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一朵美麗的小白花

屋子裡邊的氣氛驀然就冷了下來,方纔那種言笑晏晏就如草葉上的露珠,倏忽便不見了蹤影。郭大夫人拿着茶盞蓋子磕着茶杯,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來:“住長住短不是隨便柳小姐的意思?住得合適了,一道跟着我與慶雲回京去。”

明媚望了望鎮國將軍,心中忽然明瞭,大概他已經知道了柳家四房發生的事情,正在斟酌着如何做纔好,看來自己想要鎮國將軍替父親求情也只是一廂情願了。

“將軍。”明媚張了張口:“我只是來看看慶雲,小住幾日便走的。”既然人家不樂意,自己也只能識時務,早些走人便是。

“怎麼能只小住幾日?”鎮國老將軍卻在一旁喊了起來,臉色紅紅的,顯得有幾分氣憤:“柳小姐好不容易從京城裡過來,如何能只小住幾日?我們鎮國將軍府與柳太傅府素來交好,若柳小姐只住幾日,肯定是我將軍府招待不週了!”他嚴厲的看了一眼鎮國將軍,伸手摸了摸花白的鬍鬚:“我還沒死呢,這裡輪不到你來趕客人出門!若是說了出去,讓旁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會如何議論我們鎮國將軍府了!”

鎮國將軍被老將軍一通訓斥,慢慢的低下頭去,不敢開腔,鎮國老將軍望着明媚笑呵呵道:“柳小姐,你別介意,你這位伯父是個不會說話的。”

見鎮國老將軍震怒,郭大夫人趕緊笑着打圓場:“父親,夫君心裡自然是盼望柳小姐在咱們府裡多住幾日,只是嘴拙,沒有問得恰當罷了。程媽媽,快些去催催她們將屋子收拾好了,讓春喜去服侍柳小姐。”

身後一個婆子站出來應了一句,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鎮國老將軍臉上這才神色稍霽,望着郭大夫人道:“你還算是個懂事的。對了,九丫頭呢?聽說出去打獵了,大約什麼時候回來?”

郭大夫人哀怨的看了鎮國老將軍一眼,心中暗自腹誹,因着公公喜歡郭慶雲,自郭慶雲小的時候便帶着她舞槍弄棒,養成了她那一幅潑猴兒的性格,等着長大了以後自己怎麼教也改不過來了。可偏生公公還一個勁的誇着郭慶雲,弄得她成天在外邊野人一般,今日帶了幾個丫鬟出去打獵,一早上便出去了,還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呢。

鎮國老將軍朝着明媚笑了笑:“聽九丫頭說你會看病?”

“是。”明媚點了點頭:“懸壺濟世乃是明媚的心願。”

“極好,極好,等着九丫頭回來,我便讓她帶你去軍營,那裡有個老軍醫,他年紀大了些,給人看病手腳慢,你去幫幫他。”鎮國老將軍眉開眼笑的望着明媚:“有柳小姐幫忙,他也好輕鬆一點。”

“全聽老將軍安排。”明媚捧着茶盞喝了一口水:“能爲我大陳軍士做些事情,是明媚的榮幸。”

說說笑笑了一陣子,那位程媽媽出現在大廳門口,走進來對着明媚行了一禮道:“柳小姐,屋子收拾好了,你的馬車也趕在後院,我叫丫鬟去把東西都搬了進去,你來看看還缺了些什麼?”

明媚站起身來朝鎮國老將軍行了一禮:“多謝老將軍收留,明媚先過去看看。”

鎮國老將軍點了點頭:“柳小姐,你去罷,只管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便好,不要拘束。”瞧着明媚跟了程媽媽走出去,鎮國老將軍一擰眉毛,朝鎮國將軍呵斥了一句:“老大,你準備要做什麼呢?如此沒頭沒腦的問話!虧得柳小姐不計較。”

“父親,你又不是不知道柳氏四房最近出了事情,若皇上知道我們收留了柳家十小姐,又會怎麼想?”鎮國將軍的語氣裡頭帶着幾分埋怨:“我這是在爲咱們將軍府着想,父親怎麼就如此不理解兒子?”

“四房出事了?”郭大夫人也吃了一驚:“你怎麼沒和我說?哎呀呀,這可怎麼辦纔好?難怪那柳小姐獨自一人來西北了,原來是逃出來的!”

“你們慌什麼!”鎮國老將軍很不滿的看了兩人一眼:“我都不知道你們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四房出事了不假,可關到大理寺裡邊這麼久了,還不見審訊,這事情本來就透着怪異!皇上若是想拿柳府開刀,爲何獨獨只是拿着四房說事?”

鎮國將軍楞了楞,坐在那裡不言不語,鎮國老將軍朝他白了一眼:“這麼大的歲數了,還沉不住氣,也不會多動腦子想想,讓人一眼便看穿了你的打算,可有什麼意思?你還是快些回軍營那邊去罷!”

鎮國將軍得了這話,有些氣悶,又不敢出聲反駁,站起來大步走了出去,郭大夫人見自己夫君被指責了一通,臉上也掛不住,訕訕的跟着走了出去。鎮國老將軍望着兒子媳婦的背影搖了搖頭:“一個個的都沒些見地,將軍府以後要交給他們來掌柄,那可怎麼行,就連這般簡單的事情都看不透,這腦子怎麼就沒我一半好使!”

明媚隨着程媽媽走出大廳,往外邊拐了一個彎兒,沒多遠便見着一個月亮門,穿過月亮門,繞過一條甬道,便見着一個小院子,院牆邊上有幾株筆直的大樹,上邊的葉子已經是綠中透黃。

程媽媽引着明媚朝那院子裡走了進去道:“這是九小姐的院子,柳小姐的屋子就安排在旁邊東廂房。”旋即又見一個穿着粉藍色丫鬟服裝的姑娘走出門來,笑嘻嘻的行了個禮兒道:“柳小姐好。”

“她叫春喜,這些日子就撥來服侍柳小姐的,若是她調皮不聽話,只管來告訴我便是。”程媽媽擡頭站在那裡,臉上雖是堆着一臉謙恭的笑,可從這句話聽起來,她卻是在暗示明媚她的身份——她可是在郭大夫人面前得臉的媽媽!

明媚也笑着說:“鎮國將軍府怎麼會出不聽話的丫鬟,我見着這位春喜姐姐便是極懂禮節的,程媽媽不必多慮了。”說罷從袖袋裡摸了一個小銀錁子塞在程媽媽手中道:“這些天要遭擾媽媽了。”

程媽媽笑得合不攏嘴,把那銀錁子揣到了懷裡,衝着春喜道:“好生服侍柳小姐,可別怠慢了貴客!”

這時就見旁邊來了個小丫頭子,衝進來就喊:“程媽媽,程媽媽,柳小姐那個車伕在二門那邊,想求見柳小姐呢。”

程媽媽朝她吆喝了一句:“大驚小怪的,你去帶他過來便是。”

那小丫頭子嚮明媚吐了一下舌頭,撒腿就往院子外邊跑了去,不多事,便見劉叔跟着那小丫頭子縮手縮腳的進來了,見到明媚,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二姑娘大發慈悲,救救小人罷。”

明媚看着劉叔這模樣,愕然道:“劉叔,出了什麼事情?”

“小人護送姑娘來涼關前,三殿下的護衛給小人吃了一顆毒丸,若是半年以後沒有解藥,小人就會性命不保,求二姑娘賜封書信給小人,小人好帶着回京去覆命,討要那顆解藥,”劉叔一邊磕頭,一邊彈着眼淚珠子,看了也讓人覺得心裡難受。

“你且起來,我幫你把脈看看。”明媚伸出手來幫劉叔搭了一把脈,心中暗自一驚,這御風確實手段狠辣,劉叔脈象裡已是透着中毒的跡象,所謂自古成大事者必然要心狠,這樣看來,徐炆玔身邊的人個個都是能幫助着他成大事的。

“劉叔,你不必着急,我現在就給你寫一封信,你若是找不到三殿下,可以去柳太傅府裡找柳老太君,讓她幫忙給你去說說。”

那劉叔聽了,甚是驚喜,又伏下身來嚮明媚磕了個頭,這才恭恭敬敬站在院子裡,等着明媚把信件寫好交給他。

“劉叔,這封是我寫給三殿下的,這封請幫我帶回柳太傅府,叫他們不必掛心,我一切安好。”遞過兩封信,明媚又遞上了一錠銀子:“劉叔,路上吃穿用度的費用不少,你且拿着這些在路上打發着用。”

那劉叔微微顫顫的伸出手來,抹了把眼淚,躬着身子出去了。

明媚扶着門檻瞧着劉叔的背影,心中也是慼慼然,與劉叔也相處了這麼多時間,兩人被徐炆玔囚在別院,又一路到西北,她對劉叔也有所瞭解,發現他是一個很憨厚淳樸的人,家中還有一屋子老老小小的等着他拿銀子回去,現在總算是能回家了。

“柳小姐,喝茶。”春喜端着一個茶盞走到明媚身邊,笑盈盈道:“我們家姑娘就愛打獵,今兒一早便出去了,恐怕還得等着晚上太陽落山纔回來,你也彆着急,就把這裡當成太傅府便是了。”

見那春喜說話湊趣,明媚笑了笑,轉過身來坐下:“你這嘴倒是會說話,那你說說這裡的閒話兒給我聽聽。”

春喜見明媚擡舉她,心中高興,於是坐了下來,快快活活的跟明媚說起話來,從郭慶雲小時候說到現在,又說到最近:“今年六月英親王府喬世子來了邊塞,我們家姑娘便更忙了,早些日子聽他們兩人在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說要去韃靼那邊探路什麼的……”

“要去韃靼那邊?”明媚驚愕的望了春喜一眼:“他們兩個?”

“可不是。”春喜抿着嘴兒點了點頭:“柳小姐,你認識喬世子嗎?”還沒等明媚回答,她又自說自話道:“即便不認識,在京城的遊宴上也見過的罷?”

明媚笑着點了點頭:“見過幾次。”心中暗自好奇,不知道這丫鬟要說喬景鉉什麼閒話,自己且在旁邊聽着。

“那喬世子,真真是好笑。”春喜拿着帕子掩嘴笑了起來:“他一心想着要立軍功,可這軍功哪裡是那般好得的?我們老太爺與老爺瞧着英親王爺的面子,給他升了個副將,可他卻總嫌不夠,哪裡一口吃個胖子的道理?”

來玉門關也三個月後,喬景鉉平白無故的被鎮國將軍升了副將之職,他自己覺得這是鎮國將軍在有意照顧他,因爲韃靼人根本沒有前來騷擾侵犯,他還沒有上過戰場,竟然就升了副將,這讓他有些不安。

這次升職,分明是鎮國將軍在賣他父親的面子,喬景鉉一想着這事便覺得坐立不安,感覺他手下的人都在用一種嘲笑的目光看他,似乎他們私下都在議論着他只靠着關係升了職,沒有半點真實本領,心裡就憋着一股氣,只希望韃靼人快快來犯,他好請纓上陣,爲國殺敵,立下軍功。

只可惜韃靼人似乎一點都不能理解世子爺的心情,西北邊境一直安寧無事,似乎比京城還要安靜,京城不時的還有一些遊俠子弟在街頭打架鬥毆,還能讓人在旁邊看着熱血澎湃一番,可這西北邊境,兩國大軍駐紮在這裡,卻連一點小打小鬧都沒有,和睦得似乎可以舉辦一次聯歡會,兩軍共慶了。

喬景鉉心中有些不忿,總想能做出些事情來,郭慶雲也是呆着沒事情好做,兩人一拍即合,就想要去韃靼那邊摸底。今年韃靼人竟然沒有像往年一般前來侵犯邊疆,這彷彿是黎明前的黑暗,還不知道韃靼人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可得好好防備着才行。

“他們要去韃靼那邊?”明媚吃了一驚:“單槍匹馬過去總怕不大好罷。”

“柳小姐你不用擔心,他們也只是口頭上說說,哪裡會真去。”春喜笑得一雙眼睛都彎了起來:“即便我們家姑娘想去,喬世子也不能擅自離開軍營,他可是軍中副將,要守軍中紀律的。”

明媚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要去韃靼那邊也不是不行,總得要先仔細籌劃下,韃靼那邊危險,可不是去遊山玩水的。”

“我瞧着他們那神色就是去遊山玩水呢。”春喜笑聲跟銀鈴兒似的響:“我們家夫人只要聽說喬世子來找小姐,總巴不得他們一道出去玩呢。”

“表兄妹自然要來往得多一些。”明媚笑着看了看窗外,就見那邊月亮門處有一角銀藍色的衣裳,旁邊還有個穿着深藍色素面錦鍛袍子的少年公子往這邊走了過來,一個是方慶福,另外一個卻是剛剛在大廳裡見過的方慶薇。

“柳小姐,你是不知道了,我們家夫人……可是想親上加親!”春喜瞧着明媚往外邊看,也跟着瞧了瞧,見着那邊來人,趕緊站了起來,口裡丟下了一句話,趕緊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迎接:“方公子,方小姐,可是過來找柳小姐?”

明媚聽着春喜這句話,心中錯落,正在愕然,門簾被打起,就見方慶福和方慶薇兄妹兩人走了進來。

在大堂只是匆匆掠過看了這位方小姐一眼,現在再仔細看,明媚覺得她生得真有幾分林妹妹的風韻,穿着銀藍色茶花穿蝶刻絲小襖,下邊是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披着一條十樣錦披帛,頭上只戴了一支赤金點翠如意步搖。這般打扮,配着她嬌怯怯的形態,委實是有幾分惹人憐愛。

方慶薇站在屋子裡,眼睛轉了轉,羨豔的看着這間屋子裡的陳設。數年前,流放所一場瘟疫橫行,祖父祖母、父母都死於那場瘟疫裡,鎮國老將軍把她和哥哥接了過來,讓郭大夫人收留他們,當自己的侄子侄女養。

雖然下人們見着她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句“方小姐”,可她一直沒有體會到這小姐的滋味。她住在西邊跨院裡,屋子裡只有一些平常物事,沒幾件值錢精緻的,老夫人當家時給她安排了一個粗使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年紀小得很,根本使不上力氣,有時自己還要動手幹活。直到兩年前哥哥跑生意以後,她的狀況纔有所好轉,鎮國將軍府一年給做八套四時衣裳,她還能從方慶福那邊討要些閒散銀子給自己額外多做幾件。

但是——再怎麼樣,自己也比不得這位新來的柳小姐。

這位柳小姐一進府,就給安排住在九小姐的院子裡,還撥了春喜給她做貼身丫鬟,看看這屋子裡的擺設,件件都是精挑細選,這讓她看得眼裡冒火,這柳小姐穿着也不怎麼樣,瞧着還比不得自己呢,鎮國將軍府如此看重她,不就是瞧着她的身份?柳太傅的孫女兒?肯定是個不得寵的孫女,或者是庶出的,姨娘生的,否則怎麼會放着她一個人來西北?

按捺着滿心的酸意,方慶薇對明媚笑了笑:“這位妹妹,方纔我見着你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忙着去見哥哥,還請原諒。”

“方小姐不必客氣,見兄長是正事兒,怎可耽誤?”笑着看了看她身邊的方慶福道:“若不是方公子,我這一路上可會受不少罪呢,還得感謝張公子纔是。”

方慶福一聽這話,只覺得一身的不自在,趕緊推辭:“舉手之勞而已。不知柳小姐還記得我在路上所求之事?”

明媚望了望方慶薇道:“方公子所說的那個人,便是令妹張小姐罷?張小姐,看你這模樣,似乎有些不足之態,且伸手出來,我替你號下脈。”

那方慶薇半信半疑的伸出手來,就見那皓腕纖細,欺霜賽雪般白皙,淺淺的青色血管若隱若現。明媚伸出手指搭在她脈上,凝眉想了想,又望了望方慶薇的臉,這才把手縮了回來道:“方小姐,你這病於身子上來說只有三分,於心理上說卻有七分,這是平常想得太多,鬱積於心所致。我開個方子給你,但那些藥吃了只能調養着,若是想要康復,還得把心放寬些,不要想得太多。”

聽了這話,方慶薇垂頭,一雙明眸看着自己拿纖細的手腕,似乎又有淚要滴落,明媚看了不免皺眉,她是看到了真人版的林黛玉不成?心病還需心藥醫,也不知道治療這位方小姐的心藥是什麼。看着她那模樣,該是典型的恨嫁女罷?十七歲的年紀還待字閨中,又無母親幫她操心親事,有些鬱積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這裡,明媚朝方慶福笑了笑:“令妹這病情倒不嚴重,只是你這個做兄長的也該盡點職責,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該早日替張小姐找個長嫂來照顧她,姑娘家年齡大了,很多話都不方便和兄長說,倒是會和嫂嫂說的。”

方慶福本來是認真在聽明媚說着方慶薇的病情,不想卻一下扯到了自己的婚事上邊,不由得臉色微微有些發紅,調轉頭看了看方慶薇,又偷眼看了看明媚,覺得她說的字字有理,但聽着心裡又好一陣慌亂。成親?自己今年二十了,還沒想過這事情,可柳小姐這番話,話裡有話,不僅僅在說他自己的婚事,暗地裡也在告訴他,妹子年紀大了,該議親了。

十五年前,自己和妹妹同着祖父母,父親一起流放到了西北,一眨眼的功夫慶薇今年已經十七了,也該給她找個婆家了,方慶福想到這裡不由得又看了妹子一眼,就見她兩腮帶赤,雙眸微垂,一副嬌羞不勝的神情,於是連連點頭道:“我是個粗人,倒是疏忽了這事情,若不是柳小姐說出來,我都沒想到這上頭去。”

方慶薇聽了方慶福這話,也自是歡喜,哥哥若是成親了,自己的親事也不久了,於是羞答答的對方慶福說:“哥哥這麼多年照顧我,也該有人來照顧哥哥了,只是不知哥哥可否有了合意的姑娘?”

方慶福驀然被妹妹問到個人問題,臉皮漲得通紅,連連搖頭道:“我長年走南闖北,哪有時間去相看,只好拜託郭大夫人幫我請媒人去說個合適的姑娘便是。”又偷眼看了看明媚,心裡暗自嘆氣,柳小姐是個好姑娘,可她的家世自己是踮着腳都挨不着邊的,只好遠遠的看看便是了,若是說託媒人去柳府提親,那真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罷了。

方慶薇心細眼尖,看着哥哥的眼睛不住的在明媚身上瞄過去,心裡自以爲知道了哥哥的心事,想着若是這柳小姐能做自己嫂子,也是極好的一樁事情,雖說是柳太傅的孫女,可柳太傅肯定孫女兒多,不受寵的孫女自然不會上心。自己哥哥一表人才,又有一身武藝,配她倒也綽綽有餘,想到這裡心裡方纔有些開解,對明媚的語氣也熱情了幾分。

明媚見了張家兄妹的舉止,心裡也有些明白,頓時覺得興味索然,只覺得這些人甚是無聊,怎麼自己才說了那麼幾句話,他們倒生出一些想法來了。握着筆開了張方子交給方慶薇道:“方小姐可使了丫鬟出去配齊了藥,煎服,一日一服即可。”

聽到明媚提起“丫鬟”,方慶薇心裡就一陣膈應,暗自揣測這位柳小姐莫非是在故意諷刺她不成?她看見自己兩次都未曾帶貼身丫鬟,所以拿這話刺她,看着明媚,有些不喜,拿着藥方子,尷尬的站在那裡,臉上有些掛不住。方慶福見妹子這個樣子,心裡也知道她又多想了,趕緊把方子拿到手裡道:“我現在就出去配藥,你且和柳小姐一起說說話兒,等着我把藥抓回來。”

方慶薇柔柔弱弱的點了下頭,眼睛裡堪堪又是一包眼淚珠子,朝明媚欠欠身子道:“柳小姐,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明媚呆在屋子裡也覺氣悶,站了起來,由方慶薇陪着走了出去。

方纔出了院子門,就聽那邊一陣腳步聲,跑得風快般,原先領劉叔進來的那個小丫頭子喜滋滋的奔到明媚面前道:“柳小姐,柳小姐,九小姐回來了,你可真是好運氣哪,你前腳進屋,我們家小姐後腳就回來了!我們家小姐聽說你來了,歡喜得不行,叫我快來喊你去前堂呢!”

聽了小丫頭子那通傳,明媚心裡一喜,趕緊跟了她往前堂去,那方慶薇站在那裡看了看,似乎想跟着一道過去,可終究還是沒有跟上明媚,只是落了幾步之遙,慢慢的蹭了過去。

明媚帶着春喜和那小丫頭子往前邊走了去,就聽到後邊細碎的腳步聲,回頭瞧了瞧,見那方慶薇磨磨蹭蹭的在後頭走着,似乎想跟上來,可臉上似乎有些不情願的神色。明媚心中奇怪,低聲問道:“這方小姐是想要跟我們一道過去不成?爲何又走得這般慢?”

春喜哼了一句,斜眼望了望走在後邊的放親我,重重的說了一聲:“有些人,心實在是大,總想着往高枝上頭爬!”

春喜的聲音有幾分大,方慶薇隱隱約約聽到幾個字眼,也明白春喜在說什麼,臉上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來。明媚站定了身子望着方慶薇道:“方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兒過去?”

方慶薇連連搖頭,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柳小姐,我就在這園子裡轉轉便是。”

明媚見她拒絕了自己的提議,也不好多說話,轉身跟着春喜往前邊走了去。領路的小丫頭子壓低聲音道:“柳小姐,你是不知道了,這位方小姐,心可真高,竟然想着和我們家姑娘搶姑爺!”

“搶姑爺?”明媚不由得一頓:“跟你們家哪位小姐?她莫非還想去做姨娘不成?”

“就是我們家九小姐啊!”小丫頭子一邊走一邊笑:“我瞧着我們家夫人的意思,是準備將她許給喬世子呢,這親上加親,自然是挺好的。”

春喜在旁邊也點着頭道:“我瞧着那喬世子的身份家世,與咱們姑娘可真配,這是老天爺賜下的好姻緣,還輪得上那方小姐來覬覦?自打喬世子來了西北,方小姐往前堂跑的次數便多了,還不是想看看喬世子什麼時候會來咱們將軍府?”

明媚沒有說話,只是一聲不吭的往前走,這一顆心卻是沉沉的不舒服,郭大夫人有這個意思?那喬景鉉呢?郭慶雲呢?他們兩人也同意?忽然想着春喜說的話來,兩人總在一處嘁嘁喳喳的議論着去韃靼那邊打探的事情,心中好一陣酸澀。

跨進前堂的大門,明媚一眼便瞧見郭慶雲站在廳房裡邊,正拉着許大夫人的手說個不停,腳邊全是一些飛禽走獸。不知爲何,見着郭慶雲的那張臉,明媚忽然間便沒有了酸澀的滋味,那張臉,神采飛揚,沒有半分算計,只有坦蕩。

自己怎麼就能如此懷疑郭小九?她爲人豁達們根本就沒那些暗算的手段,自己在擔心什麼?明媚咬了咬牙,站在門口朝郭慶雲微微一笑:“郭小九,我來看你了。”

郭慶雲見到明媚,喜出望外,放下郭大夫人的手朝明媚奔了過來:“柳十,老早就叫你來玉門關,你怎麼卻捱到這個時候纔過來!”

明媚見着她那般熱情,也咧嘴一笑:“郭小九,你也知道我和你比不得,是不能輕易出家門的……”說到這裡,便想到被關在牢裡的柳氏四房,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柳元久與杜若蘭怎麼樣了,還有她那些丫鬟們,有沒有受刑,有沒有被逼供呢。

“柳十嘆什麼氣啊,我和你說,玉門關可好玩了,我明日便帶你出去打獵玩!”郭慶雲興奮的指了指地上的那些東西道:“你瞧瞧,我這次還打了一隻黑狐狸,剛剛射中它的腦袋,皮毛一點都沒受損,可以剝了下來給你做一條圍脖!”

郭大夫人在一旁說:“你也歇歇罷,剛剛回來又想着要出去,可沒個安生的樣子!”

郭慶雲朝郭大夫人呲牙笑了笑:“母親,柳十好不容易從京城過來,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你可別攔着我!”

郭大夫人嘆着氣搖了搖頭:“你還不是變着法子想出去玩?快莫要說什麼盡地主之誼的話,我聽着都牙疼。”

“母親知道就好。”郭慶雲笑嘻嘻的瞟了明媚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大聲說道:“母親,今晚喊了景炫表哥過來用飯好不好?他在軍營中吃了這麼多日的飯菜了,恐怕又瘦了咧!”

明媚心裡頭知道郭慶雲是在替她拉喬景鉉過來,低頭微微的笑了笑,郭大夫人卻是會錯了意,以爲郭慶雲在惦記喬景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這是自然,剛剛好柳小姐過來了,咱們得要爲貴客接風洗塵。想來景炫該也認識柳小姐,都是熟人,一道兒來說說閒話也好。”

轉臉朝程媽媽吩咐了一聲:“快去派人到軍營那邊告訴喬世子一句,讓他今晚過來用晚飯。”

程媽媽應了一聲,轉身便往外頭走了去,到前堂門口,卻見着方慶薇站在那裡,一臉可憐兮兮的神色。程媽媽嘆了一口氣道:“方小姐,你要麼便進去說話,站在這外頭吹風又是何苦!你身子弱,少不得又着涼得風寒。”

方慶薇低着頭,眼圈子紅了紅,想來想去,拿了手帕子欽了欽眼角,還是跨步走了進去。剛剛到了裡頭,就聽着郭大夫人道:“雲兒,你表兄要過來吃飯,你怎麼着也該去好好梳妝打扮一番罷?這般瘋瘋癲癲的模樣,灰頭土臉的,你可別失了咱們鎮國將軍府的體面!”

方慶薇心中撲撲的亂跳了一拍,站在那裡,臉色紅紅,心中的委屈忽然不翼而飛,總算是得了一條關於他的消息,真是比吃了蜜還甜。

郭慶雲朝郭大夫人扮了個鬼臉,扯了明媚的手道:“柳十,我們到外邊說話去,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呢。”

明媚見了郭慶雲那眼神兒,也知道她的意思,向郭大夫人行了一禮禮:“大夫人,我和慶雲回院子去了,暫且失陪。”

“哎呀呀,說這麼多客套話幹嘛?”郭慶雲捏了一下明媚的手心:“咱們快些走!”

郭大夫人寵溺的看了郭慶雲一眼道:“你去罷,你和柳小姐多日未見,也該去說說體己話兒了。”

郭慶雲帶着明媚向外邊走了去,經過方慶薇身邊的時候,橫着眼睛看了她一下,方慶薇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側着身子站在那裡,不敢說半句多話。

“郭小九,你又欺負人了。”出了前堂,明媚笑着望了郭慶雲一眼:“那位方小姐就跟受驚嚇的小兔子一般,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事情?”

“我還能怎麼樣?不就是放條蟲子到她衣裳上邊,或者是抓了耗子,尾巴上點個炮仗朝她那邊趕罷了!”郭慶雲哈哈的笑着,全身都聳動起來:“她自己經不得我嚇唬,一見着我便這般心驚膽顫,好像我對她很是兇惡一般。其實,摸着良心說,我對她可真好。”

“好?”明媚笑得幾乎要打跌:“你放蟲子、趕老鼠,人家是嬌滴滴的小姐,怎麼能經得住你的嚇唬?”

“我是在幫她。”郭慶雲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道:“她這般膽小可不好,我這是在訓練她的膽色。自從她住到我們家來以後,我見她成日裡邊就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還想逗她笑,只可惜她一點都不識得我的一片好心。”說到這裡,郭慶雲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表示她很是惋惜。

這位方慶薇小姐,從小到大就是一副風吹得倒的身架子,與郭慶雲是在氣場不合,平素動不動就生病,一年到頭總有一半日子是抱着藥罐子過的。郭慶雲開始喜歡捉弄她,後來瞧着她體弱多病,也就放過她了,可沒想到最近這方慶薇讓她又有些覺得討厭。

這次從京城回來以後,郭慶雲驚奇的發現,方慶薇的病神奇的好了不少,雖然還是看上去身子單薄,卻不再像原來一般要死不活的模樣,每日精心畫着眉毛,臉上也搽着粉兒,連指甲上都塗了丹蔻。

這變化究竟是爲什麼?郭慶雲不由得仔細觀察了許久,最後才發現,方慶薇的心情似乎與喬景鉉有關係,每次喬景鉉來了,她便精神好多了,打扮得精精緻致的趕到前堂這邊過來湊熱鬧。

雖然郭慶雲粗心,可經過丫鬟們的提點,也總算是明白了這意味着什麼。

“姑娘,那位方小姐可真不要臉!”春喜氣憤憤的說着:“竟然想和姑娘來搶喬世子,她也不自己照照鏡子!”

郭慶雲哈哈大笑,拍了拍春喜的肩膀:“你說得對,她不要臉!”自己可得替柳十看好了喬景鉉,免得他被這些裝可憐的騙了過去。

現在瞧着方慶薇又湊到前堂來,郭慶雲便滿心的不歡喜,拉着明媚走出來的時候故意惡狠狠的望了方慶薇一眼,只將她嚇唬得臉色發白。

“柳十,你也有幾個月沒見過我表哥了,想不想他?”郭慶雲笑嘻嘻的望着明媚,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幫你好好看着他呢,這幾個月裡頭,他除了來我們府裡頭,就沒去過別的地方。”

明媚望了望站得很遠的幾個丫鬟,朝郭慶雲笑了笑:“我倒是聽你那丫鬟春喜說了你,你母親有意親上加親!”

“柳十,你竟然懷疑我?”郭慶雲哇哇大叫着跳了起來:“咱們是好朋友,我會做那樣的事情不成?”

“我逗你玩呢,郭小九,怎麼就如此不禁逗了?”明媚朝郭慶雲笑了笑:“你趕緊去沐浴更衣,現兒真是一身汗臭味!”

郭慶雲笑着點了點頭:“你且等着我!”說罷旋風一般往屋子裡邊去了,只留着追風趕月陪着明媚說着閒話。

不多時便見一個銀藍色的身影走了過來,明媚有幾分詫異,這位方小姐身子骨弱,可現兒她卻這般跑跑去的,也不嫌累。“方小姐,你過來找郭小姐?”

方慶薇一雙眼睛望着明媚不放:“方纔大夫人留我吃晚飯,時間尚早,我過來找你們說話玩。”一邊說着,一邊將身子挨着明媚坐了過來,低聲道:“我出身鄉野,沒有見過幾個大家小姐,現兒一見柳小姐,便覺得親切,柳小姐可別嫌棄我粗鄙。”

明媚瞧着她說那話的神態,似乎很是真誠,心裡頭忽然便想到方慶福身上,莫非這位方慶薇小姐是準備要給她的兄長牽紅線?見着她那熱絡的笑容,明媚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心中有些不大舒暢。

第八章 暗算第一百八十七章 果然中計第二十九章 看診(一)第一百六十九章 布暗線,謀反擊第五十三章 遊宴(三)第一百八十九章 山盟海誓第八十三章 去母留子第七十六章 得賞第一百零四章 廢了你的武功第七十章 自食其果第九十三章 針尖對麥芒第一百三十章 怒捉蛀蟲第一百二十七章 懿旨賜婚定大局第二十章 請安(三)第十八章 請安(一)第一百六十八章 明爭暗鬥第一百五十九章 賊窩行醫第兩百零一章 漫漫送親路第一百八十一章 當衆發誓第八十章 平妻第一百九十一章 柳府分家第二章 師父第一百六十九章 布暗線,謀反擊第一百六十四章 撕破臉第一百六十二章 親上加親第三十七章 表白第六十五章 暗流第六十四章 春宵第一百二十二章 往事渺如煙第二百零二章 暗夜擒賊第一百零九章 動手捉內鬼第一百三十五章 逃之夭夭第一百六十八章 明爭暗鬥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堂會審第三十七章 表白第二十四章 共騎第六十九章 爭執第三十章 看診(二)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婦敬茶第九十三章 針尖對麥芒第一百章 心有不甘第二十八章 夜宴(二)第二十七章 夜宴(一)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女初長成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轉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府壽宴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子走先手第一百六十四章 撕破臉第四章 出生第五十一章 遊宴(一)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子走先手第二十三章 口角第一百一十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第二十九章 看診(一)“你……”柳明卿語塞,快步跟了上去。第一百二十二章第六十九章 爭執第四十六章 秘辛(二)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中算計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女重逢第一百六十二章 親上加親第一百七十五章 落網之魚第八十八章 宮闈之爭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府壽宴第一百一十八章 母子交鋒第一百七十七章 釜底抽薪第九十章 被劫第一百零二章 打上門去第一百一十一章 催情香第一百零四章 明爭暗鬥第五十一章 遊宴(一)第八十四章 白梅花第一百六十二章 親上加親第一百六十一章 鹿死誰手第五十四章 遊宴(四)第五十一章 遊宴(一)第四章 出生第一百七十三章 冤仇無解第七十一章 算計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轉第一百九十五章 金玉其外第五十六章 遊宴(六)第一百七十七章 釜底抽薪第三十章 看診(二)第二十二章 把脈第一百三十二章 獲救第一百九十三章 誰是皇后第一百零三章 反手大清算第一百八十一章 當衆發誓第六十七章 小白蓮第二十一章 開業第三十三章 賀生(一)第一百五十九章 賊窩行醫第十三章 收服(一)第七十章 自食其果第九十章 被劫第二十三章 口角第四十二章 破腹第三十五章 賀生(三)第一百二十二章 往事渺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