳老夫人這是不放心她呢,朝喬景鉉與郭慶雲笑了笑:“你們回去罷,早些安歇。”

喬景鉉望着明媚捨不得挪步子,郭慶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表兄,你怎麼現在越發像個呆子一般了?過兩日我來找你,咱們帶柳十去跑馬場玩!”說罷走上前來,挽住明媚的胳膊:“我陪你進去,是我將你拉出來的,自然要由我送回去,給柳老夫人驗看一下,跟着我郭小九出去是什麼樣子,回來還是什麼樣子。”

明媚點頭笑了笑,兩人隨着柳明卿走了進去,來到玉瑞堂,裡邊燈火通明,柳老夫人正坐在那裡,旁邊圍着柳家的一羣小姐,幾個人正在仰臉說着笑話給柳老夫人聽。柳老夫人瞧着精神十足,沒有一點睡意。

“媚丫頭,你總算回來了。”柳老夫人見着走進來的三人,背挺直了些:“聽說東大街那邊走水了,你們沒有去金明池那邊罷?”

明媚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細聲細氣道:“回祖母話,走水的時候明媚在金明池附近,相距甚遠,因此並未有危險。”

柳老夫人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向她招了招手:“你且過來,我瞧瞧有沒有事兒。”

明媚依言走過去,靠近柳老夫人幾分,剛剛站穩,就覺有兩道妒恨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這是柳明豔與柳明珠用那神色瞅着自己,柳*與柳明欣,三房的幾位庶女都不會有她們那般嫉妒的目光。

“柳老夫人,你別擔心。”郭慶雲笑嘻嘻的也走了過去,站在柳老夫人面前勾住明媚的肩膀:“有我在呢,什麼事兒都不用怕。”她將白狐披風撥到一旁,伸出了右邊的胳膊來,露出了上邊那個黑黝黝的臂環。

郭慶雲的眼中亮閃閃的,臉上有着歡愉的神色,她一直很想要一張烏金連弩箭,喬景鉉只是說這東西難做,沒想到今日竟然被她訛到了,心中很是快活,恨不得見人就賣弄一下她新得的寶貝:“柳老夫人,你瞧瞧這個。”

柳老夫人眯縫着眼睛望了望,頗爲驚奇:“這是什麼鐲子?這麼大一個,套在胳膊上不沉?”

“哈哈哈,柳老夫人,這可不是鐲子,這是一種兵器,叫烏金連弩箭,能夠一次射出六支箭來,叫人防不勝防。”郭慶雲興致勃勃的摸向腰間那個大荷包:“柳老夫人,我裝好羽箭射出來給你瞧瞧。”

“郭小姐,不必了。”柳老夫人唬了一跳,擺了擺手:“我素聞郭家九小姐武藝高強在西北邊塞頗有盛名,這騎射定然是精湛的。”

郭慶雲轉臉看了看玉瑞堂,忽然便笑了起來:“是我沒考慮周到,卻把老夫人嚇壞了!這玉瑞堂怎麼能射箭呢,下回我到演武場射了給老夫人看。”

“郭家小九,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很沒禮貌?竟然在我們家玉瑞堂擺弄刀槍!”柳明豔心裡頭還在想着賞梅會上的事情,玲瓏郡主那日說的話彷彿還在耳邊,雖然她絕不相信這是真的,可也忍不住她對郭慶雲有幾分厭惡。

“咦,你祖母都沒說什麼,還用得着你來指手畫腳?難道不覺得僭越?”郭慶雲橫了柳明豔一眼,瞧着她一臉不高興的表情,點了點頭道:“你不就是因爲我今晚掃了你面子?我就不愛跟你一道出去,這又怎麼了?這可是我的心裡話!過幾日我還要喊柳十出去騎馬呢,你可別又不高興,每日拉長了臉,一個人便容易變醜變老了。”

“你!”柳明豔心中有十分的怒氣,鼓着眼睛準備與郭慶雲大吵一場,這邊柳老夫人已經開口了:“豔丫頭,你且坐好身子,郭小姐在與我說話,還輪不上你插嘴!”

柳明豔一怔,心中好一陣難受,轉臉瞧着旁邊幾位堂姐妹似乎都在看笑話一般望着她,不由得更覺得面子全沒了,眼淚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裡打着轉兒。

“郭小姐,多謝你帶着媚丫頭出去,又毫髮無損的將她送了回來。”柳老夫人瞧着郭慶雲,臉上堆着厚厚的笑容,心中卻在直嘆氣,鎮國將軍府這位九小姐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跟一匹野馬一般東闖西闖的,全然不顧及旁人的感受。想當年自己也算是個桀驁不馴的,可與她來一比,那便不知道差了多少。

“老夫人,不用這般客氣,本來是小九該做的。”郭慶雲抱拳行禮道:“過幾日我還想喊了柳十去騎馬,還得請老夫人放行纔是。”

柳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僵在了那裡,這位鎮國將軍府的九小姐怎麼便纏上自己孫女了,若是與她混得久了,還不知道京城貴女們會怎麼說明媚呢:“騎馬便不必了,這不是閨閣女子該做的,媚丫頭到府裡學着詩畫女紅便好了。”

“老夫人,話可不能這麼說,騎馬比詩畫女紅好處多,學會了騎馬,以後到哪裡去都可以騎着馬去了,再也用不着坐軟轎馬車,自由自在得很。”郭慶雲笑着朝站在旁邊好半日沒開口的柳明卿道:“柳五,你說是不是?”

柳明卿從走進玉瑞堂便沒有開過口,就見郭慶雲言笑晏晏,就如一隻麻雀兒般鬧騰得慌,他今晚的心情本來有一絲失落,此時卻不由得好了許多。見郭慶雲點了自己的名,也只能出聲幫她說話:“祖母,這騎馬並不難,十妹妹學會騎馬也是不錯的,或者遇着那緊急情況,還真能有些用處。若是祖母擔心,到時候我陪着十妹妹過去便是。”

這大家閨秀學騎馬還真是個新鮮事兒,柳老夫人心裡琢磨着,明卿說得也對,遇着緊急事兒,自己會騎馬方便得多。她忽然想到了幾十年前京城內亂的時候,一家人沒處躲避,就是連送信都不方便,若是父母會騎馬,早就帶着自己逃出城去了。

技多不壓身,指不定以後還真能派上用場呢,柳老夫人望着郭慶雲笑了笑:“郭小姐真是有心了。既然明卿也贊成,那就讓她去學騎馬罷。只不過媚丫頭得先到家裡休息兩日再說,可不能每日都往外邊跑。”

郭慶雲聽了這話甚是高興,朝柳老夫人拱了拱手:“我覺得京城裡的老夫人裡邊只有柳老夫人最最開明,這纔是好長輩呢,比起那些動不動板着臉這也不行那也不許做的長輩來說,簡直是好到天上去了!”她拍了拍明媚的肩膀道:“柳十,你真是好福氣,遇着這樣一位好祖母,可是前世燒了高香?”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柳老夫人聽着郭慶雲這般大力的讚美了她一番,眉眼都堆在了一處,朝郭慶雲笑呵呵的點了點頭:“郭小姐快些回去罷,免得郭大夫人擔心。”

郭慶雲將狐狸毛披風整好,帶了丫鬟走了出去,門簾兒不住的晃盪着,一絲絲寒風從那彈墨織錦的簾子下頭灌了進來,呼呼的響個不停。

明媚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方纔在外邊受了些驚嚇,孫女先回沉香閣去了。”

柳老夫人點了點頭:“媚丫頭快些回去歇着。”

明媚剛剛走出玉瑞堂,這邊柳明豔的嘴扁成了一條縫,一臉的不甘心,低聲說道:“我們都在陪着祖母過上元節,在這玉瑞堂都坐了一個晚上了,她倒好,在外邊玩耍了一圈,回來以後便大搖大擺的說要回沉香閣去了。”

旁邊柳明珠撇了撇嘴道:“人貴有自知之明,你長得就那模樣,又不會說話,祖母自然不會喜歡你。開始郭小姐來找十妹妹的時候你也想跟着去,她不就直接說了不喜歡你?爲什麼還得自己巴巴兒貼上去找沒趣?”說完從手籠裡掙出一隻手來,捏着手帕子掩住嘴,似乎想阻擋脣邊那絲嘲笑。

“你不也是不得寵的?被祖母冷在一邊的角色,竟然敢來嘲笑我!”柳明豔幾乎要被氣得發狂,這柳明珠着實可恨,總是要和她作對,不僅也喜歡景鉉哥哥,每次能逮住點機會就盡情的用言語來刺她,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真不知道她有什麼資本!

“我被祖母冷在一邊?不得寵?你的意思是說祖母偏心了?祖母還在玉瑞堂坐着呢,你卻這般肆無忌憚的議論她,可真有本事。”柳明珠心裡一直記恨着那水晶獅子紙鎮的事情,對柳明豔可是恨之入骨,抓到了機會自然要盡情的挖苦諷刺她。

見着柳明豔臉色越來越差,柳明珠心中無比快活,從身邊小几上的粉彩淺底小碟裡拿起一塊蜜餞,慢慢的咀嚼了幾下:“八姐姐,祖母這裡的蜜餞味道可真好,你多吃幾塊,把嘴堵住了自然就不會有多話說了。”

聽到這句話,柳府三房兩個庶出的小姐也吃吃一笑,把柳明豔更是氣得臉色雪白,看着衆人的臉似乎全是嘲笑,一時沒有控制得住,抓起身邊的茶盅就朝柳明珠擲了過去,柳明珠看着茶盅飛到眼前,趕緊一偏頭,那茶盅卻打到了十一小姐柳明倩的額頭,眼見着一線細細的血線從額角流了下來,唬得旁邊的貼身丫鬟們手忙腳亂的拿了帕子去擦拭。

柳明豔沒想到自己一時衝動,竟然打傷了人,頓時也慌了手腳,坐在座位上半天沒有動彈,只是呆呆的看着那邊人仰馬翻。

“祖母,我去沉香閣那邊找了十妹妹過來給十一妹妹瞧瞧。”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柳明欣站了起來,向柳老夫人請示。

“罷了罷了,這不過是砸到額頭了,又不是別的病痛。媚丫頭在外頭玩得累了,又去喊她做什麼?聽說她那個丫鬟也跟着學了醫術,喊她來也便是了。曼青,你快些過沉香閣去,悄悄兒將那丫鬟喊了來。”

見着曼青快步走了出去,柳老夫人轉過臉來,沉聲對柳明豔道:“豔丫頭,你現兒是越發長進了!今日竟然向自家姐妹動起手來,還不知明日又該如何心思歹毒的去陷害旁人!曼雲,你去粹華廳將大夫人和四夫人叫了來,我倒要問問她怎麼處置比較好。”

不多時,柳大夫人和柳四夫人都趕來了玉瑞堂,兩人聽得柳老夫人傳喚的時候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心裡想着這個時候了,柳老夫人又不知道要找什麼事情了,好不容易跟自己的夫君在一起過個上元節都不得安生。

兩人急急忙忙跨進玉瑞堂,進去一看就傻了眼,柳明豔正跪在地上,臉上兩行清淚,那邊十一小姐柳明倩被丫鬟們扶着半躺在軟椅上,一個丫鬟正在忙忙碌碌的幫她清理額角的傷口,灑上止血藥粉。

“幸而八小姐這力道不大,傷口淺,修養幾日便沒事了。”玉梨處理好了柳明倩的傷口,轉身向柳老夫人回報:“只是這些日子要小心些,儘量不沾水,傷口癒合時不要用手去抓,否則會留下疤痕。”

“你回沉香閣去罷。”柳老夫人向她點了點頭,玉梨行了一個禮兒便離開了。柳老夫人這才定睛看着站在面前的兩個媳婦,冷笑着說:“我看着以後這個請安就廢了罷!一個個的驕縱蠻橫,竟把我這玉瑞堂當成了演武堂呢!”

柳大夫人和柳四夫人弄清了原委,兩人都氣得不輕,互相瞪了一眼,趕緊向柳老夫人告罪:“都是兒媳教養不力,讓母親受驚了,兒媳定會回去好好教訓她們,定不會再出差錯。”

“讓你們教訓我現兒倒是不敢相信了!我明日託人去尋個回鄉榮養的姑姑來咱們柳府,專門替我好好的調教下這幾個孫女,免得日後出了閣敗壞了我柳府的名聲,今日起豔丫頭和珠丫頭先去家廟思過,住到那姑姑過府再出來。”柳老夫人緩緩環視了下四周,眼中精光四射,厲聲說:“今日這事就爛在玉瑞堂裡邊,誰都不許傳出去,若是我聽了有半點閒言碎語,定要徹查到底!”

“祖母,砸茶盞的是八姐姐,可不是我。”柳明珠只覺得有幾分委屈,站在那裡眼淚珠子已經掉落了下來:“祖母爲何要將我也一併處置了?”

“若不是你,我又怎麼會被激怒?”柳明豔氣得眼中冒火:“柳明珠,你便少來裝無辜,分明就是你。”

“你們瞧瞧,瞧瞧。”柳老夫人勃然大怒:“還要在我面前爭執?快些來人,將她們拖去家廟思過室,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出來!”

“大陳景和十六年元夜,燈火通徹,遊人如織,然東城門卻無故走水,衆小民皆不得出路,互相踩踏,死者逾百人,傷者不知凡幾。”

這個元夜,史書上記下了這慘痛的一筆。

幸得當時五城兵馬司來得及時,將士們組織了民衆與京兆尹的衙役們一起撲救,京城東大街的火勢漸漸的小了下去,慢慢的終於被撲滅,只留下縷縷黑煙直往夜空裡去。

京城的一座府邸裡燈火通明,後院裡有絲竹之音靡靡不絕。坐在大堂正中間是一位穿着廣袖長袍的年輕公子,他臉色白淨,一雙眼睛細長,鼻子高高聳起,讓整張臉忽然間顯得有些孤高清寡。

他的懷中抱着一個美人,身邊還坐着一個,兩人都捧了酒盞,如蛇一般扭着身子殷殷相勸:“二皇子,你再喝一口嘛。”

徐炆琛將嘴湊了過去,就着一個美人的手喝了一口,咂吧了下嘴,顯得十分歡快:“美人手中的酒就是不同,味道更是香甜。”

那美人吃吃笑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二皇子說的這話,讓人聽了真是心中歡喜。”

徐炆琛用手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將她摟緊了些:“我這可是實話實說,不是讓你聽着歡喜,”他自小便喜歡追逐宮女,長大以後更是左擁右抱,二皇子府裡姬妾無數。

“二皇子……”那美人兒臉上飛起一團紅霞,就如胭脂暈染開來一般,眼睛朦朧的望着徐炆琛,水汪汪的一片。

“怎麼了?”徐炆琛笑了笑,一隻手指捻着某處,稍微用了些力道,那美人驚得身子一彈,似乎要從他懷中躍了起來:“二皇子,好疼……”

“疼?你難道不喜歡?”徐炆琛笑着問她:“今夜就點了你侍寢,如何?”

那美人兒驚喜的睜大了眼睛,一雙手勾緊了徐炆琛的脖子,正準備說話,這時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主子,嚟硌巴王子回來了。”一個丫鬟匆匆忙忙走了進來,朝那公子行了一禮:“他們正在花廳裡等主子出去。”

“哦?總算是回來了?”徐炆琛一挑眉,將懷中的美人一推,站起身來大步走了出去,脣邊浮現出一絲冷冷的笑容。

花廳裡邊站着一羣人,擁簇着中間坐着的一個人,見着那年輕公子走了進來,那羣人都行了一禮:“二皇子。”

座位上那個人,長得十分的彪悍,雖然穿着大陳的衣裳,卻掩蓋不住他外族人的特徵,他的眼窩深陷,一張臉上有着絡腮鬍子,雖然年紀不大,可這鬍子卻給他平添了幾分老氣橫秋的感覺。

“嚟硌巴王子,今晚玩得可盡興?”徐炆琛手中轉動着兩個玉球,心中有說不出的憤怒,一刻鐘之前,有暗衛來報,說他府上的貴客大鬧了京城東大街,竟然一把火將東大街給燒了一半,現在五城兵馬司正在挨家挨戶搜查可疑的外族人。

這羣韃子真是可恨,淨會給自己惹麻煩。徐炆琛望着那一臉高傲的嚟硌巴王子,心中有幾分怒氣,若不是看中他手上還有些兵力,自己何苦將他當菩薩一般供着,全是些不知好歹的傢伙。

“大陳果然是富庶。”嚟硌巴王子的眼中露出了讚賞的神色:“風物人情,皆不是我韃靼能比得上的。”

“嚟硌巴王子喜歡就好。”徐炆琛淡淡的說了一句:“只是這幾日還得委屈你們在府裡不能出去了。”

“這又是爲何?我們初來乍到,還沒好好看看大陳的京城,怎麼便不能出去了?”嚟硌巴有幾分不快:“二皇子莫非是想要軟禁了我不成?”

“王子殿下,本皇子絕無此意。”徐炆琛見着嚟硌巴的眉毛豎了起來,也有些緊張,這羣韃靼蠻子可不好得罪,一個不小心,指不定他們拔出刀子來,自己的侍衛還來不及防衛就遭了他們的毒手。

“那爲何不讓我出去?”嚟硌巴兩道粗粗的眉毛掀了兩下:“莫非二皇子捨不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以爲我花多了?”

“本皇子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徐炆琛笑道:“今晚東大街失火,可是王子所爲?”

嚟硌巴聽到徐炆琛問起這件事情,立即眉飛色舞了起來,拍着桌子大呼爽快:“二皇子,你們大陳民間竟然也有好手,今晚我才走了一條街,便遇着了幾個年輕男女,男的不說,那女子的武功也甚是了得!原以爲你們中原女子只會在家裡頭繡花帶孩子,沒想到也有這等英武的!”

“女的?會武功?你與她交了手?”徐炆琛沉思了一番:“她用什麼兵器?我問問暗衛,或許他們知道她是誰。”

“她用的是馬鞭。”嚟硌巴有幾分興奮:“那鞭子揮得很靈活,要是去趕馬,絲毫不會比我們韃靼人差!”

“用馬鞭的女子,你可曾聽說過?”徐炆琛望了一眼身邊的侍衛:“江湖上可有這一號人?”

那侍衛搖了搖頭:“屬下並未聽說過。”用馬鞭做武器?簡直是聞所未聞,這嚟硌巴王子也太能扯了些。

“真的。”嚟硌巴卻異常認真的點着頭:“與她一道的那個男子也拿着馬鞭……”

侍衛的臉頓時成了一條苦瓜,女的兵器是馬鞭,男的兵器也是馬鞭?難道是馬鞭雙俠,雌雄大盜?他搖了搖頭:“真沒聽說過。”

嚟硌巴“咦”了一聲,遺憾的搖了搖頭,忽然又想到了什麼一般:“那女子還有個很奇怪的兵器,我都沒看清楚她是怎麼弄的,便一連射出了幾支小箭,快得幾乎沒讓我反應過來,還好都被我躲開了,只是我的屬下有一個左胸中了箭,趕緊架着他去了一家醫館才把那箭取出來。”

“你們還去了醫館?”徐炆琛吃了一驚,這羣人真是沒有腦子,全城在搜查他們,可他們卻大搖大擺的去了醫館,是嫌自己命長了不是?

“是啊,不去醫館怎麼辦?你這王府未必有大夫?”嚟硌巴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好像沒有罷?”

“你知不知道全城宵禁,就是爲了捉拿你們?”徐炆琛按捺着自己的怒氣,望了嚟硌巴一眼:“王子,以後做事務必多想想。”

“我可不能將我的屬下扔了不管!”嚟硌巴橫了徐炆琛一眼:“即便是被捉拿,也得給他醫好傷勢才能回來。那醫館的大夫醫術很不錯,三下兩下的便替他拔出箭,上好了藥,我的屬下說都沒感覺到太疼,實在是神奇。”

“你們在哪家醫館整治的?”徐炆琛臉一沉,心中暗道這人真是傻子,出去一趟留下這麼多尾巴,還這麼樂呵呵的回來了,怎麼着也得要派人將那醫館的大夫滅口才是。

“我纔來你們京城,這還是第一次出去,又怎麼記得是哪家醫館?”嚟硌巴望了徐炆琛一眼道:“我已經扔了一塊金子給他,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沒有付診金。”

徐炆琛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瞪着嚟硌巴好半日都沒有說話,難怪這嚟硌巴就這樣輕而易舉被他的王兄給趕了出來,原來頭腦實在簡單。

這嚟硌巴是韃靼可汗的三王子,據說是可汗最心愛的兒子,還在他十六的時候便指了一部人馬給他,韃靼人都說嚟硌巴武藝高強,乃是可汗的繼位人。

可是去年韃靼內亂,可汗忽然病危,嚟硌巴正帶兵在西北要塞與大陳兵馬僵持,聽着可汗得病的消息,連夜帶兵趕回都城,卻見城門緊閉,上頭插滿白色喪旗。城樓上將士對他喊道:“可汗已昇天,新可汗子時在宮中繼位,三王子你趕緊回自己屬地去罷。”

嚟硌巴心中一驚,城樓上的將士分明是在告訴他,都城是去不得了,進去以後小命定然不保,趕緊帶了兵馬一路逃回了自己領地。閉着眼睛想到可汗竟然莫名其妙的就沒了,心中認定了肯定是王兄所爲,可自己現在卻沒有把柄,韃靼的都城又被王兄把持,自己必須要得外援纔好擊敗王兄,查明父王的死因。

正在想着這事情,嚟硌巴得了大陳二皇子徐炆琛的一封信,信中寫得言辭懇切,邀請嚟硌巴來大陳共襄盛舉。他見着徐炆琛說的情況與他自己身世相仿,不由得也有了惺惺惜惺惺的一份心,在韃靼過了冬日祭便帶着親信往大陳過來,心裡想着一面可以順道欣賞大陳的大好江山,一面可以薰得支援,將王兄擊敗,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前日纔到京城,嚟硌巴受到了徐炆琛的盛情款待,聽着他說出的話實在暖心,嚟硌巴以爲交上了真心的好友,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以後便與徐炆琛交了真心話,兩人約定好,嚟硌巴要盡力將徐炆琛扶上太子寶座,徐炆琛便助他回韃靼奪位。

嚟硌巴得知今日是上元夜,也是大陳有名的花燈節,於是帶了手下出去,沒想到轉了沒多久便遇着一羣男女打了起來,他打得落了下風,趕緊扯了燈籠放火,這才與自己的屬下逃脫,回到二皇子府,見着徐炆琛臉色不虞,心中也是不快。

“二皇子,你莫非還有別的顧慮?”嚟硌巴擺了擺手:“天黑燈暗,想必那大夫也沒看清楚我的臉,你不用擔心。”

“王子,成大事者,必須得斬草除根。”徐炆琛盯住嚟硌巴道:“無毒不丈夫,這句話不知王子聽說過沒有?”

“你的意思是要去將那大夫給殺了?”嚟硌巴大驚:“這怎麼能夠?那大夫乃是我這屬下的救命恩人,豈能做那恩將仇報之事?”

“你……”徐炆琛頹然的搖了搖頭:“好罷,這事我就暫且不提,只是這些日子你可不要輕易外出,免得被五城兵馬司的人逮到便麻煩了,等着風頭過去再說。”

嚟硌巴望了徐炆琛一眼,心中也有幾分不屑,這大陳皇朝的二皇子怎麼就這樣膽小怕事,自己這身武藝,遇着幾個查問的將士,難道還怕他們不成?只是住在他府上,自然也得尊重着他,嚟硌巴點了點頭:“好,我便在府裡呆幾日,過了風頭再出去轉轉。”

等着嚟硌巴的身影消失在花廳門口,徐炆琛的手敲了敲桌面,一臉深思:“連續射出幾支箭的兵器?這是什麼兵器?”

站在他身邊的侍衛一臉平靜,看不出半分異樣的神色來。第一百零八章

第二日清晨起來,空氣裡流轉這一種說不出的淡淡清香,日頭一早便露了臉,預示着這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明媚從玉瑞堂請安回來,園子裡的雪彷彿沒有融化一點點,可回到沉香閣,站在走廊裡瞧着屋檐下邊的滴水,就如一幅走得急急忙忙的珠簾,密密集集似乎沒有一點間歇。

“姑娘,咱們趁着雪還沒有融化,趕緊堆個雪人。”玉梨在旁邊望着前院裡厚厚的積雪,拍着手建議着。

“你想做便做罷,我又沒有攔着你。”明媚笑着看了她一眼,玉梨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總喜歡到處亂跑,在雲州自己經常帶她去普安堂,回了京城以後可把她悶壞了,整日裡找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做,還是嫌悶得慌。

“姑娘,有人送信過來了。”看院子門的墨玉走了進來:“是普安堂的朱醫女。”

玉梨飛快的奔了過去,拉着朱醫女的手問道:“今日怎麼過來了?”

朱醫女先向明媚問過好,然後才笑着道:“錢老有事情找柳小姐,想要柳小姐去普安堂一趟。”

“師父有事情找我?”明媚心中疑惑,師父只有在遇着疑難雜症的時候才找她過去看診,難道現兒遇着什難題了?

“玉梨,你跟我去玉瑞堂,我向祖母請示了再出去。”回京城就是這點不方便,不如雲州爽直,想出去便從角門那邊走了。

柳老夫人聽說普安堂有病情緊急的病人,沉吟了一聲:“媚丫頭,本來你也不該隨意出府,只是廣慈大師既然說你要爲人看病才能爲自己積福,那你便出去罷。只是最好做得隱秘些,不如換上男裝,也好遮掩一二。”

明媚聽着柳老夫人答應了下來,笑着行了一禮道:“孫女明白。”

匆匆忙忙回到沉香閣,玉簫聽說柳老夫人準了,趕緊將那早已準備好的男裝拿了出來,又與玉笛一道簡單的替明媚化了下妝。玉笛的手很巧,在她的打扮下,明媚忽然間就如換了一個人般,穿着一件長袍,外邊披着藍色絲絨披風,用一根翠玉簪子綰住頭髮,遠遠瞧去就是一個翩翩公子。

“姑娘穿成這樣,我都認不出來了。”玉梨掩嘴驚呼了起來:“姑娘,以後你就這般打扮出去,保準別人都不知道你是誰。”

“也就是遠看着像男子罷了。”玉笛抿嘴一笑,將梳妝檯上的東西收拾了起來:“玉梨,在外頭你可得專心照顧着姑娘,別被人欺負了去。”

“你放心,我自然是全心全意的照顧着姑娘的。”玉梨嘻嘻一笑,挽了明媚的手便往青蓮院的角門走。

柳元久知道明媚會要經常出去,還在雲州的時候便給柳老夫人寫信,特地在這青蓮院又修了個角門,方便明媚出進。守角門的依舊是那個元婆子,見着明媚帶着玉梨走過來,揉了揉眼睛,說話都有些不爽利:“二、二小姐?”

元婆子是最最固執的一個人了,柳府上下現兒都喊明媚爲十小姐,唯獨她依舊還在喊着二小姐。明媚衝她淺淺一笑:“是我,媽媽不認識我了?”

聽着明媚的聲音,元婆子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唬了我一跳,還以爲幾時讓年輕公子混進來了。姑娘要去普安堂?”

“是,和老夫人已經回稟過了。”明媚拿出一塊對牌來讓玉梨送過去給元婆子看了下:“媽媽仔細瞧瞧。”

“我還能不相信姑娘?”元婆子將對牌塞到玉梨手中,佝僂着背站了起來,從腰間摸出一管銅鑰去開角門,纔將門打開,就覺外邊寒風撲面:“姑娘可得仔細着點,外頭還是冷得磣人。”

明媚笑着讓玉梨塞了個銀角子在元婆子手中:“天氣冷,媽媽拿了去打壺酒,喝了能暖身子。”

出門叫了輛馬車,開始還以爲那車伕不會知道小藥堂在哪裡,誰知那車伕聽着說普安堂,二話不說點了點頭:“這位公子你坐好,我這就送你過去。”

玉梨坐在馬車廂的前邊,撩開簾子望着外邊的街道以防車伕趕錯路,一面與那車伕說着閒話兒:“大哥,普安堂是個新開的小藥堂,你怎麼知道在哪裡?”

“怎麼能不知道?那普安堂是三皇子與英王府喬世子合夥開的,專爲京城窮苦百姓看病,那裡的大夫醫術也高,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呢。”車伕揮着鞭子趕着馬往前走,回頭望了望玉梨:“你們可是想去請普安堂的大夫給家裡人看診?瞧你們這穿着打扮,恐怕會要多收些銀兩哩。”

“多收銀兩?”明媚心中只覺好笑,師父錢不煩是個宰人不手軟的,恐怕京城的富戶們已經被他搜刮了不少銀子去了。

“是這個規矩。”車伕的聲音十分熱絡:“只不過那些銀子都用在了窮人身上,普安堂的東家自己一點都沒有留的。有皇子世子撐腰,劫富濟貧,又醫術高超。我老孃去年得了重病,就是那位老大夫醫好的。現兒京城裡提到普安堂,有誰不知道?”

明媚聽着直點頭,看起來這便是徐炆玔要的效果了,他要名聲,師父要爲百姓治病,真是一拍即合。

普安堂跟柳府沒有多遠,約莫半個時辰便到了普安堂門口。

櫃檯後坐着一位掌櫃,身後是一排藥櫃,有兩個夥計正在忙着配藥,後邊還有兩位大夫在爲人看診,感覺生意還不錯呢。櫃檯後邊的掌櫃看到來了人,趕緊站了起來:“請問這位公子可是要看病?只是本藥堂看病有規矩,公子這穿着打扮看來是大戶人家的,看診費用會略貴些。”

蔥翠聽着這話,撲哧一笑,低聲在明媚耳邊說:“姑娘,沒想到你也會有被要求捐慈心診金的這一天!”

聽着這話,明媚和玉梨都不禁莞爾,掌櫃的被她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請問這位公子爲何發笑,莫非我哪句話說錯了?”

明媚忍着笑擺擺手:“請問錢神醫在否?”

掌櫃的摸了摸頭,很爲難的說:“這位公子,要找錢神醫看病得先約好,而且還要加付雙倍診金……”

看來京城果然處處是黃金,師師父現在更能下手宰人了。

“我不是看病,是他約我來的,麻煩派個夥計進去通報下,就說柳太傅府上十少爺求見。”明媚笑着望了那掌櫃一眼:“你放心,我不是來騙他出診的。”

掌櫃的聽明媚這麼一說,趕緊打發了個夥計進去通報,一面招呼着上茶。

這邊茶水還沒來得及沏好,錢不煩爽朗的笑聲已經傳了過來:“丫頭,你總算捨得來看師父了!”

掌櫃的這才明白自己爲什麼總覺得站在面前的小公子不對勁,原來竟然是個位小姐,趕忙連聲道“眼拙”,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明媚,不知道爲何這位姑娘要女扮男裝的跑出來,她與錢神醫又是什麼關係。

“師父,我哪有不捨得出來看你,明媚可是天天想着師父的——這裡不是雲州府,若是要出府那可是真真爲難,今日還是和祖母告了假,喬裝打扮了才能出來。師父,明媚送給你的那幾壇胭脂醉味道如何?若是合口味,我再去討幾壇來孝敬師父!”明媚一見那鬚髮皆白的錢不煩,一種親切感從心底升起,撲了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撒嬌。

“唔,那酒可比新豐酒肆的梨花白要好喝得多!”錢不煩提到酒便眉飛色舞:“你從哪裡弄來的這等好酒?師傅都捨不得喝,怕喝完就沒有了!”

“哪能少了您的酒呢!”明媚拉着錢不煩的手往後堂走:“師父,你說的那個病人究竟是什麼症狀?我去看看那人的脈案。”

進了後堂,錢不煩收斂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一本正經的對明媚說:“丫頭,師父這個病人很特別。”

明媚看着錢不煩那張臉,也是一愣,多久沒有看見過師傅有這樣的表情了?難道這個病人來頭很大?難道是皇上?可師傅不是說皇上的病已經好了嗎?

“師父,究竟是什麼病人?特別在哪裡?”明媚坐了下來瞧着錢不煩的臉色,見他十分鄭重,也拿不準究竟是不是當今的皇上。

“丫頭,你知道這普安堂是誰開的罷?”錢不煩捋了捋鬍鬚,眼中帶着一絲憂慮。

“不是三皇子與喬世子一起開的?怎麼了?那病人與他們兩人有關?”明媚眼睛一轉,忽然心中一驚:“莫非……是給皇后娘娘去看病?”

徐炆玔是皇后娘娘的兒子,也是喬景鉉的表兄,若是給英王妃去看病,師父可能沒這麼緊張,只有進宮去,師父纔會有如此表情,一定是皇后娘娘病了。

“柳小姐真是冰雪聰明,聞絃歌而知雅意!”門口傳來一陣擊掌讚賞之聲:“確實是我想請你去皇宮爲我母后看病。”

明媚擡頭一看,就見徐炆玔帶着兩個隨從站在門口,她趕緊站起來,本想行個福身禮,但徐炆玔擡手製止了她:“柳二小姐不是說在你眼中,世人皆是一樣的身份?所以你也不必行禮了。”他的眼睛望着明媚,面前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年輕公子,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熟悉的感覺卻能讓他知道那就是她。

明媚笑了笑:“那明媚便謝過四皇子不讓我隨俗了。”

“柳二小姐本便不是俗人,自然不該隨俗。”徐炆玔擺了擺手:“柳二小姐請坐。”

玉梨站在明媚旁邊,笑着糾正了徐炆玔的話:“三皇子殿下,我們家姑娘現在不是柳二小姐了,你該喊她十小姐了!”

徐炆玔看了看屋子裡明媚與玉梨,哈哈大笑:“好好好,我記下了,十小姐!”說完以後施施然踱到屋子裡一張椅子上坐下,那種俾睨天下的氣勢讓明媚不得不承認,果然是生在皇家,那氣質格外不同。

“十小姐,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啊!十小姐不同凡響,你的丫鬟也是與衆不同,竟然能如此大方的與我說話,這大約便是近朱者赤了?”徐炆玔含笑看着明媚:“今日我來普安堂有求於十小姐,還請十小姐能答應我進宮去給我母后治病。”

昨夜東大街失火,皇宮裡得了信兒頗爲動盪不安,宮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氣息,這上元夜走水,還不知道是什麼兆頭,當即徐熙便讓欽天監段監正進宮,命他速速推算這是什麼徵兆。

儲秀宮裡的燈籠很是明亮,一條暗影從小道上閃了出來,走到儲秀宮門口輕輕叩了三聲:“雲驍衛裡的楚雨求見皇后娘娘,有要事稟報。”

儲秀宮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宮女從裡邊探出了頭,瞧了瞧那暗衛手中的腰牌,點了點頭:“你跟我來。”

“啓稟娘娘,今晚五城兵馬司提前宵禁,好像說是有韃靼人混入,正在挨家挨戶搜查。”楚雨跪拜以後站起來稟報:“喬世子讓我素來告知娘娘此事。”

“韃靼人?”喬皇后的臉色一變,望着那屋子外頭燈籠投下的光影,心中涼了涼,鎮國將軍把守着邊關,韃靼人已經有三年沒有進犯了,今年在京城出現了韃靼人,這又是何緣故?她用手支着頭想了半日,方纔吐出一句話來;“細細查訪,看看究竟是西北那邊過來的行商,還是有別的人混了進來。”

“屬下遵命。”楚雨領命而去,喬皇后卻陷入了沉思中。

上元夜走水,韃靼人,這兩件事情不斷的交織跳躍着,喬皇后的心裡亂哄哄的一片,這裡邊會不會有陰謀?她的手緊緊的抓住了織錦的衣裳,上邊繡着的鳳凰彷彿折斷了一邊翅膀,只見着幾根尾翎。

“娘娘,夜深了,安歇去罷。”身後的莫姑姑走上前來,攙扶住喬皇后的胳膊:“娘娘要愛惜身子,最近已經傷了風,一直頭疼,心中還存這事兒,怎麼能好得了?”

喬皇后緩緩的站了起來,眼睛盯住了桌子上那方白玉如意,微微的嘆了一口氣:“若是想要我安心,恐怕要等着那事情成了才行。”

“娘娘,一切都進展順利,定然能萬事如意的。”莫姑姑扶了喬皇后的手便往寢殿走了去:“靈清,靈秀,快些去外邊瞧瞧,皇上有沒有過來。”

“姑姑,你以爲皇上的身子,此時還能過來否?”喬皇后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即便他想過來,現兒事情多,恐怕也是無能爲力了。”

一夜寒風,一夜無眠,聽着那屋檐下的滴水落着,滴滴答答的如滴落在人的心頭。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聲聲,一葉葉,空階滴到明。

睜着眼睛,倚着玉枕,卻毫無睡意,眼前全是過去的情景,就如外邊掛着的走馬燈一般在不停的旋轉。那個雪夜,那把大火,她臉頰上的淚珠,他身上的血跡,彷彿都浮現在了眼前。一隻手抓着錦被,一隻手試探着摸到身邊,冰涼的一片。

淚水一滴滴的掉了下來,彷彿要與玉階前的屋檐滴水比試一般,竟是滴了一夜,第二日早晨醒來,喬皇后便覺得頭疼欲裂,伸手碰一碰都不能夠,更別提要早起梳妝了。

“傳我的話下去,今日早晨問安豁免了。”喬皇后躺在牀上,用手撐着牀面,有些昏昏沉沉,看得旁邊的莫姑姑心疼不已:“娘娘,你先好好歇着罷。”

“不,不行,我不能讓我的玔兒擔心。”喬皇后擺了擺手:“我再歇歇便起來,總歸要在他來之前梳妝纔是。”

莫姑姑眼中含着淚答應了一聲退了下去,剛剛走出寢殿,就見一個淺紫色的身影急急忙忙往大殿裡邊闖:“母后,母后,聽他們說你生病了?”

娘娘還說不讓三皇子知道,也不知道哪個多嘴的奴婢竟然去漱玉宮告訴了三皇子,莫姑姑搖了搖頭,趕緊迎上前去:“三殿下,娘娘正頭疼呢,你別去吵了她。”

徐炆玔停住了腳望着莫姑姑,神色十分焦急:“姑姑,母后這是怎麼了?早幾日傷了風怎麼到現在還沒好?聽着說今日竟是不能起身了?”他急急的走了兩步:“太醫院的太醫們難道都是白拿俸祿的不成?”

“三殿下不要着急,傷風這病雖不是大病,也要仔細養着,再過幾日興許就會好了。”莫姑姑嘆了一口氣,望着一臉焦急的徐炆玔,心中也是寬慰,三皇子殿下仁心宅厚,至純至孝,也算是難得的了。

徐炆玔站在大殿裡想了想,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張臉孔來,那是一張嬌豔如花的臉,眼睛燦燦若天邊星辰。“對,我去找她來給母后治病。”徐炆玔心裡拿定了主意,不管莫姑姑在身後怎麼喊他都沒有聽,甩着袖子大步走出了儲秀宮。

清晨的京城有些寒冷,連呵出來的氣都似乎能結成白霜,徐炆玔帶着幾個隨從騎了馬往普安堂趕了過去,心裡邊十分焦急,也有幾分期待。錢不煩會不會替自己去給她送信?她會不會出府來?

在普安堂的後院等了好半日,幾乎要絕望了的時候,她來了。

她改了裝束,穿着的是男裝,可在他眼裡,她依舊是那不沾凡塵的女子。

徐炆玔望着明媚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疲憊:“母后早幾日偶感風寒,最近頭痛難當,以至於夜不能寐,太醫院幾個太醫都瞧過了,只是一味開了些進補的溫吞之藥,也不見有什麼用處,故特來普安堂求十小姐進宮看診。”

聽到這個要求,明媚有些躊躇。

她知道得很清楚,這事情委實重大,可不比在雲州府隨意給人看病。在雲州有柳元久保護着她,知府家的小姐,誰敢欺負她半分?可現在是去給皇后娘娘看病,這皇宮外邊看上去金碧輝煌,裡面卻是一團污糟,自己若是答應進去,未必能安安全全的出來。

旁邊錢不煩看着明媚的神情,也知道她心裡的難處,一捋鬍鬚,笑眯眯的說:“三皇子,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乃是大陳皇朝最尊貴的女人,若是給她看診,這慈心診金可得加付百倍才行。”

徐炆玔聽到這戲謔的話,也笑着點頭道:“不消老神醫提醒,這個自然少不了。”

“只是,你也知道丫頭的家世,她如進宮看診,會不會牽涉到她全家?不如我去宮裡幫皇后娘娘去把脈看看。”錢不煩見明媚臉上陰晴不定,暗自嘆了一口氣,自己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宮了,再多進一次宮也無妨。

聽到這話,明媚心裡更是有些難受了,上回爲了保護她的周全,錢不煩坦然接受了徐炆玔的要求,進宮給皇上治病,好不容易活着出來了,又要爲了保護她去皇宮,這讓明媚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分明是從前世穿過來的一個爽直人,在大陳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卻慢慢的變得墨跡了起來。在紫霞山的時候她還是前世的那個柳明媚,可自從回了雲州,到了京城,那個柳明媚的身影就漸漸淡去了,一個小心眼俗氣的柳明媚替代了原來的那個她。

看着徐炆玔一臉希冀的神情,明媚忽然間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豪氣,給皇后娘娘看病又如何?就把她當成一個尋常病人便是了。正準備開口答應,玉梨在旁邊小聲說了一句:“姑娘,要不要回去稟報下老夫人?”

明媚忽然冷靜了下來,就連玉梨都知道這裡邊的厲害關係,自己怎麼便糊塗了?進宮若是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但若要拒絕,卻又覺得對不住自己懸壺濟世的本心。

“三皇子殿下,我先回去稟報我祖父祖母,再給你答覆如何?”明媚遲疑着開口:“而且,進宮乃是一件兇險之事,你務必要保證我的安全。”

徐炆玔聽到這話,哈哈一笑:“十小姐多慮了,宮裡難道就是龍潭虎穴?我每日都在宮中來往,不是也毫髮未傷?我自會派人去和柳太傅說清楚,十小姐且隨我進宮便是。”

明媚聽着他這口氣,竟是想要現在就把她接進宮去,不由得有些吃驚,難道喬皇后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可現在自己穿着男裝,這模樣不倫不類的,跟着進宮似乎不妥,明媚搖搖頭道:“三皇子殿下,這般做似有不妥,若一定要明媚進宮看診,請許明媚先回府換件衣裳再說。”

“丫頭,不如這樣,你跟着我進宮,如有人問起,就說是我徒弟即可。”錢不煩也站了起來:“去柳府來來回回的挺麻煩,你祖父也未必會同意你去宮裡給娘娘看病,我也想讓你幫我參詳下娘娘的病情,你本來就是我徒弟,也不是假扮,誰能說半個”不“字?玉梨丫頭,你在這裡給我打打幫手,我們去去就回來。”

徐炆玔聽了大喜,連連點頭稱是,一眼希冀的看着明媚。明媚見錢不煩已經開口,自己也不好再說多話,只能站了起來跟着錢不煩走了出去。

徐炆玔的隨從叫了一輛馬車過來,錢不煩與明媚坐了上去,一路上明媚很是沉默,心裡頭有些忐忑不安。

前世也看過幾部電視劇是關於宮斗的,裡面的各位娘娘全是腹黑,鬥得跟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一口能把對方的眼睛啄瞎。宮鬥裡面必然有各種毒藥,太醫是專用來殺人的,皇宮裡的東西是不能亂吃的,電視劇裡各種場面都在她腦海裡一一浮現。

錢不煩看了看身邊沉默着的明媚,安慰似的笑了笑:“丫頭,不要緊的,其實宮裡也不是你想的那麼可怕,只是規矩多些,而且裡頭園子大,容易迷路。”

瞪眼看着錢不煩一本正經的面容,而話裡卻帶着令人輕鬆的幽默,明媚不禁莞爾一笑,師傅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能懂她的心情。馬車從大街上轆轆而過,明媚挑開簾子一角,小心的往外邊看了看,就見街頭人來人往,雖然天氣寒冷,可大家外出的熱情依然不減,而且裡面還有不少的女子在行走。

“師傅,爲什麼京城裡有這麼多拋頭露面的女子?”明媚奇怪的問。

錢不煩也往外邊瞟了下,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來京城快一年了,發現京城反而對女子的約束鬆了些,經常能看到高門大戶裡的小姐們帶着丫鬟在各家店鋪裡採買東西。”

明媚默默一想,越是小地方,對於約束規矩便越是講究些,地方愈大,各色各樣的人也多了,對規矩的講究就愈發寬鬆了。擡頭望了望京城的街道,十分寬闊,通往皇宮的御道街尤爲寬闊,並排能走十來輛馬車,寬得讓她有些不敢相信。

“一大早官員們便要乘車坐轎去皇宮上朝,有些要去府衙應卯,這街道不修的寬闊些也不行。”錢不煩見她專注的望着外邊的大道,摸着鬍子笑了笑:“你瞧,若不是修寬闊了些,三皇子的馬恐怕就要撞到旁邊那馬車上邊去了。”

徐炆玔扭着頭往馬車這邊瞧,眼睛只是盯着那扇微微晃動的軟簾,一不小心便快與旁邊那輛馬車撞上了。明媚瞧着他那受驚的模樣,不由得淡淡一笑,將那軟簾放下來,扭過頭望着狹小的車廂。

“丫頭,我瞧着這三皇子甚是古怪。”錢不低聲問明媚:“他似乎一心想見着你,我開始說跟着他進宮給皇后娘娘看病,他卻偏偏要我派人去柳府喊你出來。你說他是不是有些喜歡上了你?”

明媚橫了錢不煩一眼:“師父,莫非你是想做第二職業?”

“第二職業?”錢不煩有些好奇:“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第二種謀生的手段。”明媚抿嘴笑道:“方纔聽着師父的話,還以爲師父準備去改行做月老了,在嘴巴邊上點個痣,到鬢邊簪朵大紅絨花,便可以走街串巷的給人去拉縴做媒了。”

“你這丫頭,可真是越發大膽了,竟然調侃起師父來了!”錢不煩佯裝發怒,板着臉兒望了明媚一眼:“不過說實在話,師父覺得這三皇子殿下算個好人,若不是生在皇家,其實還是個不錯的人選。”

“師父,既然你都說了若不是生在皇家,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明媚輕輕哼了一聲:“快莫要再說起這事情了。”

“好好好,我不再說三皇子的事情。”錢不煩笑眯眯的摸了摸鬍鬚:“那師父再問你,喬世子這人你覺得怎麼樣?”

明媚的臉瞬間就紅了,錢不煩今日是想將她的親事就給解決不成?她閉着嘴兒不說話,急得錢不煩在旁邊眨巴着眼睛等着她回答。可還沒等到明媚開口,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徐炆玔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老神醫,十小姐,請下車,宮裡只能步行。”

門簾撩起,一線刺眼的光亮射了進來,明媚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跟着錢不煩下車以後,她發現自己處在一道硃紅的宮牆外,金色的琉璃瓦映着那抹偏着暗色的紅,格外的燦爛,也格外的令人觸目,有一種強烈逼人的視覺感,彷彿突然之間刺激到人的喉嚨,半天不能呼吸般的緊迫。

門口站着一隊執槍的御林軍,盔甲迎着那陽光發出寒光,眉毛上似乎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碴,似乎這麼一動不動的已經站了很久,可卻沒有一點移動的跡象。

當錢不煩和明媚跟着徐炆玔往宮門走時,那一動不動的御林軍伸出槍來擋住了去路:“站住,可有進宮腰牌?”

錢不煩從身上摸出了一塊寒鐵牌子遞給那位軍士,他接過來看了看遞還給錢不煩道:“老神醫,多有得罪了,末將也是按規矩行事,請勿見怪!”然後又對着明媚說:“你的腰牌呢?”

錢不煩呵呵一笑:“這是我徒弟,卻不曾替他討得一塊腰牌。”

那軍士皺眉道:“沒有腰牌,是不能進宮的。”

走在前面的徐炆玔折了回來,板起臉孔對那軍士說:“老神醫乃是我特地請來替母后看病的,這徒弟也是我要求帶上的,出了什麼事情自然有我擔待着,與你沒有半分關係,就不要這麼固執了,速速放他進宮便是!”

見徐炆玔已有幾分不悅,那軍士也很識時務的把槍收起,將明媚放了進去,只是在明媚與他擦肩的時候,突然有一陣淡淡的清香飄進了鼻孔,讓他有片刻的遲疑。看着那道單瘦的身影消失在宮門,那軍士啐了一口道:“孃的,老子實在昨晚睡得不錯,怎麼今日竟然會有錯覺,連一個小子身上都帶着香味。”

旁邊的另一位軍士哈哈一笑:“你小子是多久沒見過女人了?見着那長的清秀些的,竟然也會覺得是個女人有體香?”

正說鬧之間,就聽馬蹄聲答答而來,擡頭一見卻是英王府的喬世子,御前帶刀侍衛喬景鉉。到了宮門,他瀟灑的翻身下馬,把繮繩扔給趕上來奉承着笑臉的軍士:“你們說什麼呢?一個個笑得這般開心!”

“剛剛錢神醫帶着他徒弟進宮給皇后娘娘看病,劉三怕是幾個月沒有沾過女人了,竟說那小徒弟身上有女人香味!”旁邊的人趕緊揀着這事當笑話說給喬景鉉聽。

喬景鉉聽到這話,眼睛轉了轉,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嗯,着實好笑!劉三,你當值就當值,竟然還在胡思亂想,小爺罰你去宮牆那邊面壁半天!”說罷哈哈一笑,大步走進了皇宮。

媚兒竟然宮了?臉上雖然掛着淡淡的笑意,可喬景鉉心中有幾分緊張,自己上回便與徐炆玔說過,希望他不要將媚兒拉進皇宮這趟渾水裡邊來,可他卻還是一意孤行,最終將她帶了進來。

只不過轉念一想,徐炆玔請了媚兒過去是給皇后娘娘看病,這才稍微舒坦了些,畢竟見不着皇上,自己不用擔心媚兒被皇上看中的問題。再說自從皇上生了大病以來,他彷彿對於女色沒有那般上心,後宮五六日敬事房纔有彤史記載。

不管怎麼說,在宮裡行走走不是一件妥當的事情,喬景鉉暗自埋怨起徐炆玔來,他怎麼便不聽自己的勸告,一意孤行?喬景鉉匆匆向前走了去,心裡雖然着急想去見明媚,想將她保護在自己身邊,可他畢竟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走,先要去皇上那邊應卯,聽從吩咐以後再去輪值房安排今日的事情,一切處置妥當了,這才能到御花園中隨性行走——他這御前侍衛當然也要負責巡視皇宮。

喬景鉉腳下的步子走得飛快,腦子裡邊全是想着如何早些見着明媚,一時間只恨自己不能長出雙翅膀,能夠自由自在的飛來飛去。

儲秀宮是大陳皇宮裡中宮所在,是後宮最氣派的一座宮室。

走進儲秀宮,前庭幾棵碩大的木棉樹讓明媚看得心裡讚歎不已,這種古樹,至少也有好幾百年了,栽種在儲秀宮,很能顯示此宮的位置。木棉樹上有幾根老藤,雖然現在還沒有葉子,顯得衰敗,可明媚知道,只要春天一來,這些老藤便會蓬髮出勃勃生機,有青翠的樹葉,有豔紅的花朵在期間灼灼似錦,因爲它們就是那著名的凌霄花。

門口有幾個穿着宮裝的宮女,見徐炆玔走了進來,皆急急行禮:“三殿下安。”

“母后可起牀了?”愈是走近大殿,徐炆玔心中便愈是有幾分焦急,真恨不能喬皇后此時便安然無虞。

“回三殿下話,娘娘已經起來了,一直說頭疼得厲害,連早膳都用得少。”一個宮女低頭回答,聲音裡透着焦急:“都好幾天了,吃不好睡不好的……”說着說着,聲音已經低了下去,幾不可聞。

聽到這話,徐炆玔臉色一變,大步走了進去。

喬皇后正半倚在軟榻上,頭上的鳳冠放在一旁,戴着一條抹額,圓潤的臉龐因爲這些日子的不適開始有了褶皺,一雙丹鳳眼也不復有往日神采,只懨懨的望着宮女手中的藥盞,無力的擺擺手:“拿下去罷,此刻我暫不想喝。”

“母后……”徐炆玔看得心急,衝到軟榻邊,單膝跪倒在地:“炆兒今天請了錢神醫和他的徒弟來幫您看病了。”

喬皇后擡起眼皮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炆兒有心了,母后今日還正想着傳老神醫進宮來給本宮診脈,沒想炆兒已經想到了。”

錢不煩聽到喬皇后提起自己的名字,上前施禮道:“請容草民爲皇后扶脈。”

喬皇后點了點頭,伸出手放在軟榻旁的小几上,錢不煩搭脈片刻,沉吟出聲:“娘娘這脈象弦滑,是風痰阻絡之象。”轉身嚮明媚點點頭:“徒弟,你來看看。”

喬皇后聽到錢不煩竟然喊徒弟上來扶脈,心中頗爲驚奇,難道這徒弟的醫術還會比師父好了去?再看看那走上來的徒弟,年紀輕輕,身子清瘦,怎麼看都不難以讓人相信他有一手高超的醫術。

“娘娘,別看我這徒弟年輕,可他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錢不煩見着喬皇后疑惑的眼神,在一旁笑着解釋。

徐炆玔這時也開口勸說自己的母親:“母后,錢不煩這位高徒的醫術兒子也曾得見,確實精妙,還會久已失傳的華佗神技,母后只管放心讓他看診便是。”

聽到兒子的話,喬皇后這纔將信將疑的把手伸了出來,明媚一邊搭脈,一邊仔細觀察着喬皇后的臉色。

喬皇后的臉色晦暗,有點泛黃。

“娘娘,可否讓小人看下舌苔?”明媚小心翼翼的提出要求,她還不能確定她這個要求是不是能提,但是作爲大夫,她必須要掌握病人更多的症狀才能下結論。

“你這小醫徒甚是大膽!”旁邊的莫姑姑大喝一句:“娘娘鳳體金貴,豈是你這等凡夫俗子能偷窺的!”

明媚心中連道晦氣,進宮來看診,到哪裡都要躬身低頭,連問着看個舌苔都要被掌事姑姑來吼上一嗓子,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着答應徐炆玔進宮來。

“既然如此,請這位姑姑看了娘娘的舌苔再告訴我,這樣可好?”明媚小聲建議。

“這……”那莫姑姑啞了聲音,她又不是大夫,如何知道描述?

“姑姑,既然你不會看,就無須多言,請老神醫的徒弟來幫母后看看罷。”徐炆玔看着莫姑姑一副極力護雛的模樣,心裡已是不喜,這是非常時刻,怎還能死守着宮裡的老規矩,即算明媚是個男子,看下舌苔又如何?

喬皇后見兒子有些慍怒,忍着頭疼,吃力的向莫姑姑擺了擺手道:“無礙,還是請老神醫的徒弟給本宮看看罷。”

------題外話------

~(>_

賓館熬夜碼字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開心打滾的去睡覺,睡得飽飽的好繼續碼字!

支持歌爺的菇涼們,歌爺愛你們喲,羣麼麼噠~

第六十四章 春宵第五十九章 遊宴(九)第一百六十二章 親上加親第一百八十七章 果然中計第一百九十四章 柳府大封第一百三十一章 遇險第三十八章 拒絕第八十三章 去母留子第一百二十三章 宮苑深深第一百六十二章 親上加親第四十五章 秘辛(一)第一百二十四章 捅破窗戶紙第二十一章 開業第八十九章 下黑手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第一百一十二章 遊園英王府第一百八十七章 果然中計第一百七十二章 西風壓倒東風第八十二章 兩心知第七十一章 算計第九十七章 驚變第六十一章 擄掠第十五章 收服(三)第一百二十章 未雨綢繆第七十五章 私情第一百五十七章 火龍珠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雲離別苦第二十八章 夜宴(二)第十六章 出謀(一)第一百四十七章 柳府驚變第一百三十六章 金合歡第五十七章 遊宴(七)第四十五章 秘辛(一)第一百零四章 廢了你的武功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女重逢第一百七十四章 八字不合第一百零三章 反手大清算第八十四章 白梅花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轉第七章 前塵第十三章 收服(一)第三十二章 換裝第二十四章 共騎第四十八章 秘辛(四)第一百二十二章 往事渺如煙第九十三章 針尖對麥芒第一百零六章 你方唱罷我登場第七十四章 刺殺第八十章 平妻第一百五十三章 誰敢惹我第一百九十五章 金玉其外第一百六十三章 陰謀詭計第一百八十四章 無門兵變第一百二十章 未雨綢繆第一百七十五章 落網之魚第四十二章 破腹第二百八十五章第五十四章 遊宴(四)第一百七十八章 母子鬧翻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珠暗投第九十九章 水中鴛鴦鳥第一百九十章 突生變故第五章 密謀第十七章 出謀(二)第十章 栽贓第一百八十五章 逃過一劫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自算計第六十章 對症第二十六章 救命第八十五章 勾心鬥角第一百六十章 夜探指揮府第五十二章 遊宴(二)第一百一十八章 母子交鋒第一百九十章 突生變故第五十章 嫡庶第一百二十九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第八十八章 宮闈之爭第一百八十二章 疑神疑鬼第五十二章 遊宴(二)第一百六十七章 強中更有強中手第七十章 自食其果第八十五章 勾心鬥角第一百零四章 明爭暗鬥第六十八章 糾結第一百一十九章 東窗事發第五十五章 遊宴(五)第九十一章 出手救母第一百零二章 打上門去第一百七十章 莫奈何又入深宮第一百四十一章 劫殺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自算計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中算計第一百一十二章 遊園英王府第一百七十四章 八字不合第七十二章 避禍第一百六十章 夜探指揮府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婦敬茶第六十七章 小白蓮第一百六十章 夜探指揮府第一百零二章 打上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