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雪片兒依舊在紛紛揚揚,有的小如柳絮,有的大如鵝毛,不住的在往地面上灑落着,梅樹的花枝上很快又堆起一層新的積雪,將那豔紅的梅花壓在一片潔白下面,只露出點點嫣紅。
明媚直起身子瞧了瞧那個男子,他走得很快,彷彿兔起鳧落一般,還在明媚迷惑的打量究竟是誰,他便已經來到了明媚與玉梨的面前。
玉梨見了來人,放下手裡的花籃,行了個禮兒:“世子爺安好。”
喬景鉉衝她一笑:“在這裡採梅花?可是拿了去給你家姑娘做胭脂?”
“這梅花香味清冷,我家姑娘很喜歡,所以玉笛叫我幫她採些回去,她也好淘澄幾盒胭脂膏子。”玉梨提起花籃,很識趣的繞道走開,剩了喬景鉉和明媚站在樹下,兩人彼此看着對方,開始一陣沉默。
“這梅花倒和你相似。”喬景鉉着迷的望了明媚一會兒,這纔開口道:“看着顏色熱烈,骨子裡卻十分清冷。”
明媚抿嘴一笑:“謝喬世子誇讚,明媚愧不敢當。”
聽到這話,喬景鉉大步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齒的說:“媚兒,你真有那每次都讓我生氣的本領!我這話只是在誇你嗎?聰明如你,我不相信你沒有聽出來我話裡還有的意思!”說完拿一雙眼睛幽怨的看着明媚,就好像她在紫霞山時餵養過的一條小狗,每次她用肉逗它又不給它吃的時候,那小狗也是這般幽幽的眼神。
“我聽不聽得出來難道有什麼區別?”明媚正色道:“喬世子,我個人覺得你確實是風度翩翩、英俊瀟灑、世間少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喬景鉉本聽着明媚誇讚的話,開始還笑眯眯的,聽到後來感覺不是滋味了,趕緊制止她:“媚兒,你到底想說什麼?”
明媚調皮的翹起嘴脣一笑:“我的意思是世子爺你太好了,好得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去找那些配得上你的女子罷!”
聽到這話,喬景鉉俊朗的眉毛擰到了一起,眼睛兇狠的看着明媚:“媚兒,你爲何又這般說話了?原來在雲州府的時候你不是說給我機會考察我的?你可不能反悔,我要你知道我對你的好。”
明媚低下眼睛看着喬景鉉站在雪地裡的腳,他穿着一雙羊皮靴子,上面還有精緻的緙絲寶相花紋,靴子幫上還有一顆東珠做的搭扣,所謂出身榮華富貴之鄉,也就是喬景鉉這種人了。
“我從雲州回府那日,你送了我們姐妹禮物,誰知你這件禮物惹得我們家幾位姐妹大打出手,八姐姐不僅把你送給我大姐的水晶獅子紙鎮給砸了,還在掌珠院和她打了一架。若是知道我應承了你,她恐怕會衝進這梅花林中把我撕了罷?”明媚擡起頭來又看了看喬景鉉:“最近無事,與家中姐妹閒聊,我還聽聞萬陽公主家的玲瓏郡主和你青梅竹馬,京城諸多貴女都對你有情有意,我害怕自己應付不了那些鶯鶯燕燕的各種手段,還是保住小命要緊。”
喬景鉉聽到此處,忽然燦然一笑:“媚兒,原來你是吃醋了,對不對?”
明媚瞪着眼睛看了喬景鉉一會,然後猛然轉身朝梅花林裡走了去:“喬景鉉,你可真是好大一張臉,竟然得寸進尺了。”
“媚兒,媚兒,你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喬景鉉只覺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盯住那明媚的背影看了好半日,只覺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麼剛剛與明媚說話說得好端端的,她卻又突然生氣了。
他今日是是來拜望柳老太爺的,自從他年幼時拜在柳太傅門下啓蒙以後,他都會在除夕這日來送節禮,以示弟子孝心。今日過來的時候柳家人剛剛祭祖回來,柳老太爺正在分配族裡送來的年禮,他便拉了他的好友,大房的柳明卿過來園子裡玩耍,其實是存了想要見明媚的心思。
柳明卿見喬景鉉今日過來,很是高興,笑微微的點了點頭:“你先去玉瑞堂拜見我祖母,我這就過來。”
走到玉瑞堂與柳老夫人說了幾句話兒,不少管事婆子與媳婦子都過來找她有事兒,柳大夫人也不時的在旁邊問着問題,喬景鉉說了句吵擾便徑自走出去,正準備去青蓮院那邊找明媚,就聽抄手遊廊下幾個小丫頭子嘁嘁喳喳的說話:“十小姐那邊的玉笛,很會做胭脂膏子,改明兒咱們也去梅林採幾籃子梅花送去沉香閣,託她給做幾盒。”
“可不是呢,我方纔瞧見十小姐帶着她的丫鬟玉梨正在梅林裡撿梅花兒呢。”一個小丫頭子點着頭,眼睛亮晶晶的:“十小姐的臉色真好看,粉粉的一片,恐怕是胭脂膏子用得好。”
聽了丫鬟們的閒話,喬景鉉心中一喜,趕緊繞了道便往後院走,果然在梅林裡遇着了明媚,可沒想着才說了幾句話,明媚卻又將他撇在一旁了。
“景鉉!”正準備拔足追過去,身後傳來了一聲呼喊,回頭一看,卻是柳明卿跟了過來。柳明卿是柳大夫人的次子,在柳家公子裡頭排名老五,他比喬景鉉只大了半歲,也在宮中任御前侍衛。
“你怎麼這麼久了纔過來?”喬景鉉笑着招呼柳明卿:“我可在玉瑞堂與你祖母說了好一陣子話,現兒又趕來賞梅花了。”
柳明卿穿着一件黑色的雲錦披風,裡頭是攙着金線織成的,迎着雪色,閃閃的發亮。他雖然現兒也是擔任着武職,可一張臉也與喬景鉉相似,白白淨淨,丰神逸姿,看不出半點武夫形象來。
“我去了內院轉了過來的。”柳明卿臉不改色心不跳,若無其事的答了一句。
其實柳明卿方纔去了明霞院。
自家妹妹柳明豔喜歡喬景鉉已經不是一個秘密,他早就知道了妹妹對喬景鉉的心思,喬景鉉過來這事情又怎麼能不讓她知道。
柳明豔聽說喬景鉉過來了,趕緊呼着喊着讓丫鬟給她重新梳妝:“我都在外頭玩了好一陣子,妝容都亂了。”
柳明卿寵溺的看了下妹妹:“你也手腳快些,我先去玉瑞堂瞧瞧。”
走到玉瑞堂不見喬景鉉,向人一打聽,皆說好像見着喬世子去梅林了。柳明卿只覺好笑,這喬景鉉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風雅了?走到後院一瞧,果然不錯,喬景鉉正站在梅花樹下發呆。
“咦,前邊那兩個女子是誰?”走到喬景鉉身邊,柳明卿忽然瞥見不遠處有兩個女子,從穿着打扮來看,該是一對主僕。他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番,臉上漾起笑容來:“這不是十妹妹嗎?景鉉,走,我們去與她說說話兒。”
這話正合喬景鉉心意,他大步跟着柳明卿走了過去,一眨也不眨的望着站在那裡撿梅花的明媚,只覺得她靈氣四溢,就如梅花林中的花精一般,一雙眼睛盈盈可愛。
“十妹妹,你這是在做什麼?”柳明卿好奇的望了望玉梨手中的籃子:“爲何要撿這麼多梅花?”
“我準備拿了去給我的丫鬟做胭脂膏子。”明媚望了柳明卿一眼,微微一笑:“不知是幾堂兄?如何稱呼?”
她脣間的笑容就如和煦的陽光般,柳明卿見了有片刻的失神。他楞了楞道:“我排行第五,你便叫我五堂兄便好。”忽然間,鬼使神差,他又說出一句話來:“早些日子我還聽人提到你的名字。”
明媚有幾分詫異,自己纔來京城,根本不認識什麼人,怎麼會有人向柳明卿提及她的名字?莫非是站在一邊傻笑的喬景鉉?“是嗎?那人叫什麼名兒?又是怎麼說起我的的?”明媚淡淡的問了兩句,心中忽然也想知道喬景鉉是怎麼形容她的。
“那位小姐叫做劉玉芝,是光祿寺卿左大人的外孫女。”柳明卿的話完全出乎明媚的意料,一個熟悉的名字被提了起來,就如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匣子,明媚忽然想到了劉玉芝那清淡的一張臉孔,含着愁苦的一雙眼睛。
也不知道她在外祖父家中過得怎麼樣,明媚輕輕喟嘆了一聲,像她那般敏感的女子,可能會有些多愁善感,就如那林妹妹一般。
“她說與你是手帕交,閨中密友,是不是這樣?”柳明卿的話似乎有幾分着急,裡邊有一種很特別的東西,明媚很想知道那是什麼,可又把握不準。她擡起頭來看了看柳明卿,見他一副渴望得到回答的模樣,點了點頭:“是,我在雲州與她最是相得。”
柳明卿聽了這話,就連眉毛都快要飛了起來:“她說的果然不假。”
“五堂兄,你是怎麼遇見玉芝的?”明媚探詢着問,見着柳明卿那快活的神色,她心中微微一動,莫非這位五堂兄對劉玉芝一見鍾情了不成?這樣也好,劉同知夫人的心願或許也能實現,劉玉芝做了自己的堂嫂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早些日子我去大相國寺查訪,遇着劉小姐隨外祖母去上香,彷彿是說要菩薩保佑她……”柳明卿的臉色忽然暗了暗,猛然啐了一口:“這選秀的名額怎麼就會落到她頭上,不是說要正四品以上官員家中才有一個名額?即便是左大人任了多年光祿寺卿之職,可也不能網開一面,終究是有規矩的不是?左老夫人也真是糊塗,竟然爲這事兒領了劉小姐去給菩薩燒香!”
聽着那柳明卿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卻好半日不的要領,還沒說到他究竟是如何與劉玉芝相識的,明媚心中給他打了個批語,若是他參加科考,保準會被考官嫌棄廢話太多,硃筆一揮,落榜完事。
“劉小姐帶着丫鬟去大相國寺的許願池那邊去上香,卻遭一夥無賴調戲,我那時候剛好從那邊經過,出手將那幾個無賴趕跑,把她送回了左老夫人身邊。”柳明卿笑了笑:“回去的路上說了幾句閒話兒,才說兩句,她便提起了你。”
“原來是這樣。”明媚恍然大悟,朝柳明卿微微彎了彎身子:“明媚多謝五堂兄出手相救,玉芝素來是個命苦的,可沒想到進京以後越發的命運多蹇,就連出去上香都能遇着無賴。幸而遇見了五堂兄。”
柳明卿點了點頭,臉上一副很是得意的神情。喬景鉉在旁邊瞧着他與明媚相談甚歡,想到自己被明媚冷落的事情,心中有些不爽,眼睛瞪着望了望明媚,可沒有得到半點回應,忽然間他有些氣餒又有些焦躁,將手背在身後,大步朝玉瑞堂外邊走了去。
“景鉉!”柳明卿正準備問明媚一些關於劉玉芝的事情,見到喬景鉉轉身走了,有幾分着急,柳明豔還不見影子呢,怎麼就能將喬景鉉放跑,他朝明媚點了點頭:“十妹妹,下回咱們再說話。”言畢趕緊轉身追了上去。
“姑娘,我覺得喬世子該是吃醋了。”玉梨提着籃子站在一旁,笑嘻嘻的望了望雪地裡的幾行腳印:“他看你與五公子說得起勁,那張臉越拉越長,都快趕上踏雪那張臉了。”
明媚聽了這話忍不住“撲哧”一笑,玉梨這比喻可真是生動。
“姑娘,你將喬世子氣走了,你還笑!”玉梨眼睛瞟了瞟明媚:“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喬世子可是個不錯的人。”
“這世上不錯的人多着呢,我擔心什麼?”明媚伸出手拍了拍玉梨的腦袋:“是我的就會是我的,自然會落到手裡來,不是我的,無論怎麼去爭取,也終究不會在一起。”
雖然口中說得灑脫,可明媚的心間還是有一點微微的苦澀,那丰神俊秀猶如美玉的少年,已經在她心底留下了痕跡,再也無法輕輕一抹就能將他的影子給抹去。
“景鉉哥哥,景鉉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喬景鉉與柳明卿剛剛走出玉瑞堂的大門,突然聽到一聲歡快的喊叫聲,擡頭看過去,卻見柳明豔飛奔着往這邊跑了過來,她穿了一件玫瑰紅刻絲對襟小棉襖,下面配着同色撒花綾子裙,外頭還披了件鵝黃色的披風,一路跑來,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
那一陣風般跑過來的柳明豔,頭髮上粘了些雪花,因爲剛剛的快速跑動,雪已經融化,把頭髮粘成一綹一綹的,貼在臉上,顯得臉盤更圓潤了些。看到了她,喬景鉉想到明媚說的那件事情,心裡突然對柳明豔有些厭惡,若不是她做出那樣的事情,媚兒肯定不會排斥自己,不會這樣冷冰冰的對待他——本來她都已經答應了要好好的考查他的,可現兒彷彿便是連考查的機會都不給他了。
“景鉉哥哥,你怎麼都不理我了?”柳明豔嬌嗔的說着話,一邊伸出手來想拉住喬景鉉的衣袖。
喬景鉉面色一沉,甩開了她的手:“柳明豔,現在你也長大了,也該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以後不要隨意拉拉扯扯。”
柳明豔嘴巴張得大大的,無限委屈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喬景鉉:什麼時候他對自己的稱呼變得這麼生疏?小時候他喊自己豔妹妹,長大些他叫自己明豔,現在叫她什麼?柳明豔?爲什麼會這樣?
名字被叫得越長,被叫得越全,那期間的情分便越淡,柳明豔咬着嘴脣皮兒,眼淚珠子都要掉了下來。
“景鉉,以前小的時候你不是叫我妹妹明豔?”柳明卿在旁邊瞧着柳明豔那委屈的神色,趕緊替她開口說話:“現兒何必如此生分。”
“現在咱們年級都大了,怎麼還能如以前一般?”喬景鉉沒有心思去揣摩柳明豔的委屈,抖了抖孔雀毛大氅上的雪花末子,冷着臉道:“我可不願意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的,還是有點規矩的好。”
“你說的也倒是實情。”柳明卿笑嘻嘻的看着喬景鉉,眼角又掃過一臉委屈的妹妹,心裡暗自嘆氣,估計是喬景鉉小爺脾氣犯了,明豔這丫頭究竟是哪裡觸了他的黴頭?
“以後你就跟着他們喊我喬世子便是,我稱呼你自然是柳八小姐。”喬景鉉指了指柳明豔道:“你可要記清楚了,切莫要再喊錯了!”
柳明豔張大了嘴巴站在那裡,一臉深受打擊的神色,柳明卿看得一陣心酸,怎麼事情忽然就變成這樣子了?雖然他知道喬景鉉身份高貴,京城裡的貴女們不少都想嫁進英王府,可畢竟喬景鉉與柳明豔是打小就有的情分,他還以爲會近水樓臺先得月呢,可沒想到忽然間一切全變了。
“景鉉,你們府裡每年都會辦賞梅會,今年怎麼還沒得信兒?”柳明卿瞧了瞧灰頭土臉站在一旁的柳明豔,只能扭轉話題,將前邊這個不愉快的話題壓下去。英王府西郊莊子裡的梅花可是京城聞名的,品種繁多,數量也多,每年梅花開花的時候,遠遠瞧着便是如霞似錦的一片,豔豔的耀花了人的眼。
賞梅?喬景鉉忽然有片刻失神,方纔見着明媚那模樣,站在梅樹下邊,微微偏着頭打量着枝頭的花朵——想必她也是很喜歡梅花的,他笑着點了點頭:“也好,我回府和母親商議下,到時候會給貴府下帖的。”說罷,一拱手,就翩翩然跨出了那扇月亮門。
柳明豔看着他的背影,孔雀呢配銀狐毛的大氅瀟灑的往前邊去了,連頭都沒有回,心下覺得委屈,站在那裡呆呆的,眼圈有點發紅,雲彩與雲霞站在她身後,誰都不敢出聲。
柳明卿看着妹子這副模樣,心裡知道她還在覺得委屈,攏住柳明豔的肩膀笑着說:“豔兒最近都做了些什麼?都不見你往外院來了。”
柳明豔撅起了嘴:“還不是祖母和母親,一個個說我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叫我在家裡好好學規矩,祖母還叫我抄那勞什子心經,可累壞我了!”說完甩了甩手:“本來我在柳家待遇可是一等一的,可來了四房這兩個堂妹……”她忽然間便想起了柳明珠與自己打架的事情來,眼淚珠子便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柳明卿唬了一跳,趕緊讓雲彩給柳明豔擦眼淚:“豔兒,你這是怎麼了?”
柳明豔心中委屈得很,喬景鉉對她兇巴巴的,這些日子裡頭,柳大夫人對她也沒有以前那般千依百順,現兒聽着哥哥如此輕言細語,忍不住眼淚珠子一滴滴的往下掉,雲彩怎麼擦也擦不乾淨,臉上的胭脂與官粉糊糊兒的成了一團。
聽了柳明豔訴苦,柳明卿沉吟了一聲:“豔兒,母親教訓得是。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比以前小的時候,現兒做事可得再三思量。喬景鉉送了九妹妹東西,你問着看看也就是了,怎麼能將那禮物砸爛?”
柳明豔撇了撇嘴:“我心中不高興,誰叫景鉉哥哥送東西給她,不送給我。”
“喬世子不送你東西,你也不可能強着他送。”柳明卿搖了搖頭,難怪喬景鉉現兒對妹妹這般冷淡,她這性子也太要強了些:“再說了,喬景鉉要是真喜歡上了別的女子,你又有什麼辦法?難道衝上去將她殺了不成?”
“是。”柳明豔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光芒:“他喜歡誰,我就將誰殺了!”
柳明卿唬了一大跳,伸手將柳明豔的嘴巴捂住:“妹妹,你是大家閨秀,怎麼便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話快些莫要再說了,仔細讓人聽見!”見柳明豔站在那裡紋絲不動,沒有掙扎的意思,他將手鬆開了些:“即便喬景鉉喜歡上旁人,你也該從心底裡爲他高興。”
“我不,我纔不,我偏不……”柳明豔歪了歪嘴,眼淚水又流了下來。
柳明卿見着妹妹這模樣,也是發愁:“豔兒,你這麼哭下去,眼睛腫了便難看了,喬景鉉更不會喜歡你了。”
聽了這句話,柳明豔慌慌張張的擦了擦眼睛,立刻止住了哭聲。
英王府裡也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丫鬟婆子們端這東西不時的在園子裡頭走來走去,今日除夕可是重大的節日,一切都要安排妥當。本來民間都是除夕的晚上用團年飯,然後一道兒守歲,求個歲歲平安,可因着大陳皇朝規矩,晚上是由皇上設宴請各位皇親國戚,所以英王府的團年飯總是設在中午。
英王妃端坐正在花廳,正在安排管事婆子做今日的事情,鼻間忽然聞到一陣香風,擡頭就見王側妃從外邊走了進來。英王妃端了一張臉坐在那裡,現在有幾分煩惱,這王側妃今日又準備生些什麼幺蛾子不成,在她這般忙碌的時候趕了過來。
“王妃。”王側妃穿着一件寶藍色的袍子,頭上戴着滿池嬌分心,鬢髮間插了數支精緻的簪子,上邊垂下流蘇到了肩膀處。她的眉毛描得細細,臉上搽着細白的脂粉,一張嘴卻紅得如櫻桃一般,垂手站在那裡,瞧着比英王妃要年輕了好幾歲。
英王妃淡淡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暗自在生氣,這王側妃分明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爲何瞧着就要比自己年輕。“王側妃有什麼事情?”
“母親讓我過來與王妃說一聲。”王側妃臉上全是得意的笑容:“今晚多準備一輛馬車,我依舊可以跟她去赴宮裡的除夕夜宴。”
“你去?”英王妃哼了一聲:“你以什麼身份去?去年我身子不好,去了雲州別院靜養,你得了這個機會便替了我去了一次,今年我已經回來了,你還想去,這豈不是想太多?”
王側妃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堪來,可她卻絲毫沒有示弱的表情:“這是母親說的,王妃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去問問她。”
“我何必去問她。”英王妃挑了挑眉,一臉譏諷的望着王側妃:“說得好聽是個側妃,放到大戶人家裡頭,不過是個姨娘。去年我不在京中婆婆命你代我打理府中內務,這樣才讓你掛了個名陪着王爺去赴宴,今年我已經回來,你便休想再有這個機會。”
王側妃的一張臉變得雪白,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英王妃:“王妃,你這話說得太過了些!”
“哪有說得過?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英王妃低下頭去翻了翻賬簿子,轉臉繼續與管事婆子們說話,正眼兒也不望王側妃一眼,這讓她覺得更屈辱了幾分,身子微微的晃動了起來,身邊的丫鬟趕緊將她扶住:“側妃,咱們回院子去罷。”
花廳裡管事婆子們都轉過頭來望着王側妃,臉上似乎都有一種譏諷的神色,王側妃只覺心中更是扎着疼,她恨恨的咬了咬牙,扶了丫鬟的手轉過身去便往外走,在門口遇着了橐橐走來的喬景鉉。
“世子。”即便是對着小輩,她也要低頭恭敬的稱呼,王側妃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頭被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自己的兒子是庶長子,又有才幹,這世子之位分明是他的,怎麼便落到了喬景鉉的頭上了?
喬景鉉朝王側妃點了點頭,沒有與她說話,大步走進了花廳裡邊去,王側妃咬牙望着他那孔雀哆羅呢的大氅瀟瀟灑灑的隨風擺動,氣得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們母子倆憑什麼這般囂張,只是因爲那高素娥早進府半年嗎?
“側妃,外邊寒冷不宜久留,還是早些回自己院子裡去罷。”一個丫鬟見着王側妃站在那裡,臉上神色變化不定,小聲開口提議。
“啪”的一聲,那丫鬟臉上捱了王側妃一巴掌,她憤怒的望着那丫鬟,一言不發,心中滿滿都是痛恨,今日聽着“側妃”兩個字,便覺得十分刺耳。
旁邊的丫鬟都吃了一驚,望着王側妃沉沉的臉,誰也不敢再開口說話。
喬景鉉走進花廳,管事婆子們都笑道:“世子爺回來了。”
英王妃瞧了瞧自己的兒子,心中很是得意,王側妃那賤人,一心想着將她那喬景焰扶上世子之位,這麼多年一直捧着婆婆那隻臭腳說着香,可到頭來人算不如天算,皇上金口玉言,聖旨一下,就算是婆婆偏心也沒轍。
說到底還是炫兒能幹,得了皇上的青眼,纔有這般輕易便得了世子之位。英王妃瞧着兒子,越看越滿意:“炫兒,你方纔可是去了柳太傅府?柳太傅可否康健?柳老夫人是否還是這般精神?”面對着自己的兒子,英王妃笑得十分溫柔,方纔面對王側妃的冷漠與強硬早已不翼而飛。
英王妃是一個看上去便很強勢的女子,她剛剛嫁進英王府的時候還有些溫柔,可這麼些年的王府歲月已經將她少女時期的那一點點柔弱消磨得一乾二淨,現在的她,是一個堅強果敢的當家主母。
“柳太傅與柳老夫人都很精神,我去的時候柳府才從宗祠祭祖回來。他們府裡頭一片熱鬧景象。”喬景鉉恭恭敬敬的回答了一聲,眼前又忍不住浮現出白雪紅梅,琉璃世界裡一個嬌俏身影來。
“可不是這樣,過年就是熱鬧。”英王妃笑微微道:“我也許久沒見過柳老夫人了,看看哪日有空,得去登門拜訪纔是。”喬景鉉能成爲世子,與朝廷中的老臣們上書不無關係,而柳太傅便是中間得力的一個人,飲水思源,自然要好好報答纔是。
“母親,你不必特地登門拜訪,今日明卿說我向您討個人情,說是惦記着我們侯府今年的賞梅會還沒有開呢。”喬景鉉笑了笑:“不如就等着年後開了賞梅會,柳老夫人自然也會帶着孫女們過來。”
“哎呀,可不是這樣嗎?”英王妃一拍手,笑着嘆了一口氣:“年前這事情多,竟然就忘了個七七八八,嗯,我想着就初十左右吧。人年紀大了就糊塗了,若不是炫兒提醒,我還真給忘了。今年可得多邀請些閨秀來才行,我的炫兒今年都要滿十七了!”
看着自己的兒子站在那裡,丰神俊朗,英王妃看了又看,卻怎麼都看不夠般:“我可得好好幫我們家炫兒挑挑媳婦才行!”
雖說喬景鉉有時大膽得無法無天,聽到母親這般說,卻只覺面紅耳赤,低了頭就往自己屋子裡去了。英王妃看着兒子那副被捉弄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轉過臉來問那些管事婆子:“你們瞧瞧他那模樣,可是心虛?”
那羣管事婆子轟然笑了起來:“王妃說得沒錯,果然是這樣的。”
英王妃略略停了停,忽然有片刻失神,這個月喬景鉉都去了兩次柳府了,往年英王爺叫他去柳府送節禮,喬景鉉有時還推託,今年卻答應得格外爽快,究竟是什麼緣由?
柳太傅府有幾個沒出閣的小姐?英王妃閉着眼睛略微思索了一番,從往年來參加賞梅會的情況來看,該只有長房有嫡女是年紀合適的了,她與喬景鉉從小就認識,喬景鉉這次答應得如此爽快,是不是爲了去看她?
英王妃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以前她也曾見過這位柳小姐兩次,只不過沒怎麼注意,記得臉盤圓圓的,這次賞梅會上她可得好好看看這位柳小姐了。英王妃臉上泛起了笑容來,若那個柳小姐是個不錯的,等着炫兒滿了十七便去下聘就是了。
萬陽公主家那個玲瓏郡主,每次瞧見喬景鉉便追着上來,英王妃一想着這事便直搖頭,她可不想要那玲瓏郡主做她的兒媳婦,萬陽公主和駙馬將那玲瓏郡主寵得無法無天,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會想法子去幫她摘了來,英王府可養不起這樣的媳婦!
玲瓏郡主自己是打小就見着了的,萬陽公主是太后娘娘最小的女兒,在皇宮裡頭的時候最得太后娘娘喜愛,那玲瓏郡主小時候長得粉雕玉琢一般,瞧着很是可愛,可因着萬陽公主與駙馬嬌慣,還加上宮裡的太后娘娘拿了當心肝寶貝兒一般,眼見着便養成了刁蠻任性無法無天的模樣,偏偏還沒有一個人敢去說她的不是。
這樣的媳婦自己可吃不消,前半輩子有惡婆婆壓着,後半輩子還要被惡媳婦壓着,自己這一輩子也就太悽慘了。英王妃嘆了一口氣,怎麼說自己也不能讓那玲瓏郡主進了英王府這扇門。
翻過兩頁賬簿子,目光停留在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邊,可卻沒有看進去一個字,英王妃坐在那裡兀自沉思着,自家可是王府,用不着拿媳婦的門第來給添份榮耀,炫兒的媳婦只要賢良淑德就行了,不用太講究出身,更何況柳太傅官居一品,長房又是當朝中書省左丞,正二品的官,門第也不算低了,配得上。
所謂母子連心,英王妃在爲喬景鉉的親事操着心,喬景鉉也在爲自己的媳婦操心。
今日媚兒爲什麼會突然對自己那種態度?難道就是因爲柳明豔?喬景鉉心裡便沉甸甸的,只覺壓抑得透不過氣來,究竟他該怎麼辦,才能讓媚兒對自己有個笑影兒?
喬景鉉在自己屋子裡轉來轉去,只得覺着心悶,推開門走了出去站在走廊裡往外邊看了去,外面雪已經停了,到處都是白茫茫的,滿目空虛。
“世子爺,可是要出去?穿上大氅罷。”身後傳來香筆的聲音,一件大氅落在他肩膀上邊,香筆從他身後繞了過來,伸手摸向他領口的寶石搭扣。
“住手!”喬景鉉皺了皺眉,以前覺得香筆做這些事情很是貼心,可現在怎麼就越來越不喜歡她接近自己。低頭望了望香筆,見她驚慌失措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張臉漲得通紅,雙手下垂,似乎很窘迫的模樣。
“以後你只需將衣裳送過來即可,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喬景鉉見她那副模樣,覺得自己方纔出言制止的聲音太大了些,放低聲音交代了一句,自己伸手將那寶石紐子給扣上,大步朝院子外邊走了去。
走廊拐角那邊伸出了一個腦袋來,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真真自以爲是。”
香筆咬緊了牙齒,也不回頭看那人,只是回了一聲:“畢竟我不像某人,穿着那般單薄被世子爺從屋子裡頭趕出來,還是王妃指的屋裡人呢,到現在都沒有承恩受寵,還好意思說風涼話。”
寶雲的臉色慢慢的黯淡了起來,她縮回了脖子,眼中有一抹失望,世子爺爲何對她這般冷漠?自己這一輩子難道就頂着屋裡人的虛名過了不成?她的手指緊緊的摳進了牆裡頭去,不行,自己總要想出一個法子來纔是。
“楚風,楚雲!”喬景鉉揹着手在外邊院子走了幾圈,心中焦躁,對着那邊的樹上大喊了一聲,一條黑影就飄落面前,一抱拳:“世子,有何事情吩咐?”
喬景鉉看了看楚風那張臉,喜氣洋洋,怎麼也掩蓋不住眼角的春風得意。
“你說說看,怎麼纔會讓柳小姐喜歡我?”喬景鉉盯緊了他的眼睛:“你若是想得出法子,我重重有賞。”
ωwш⊙ttκΛ n⊙℃O 楚風撓了撓頭:“世子爺,我自己的事情都沒轍呢,又怎麼會想出什麼主意來?”
喬景鉉很是不悅滴盯着他滴臉不肯放鬆:“那你告訴我,玉梨姑娘怎麼會喜歡你的?”
“你自己的事情?”喬景鉉望了他一眼:“你也遇着喜歡的人了?”
“是。”楚風有些忸怩,旋即還是大大方方的說了出來:“就是柳小姐的丫鬟,那個叫玉簫的。我每日都能見着她,溫柔大方,又有一手好廚藝,瞧着十分傾慕,可就是沒法子讓她知道我喜歡她。”
“我們兩人還真是同病相憐啊。”喬景鉉望了望那一臉苦悶的屬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咱們要一起努力了。”
“楚雲跟我說,要我去學點廚藝。”楚風有一絲羞澀,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我還打算過了年以後去京城哪家酒樓裡學手藝呢。”
“學手藝?”喬景鉉吃了一驚:“我不是叫你們倆盡心保護柳小姐的?你怎麼還想着要去學手藝?”
“世子爺,媳婦兒也很重要嘛。”楚風伸了伸脖子又點了點頭:“我不會耽誤世子爺的事情的,況且我與楚雲兩人輪流守着沉香閣,不會出什麼事的。楚雲說要想追到媳婦,就應該先去學廚藝,然後再與她去探討,慢慢的兩人就有很多話說了。”
“難道我要去學醫?”喬景鉉深思着說,擡眼望了望灰色的天空,天空沒有放晴的跡象,看起來今晚說不定還有雪。
“我覺得,世子爺你可以和柳小姐多談談她喜歡的話題,不要每次見面就互相吵架,哪有這樣的道理?”楚風摸了摸頭:“如果今晚……呃……如果是下着大雪的天氣,又如果你在除夕的晚上去陪她看煙火……呃,我想她應該會感動?”
喬景鉉的眼睛亮了下,瞬間又黯淡了下來:“你說得有道理!可是今晚我應是陪父親母親進宮參加宮裡頭的除夕晚宴……”
楚風在一旁很積極的出着主意:“世子爺,你可以裝着喝醉了,叫屬下把你送回來,然後我們一起去柳府?”
喬景鉉狠狠的瞪了暗雨一眼:“說半天,你攛掇着我去柳府,還不是自己想去。”
“那……世子爺,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楚風有些失望的看着喬景鉉。
“去!誰說不去了?”喬景鉉心情愉悅的轉身走進出了院子,心情突然大好,瞧着一園子白雪皚皚,快活得想縱聲高歌。第九十六章
大陳皇朝的習俗,除夕是最隆重的節日,上午家裡要祭祖,中午一起吃團年飯,晚上各房回自己園子團年守歲。皇宮裡也差不多,上午由皇上領着宗室們祭祖,晚上設家宴,招待所有的皇親國戚,第二天開春,皇上頒賜百官宴,京城裡凡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入萬春園領席,以示君臣和諧,上下一心。
申時過一刻,英王爺和英王妃已經穿好了正裝,等着喬景鉉一起去皇宮領夜宴。
兩人正在花廳飲着茶說着閒話,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英王爺擡頭一看,就見自己的母親,老王妃穿着一套正裝,扶了王側妃的手慢慢的往花廳走了過來,旁邊跟着喬景焰。
老王妃慢慢的走了過來,她的身子很肥胖,每走幾步就要氣喘吁吁的停上一步,英王爺瞧得很清楚,他母親的臉上很明顯有着不虞的神色。“世昭,我有話要與你說。”老王妃的眼睛根本沒有看英王妃一眼,很傲慢的坐了下來,撫着胸口喘了幾口氣,這才緩緩開口:“今晚皇宮夜宴,帶王側妃一道去。”
英王爺一愣,望了望老王妃身邊站着的王側妃,又望了望自己身邊的英王妃:“母親,有正妃的時候側妃不能出席宮中夜宴,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既然不成文,那也是可以破的。”老王妃的臉板得緊緊的,頭上的金飾不住的晃動着,襯着她花白的頭髮,十分累贅。
英王妃沒聲沒響坐在那裡,閉口不言,王側妃的臉上卻有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在向她報復今日上午在下人們面前丟臉的那件事情。站在她身邊的喬景焰,臉上雖然還是一副謙恭的笑容,可他的手藏在衣袖裡邊,緊緊的握緊成了拳頭,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
爲何是喬景鉉成了世子?分明他纔是長子,他也不會比喬景鉉差到哪裡去,爲何他就那般輕而易舉的得到了世子這個職位?喬景焰望着英王爺,心中有絲絲苦澀,原來父親只是表面上重視他,實際上心裡將喬景鉉看得更要緊。
祖母早就催促父王上奏摺立他爲世子了,可父王就是壓着這事不動,直到皇上突然下了一道聖旨,一切都無法挽回——父王分明是故意爲之!喬景焰的拳頭捏得越來越緊,幾乎要捏出水來。
“母親。”英王爺皺了皺眉,母親是年紀越大就越糊塗了,雖說這規矩沒有成文,可自己怎麼能帶頭去破壞?去年帶了王側妃進宮,那是因着英王妃不在府中,今年情況不一樣了,母親爲何還要強求?他擡眼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王側妃,心中有幾分不耐煩,開始瞧着王側妃還是溫柔可人,侍奉母親也很是盡心,可最近兩年她慢慢的變俗氣了,彷彿對那權勢充滿了渴求。
不消說,母親讓自己立喬景焰爲世子還不是她在旁邊嘀咕着?英王爺沉聲道:“這事不要再提,帶景焰進宮已經是有些例外,他是庶子,本來沒有這個資格進宮,只是佔了個長字,倒也勉強說得通。王側妃今晚想要進宮,那可是什麼理都不佔。”
王側妃的臉立刻又白了幾分,望着英王爺的眼中出現了乞求的目光,可是英王爺沒有被她的目光所打動,冷冷說道:“王側妃,你還不回自己院子裡邊去。”
王側妃倉皇的行了一禮,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英王妃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笑容,這就是自不量力的結果,有些東西不能強求,偏偏要去求,最後自己顏面掃盡又有何意義。
她是仗着自己受老王妃的寵愛,賭她在英王爺心中的分量,想要在京城的那些側妃裡露個頭角,可沒想到英王爺竟然連老王妃的話都不聽,直接便吩咐她回自己的後院。
“世昭,你也做得太過了些,不過就是出席一次宮中夜宴而已。”老王妃臉上的難堪之色更重,沒想到自己兒子竟然不給自己面子。
“不過就是一次宮中夜宴,何必一定要去?”英王爺心中有幾分煩躁,冷冷回了一句:“母親,你想帶她進宮覲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今晚的夜宴可意義不同,還是叫她將這份心思給熄了罷。”
老王妃端起茶盞沒有出聲,良久才徐徐說道:“你現兒自己越發有主見了,罷罷罷,我就不提這事兒,可我想着還是要給焰兒多些機會,要不是過年以後就把他記在媳婦名下,這樣說出去也好聽些。”
英王妃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婆婆真是想得美,將喬景焰記在自己名下,那他不便成嫡長子了?喬景鉉這世子的稱號不如早些拱手讓給他好了!英王爺輕輕咳了一聲,看了看怒不可支的英王妃,對着老王妃擺了擺手:“母親,這事也不用再提了,焰兒是我的庶長子,說出去難道就不好聽?京城裡頭誰又不知道他的身份,又何必欲蓋彌彰?”
老王妃聽了英王爺的回答,眯了眼睛望了望英王妃:“這記名之事是內院之事,與你無關,我與素娥說好便是。”
英王妃淺淺一笑:“母親,恕媳婦不接受。我已有炫兒,又何必將別人的孩子記在名下?莫非母親是見我父親去年過世,覺得我高太師府式微了,才提出這要求來脅迫媳婦不成?無論如何媳婦也不會答應,我炫兒好好的在呢,要什麼記名嫡子,這不是在詛咒我的炫兒!”
英王妃高素娥出身高太師府,乃是嫡長女出身,當年英王爺的妹妹嫁給了二皇子,英王府與高太師等人聯手,把二皇子扶上龍椅以後,兩家就聯姻了。當時英王爺府勢力並未如現在這般旺,高太師位高權重,還有不少門生,高素娥嫁到英王府也不算高攀,後來隨着喬皇后誕下皇子,中宮地位穩固,加上英王爺又在平叛中立下軍功,英王府勢力日益增大,老王妃逐漸看不起媳婦的孃家了,特別是高太師去年過世以後,老王妃愈看英王妃愈發覺得有些不順眼,只覺得她遠遠不及王側妃溫柔。
“素娥,你怎麼能如此和我說話?”老王妃的臉色一沉:“不過是個記名嫡子罷了,你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英王妃咬緊了牙齒不開口,胸口悶着一團火,怎麼也平息不下來,這時就聽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喬景鉉已經走到花廳裡來了,朝着老王妃先行了一禮:“祖母安好。”又向英王爺行禮。
“炫兒來了。”老王妃略略點了點頭,一雙眼睛濛濛的,不往他身上看。
喬景鉉走進花廳便覺氣氛不太對,祖母瞧着怒容滿面,母親的臉色不是很好看,父親一臉討好的坐在那裡,而剛剛來的路上又遇到王側妃怒氣衝衝的往外邊走了去,看起來又是因着王側妃發生爭吵了。
喬景鉉早慧,幼年時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記憶深處父親也曾有過三房妾室,後來慢慢的那些妾室不是病死了就是被母親尋了個由頭給發落了,就只留了個王側妃。王側妃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送過來的,孃家又有背景,母親沒法子去動她,因爲生得美貌得父親的寵愛,所以這些年過得有滋有味,在府中也算是正兒八經的主子了。
王側妃生的喬景焰是庶長子,很是得祖母的歡心,英王府裡的下人們一度在議論,庶長子可能會被立爲世子,喬景鉉沒有將這些議論當一回事,直到見着母親的臉色越發的陰沉,纔有所感覺。
儘管皇上下旨將一切事情都解決了,可喬景鉉還是從這裡得出了一個結論,若父親只有母親一個妻子便好了,那也就沒有這麼多煩惱了。
雖然大陳朝的律令裡明文規定婚配應是一夫一妻,多少品級的官員才能納妾,納幾房妾室都有規定,但這律令卻很少有人去認真執行,農民多收了幾鬥米都想着要找個年輕漂亮的姨娘,更何況那些有錢有權的官員富商?現在英王爺府只有一位王側妃,這也足以成爲讓大陳皇朝的長舌婦們暗地裡議論着英王妃善妒的談資。
心裡暗自嘆氣,喬景鉉大步走到母親身邊,雙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母親,我們快去皇宮參加晚宴罷,遲了唯恐不大好。”
英王爺站起身來道:“這時間也快到點了,咱們也該動身了。”英王爺側臉看了看喬景鉉,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炫兒,我想那玲瓏郡主肯定已經在宮門口等着你了。”
玲瓏郡主喜歡喬景鉉,這在皇宮裡已經不是一個秘密,喬景鉉進宮給徐炆玔做伴讀時,玲瓏郡主便纏上了他,萬陽公主還開玩笑的說要喬景鉉去做他的女婿。當然,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兩人長大了,這些陳年往事也沒有人再提。
英王妃聽到英王爺忽然莫名其妙的提到了玲瓏郡主,心中十分不快,搖了搖頭道:“王爺,你這都是在說什麼呢,炫兒再過半年滿十七,我得好好給他挑挑,怎麼着也要挑個賢淑溫柔的,玲瓏郡主門第身高,性子潑辣,我們高攀不起。”
老王妃坐在旁邊哂然一笑:“我們英王府娶個公主的女兒,說什麼高攀不起!”她今日心中不順暢,一心要與英王妃作對。
喬景鉉聽到衆說紛紜,心中煩躁不已,他什麼時候想要娶玲瓏郡主了?怎麼大家說着彷彿現在就要將他的親事定下來一般,他正色看了英王妃一眼:“母親,兒子還小呢,到十八歲也不遲,再說,即便是要成親,怎麼着也該給兄長定了親事才輪得上炫兒。”
英王妃聽着喬景鉉口氣有些不對,不由得停了話頭,見喬景鉉大步蹬蹬蹬的走了出去,更是一陣錯愕:“王爺,我們剛纔說錯話了嗎?怎麼炫兒看上去不甚滿意?”
英王爺眯着眼睛瞧了瞧喬景鉉的背影道:“兒子年紀大了,自然會有他的心思,你也別猜了。他喜歡上了哪家姑娘,我們給他把着關,看看合適就定下來便是。”
英王妃笑着點了點頭:“可不就是這個理兒?”說罷莞爾一笑:“也是我心急了些,炫兒可能是被臊着了。這些年炫兒一直喜歡獨處,都不願意讓丫鬟進他的內室,男女之事上不免生疏,幸好我及時給他指了寶雲做屋裡人,也就是存了心讓他知道箇中滋味,免得少年人懵懂,被人誘拐着去了歧途。看起來這法子還挺有效,炫兒現在都安心多了。”
英王爺見英王妃臉色已經稍霽,又見着老王妃由喬景焰扶着道前邊去了,自是極力奉承着她:“還是王妃心細如髮,我們男子定是考慮得不周詳了。”
英王妃回眸,卻只是白了他一眼,起身徐徐走出花廳,英王爺快步跟了上去。
皇宮今日夜宴如往年一般熱鬧,宴會還是設在暢春閣,大紅茜紗宮燈把大廳照得亮堂堂的,看得出暢春閣重新裝修了下,牆上已經換了一種顏色,四角都有金箔掐出龍紋,牆畫已經換上了大陳朝名家所畫《春日宴樂圖》,每個桌子旁邊都有立着的支架,上面燃着十支來自南海的鮫油香燭,蒙着蘇繡罩子。
宮娥們個個容顏俏麗,纖纖玉手託着白玉盤來回穿梭,行走之間香風陣陣,裙袂紛飛,桌上珍果玉饌,瓊漿清釀各色紛呈,看得人眼花繚亂,幾乎懷疑自己到了瑤池仙境。
喬景鉉剛剛走進暢春閣,一道紫色的身影就撲了過來:“景鉉哥哥!”
她正是剛剛被英王爺提到的,萬陽公主家的玲瓏郡主。
玲瓏郡主一身紫色的衣裙襯得她皮膚白裡透紅,梳着如意宮髻,斜插着一支純色琉璃水晶步搖,垂下幾串琉璃穗子,在耳邊晃動,宮髻的左邊是一朵紫玉雕琢的芙蓉花,和她身上這件衣裳極爲搭配。她笑靨如花的站在那裡,被燈光映襯着,更顯得她美貌無比。
“景鉉哥哥,最近都沒怎麼見到你!”玲瓏郡主撅起嘴,眼睛亮閃閃的看着喬景鉉,似乎有無盡委屈。
“我事情多。”喬景鉉簡單的答了句,就擡腿往一邊走。
“景鉉哥哥,好不容易見面了,你也不多陪陪玲瓏!”玲瓏郡主追了過來拉住喬景鉉的衣袖:“我們先去御花園玩玩再過來吃飯!”
喬景鉉甩開玲瓏郡主的手,英挺的眉毛皺到了一堆:“郡主,請注意言行!”
玲瓏郡主氣得一跺腳,那琉璃步搖就在耳邊簌簌的動個不停:“景鉉哥哥,我們從小就認識,也不是什麼陌生人,爲何你現在對我如此疏離?”
喬景鉉回頭看了她一眼:“我們已經長大了,就該守禮,你看誰家閨秀在大庭廣衆下拉拉扯扯的?”
玲瓏郡主呆在那裡愣了一會,旋即又展開笑顏:“那好,我大庭廣衆下不和你拉拉扯扯,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再拉拉扯扯。”
喬景鉉聽得煩惱,正欲離開,就看見徐炆玔從那邊走了過來,於是也不再理睬那玲瓏郡主,自去尋了好友走到了一邊,兩人坐了下來開始閒聊,喬景鉉眼角都沒有往玲瓏郡主這邊掃,任憑她獨自一人呆呆的站在那裡。
自己一腔歡喜卻得不到迴應,玲瓏郡主氣得臉色發白,轉臉看了看周圍的貴女們,彷彿臉色都掛着譏諷之色,心裡更是惱怒,幾步跑到喬景鉉和徐炆玔身邊,指着喬景鉉的鼻子大聲問:“你怎麼就把我拋下來找炆玔哥哥了?”
徐炆玔看着這位驕橫的表妹,心裡暗自嘆息:真是空長了一副好容顏!
玲瓏郡主乃是萬陽公主長女,今年十四了,在京城貴女裡,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可她的壞脾氣和她的美貌是一樣的出名,京城裡沒有誰不知道萬陽公主家的玲瓏郡主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幼年時,因爲這位郡主長得粉妝玉琢般,極得皇太后歡心,便每年會在皇宮裡住上半年,就是現在也是經常在御花園裡逛的主。喬景鉉小時候被選爲伴讀,和他一起在南書房讀書,在演武場練習騎射,和玲瓏郡主倒也說得上是一起長大的。
可從小到大,他就根本沒把這位美貌的郡主放在眼裡,那時候自己還在想也不知道喬景鉉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天仙——畢竟玲瓏除了脾氣有點大,相貌身份都是合適的。脾氣大了些,成親以後自然會改,其實哪個女子又沒有點脾氣?只是看隱藏深淺罷了!
可是,自從去了雲州一趟,他便知道了答案,徐炆玔苦笑一聲,眼前出現了一個嬌小別致的身影,眉目之間有着溫和但卻疏離的神情,恍惚之間,就見着她彎腰在爲患者把脈,神情十分認真——確實,她倒是個脾氣性格好的!
看了看那橫眉怒目的玲瓏郡主,徐炆玔站了起來攏住她的肩膀:“玲瓏,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呢?景鉉得罪了你?哥哥幫你教訓他!”若是喬景鉉能娶了玲瓏,那位柳二小姐自然不會再嫁他,自己倒是有了機會。
玲瓏郡主連連跺腳:“炆玔哥哥,你看看,韜哥哥他現在都不搭理我了!”
“他是個怪人,你別和他計較。炆玔哥哥帶你去看個新鮮東西!”徐炆玔攏着玲瓏郡主往一旁走開,回頭給了喬景鉉一個“你該如何謝我”的眼神。
喬景鉉苦笑了一聲,小時候和玲瓏郡主一起玩還覺得她可愛得很,生得一副好顏色,可是越大他就越不喜歡她,因爲特別是從雲州府回來以後,每次見到她,就覺得避之不及,拿了她和媚兒比,更是連媚兒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看着她被徐炆玔的話轉移了注意力,倒也覺得去了一個麻煩,喬景鉉站起身來走到父親的身邊坐了下來。
“炫兒,那玲瓏郡主對你可有點特別。”英王爺把剛剛那一幕盡收眼底,看着自己英俊的兒子,雖然頗感驕傲卻也有點擔憂:“你怎麼就般對她?若是她去皇太后那裡告狀怎麼辦?”
“父親,就算告狀告到了皇太后那裡又如何?我不喜歡她跟着我走,就是這樣。”喬景鉉滿不在乎的說:“未必皇太后還會下道懿旨,叫我不能不搭理她,否則殺無赦?”
英王爺聽了兒子的回答,呵呵一笑:“那倒也是。但是女兒家面子矜貴,你也別在大庭廣衆下落了她的臉,這樣不太好。”
聽了父親的忠告,喬景鉉點了點頭,眼睛投向遠處那空着的龍椅,皇上爲什麼還不出來呢?等他和皇后出來,夜宴開始,他就可以開溜了!
徐炆玔攏着玲瓏郡主的肩膀將她帶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周圍是一片暗暗的黑色:“我與你說,想要景鉉將你放到心上,你可不能這般行事。”
玲瓏郡主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絲渴求的神色來:“炆玔哥哥,你快些說說,我該怎麼做?”
“景鉉最喜歡的是溫柔的女子,你愈是做出一副潑辣的模樣他愈是不會理睬你。”徐炆玔想了想,還是將明媚的名字壓了下來,玲瓏郡主那種性子,若是讓她知道了明媚的存在,指不定會打着去暗害她的主意。“俗話說柔能克剛,景鉉的性子本來便是再剛強不過了,你還是這般硬對硬,如何能讓他動心?何意百鍊鋼,化爲繞指柔,不就是說的這個理兒?”
玲瓏郡主低下了頭,慢慢沉思着,彷彿明白了些什麼,擡起頭來望了望徐炆玔,臉上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來:“謝謝炆玔哥哥!”
徐炆玔見着她的笑容,也楞了楞,表妹生得實在是美,這喬景鉉從小到大與她在一處長大,怎麼就沒發現不成?
雪已經停了,夜色沉沉。
大年三十是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可地上的白雪卻依然亮堂堂的照出了上面行走的人影。
柳府的花廳裡擺了好幾桌酒席,裡面人來人往,熱鬧異常。
本來按規矩晚宴是各房自己在園子裡安置的,可柳老夫人說四房這麼久沒有在一起吃過團圓飯了,所以今年除夕的晚宴也放到一塊吃,取個大團圓的含義。
明媚不住的打量着周圍,這富貴人家裡的團年飯與自己前世過的除夕又是大不一樣了。前世自己與父母親在一處的時候守着電視看到十二點,放了鞭炮就去歇息。去了美國以後,那除夕更是過得簡陋了,哪裡有現兒這般熱鬧。
團團的幾桌子人,柳老太爺帶着男丁們坐在那邊,柳老夫人帶着女眷坐在了這處,花廳裡點着立地的明燭,那火焰高高的跳躍着,照得人的臉格外閃亮。自己這一桌都是柳家的小姐,個個兒戴着精緻首飾,點點金光互相輝映。
明媚的視線停留在柳老太爺身上,這是她第二次見着柳老太爺,上午在玉瑞堂匆匆見了一面,隔得遠,沒有看太仔細,現在她肆無忌憚的好好打量了柳老太爺一番。他的長相和自己以前在電視上看見的奸相非常吻合,雖然上了年紀,但那威風,那氣度,那精明卻仍然能叫人一眼就感受到。
在宦海沉浮了數十載,沒有溺亡,反而在十年前登上了三公之位,這位柳老太爺也頗有幾分本事,柳老太爺的頭髮已經花白了,眼神卻依舊犀利,但是轉臉望着柳老夫人的眼神卻異常溫和。
或許每個人心底都有最柔軟的一部分吧?無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還是躬耕南畝的農夫,心裡或許都住着一個人,那地位是旁人無法逾越的。明媚暗自揣測着,或許在柳老太爺心裡,柳老夫人便是他最溫柔的一部分。
莫名其妙的,明媚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喬景鉉。
喬景鉉在自己心裡究竟有個什麼位置?明媚暗自估量着,是生命的過客,還是一般的朋友還是能成爲自己相守一生的人?
雖然說他是很強橫的闖入她的生活,迅速得讓她措手不及,但不可否認,他的舉動都悄悄的在她心底引起了波瀾,使她的心情慢慢發生了改變。最開始她對他有牴觸情緒,因爲他的身份問題。她總覺得以喬景鉉的身份來說,根本不可能對她存在愛情,只是一時間的迷惑與新鮮的感覺。
即便喬景鉉有一份真情,那也不過是一剎那的事情,再美的愛情,終究會有消亡的時候,她不敢去賭喬景鉉的那片真情能維持多久。明媚靜靜的坐在那裡,眼中沒有辦絲波瀾,可心中卻在不住起伏,究竟自己該不該相信喬景鉉?她的心底裡似乎有個聲音小聲的在勸告她:試一試,不試你怎麼知道?
柳明豔與柳明珠都喜歡喬景鉉,京城裡有不少貴女也都喜歡他,這一切本來和她根本沒什麼關係的,爲什麼今天上午看見喬景鉉的時候她竟然會說那些酸溜溜的話?按理來說誰喜歡喬景鉉就去喜歡,爲什麼心裡會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的感覺?
正在思考的時候,旁邊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明媚轉臉瞧了瞧,就見柳明欣在對自己微笑:“十妹妹,我照你的法子去做了。”
“真的?”明媚瞧了瞧柳明欣,見她眼中笑意盈盈,臉上也很是有精神:“祖母相信了你的話?”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叫姨娘去求見祖母,將那張八字批文給她看了。”柳明欣偷眼望了望周圍的一羣姐妹,咬了咬牙道:“左右她們都是要嘲笑我的,不如破釜沉舟試上一試,若是成功了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可不是這樣?”明媚瞧了瞧與幾位夫人坐在一處的柳老夫人,心裡頭想着她肯定不會這麼快就做出決定,肯定還會自己拿了八字請人去看的,她拍了拍柳明欣的手道:“你莫要着急,祖母肯見你姨娘,這說明她也不是一味的閉塞,還是有希望的。”
“是嗎?”柳明欣驚喜的捂住了嘴巴,那略微厚實的嘴脣遮了去以後,她竟然也算得上是一個美人兒了,被那明晃晃的燭光照着,肌膚玉雪發亮。
吃過飯以後大家都陪着柳老太爺與柳老夫人守歲,下人們搬出一張大大的團桌,下邊放了一個很大的銅製的炭盆子,裡頭旺旺的燒着火,大家擠得緊緊密密,二十來個人團團的坐在了一處,說句話都得要高聲,否則很難聽得清楚。
明媚與旁邊的姐妹們說了些話,漸漸的便眼睛有些眯,看着她沒精打采的樣子,站在身後的玉梨很貼心低下頭來問:“姑娘,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歇息?”
明媚擺擺手道:“老太爺老夫人都沒有離席,我這個做孫女的倒走了,也太不知禮了些,我還是陪在這裡罷。”
玉梨看了看明媚的臉,直起身子說道:“姑娘,可要吃那提神的丸子?要不要服上一丸提提神兒?”
“也好,你遞一丸過來。”明媚想着這除夕夜長,還得熬熬,不如吃上一丸醒腦提神的丸子,也好過在這裡昏昏欲睡,沒由得讓柳老夫人見着不喜。
玉梨從袖袋裡摸出一個荷包,在裡面翻出一顆丸子遞給明媚,又遞上一盞水,明媚就着把那丸子給吞了下去,這情景被柳明豔看在眼裡,不由大聲說:“十妹妹,怎麼大過節的,你倒還生病了?”
着柳老夫人寵愛四房的小姐,還讓她那個娘住進了碧紗櫥,這是柳明豔一直心裡憤怒的事情。那碧紗櫥是在玉瑞堂的內室,能住進去的就是柳老夫人最看重的人,聽說那裡邊還只有四伯父小時候住進去過,後來空了多年,碧紗櫥裡都沒有旁人住進去過,現在四房才一回京,柳老夫人就把碧紗櫥給騰出來讓一個姨娘住着,還馬上升了她平妻的分位,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大家,四房的小姐們是柳府裡面最被她看重的嗎?
柳明豔一直看着明媚與柳明珠不順眼,總想找機會來整治她們,她與柳明珠打了一架以後得了母親的教訓,有幾日沒有動靜,再說明媚防範得緊,始終沒給她機會下手,現在柳明豔看到明媚的丫鬟給她喂藥吃,自以爲捉了明媚的把柄——古人最最忌諱喜慶的時候出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她想趁機大肆張揚一番。
誰知她這麼大聲叫嚷,只換來柳老夫人一句淡淡的話:“媚丫頭病了?趕緊回沉香閣歇着去!記得多穿些衣服,別凍了!”
明媚起身謝過柳老夫人,向各位長輩辭別,扶着玉梨的手走了出去,只留下柳明豔骨篤着嘴,氣得兩頰通紅。柳明珠在一邊看了,輕聲“哼”了一句,低頭笑吟吟的吃着零嘴兒,也不說話,這讓柳明豔更加惱怒,指着柳明珠喝道:“你哼什麼!”
柳明珠擡起頭來,嬌俏的一笑:“我傷風了,鼻子有點塞。”
柳明豔便她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撫了撫胸口,猛的站了起來,帶着兩個貼身丫鬟就走了出去。
“老大媳婦,你得好好管管豔丫頭了。”柳老夫人看了看那道越走越快的身影,皺着眉頭對大夫人說:“再這樣下去,有什麼結果你心中會有數兒罷?”
柳老太爺也很不滿的盯了柳大夫人一眼:“內宅之事,老大媳婦是否能擔當得妥當?若是沒那個能力,讓旁人一起幫着管管罷!”
柳大夫人低着頭不敢出聲,心裡大爲驚慌,柳老太爺這意思是要將她理家的權給收回來了?她一陣肉痛,打理內務雖然累了些,可其中油水豐厚,一年額外撈幾萬兩銀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若是逢着有什麼大的修繕,十萬兩銀子就能輕鬆到手了。
她瞧着女兒帶着丫鬟往外衝的身影,一邊擔心着她,又一邊懊悔自己太嬌縱她了一些,弄得自己現兒處境十分尷尬,看來過年以後該好好的調教下她了,否則真不知道她出閣以後會是個什麼結果。
柳家其餘三位夫人聽了柳老太爺這句話,心中不免有些活絡起來,這打理家中內務可是個有油水的,誰不巴望着呢?柳大夫人見着幾位弟妹眼睛都望着自己,心中憤恨,可又不敢多說,只能細聲細氣道:“是媳婦管束不力,以後定然不敢疏忽。”
柳老太爺見着柳大夫人一臉懊悔的模樣,想着她每日爲了這家中內務起早貪黑,也是辛苦,自己太苛責了她也不大好。摸了摸鬍鬚,柳老太爺的聲音轉軟了些:“這些年老大媳婦確實是辛苦了,可再辛苦也不能荒廢了對兒女的管教。明豔現兒正是需要嚴加約束的時候,你可不能爲了這個大家疏忽了小家,得分點時間來管管她的事情。柳家的女兒嫁出去在夫家要行得正立得穩,可不能叫旁人捉住錯處,說我們柳家家教不嚴,教女無方!若是你覺得自己忙不過來,就去與你三個弟妹商量下,勻出一部分事情來讓她們管着。”
柳大夫人聽老太爺終於把話落在實處,還給她留了幾分餘地,心裡略略鬆了鬆:“媳婦尊父親教誨,一定會盡力做好。”
看着柳大夫人那肉痛的樣子,柳老夫人露出了一絲笑臉:“老大媳婦,出了節你就把賬目歸攏下,交到玉瑞堂來,我先把賬過下目。我覺得若是你實在美得空,也不要強撐着,不如我先幫你瞧瞧,有要緊的事情你也可以先問過我,反正我沒事情好做,每日都是閒的,有大把子時間幫你瞧着呢。”
聽到柳老夫人這麼說,柳大夫人只覺胸口都要被漲開——柳老夫人這話,擺明就是在說,你以前貪墨了多少銀兩我不追究了,你先把賬面做平,然後以後由我在旁邊監督着你,大房可別想每年獨吞了那些外水!
惱怒歸惱怒,可自己還得做出一幅恭敬的樣兒說:“老太太的主意自是極好的,媳婦記下了,出節後就把賬本送到玉瑞瑞堂去。”說完這句話,看到身邊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都是一臉暢快的笑容,更是氣惱不已,可又毫無辦法。
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看着身邊大嫂臉上勉強堆出來的笑容,心裡就特別爽快,柳二夫人素來性子弱,倒也沒想過要去分管家中事務,只是瞧着柳大夫人趾高氣揚心中便有些不爽快,而柳三夫人便不同了,她想分點管家的權力已經多年,也曾收買過人做假賬然後去揭發,孰料大嫂狡詐得很,早就有所提防,做了兩套賬本,給那個奸細看的是另外一本,等事發已後,對起帳來卻用了真正的那套,爲了這事,還被柳老夫人指着鼻子罵,說她爲了一己之私就做這種陰私之事。
氣了好幾年,終於到時候看大嫂吃癟的時候了——再看看旁邊臉上不顯山不露水的柳四夫人,心裡又暗自犯嘀咕,四房是頗得老太爺老夫人歡心的,自己要不要與她結成同一陣線對付大嫂?想來柳老夫人總是會將管理大權慢慢放到四房去,若現在自己捧着四房,到時候或許還能分得一杯羹。
桌子上各人打着啞謎藏着機鋒,而明媚此時卻正帶着玉梨在園子裡逛着,等着皇宮城牆上放煙火。
說來奇怪,出了花廳明媚那種心口悶的感覺就消失了,也許是廳里人太多的緣故,空氣不大流通,所以有些氣悶。
“姑娘,咱們先在園子裡頭逛逛,等着看了煙火再回沉香閣去。”玉梨擡眼望了望烏藍的天空,很是嚮往。
明媚看着她期盼的眼睛,心想着還沒見識過大陳的煙火,陪着她一起看看也好:“嗯,咱們在園子裡走走。”
過了不多會,突然天空裡猛的被照亮了,就見如黑色天鵝絨般的夜空綻放出一朵鮮紅色的牡丹,這朵牡丹是由無數個閃亮亮的火焰組成,在天空裡極盡絢麗,那些小小的煙火慢慢的撲向人間,彷彿要落到人們頭上般,就在大家驚訝的那刻,又毫無預兆的消失不見。
“姑娘姑娘,放煙火了,真的好美!”玉梨仰着脖子望天上看,喜不自勝:“只是那牡丹太紅了些,顏色有點深!”
她的評價還未落音,天空再一次被一排銀白色的煙火照亮,就像一排瀑布奔騰着瀉下煙靄嫋嫋的水幕,那些煙花在天空裡翻騰着,呼嘯着,灑下萬點銀光,閃閃發亮,耀得人的眼睛都花花一片。
“姑娘,這煙火真是美呀!”玉梨瞧得眼睛都不眨,忍不住出言讚歎:“還是京城繁華,原來都沒機會看到這樣的盛景呢!”
“現兒不就看到了?”明媚抿嘴一笑,雖然不是第一次看煙火,但這種久違的美景對她仍然有着吸引力,她也和身邊的丫鬟們一樣,擡頭呆呆的看着黑色的天幕那極亮色的璀璨,不由得吟出一句詩:“火樹銀花不夜天!”
“好一句火樹銀花不夜天!”忽然破空傳來一句讚美的聲音,明媚與玉梨都唬了一跳。收神一看,兩條黑影飄然落下,一動不動的站在她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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