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有一種冷冽的氣息,從嘴裡呵出來的氣息都帶着些白色的影子,這十月末的深秋,西北的早晨已經分外冷冽,明媚起牀的時候,發現春喜給她準備的是一套色玉白色翠葉雲紋錦衣,外邊搭着蔥翠色素錦織鑲銀絲邊的斗篷,斗篷上有一頂相連的帽子,鑲着一圈長長的銀狐毛,絨絨的十分惹人喜愛。
“怎麼就準備這些衣裳了?”明媚伸手摸了摸斗篷,暖烘烘的,不禁有幾分驚詫,這裝扮在京城,總歸要到十一月末十二月初才能用得上呢。
“柳小姐,你是不知道了,你要與我們家姑娘出去打獵,山裡邊天氣冷,可得多穿些衣裳纔是。”春喜笑嘻嘻的給明媚簪上了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偏着頭打量了一番,嘖嘖讚歎了一聲:“柳小姐生得真美,我們西北這邊可還沒見過這般美人。”
明媚扶着椅子站起身來道:“你這小嘴兒怪甜的,每日裡這般捧着我,只怕我不會洋洋得意飛到天上去?”
春喜是郭慶雲的頭等丫鬟,雖說也是貼身的,可嘴巴碎,又不怎麼喜歡跟着郭慶雲練武,所以郭慶雲總覺得她沒用,並不把她當心腹,處處將追風和趕月帶着,把春喜撇到了一旁。現在明媚來了西北,郭大夫人將她撥去服侍明媚,她覺得明媚身份高貴,自己能服侍她也算是郭大夫人賞臉,因此格外的盡心,只希望明媚能在郭慶雲面前替自己說上幾句好話。
“柳小姐,你還要帶那個箱子去?”見明媚把桌子上的大藥箱打開,春喜湊了過來,見着裡邊全是藥粉和藥材,還有一些奇怪的器具,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她們說柳小姐擅長歧黃之術,看起來是真的。”
“我們去打獵,少不得要預備着這些。”明媚檢查了一番裡邊的東西,樣樣俱全,這才放下心來,將藥箱推了推:“你且揹着。”
春喜答應了一聲,將藥箱背好,跟着明媚走了出去。
剛剛出屋子,就見郭慶雲等在院子中央,見明媚走了出來,很是高興的飛撲了過來:“柳十,你起得好早。”
明媚笑着挽住郭慶雲的手:“大半個晚上都沒睡着呢。”望了望郭慶雲身後的追風趕月,每人身上背了個大包袱,不知道裝了什麼,鼓鼓囊囊的一大包:“那些是什麼?”
“咱們穿的用的,哪一樣能少?”郭慶雲朝明媚擠擠眼:“少不得要去個五六日罷,東西自然要準備充足些。”
兩人先去郭大夫人那邊請安,郭大夫人見着郭慶雲與明媚身上的打扮也不驚奇,只是嘆氣道:“雲兒,你又要去打獵!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去山裡頭一次,那些野雞野鹿見了你都要發愁了。”
郭慶雲哈哈一笑,走上前去揉了揉郭大夫人的肩膀道:“母親,這次去獵幾隻黑狐,給你來做一件皮裘。”
“你別跑去深山,就到附近行獵便夠了。”郭大夫人白了她一眼:“我要皮裘還不會花銀子去買?要等着你打獵打些黑狐狸來,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
郭慶雲扭了扭身子:“母親,你也太小看了我。”
兩人帶着丫鬟出來,走到郭慶雲製造火龍珠的那地方,就見那空曠的地方停了一支車隊,有好多輛馬拉着的貨車,上邊像模像樣的包裝得嚴嚴實實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喬景鉉帶着一夥人站在那裡,清晨的北風將他的哆羅呢鑲嵌孔雀毛大氅吹拂了起來,寶藍色與深翠色不住交織,晃着人的眼睛。
“表哥,你有必要穿的這般闊綽?”郭慶雲搖了搖頭:“誰相信你只是一個車隊老闆?”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笑眯眯道:“表哥,你看看我穿成這樣,這纔是跑江湖做買賣的呢。”
郭慶雲今日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寬鬆棉布袍子,下邊是一條闊腳棉褲,頭上簡單的梳了一個髮髻,只插了一根銀簪子,站在那裡與明媚一比,簡直不是同一個身份的人,彷彿就是明媚身邊的粗使丫鬟一般。
“車隊老闆是他。”喬景鉉伸手指了指身邊一個人,明媚好奇的看了過去,那個人有幾分尷尬的將頭扭了過去,原來是方慶福。
“你不是說要僞裝成車隊?”喬景鉉拍了拍身邊馬車上的貨物:“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昨日去玉門關鋪子那邊尋車隊,剛剛好遇着方公子,他還正準備去韃靼那邊跑一趟買賣,我覺得這可剛剛好,跟着他們一道過去。”
郭慶雲聽了直點頭,走到方慶福面前望着他笑了笑:“我表哥可與你說清楚了此行目的?”
方慶福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就好,我就怕你不知道這裡頭的彎彎道道,到時候少不得埋怨我們將你騙去做這冒險的事兒。”郭慶雲朝方慶福抱拳道:“方慶福,你是條漢子,我敬你。”
方慶福尷尬得直襬手:“這是爲大陳做事,我順便去賣點貨,也算是一舉兩得。”
“方慶福你這想法真不錯!”郭慶雲頜首稱讚,轉過頭來看了看明媚,她此時已經站在了喬景鉉身邊,兩人都穿着大氅斗篷,喬景鉉頭上是一支羊脂玉簪子,明媚那紅珊瑚珠子映着日頭影兒閃閃發亮,一瞧上去就不是做買賣的,不由得哈哈一笑:“表哥,柳十,你們也別冒充商隊裡頭的人了,就說是相約私奔的都要像一些。”
喬景鉉伸手牽住明媚的手,很是得意:“那就當我們是私奔的愛侶便是。”
春喜揹着大藥箱站在明媚旁邊,見着喬景鉉拉住明媚的手,不由得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喬世子,你怎麼能拉柳小姐的手?”喬世子,不是與自家姑娘是一對的?如何柳小姐一來他便粘上了柳小姐?
方慶福的手下也是奇怪,這位柳小姐,不就是那個叫二姑娘的?當初她與他們一道來玉門關,途中自家老闆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誰都瞧在眼裡,原以爲一路下來兩人能心心相印互生情愫,沒想到這柳小姐此時卻與這位世子爺站在一處,還十指相扣。衆人都忍不住往方慶福那邊瞄了瞄,那王大頭更是憋得臉紅脖子粗,那陣子方老闆還因爲這柳小姐給他看診對他翻白眼呢,現在,這、這、這……
郭慶雲見着春喜這般八婆,臉色一沉:“春喜,這是主子的事情,由得着你來說什麼閒話?你送到這裡便回去罷,回府以後可千萬別在我母親面前亂說什麼事情,若是我回來得知你漏了什麼話讓我母親知道了,小心吃我的鞭子。”
春喜見着郭慶雲說得這般嚴厲,不敢開口說多話,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將大藥箱放到車子上,這才慢慢的騎馬跑了回去。
“喬世子,柳小姐,郭小姐,你們便坐那輛馬車罷。”方慶福抑制住自己心中一點點微妙的感情,指了指後邊一輛馬車,青色印花的粗布簾幕,上邊還有塵土之色。
喬景鉉拍了拍踏雪的脊背,哈哈一笑:“我騎馬。”
郭慶雲將喬景鉉手中的繮繩奪了過來:“表哥,你先陪着柳十坐會子馬車,我騎馬!”她得意的摸了摸踏雪的鬃毛:“早就對你這匹馬垂涎三尺了,總算逮着機會可以騎它了。”
喬景鉉見郭慶雲那神色,自然知道她想要自己與明媚躲呆一段時間,也不再堅持,與明媚一道坐上了馬車。
因着是青色印花的粗布,所以車廂裡邊有些灰暗,喬景鉉的孔雀毛大氅不是看得很清楚,但他那張臉比較白,還是能夠清楚的看見。明媚坐在那裡,見這馬車有些小,而且還堆放了許多東西,喬景鉉的腿似乎都伸不直,不由得笑了笑:“等會你還是去騎馬罷。”
“你也去。”喬景鉉攥着明媚的手不放,手指觸到她的手鐲,忽然想起陳年往事來,笑着在她耳邊輕聲問:“你這回不會用暗器傷我了罷?”
他溫熱的氣息呼在了臉上,只覺得暖烘烘的一團,明媚只覺得自己一身都有些發軟,她能感受到喬景鉉的手指正在她手腕上不住的划着痕跡,弄得她心中微微發癢,轉臉瞧了瞧那個無聊的人,明媚微微撅嘴道:“喬景鉉,小心我用針扎你。”
“你扎!”喬景鉉將一張臉湊了過來,一雙手也抱住了明媚的腰:“隨便你扎哪裡。”
“喬景鉉,你真無賴。”明媚發現才幾個月不見,喬景鉉忽然間就變得有幾分油滑起來了,莫非這軍營真能讓一個人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媚兒,隨便你怎麼說我,我還是那個我。”喬景鉉收拾了滿臉的嬉皮笑臉,輕輕的將嘴脣貼了過來:“媚兒,我好想你,有時候想到晚上都睡不着覺。”
這句話實在是樸素得再不能樸素了,可明媚聽着卻只覺全身一陣發軟,一顆心狂跳了起來,喬景鉉的氣息將她包圍住,那似水的柔情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她睜大了一雙眼睛,瞧着喬景鉉的嘴脣慢慢貼了過來,軟軟的落在她嘴脣上。
一聲心滿意足的嘆息,喬景鉉更加深入了些,兩人柔軟的舌尖糾纏在一處,帶着香甜的瓊漿玉液,讓他們迷醉其中,互相不住吮吸。“媚兒,我真開心。”喬景鉉將明媚稍稍摟緊了些,讓她聽到他“砰砰”的心跳:“你聽聽,我實在開心。”
“表哥!”郭慶雲的聲音在馬車外邊十分響亮,驚得喬景鉉與明媚趕緊坐直了身子,剛剛分開坐好,郭慶雲便已經一把將側面的軟簾掀開:“表哥,你出來看看。”
聽着郭慶雲的聲音有幾分焦急,喬景鉉也心中一緊,趕緊讓車伕將馬車給停了,從車上跳了下來。明媚也有幾分緊張,掀開那軟簾一看,到處都是一片荒涼,剛剛出發的時候還能見着枯草,現在卻一點枯草的影子都看不到了,眼前只有一片黃沙。
“這是沙海子?”郭慶雲與喬景鉉每人騎了一匹馬站在那裡,詢問着方慶福:“我聽說過韃靼這邊有一片沙海子,進去的人很難從裡邊轉出來。”
“是。”方慶福點了點頭:“我們原先去韃靼,並不是走這邊這條路,只是喬世子與郭小姐想探一條捷徑,所以才走這邊。這裡確實是叫沙海子,因爲很多人不知道路,所以在裡邊兜兜轉轉的出不來,有時候又回到了原地,所以便有了傳言說這沙海子裡有吃人的妖怪,於是大家基本上就不往這邊來了,這裡也成了一片荒蕪。”
聽着方慶福的解釋,明媚擡眼向前望了望,就見有一脈小山丘在不住起伏着,山並不高,可瞧着卻十分神秘,通體發黃,山的這邊更是黃沙漫漫,彷彿無邊無際一眼望不到頭一般,遠方有飛揚的沙塵,還有一輪鮮豔得如硃砂血一般的太陽。
戈壁灘?她想到了自己曾經看到過的旅遊雜誌,似乎就有這種圖片。
過戈壁灘,最主要要帶好乾糧和水,還要有一個準確度高的羅盤,否則迷路以後就很難說了。當然,古代的人沒有羅盤,用天上的北極星做爲引路的工具也是可以的。明媚暗自點頭,幸好自己還有一個自制的羅盤放在藥箱裡,這樣便用不着看星星了。
喬景鉉站在郭慶雲的身邊,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地圖,認真對照了一下:“小九,地圖上似乎沒有這個地方,按理說從祁山那邊過來再走半日便是韃靼境內,爲何這裡卻出現了一片這麼大的沙漠?”
方慶福湊過來看了看,也覺得驚訝:“喬世子,這上頭真沒有。”
喬景鉉用手指到地圖上邊點了點:“大陳這地圖真是舊得不行了,幸得咱們來探路。”他朝明媚揚了揚手:“媚兒,你有沒有帶筆出來?”
明媚抿嘴一笑:“你可真是心寬,我這裡難道什麼都有?”
“我知道你準備充足,什麼都有。”喬景鉉催馬湊了過來:“媚兒,這事情便交給你了。”
明媚從藥箱裡邊拿出一個小布包來,小心翼翼的打開,裡邊是幾根燒得黑黑的木炭條,她用布條包着木炭條在上邊點了幾個小黑點,笑着道:“暫時留個記號好了。”
“媚兒就是心細。”喬景鉉又大力誇讚了一句,望了望方慶福道:“方公子,依你的經驗看,那我們是往這沙海子裡過去,還是走旁的路?”
“喬世子,我的意思是該另外探一條路。”方慶福望了望前邊的茫茫大漠,沉吟了一聲:“這片大漠,沒有駱駝是很難走過去的,因爲馬車的輪子很容易塌陷在沙子裡邊,即算馬車能從那流沙裡過去,時間也會比計劃裡的要長,咱們帶的水與乾糧恐怕很難支撐這麼久。”
郭慶雲聽着方慶福的分析,連連點頭:“表哥,方慶福說的沒錯,我們還是別走這沙海子了,要真想走這裡,下次咱們帶上幾頭駱駝,請個有經驗的嚮導來帶着我們過去,我們就這樣亂撞,估計也弄不出什麼名堂來。”
喬景鉉看了看前邊的茫茫沙漠,也是犯愁,好不容易請了幾日假出來探路,結果出師未捷身先死,遇到這沙海子,眼見着便沒了法子,真是心有不甘。可是到了這個地步,自己總不能勉強走下去,若是一意孤行,人被困在大漠裡,到時候一堆枯骨,更別說功成名就:“那好,我們就從旁邊探一條路試試看。”
車隊開始走上了一條新的路,這條路方慶福也是第一次走,十分小心,明媚瞧着大家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想着,自己的那個寶貝該拿出來了。
“喬景鉉,我這裡有個好東西。”明媚將羅盤翻了出來,高高擎在手中:“你拿了去給方公子。”
“這是什麼?”喬景鉉第一次瞧見這個東西,很是奇怪,拿着那個圓圓的小盤看了好半天:“這……根小棍子不時的在動,爲什麼?”
“這是羅盤,又叫指南針。”明媚微微一笑,指着那根小棒道:“它指的方向,總是南方。”
“爲什麼?”喬景鉉化身爲好奇寶寶,一雙眼睛盯着那根指針一眨也不眨。
“這個……”明媚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與他解釋,若是要告訴他咱們地球是個大磁場,其地磁南極在地理北極附近,地磁北極在地理南極附近,指南針因爲在地球的磁場中受磁場力的作用,所以會一端指南一端指北,恐怕喬景鉉只會將眼睛睜得更大。
“你別管原因,你只要相信這個東西真能指南指北就行了。”明媚朝喬景鉉一沉臉:“莫非你還懷疑我不成?”
“哈哈,我哪裡敢懷疑你?”喬景鉉捧了那指南針,朝方慶福走了過去:“方兄,你來看看這個東西。”
與方慶福走了一段路程,喬景鉉覺得這個人還不錯,於是將那生疏的“方公子”變成了“方兄”,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融洽了不少。方慶福捧了那個指南針看了看,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來:“這是司南,司南!”
他跑商兩年多了,曾與一隊去西域的商人接觸時看到過這個東西,他們告訴他這是個好寶貝,帶着就不會迷路了,當時他羨豔不已,後來卻無緣再得見,今日卻重新見到了,心中如何不激動?
“司南?”喬世子見方慶福識得這東西,倒也放下心來:“如此極好,那方兄便拿着這東西在前邊帶路罷。”
方慶福點了點頭,拿了那司南在手中,看了看方向:“基本上沒走錯了,繼續。”
商隊慢慢往前走着,過了兩日方纔到達了韃靼人控制的地區。
一個個的氈帳顯示着這是與大陳迥異的居住方式,郭慶雲見那一頂頂白色的帳篷,就像灑落在草原裡的珍珠一般,一羣羣牛羊正被趕着進那欄圈,氈帳後邊還升起裊裊炊煙,不由得感慨:“這裡的人倒是生活得自在。”
明媚望着這片安寧的土地,點了點頭:“戰爭帶來的是毀滅性的災難,只有和平才能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大陳人也是人,韃靼人也是人,兩邊都有平民百姓,若是兩國一直和平共處,那百姓的日子會過得安穩得多。”
喬景鉉若有所思的想着明媚的話,心裡充滿了一種疑惑,他來西北就是想建功立業的,若是沒有戰爭,他的軍功又從何而來?可望着眼前這片寧靜的草原,他又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百姓更需要的是這樣的生活。
“一將成名萬骨枯。”明媚臉上浮現出一絲難過的神色:“戰場上白骨累累,多少人就長眠在那裡,再也無法回去和父母兒女團聚,喬景鉉,你想過這些嗎?你有沒有想到你的父親母親正在擔心你,正在盼望着你回去?”
商隊開始在邊緣地帶駐紮,將帳篷豎了起來,方慶福與他的手下都會韃靼語,幾人走過去與那邊的韃靼人交涉了一番,得知他們是鍋爐的客商,韃靼人倒也很是熱情,還指點着他們去前邊的小河提水。
“小九,你能聽得清他們說的話嗎?”喬景鉉聽着那些人嘰嘰咕咕的,可自己卻一句話也聽不明白,不由得有幾分沮喪,郭慶雲在旁邊一臉得意:“表哥,這你就不及我了,我不但能聽懂,還能說呢。”
郭慶雲自小便跟着父母來了西北,玉門關這邊經常有韃靼人與大陳的百姓在互市物物交易,或是販賣東西,她見得多了,與他們交談多了,自然便懂了韃靼話。
喬景鉉點了點頭:“你看看那邊,來了幾個人,正在大聲嚷嚷,你能聽懂嗎?”
郭慶雲擡眼一看,便見着一彪人馬衝到了韃靼牧民的氈帳那邊,有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人拿出一張紙,大聲的宣讀着些什麼,就見寧靜的草原頓時熱鬧了起來,不住的有人往這邊圍攏過來,一邊聽着一邊似乎在搖着頭,那絡腮鬍子呵斥了幾句,那些人全舉起手來大聲喧譁起來了。
“隔這麼遠,如何能聽得清楚?”郭慶雲搖了搖頭:“只不過聽到說是汗王發佈的命令,就不知道是什麼內容了。”
“汗王?”喬景鉉臉上表情嚴肅了起來:“可能是韃靼這邊有什麼舉動,咱們等會過去問問。”
幾個人在旁邊說了一會子話,等着那一隊人走了以後,喬景鉉、明媚與郭慶雲領着手下抱了些東西走了過去,來到一個帳篷前邊,見着一位大娘正在忙着洗東西,郭慶雲很客氣的向她行了一禮:“大娘,我們兄妹是過路的客商,在沙海子迷了路,好不容易走出來轉到了這裡。方纔那人來這裡是做什麼?怎麼看你們似乎都有不滿之意?”
那位大娘看了看郭慶雲,嘆了一口氣道:“我們韃靼是由五個大部落組成的,其中最強大的那個部落首領便是我們韃靼的汗王。方纔那人便是汗王的使者,汗王說要徵兵服役,家裡有兩個兒子的,必須去一個,有三個的要去兩個!我們家老大還在軍隊裡呢,現在又要把老二送去了……”說着說着,眼淚便流了下來。
“汗王要徵兵?現在不是已經有三年沒打仗了嗎?”喬景鉉聽到這話,心裡一驚,這韃靼人莫非有所舉動?“小九,你問問她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說是說三年沒打仗,可汗王一刻都沒有放鬆呢,我那老大寫回來的信裡說,天天都在操練,督促得緊,現在又徵兵,不是想打仗,還有什麼用處?”大娘提到打仗就傷心起來:“我孩子爹就是死在戰場上邊的,阿拉王要保佑我的老大和老二,可要平安歸來!”說完閉上眼睛,默默的祈禱起來。
明媚瞧着那位大娘臉上的表情便覺得有幾分難受,她默默的將追風手中的東西拿了過來遞給那位大娘道:“大娘,這是我們兄妹送給你的,你拿了過冬用罷。”
那大娘瞧着明媚手中精美的氈毯與食物,用韃靼語問了一句,郭慶雲笑着答了一聲,把明媚手中的東西接了過來塞到大娘懷裡,那位大娘抱着東西站着,嘴裡好一陣嘰裡咕嚕,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說什麼。
“大娘說,今兒晚上他們這個部落有個盛會,看我們去不去?”郭慶雲眼睛裡頭閃閃發光:“要不要跟着過去玩玩?”
“好啊好啊。”明媚歡聲叫了起來,穿越到大陳這麼久,總算是嚐到了旅遊的滋味,還是在這茫茫大漠,真是讓她驚喜萬分。
喬景鉉本來不欲去摻和到這異族的盛會裡邊去,可見着明媚這般開心,無形中受了感染一般,臉上露出笑容來:“那好,咱們一起去。”
方慶福與手下回來,聽說這件事情,衆人都說白天趕路疲憊,想要好好歇息,喬景鉉見着他們都不願意一同前往,心中知道他們是不放心那幾車貨物,於是也沒有勉強他,帶了明媚與郭慶雲就往那大娘的帳篷走了過去。方慶福默默的站在那裡,瞧着明媚的身影,心中有萬千感慨,可最終只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息。
“方老闆,那二姑娘……”王大頭從他身邊鑽了出來:“二姑娘與那位喬世子,似乎有些眉來眼去……”、
“他們眉來眼去關你什麼事?”方慶福恨恨的望了王大頭一眼,一隻手抓緊了包裹貨物的粗布,心中一片黯然傷神。
方慶福是跟着祖父被流放西北的,雖然說現在皇上已經赦免了他們方家,也讓鎮國將軍收留了他與妹妹,可多年的認知讓方慶福總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都很低,開始不知道明媚身份的時候,他曾經有過奢望,可現在他知道自己沒有半分可能,所以只能默默的將那份感情埋藏在心底。
王大頭被方慶福搶白了一句,摸了摸腦袋道:“二姑娘與喬世子眉來眼去確實不關我的事兒,可卻總關方老闆的事吧?”
“也不關我的事兒!”方慶福恨恨的轉身走進了帳篷,心裡頭空落落的一片。
韃靼那邊的盛會實在是說不上是什麼盛會,只是一堆人圍着篝火喝酒談話,篝火上有烤肉的架子,上邊正在烤全羊,滴滴的油從羊身上滴落到火裡,不時的滋滋的冒出道道白色煙霧來。
“表哥,我回來了。”郭慶雲跟着那大娘出去兜了一圈,眉開眼笑的走了過來:“據說這裡跟韃靼的陰山關不遠了,只要穿過幾處山頭便能到。”
“陰山關?”喬景鉉挑了挑眉頭,紅紅的篝火將他的臉照得意明一滅:“那不是韃靼的第一座城池?”
“是。”郭慶雲盤腿坐了下來,一臉興奮:“表哥,咱們可以去陰山關打探下,聽那邊韃靼人都在抱怨最近汗王動作頻頻,也不知道究竟內幕是什麼。”
“好。”喬景鉉點了點頭:“正好方慶福也要去賣掉那些貨物,這算是一舉兩得。”
第二日喬景鉉他們便照着那大娘的指點,繞着路去往陰山關,那條路十分狹窄,又要經過一大片山地,看起來地形很是險峻,若不是得了那大娘的指點,還真沒想到有這樣一條路。
走了一整日還沒見着有什麼人煙,方慶福決定找一處開闊的林地歇息一個晚上。喬景鉉小小展示了身手,跑到山上獵了幾隻野味,郭慶雲則指揮着追風與趕月跟着方慶福他們去尋柴火。明媚也沒閒着,跟郭慶雲一道將篝火生了起來,把那野味架了起來慢慢的烤着,香味很快的隨着風飄出去很遠。
喬景鉉得了空閒,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眼睛望着正在忙碌着的明媚,感覺很是溫馨,她拿着燒烤的杆子不住的在轉動,不時往上邊刷着油,那神情十分認真,彷彿一位妻子在給回家的丈夫準備晚餐一般。
“媚兒,你真賢惠。”喬景鉉咧嘴笑着,翻過身來看了看天空,草原的夜色是極美的,開闊而大氣,月亮雖然如彎鉤一般,可似乎比大陳看到的更加明亮些,彎彎的嵌在烏藍的天幕上,月亮旁邊是幾點星子,不斷在閃爍着。
“喬景鉉,你是想討打不成?”明媚轉過臉來看了看他,佯裝出生氣的模樣來:“若不是你去打了野味回來,我纔不會替你考東西呢。”一邊說着一邊將烤好的肉遞了過來:“喏,快些吃罷。”
喬景鉉接過那塊烤肉,笑眯眯的望了明媚一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郭慶雲也拿了一塊肉吃得有滋有味:“這比昨晚上吃的香多了,是不是?”
“那是當然。”喬景鉉笑得很是開心:“媚兒親手烤的,怎麼樣都好吃。”
方慶福坐在不遠處,聽着這邊說說笑笑,有些羨慕,又有些小小的嫉妒,心中想着,若是明媚烤的肉是給他嘗的,那該有多好。
忽然間就聽一陣馬蹄聲響起,那聲音又急又快,嘚嘚作響,彷彿踏在人的心上一般,衆人手中拿着烤肉,眼睛往山那邊看了過去,就見一隊人馬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衝在最前邊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長得膘肥體壯,看上去甚是結實。他騎着馬到了不遠處的地方,看到篝火旁邊坐着的那一圈人,又看了看他們身邊不遠處的那幾車貨物,哈哈大笑起來:“聽說有肥羊經過,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了果然如此。”
他猥瑣的目光溜了一圈,又盯住了明媚郭慶雲和身邊幾個丫鬟,喜得眉毛都要飛到鬢角里邊去了,連連稱讚道:“孃的,還有幾個美貌女人,這一趟,爺可賺大了!”
那人坐在馬上自顧自的說了半天,見喬景鉉他們根本沒有理睬他,只是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烤肉,不禁勃然大怒,用馬鞭指着喬景鉉道:“你這小白臉,還不乖乖下跪求饒?竟然還能吃得下東西,你們是想找死不成?”
郭慶雲吃完最後一口肉,擦了擦手站起來道:“反正是死,不如吃飽了再去死,這位大爺,你說說,可是不是這個理?”
那個中年漢子盯着郭慶雲的臉道:“小美人兒,爺可捨不得讓你去死,你乖乖的跟着爺回去,爺一定好好疼你,叫你吃香的,喝辣的,金銀首飾,要什麼有什麼。”
郭慶雲聽了這話嘻嘻一笑,指着喬景鉉道:“這位爺,真有這麼好?那把我表哥也一起帶去,好不好?”
那漢子看了看喬景鉉,搖了搖頭:“這可不成,一看他便知道他是你的相好,我可不帶他回去,只帶你和旁邊這幾個美女。”
聽了這話,郭慶雲衝那漢子也搖了搖頭道:“這位大爺,既然你不請我表哥一道去,那恕我也不跟你回去了。”
見了郭慶雲這話,那漢子眼中閃過一道貪婪的光:“小娘子,你已經是我手掌裡的貨了,還敢跟我談條件?我實話實說給你聽,這個時候跟不跟我回去可由不得你,還是我說了算,兄弟們,給我上!”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郭慶雲從腰間解下軟鞭,“嗖”的一聲朝那中年漢子抽了出去,那人沒有料到一個看起來嬌怯怯的小姑娘,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彪悍,防不勝防的被她一鞭子抽下馬來,在地上打了個滾,又迅速站了起來,從身上摸出兩把刀子,揮舞着向郭慶雲撲了過來。
那漢子帶來的一彪人馬見頭兒被抽到地上,也吃了一驚,衆人揮舞着兵器朝篝火旁邊衝了過去。
還沒等他們衝到篝火邊,就見眼前一花,坐在火邊的喬景鉉飛身一躍,從他們身邊飄過,順手就點了幾個人的穴道,在那漢子身邊落下,只見他輕輕巧巧的伸出一隻手,那個漢子手中的刀子就撲落在地,人已經被喬景鉉拎了起來。
那漢子嚇得面無人色,在喬景鉉手下瑟瑟發抖:“好漢饒命!”
喬景鉉朝他一笑:“這位大爺,你越是不想讓我去你那邊看看,我便越是想去你那裡做客,你意下如何?”
“好漢,我那賊窩髒亂得很,哪裡值得好漢特地去看?”那漢子不住的求饒:“求求好漢放過我,以後我一定改邪歸正,再不做這打家劫舍的事情了。”
此時那一羣跟隨而來的賊人已經被方慶福與郭慶雲帶着手下解決,郭慶雲走了過來,拿着軟鞭挑了挑那個賊人的下巴:“你剛剛不是說要請我去你那裡做客的?”
“姑娘,我、我、我是在胡說八道,姑娘千萬不要介意!”那山賊頭子實在懊悔,今日還以爲能幹一票大的,沒想卻踢到了門板上邊,自己被弄得那般狼狽。
喬景鉉伸手拍了怕那賊人的臉道:“你這人怎麼如此說話不算數!”他朝明媚與郭慶雲笑了笑:“媚兒,表妹,你想不想去他們那個賊窩去看看是什麼樣子?”
郭慶雲拍着手笑道:“表哥,我還沒去過山賊窩呢,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了,咱們去逛上一逛,看看有些什麼不同。”看了看那個中年漢子,郭慶雲踢了他一腳道:“喂喂喂,你們山上有多少人?你武功這般不濟,怎麼也成了當家的?”
那個漢子擡起眼睛委屈的看了郭慶雲一眼,小聲的回答:“我們山上有三百多人,我是三當家的,還有大哥和二哥,他們比你們可厲害多了。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了,山上三百多人,你們這二十多個人,上了山,踩都被踩死了。”
明媚在旁邊見着那山賊頭子今日還誇口來嚇唬他們,不由得只覺好笑。她看了看喬景鉉,裝出一副害怕的神情來:“喬景鉉,聽着他這麼說,真是可怕,你還去不去?”
喬景鉉哈哈一笑:“去,怎麼不去,不才三百多人嗎?雖千萬人吾往矣,更何況才三百多人!”想了想,從身上摸出一丸藥,掰開那漢子的嘴,拍了拍他的後腦勺,那顆藥丸便骨碌碌的滾了下去。
“你給我吃了什麼?”那漢子臉色蒼白,想伸手去摳自己的喉嚨把那藥丸吐了出來,可卻被喬景鉉緊緊的抓着,半分也動彈不得。
“沒什麼,只是一顆藥,三天以後若是沒有我的解藥,你必死無疑。”喬景鉉愉快的朝他一笑:“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不會讓你死的。”說着把手鬆開,那漢子的腳終於落到了地上,就勢跪了下來:“這位大爺,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你,還請你老人家大人大量放過小人吧!”
喬景鉉踢了他一腳道:“我不用你這副模樣來討饒,既然都當上了山賊,怎麼沒有半分志氣?你且帶我去你們山頭看看,我們也只是好奇而已,若是覺得風景好呢,住個幾年也說不定,若是不足合意,看完了自然會走。”
那山賊頭子痛哭流涕的磕着頭道:“小人本來也是大陳人氏,被那貪官逼得寸土全無,只能糾結了一些兄弟落草爲寇。大陳那邊沒有好的山頭了,我們這纔來韃靼的,雖然劫人財物,可卻沒犯過殺孽,還請大爺憐惜我們,高擡貴手!”
喬景鉉娿不聽他分辨,一把把他拎了起來:“廢話少說,頭前帶路!”
那人爬了起來,一臉的淚,唯唯諾諾的走到前面去了。
郭慶雲靠近喬景鉉,好奇的看了看他:“你的那丸藥可是柳十給你的?”見着喬景鉉點頭,郭慶雲笑着望向明媚道:“柳十,也趕緊拿幾顆給我,我到時候好來防身。”
喬景鉉靠近郭慶雲,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這藥確實是媚兒給的,只不過是治咳嗽的,不是毒藥。”
郭慶雲瞪了喬景鉉一眼,哈哈大笑起來,清脆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那山賊頭子聽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方慶福走了過來,有些猶豫:“喬世子,我這車隊也要跟着去?”
喬景鉉看了看方慶福那爲難模樣,心裡知道他有些捨不得,畢竟不知道前邊山賊窩的情況,這麼一大隊東西若是都送進虎口了,也犯不着。“你借一輛車子給我們,我們保準給你原封不動的還回來。”
方慶福見不要他一同前往,這才放了心,點了點頭道:“這樣甚好,明日一早我們先繼續探路往陰山關去,在城外等你們。”
“若是等得久了不見我們過來,你們便自己去陰山關賣貨,我們去陰山關找你們也行。”郭慶雲想了想,偏着頭道:“若是等了一日還不見着,你們便自去罷,反正總歸能在客棧裡找到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