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月光照在這黑乎乎的樹林,有些飄渺的顏色,夜風呼嘯而過,將馬車的簾幕掀了起來,不住的在明媚身後啪啦啪啦的卷着馬車的廂壁,發出獵獵招展的聲音。明媚坐在車轅上,瞧着四五個手裡拿着刀劍的人,正一步步的朝馬車逼近過來。
“你們是誰派來的?”明媚很是沉着的看了那幾人一眼,這些人肯定不是徐炆玔的手下,若是他的手下,自然不會拿着刀劍相逼,肯定會是客客氣氣的勸說自己回去。刀劍在月色下發出清冷的光芒,明媚暗自思量,瞧着這架勢,自己是跑不掉的了,還不如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僥倖逃脫。
“誰派出來的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要跟着我們回去見主子,主子見了柳小姐定然高興,肯定會好好獎賞我們。”爲首的一個穿着黑衣的人笑了起來:“柳小姐,我知道你機靈,纔不會上你的當!我們好不容易纔有了你的線索,都來不及回去報告主子便一路追了過來,還不是想盡快捉了你回去領賞?你多說無益,不如乖乖跟我們回去!”
明媚盯着那人看了一陣子,看起來這人已經下定了決心,自己說什麼話他都不會相信了。她佯裝害怕的往馬車廂裡縮了去:“你們別過來,我纔不要與你們一道回去!”
馬車廂裡有她的藥箱,裡邊裝着一些藥粉,雖然不能殺傷那些人,可若是聞着那些藥粉也能讓他們昏迷一陣,她必須在他們動手之前將那藥粉拿出來。
“柳小姐,這可由不得你,不是你想不想去的問題,是必須跟我們走的問題!”那人哈哈一笑,揮起刀子,“唰”的一聲便將一根樹枝砍了下來,唬得那車伕身子都晃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彎針的話來:“柳、柳、柳小姐……”
“大叔,你別害怕,他們是想來抓我,跟你沒關係。”明媚用手掰住那藥箱蓋子,“喀拉”一聲便將箱子打開了,在裡邊摸了一把,抓出了好幾包藥粉來。
藉着月光正在低頭看那藥粉包兒,就聽外邊那人又桀桀怪笑了起來:“柳小姐,你不必故技重施了,上回在雲州,你的丫鬟也是拿了這些藥粉將我們一個同伴迷倒了,你莫非以爲我們還會再上當不成?趕緊讓你這車伕將馬車趕了回去,否則小心受皮肉之苦!”
明媚一驚,手裡緊緊的握住那幾包藥粉,心中很是狐疑,雲州?她依稀記起曾經與徐炆玔喬景鉉去尋師父的事情來,那次在紫霞山遇到了一羣黑衣人,玉梨曾經用藥粉將兩個人迷昏,看來這幾個人就是那一撥人了。
“你們是二皇子手下。”明媚很鎮靜的點了點頭:“既然是他手下,爲何拿着刀劍對着我?他該不是這般吩咐你們的罷?”
那黑衣人一愣,旋即又笑了起來:“柳小姐真是好膽識!我們家主子雖然沒讓我們用刀劍逼着柳小姐,但柳小姐實在太聰明,我們不用刀劍恐怕不能讓柳小姐跟着我們回京城去呢。既然柳小姐識破了我們的身份,那我們也不多說,還請柳小姐讓車伕將馬頭調轉。”
“調頭。”明媚望着那戰戰兢兢的車伕,沉着的吩咐了一聲,現在這個樣子,硬碰硬是不可能了,只能先跟着他們走——京城的城門此時已經關上了,想要進京,怎麼着也要明天早上寅時,還有幾個時辰,可以想想辦法。
“不錯,柳小姐可真是識時務。”那黑衣人讚賞的說了一句,招呼幾個手下:“還楞在這裡做什麼?快快跟上!”
“柳小姐,這該怎麼辦?”馬車伕趕着車子,手都有些發抖:“瞧着那夥人凶神惡煞,不是些好人。”
“大叔,帶累你了。”明媚有幾分歉意,這位趕車的大叔遇着她可真是一件倒黴事兒,被徐炆玔抓到別院裡關了幾日,現在又跟着她顛沛流離。她的眼睛轉了轉,那些黑衣人只有五個人,馬車若是趕去徐炆玔的別院,將裡邊的侍衛驚起,恐怕也能脫身。
馬車慢慢的往前邊走着,那幾個黑衣人很是機警,拿着刀子走在一旁,吆喝着那車伕將馬車往另外一條路上趕,明媚見了那幾個人小心謹慎的模樣,心中哀嘆,看來自己想要逃去徐炆玔的別院是不可能了。
不多時便從那樹林裡走了出來,隱隱的,忽然間見着前邊有火光,豔豔的衝到了天上去。明媚心中一喜,有火光,那便意味着有人煙,只要能見着人,或許能找到幫手。她壓低聲音道:“大叔,快快往那火光之處去!”
趕車的大叔一愣,但還是會意的揮着鞭子將馬趕了起來,兩匹馬飛快的往前邊奔跑着,那五個黑衣人猝不及防,被馬車甩了一段距離。那爲首的黑衣人獰笑道:“這位柳小姐又在玩幺蛾子了,難道她以爲旁人就會幫着她不成?快追!”
馬車跑得很快,旋即便到了一處極開闊的地方,那邊停着很多馬拉的貨車,一堆大大的篝火正在燒得旺盛,篝火旁邊有不少人正橫七豎八的躺在那裡,前邊站着兩個人,正警惕的望着那“嘚嘚”奔來的馬車,高聲叱喝了一句:“來着是誰?”
明媚心中一喜,看這模樣,該是那走貨的客商,自己或許有救了。京城乃是大陳商貿的中心,不少客商來京城販了貨物去各地賣,遠道的往往自己不僅有車隊,還有保鏢護衛來保護這批貨物的安全。
“幾位大哥,小女子方纔遇着幾個歹人,他們企圖劫色,小女子胡亂逃跑,沒想卻撞到了大哥們的地盤……”明媚回頭一看,就見幾條人影已經朝這邊飛奔了過來,她裝出一副驚駭的模樣來:“還請大哥們幫忙!”
火光忽隱忽現的照着明媚的臉,雖然看得不太分明,可依然能發現她長得很美,商隊的兩個警衛有幾分憐憫,點了點頭道:“姑娘,你且到後邊去。”
左邊那個少年約莫十*歲模樣,他用手指在嘴脣邊打了一個唿哨,地上躺着的那羣人都紛紛站了起來,來不及揉眼睛便跑到了那少年身邊:“方老闆,怎麼了?”
“有賊人!”那少年指了指幾條奔了過來的黑影:“拿刀子出來!”
明媚站在那少年身後不遠處,心中詫異,聽着那些人喊他“方老闆”,莫非這少年是這車隊的老闆?瞧着他年紀輕輕,沒想到竟然有這般實力,不僅有如此大的一個車隊,還有這麼多保鏢護衛!
“你們是哪裡來的鄉下土包子?”幾個黑衣人已經追了上來,見那方老闆帶着衆人攔住他們的去路,將明媚藏在身後,不由得勃然大怒:“就你們這幾個人,想管大爺的事情?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還不快快閃開!”
方老闆冷笑了一聲:“你們這幫惡徒,欺負弱女子,我方慶福怎麼能袖手旁觀?若是這事傳了出去,豈不是會被道上的朋友笑話?”他從腰間緩緩解下了一條馬鞭,劈空抽了兩下,那鞭子夾雜着呼呼風聲,發出了“啪啪”的響聲:“誰要來試一試?”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幾個黑衣人見着方慶福纔將馬鞭甩出來,便看得出這方慶福是個練家子,而且功夫不錯。他們的目光都朝爲首的那個黑衣人望了過去:“頭,怎麼辦?”
“怎麼辦?”那黑衣人怒喝道:“就一個這樣的小角色,難道你們便害怕了不成?哥幾個是喝稀飯長大的?還不給我上!”
一支商隊裡不過就幾個身手好的,他打量過了,這羣人裡也就這個方慶福厲害些,其餘那羣人不過是拿着刀子棍子掠陣助威的罷了,幾個人合夥將這方慶福擒住,不怕其餘人不服軟。“一起上,打那個拿軟鞭的!”那黑衣人話一出口,人已經飛身過去,與方慶福纏鬥在一處。
明媚瞧着幾人鬥了起來,手中撿出了一包藥粉,託在手心裡看了看,準備要給那方老闆一些助力,可方慶福與那幾個黑衣人鬥在了一處,也不好貿然出手,只能找着機會下手纔是了。
“柳小姐,那邊又來人了!”忽然車伕戰戰兢兢就的在旁邊說了一句,明媚擡起頭來,順着車伕的手望了過去,就見幾條黑影往這邊飄飄的過來了。
若來的人還是徐玟琛手下的人,那便糟糕了。明媚的眉頭擰了起來,一隻手抓住藥粉包兒,準備那幾人奔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便將藥粉灑出去,能解決一個是一個。
“柳小姐,你沒事情罷?”還沒來得及撕開藥粉包的口子,有一個人已經快如閃電般疾奔到她面前,臉上全是焦急神色。明媚見了那人,全身放鬆了下來,原來是御風。
“我沒事。”明媚指了指那邊幾個正在和方慶福鬥在一處的人道:“快去抓了他們,那是二皇子殿下的人,想捉了我回去。”
御風一驚,帶着手下朝那幾個人撲了過去。
當下形勢立即逆轉,御風是雲驍衛裡頂尖的高手,那幾個黑衣人如何能抵擋得住?才幾個回合,高下立判,幾個黑衣人已經被御風和他的手下打倒在地,已經沒有了開始的那種霸氣,全身無力的趴在那裡。
“這位壯士,多謝。”御風朝方慶福一拱手:“我們家小姐虧得有壯士援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方慶福咧嘴一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道上人的本義,不必多謝。”轉臉看了看明媚,這才恍然驚覺站在自己身邊的女子確實是美得驚人,難怪這幾個穿黑衣裳的人要窮追不捨:“這位小姐,以後凡事要小心,走夜路不妥當。”
明媚彎腰道了一聲謝:“外祖家有急事,沒有來得及多想便出城了,沒想到卻遇着了這種事情。多謝方公子提醒,下回我便會留心了。”
“小姐,咱們回去罷。”御風朝明媚點了點頭:“咱們不好打擾方公子。”
明媚看了御風一眼,無奈的爬上了馬車,車伕甩着鞭子將馬趕了起來,轆轆的聲音在這月夜裡傳出去很遠。
“老闆,這小姐生得可真美。”一個保鏢呆呆的望着那絕塵而去的馬車,滿臉的驚豔:“我打從孃胎裡出來還沒見過這般美貌的小姐。”
“以前沒見過,現兒總算是見着了!”旁邊有人嗤嗤的笑:“你也只有看看的份,別想得太多!”
“她……”那人恨恨的說了一聲,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連連搖頭:“你說得對,我也只有看看的份,能看到,也是我的福分!瞧她們家的護衛,身手好得出奇,不是高門大戶的人家,哪裡請得起這樣身手的人!”
“知道就好!”方慶福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快去歇息罷!”
他在火邊盤坐了下來,望了望黑幽幽的前方,悄悄的嘆了一口氣,一張粉嫩的臉慢慢的在眼前浮現了出來。
“柳小姐,爲何你要半夜逃跑,難道我們家殿下對你還不夠好?”回到別院,御風讓手下將那五個黑衣人關押起來,轉身擰着眉頭望向明媚,心中憤憤不平,三殿下對這位柳家十小姐,可謂是掏心掏肺的好,但她卻完全不將這個當一回事,竟然一心想要逃脫。若是今晚這位柳小姐出了什麼問題,明日還不知道徐炆玔會如何責罵自己呢。
“御風,你們家三殿下對我實在是太好了,我這纔要逃跑的。”明媚望着御風,表情很是誠摯:“我對於他來說,只是個拖累。”
御風挑了挑眉:“柳小姐,這話如何說?”
“他已經娶了我的堂姐爲側妃,若再來娶我,那豈不是會被人指着背皮罵好色?一個想成大事之人,容不得太多讓人指摘的缺陷,而且兒女情長,也不是英雄所爲。”明媚的雙眸閃閃的發着亮:“御風,你要替我去勸勸你們家殿下,讓他放開我,不要再將我羈押在這別院裡邊,我與他,永遠是不可能在一處的。”
御風驚訝的望着明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女子希望得到殿下憐惜,而她卻是這般不屑一顧,如棄敝履,這位柳小姐真是與衆不同。或許正是因爲她這份獨特,這才讓殿下如此牽腸掛肚。
“我知道你是他的心腹,所以還請你去好好勸勸你們家殿下。”明媚朝御風笑了笑:“你回去罷,我不會逃走的,你回去告訴三殿下,我會在這裡等他,若是明日早上他不過來,那我自然也就只能不告而別了。”
御風迷惑的看着明媚,她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決絕之色,讓他不由得生起了一種佩服之情。這位柳小姐,做事真是出人意表。
寂寞的月亮依舊無聲的照着這個中庭,可院子裡早已沒有明媚的身影,銀色月華如水,冷冷清清的一片。御風站在樹下好一陣子,最終嘆了一口氣,飛身掠起,匆匆往京城那個方向奔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起來,陽光甚是和暖,金光燦燦的照在園子裡,菊花顯得更是鮮豔,地上有一層燦燦的金黃,那是菊花的花瓣,帶這絲絲縷縷的傲霜清香。
“柳小姐。”兩個丫鬟抹着眼睛走了出來,見着明媚站在走廊那裡,擡頭看看天光,已經是大亮一片,唬得臉上都變了顏色,朝明媚慌忙行了一禮:“柳小姐,奴婢無狀,竟然睡過頭了,奴婢這就服侍你梳洗。”
明媚的頭髮沒有梳,披在肩頭就如一幅黑幽幽的綢緞一般閃閃發亮。
“你們先將自己洗漱了再來服侍我。”明媚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一雙妙目如水,望着兩個丫鬟點了點頭,她們兩人之所以會睡過頭,原是喝了下過藥的茶水所致,自然不能怪她們。
兩個丫鬟以最快的手腳替自己與明媚梳妝,這才喘着氣道:“柳小姐,可還要奴婢們做什麼事情?若是沒有旁的事情,那奴婢們就去給你端飯過來了。”
“不必了,我已經用過早飯了。”明媚指了指桌子上邊擺着的藥箱和大包袱道:“把這個拿着,跟我走。”
兩個丫鬟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不知明媚是什麼意思,可又不敢拂逆她的話,將那包袱和藥箱拿了起來,明媚看了她們兩人一眼,邁步走出了屋子,伸手去摘走廊下掛着的鳥籠。
“柳小姐,柳小姐!”八哥歡快的叫了起來,在籠子上邊跳來跳去。
明媚拍了拍它的翅膀:“就愛亂叫!安靜些!”
八哥揚起脖子,又歡快的喊了一句:“喬景鉉!”一雙黑豆般的眼睛望着明媚,滴溜溜的轉,似乎有些討好的神色。
明媚用手指戳了戳它,不再搭理它,帶着兩個丫鬟走到側門那邊,車伕已經套好馬車站在那裡等她。
“柳小姐!”兩個丫鬟臉色一變,停住了腳:“沒三殿下的命令,你不能離開這裡!”
“我是你們家三殿下的客人,我不是他的囚犯。”明媚昂起頭,傲慢的站在那裡:“去,把東西給我放到車上。”
兩個丫鬟挽着包袱扛着藥箱站了一陣子,被明媚的眼神逼視着,慢慢的走到了馬車前邊,掀開馬車簾幕,將那些東西塞了進去。明媚將鳥籠也放進了馬車裡邊,在門口略略站了約莫半刻,就聽見馬蹄聲嘚嘚,舉目一看,有幾匹馬正飛快的往別院這邊跑了過來。
“開門,你們家三殿下給我送行來了。”明媚吩咐那看門的婆子,她已經見着一身紫色華裳的徐炆玔翻身下馬,急急忙忙的朝這邊走了過來。
側門大開,車伕趕着馬車穿過了大門,徐炆玔也奔到了馬車旁邊,瞧着他的臉色,十分的悲憤:“柳小姐,你就這般厭棄於我?”
明媚沉默的望着他,徐炆玔眼中的焦急神色是毋庸置疑的,他或許對自己真用了心思,可自己卻沒法子回報他的這一片真情。
周圍一片寧靜,秋風將院牆邊的樹葉不住的搖落,那車伕和御風已經識趣的退到了一旁,馬車旁邊就剩下了明媚和徐炆玔站在那裡,兩人相互對望,一片默默無語。
“柳小姐,爲何你要連夜逃走?似乎你對我有成見?”最終徐炆玔打破了沉默,低頭看了看明媚低垂的脖子,白皙柔軟,露在衣領外邊有一道優美的弧線,喉頭不禁咕咚吞了下口水,心裡希望着她快快擡起頭來看着自己。
如他所願,明媚擡起頭來,一雙眼睛亮閃閃的看着他:“三殿下,我對你怎麼會有成見呢?你是我七姐姐的夫君,我是把你當姐夫看的。”
“可是我卻不能只把你當妹妹看!”徐炆玔向前跨了一步:“我都已經與你說過,只要你願意,以後萬里江山,人世繁華,都有我們兩人共享,只要你願意!爲何你就這般絕情,不給我一個機會?”
明媚看着徐炆玔那急切的眼眸,也不迴避他:“三殿下,你對於明媚的這位心意,明媚無福消受,我只是一個尋常女子,如何能當得起三殿下的這般深情,還請三殿下忘了罷。”
“爲什麼?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爲何你還要逃避?在你心裡,難道我就是一個不堪之人,你這麼着急逃避不成?”徐炆玔看着明媚那堅定的神情,心裡一急,伸手握住了明媚的手:“媚兒,有什麼困難我都會去解決,只求你不要這樣逃避我!”
聽到徐炆玔喚出“媚兒”這兩個字,明媚心中一陣惡寒,聽喬景鉉這麼喊自己,很自然,聽起來很舒服,可現在突然聽到徐炆玔也這麼喊,心裡有說不出的怪異和難受。她正色對徐炆玔道:“三殿下,你很好,可是明媚心中卻沒有可以裝得下你的地方了,明媚已經和你說過,我喜歡的人是喬景鉉,是你的表弟,英王府的喬世子,爲何三殿下就這般自欺欺人,總是不願意相信呢?”
“沒有裝得下我的地方?你能裝得下喬景鉉,爲何就不能裝得下我?我難道比喬景鉉要差,你寧可喜歡他,也不喜歡我?”徐炆玔用力握住馬車的橫樑,重重的捶打了一下,馬車微微搖晃起來,就聽裡邊有人說話:“你是壞人,你是壞人!”
在這麼嚴肅的環境裡突然出現了一句這樣的話,頗有插科打諢的意味,早些日子明媚總是和那八哥針鋒相對,不住的對它說:“你是壞人,你是壞人!”沒想到它學以致用,竟然在這裡叫喊了出來。
徐炆玔一臉鐵青,掀開馬車簾子看了下,發現是秦太后那隻碎嘴八哥,悻悻的把簾子放了下來,明媚跟在他身後道:“三殿下,我的心不像你那麼大,能容下好幾個人,你有玲瓏郡主做正妃,有我七姐姐和魏六小姐做側妃,好像你還準備容納別的女子,這便是我拒絕的理由。即便三殿下比喬景鉉要高貴,以後有更好的前途,可我的心裡只能容得下他,只因爲他也只能容下我一個,還請三殿下體諒。”
聽了明媚這番話,徐炆玔的臉色一點點灰敗了下來,他看了看明媚,掙扎着說:“即便是以後我承繼大統,讓你做那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你也不願意?”
明媚微微一笑,搖搖頭道:“謝謝三殿下賞識,可明媚是個無福之人,這福氣還請三殿下給承得起的人罷。三殿下,現在也快晌午了,還請三殿下早日回京,免得途中生了變故,難道三殿下不記得那次碼頭上的攔截了嗎?”
徐炆玔絕望的看了明媚一眼,沒想到這柳小姐竟如此堅決,連立她爲後都被拒絕了,自己怎麼可能後宮裡只有她一個人?大陳朝和前朝都沒有哪位皇帝后宮裡只有一位皇后的,多的不說,最少的都有一後兩妃,她的要求似乎太高了點,難以達到。
見徐炆玔那一副左右爲難的樣子,明媚朝徐炆玔行了一禮:“還請三殿下速速回宮去罷,明媚在此拜別了。”
御風雖然站在遠處,因爲他是練武之人,聽力極佳,徐炆玔和明媚的對話,倒也聽了個七七八八,聽着明媚的話,心裡不住讚許,這柳小姐說的句句在理,可自家主子似乎執迷不悟般,既然人家都拒絕了,何必戀戀不捨?
看到明媚朝徐炆玔行禮拜別,他推了下身邊的車伕道:“你給我乖乖兒去幫柳小姐趕車,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休怪我手下無情。”
那車伕見着御風彪悍得緊,早是一頭冷汗,連連點頭:“小的絕不敢有半分私心雜念,請這位爺放心罷。”御風也懶得聽他分辨,單手扣住他的下巴,稍微一用力,那車伕的下巴便被卸了下來,御風塞了一顆藥丸到他的嘴裡,然後拍了下他的頸部,那顆藥丸便骨碌碌的滾了下去,然後御風手往上一託,那車伕的下頜就歸位了。
“我給你吃了一顆藥丸,有毒。”御風笑了笑,貌似在和那車伕聊天時說了句“我給你沏杯茶喝”一般簡單,看着車伕逐漸便得蒼白的臉色,御風擺擺手道:“你不用這麼着急,若是你老實本分,我半年以後自會給你一顆解藥。”
那車伕耷拉了一張臉,垂頭喪氣的走到了馬車旁邊,見着御風那嚴厲的目光,敢怒不敢言的對明媚說道:“請柳小姐上車罷。”
明媚朝那車伕一笑:“以後還請這位大叔別這麼叫我,就叫我二姑娘罷。”
她是柳元久的二小姐,將姓氏截了個去,便是二姑娘,現在徐熙正想着捉了她回去給那許炆旻做皇子妃,她可不願意落到徐熙手中
“柳小姐,你準備去往哪裡?”徐炆玔不捨的看着明媚鑽進馬車,心中有些悵然,雖然昨日明媚已經提到要去西北找郭慶雲,可他卻真心不希望她過去。西北那邊,不僅有郭慶雲,還有喬景鉉。
“既是要去逃難,越少的人知道就越好,是不是?”明媚心中一咯噔,這徐炆玔裝傻的本領越發的強了,自己昨日便與他提起去西北的事情,看來他是一心裝傻——或許他是不願意自己去見喬景鉉罷?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明媚掀起馬車側面的軟簾道:“我本來想去投了那天牢和父親母親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總比一家人分開好,可三殿下如此爲明媚着想,將明媚帶離了京城,明媚也只好遂了三殿下的心願,不再回去。只是請殿下幫我好生打點一下,我母親有孕在身,怎麼能受着監禁之苦……”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哽咽下來。
“但是你就算返京,被抓入天牢,也同樣無法照顧你母親,自己還要吃苦,何必。”徐炆玔擔心的看着馬車簾子,生怕明媚突然又犟着要回京城去:“我會託人去打點,儘量讓柳四夫人過得舒服些,你且放心。”
“是啊,我回去又能做些什麼?”明媚惆悵的嘆了一口氣,繼續說着:“還請三殿下託人去給趕車的大叔家裡送些銀子過去,大叔這次替我趕車,可能要去一個多月,他們家裡全指望他趕車來銀子呢。”
“御風,你記着這事兒。”馬車外徐炆玔的聲音很是惆悵,她還記得車伕家中要銀子用,偏偏就不記住自己對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喬景鉉,喬景鉉!”那隻八哥又歡快的叫了起來,徐炆玔站在外邊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忽然的一沉,就連這八哥都知道了喬景鉉的名字,看來她對自己那表弟實在是用情至深。他的一雙眼睛盯着那愈走愈遠的馬車,終究成了一個極小的黑點,再也無法辨認,心裡猶如被人掏去了一塊什麼似的,空蕩蕩的,不知該用什麼去填滿,原來有些東西不是自己身份尊貴就能得到的。
“喬景鉉,喬景鉉!”馬車慢慢的動了起來,那隻八哥依舊叫得歡快,明媚看得好笑,伸手拍了它一下,它就在架子上到處撲騰,只是腳上栓了鏈條,飛不了多高。
“臭八哥,以後咱們可要相依爲命了。”明媚向它點了點頭,那八哥似乎也能聽懂她說的話,偏着頭,用那如黑豆般的眼睛看着她,一人一鳥在馬車裡相對無言。
深秋的山嶺一片斑斕,漫山都是黃色的葉子,與一些常青的樹木夾雜在一處,就如一幅巨大的錦緞一般,有時中間還出現了一大截紅色,那是秋日夫人楓葉,被曉霜染得一片通紅,瞧着就如朝霞般絢爛。馬車行走在山路上,碾壓着砂石,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甚是悅耳,明媚掀起軟簾看了看外邊,只覺得心情舒暢。
趕馬車的人姓劉,明媚叫他劉叔,他對這一路上城鎮很熟悉,而且對出行也很有經驗,白天趕路,晚上總在太陽落山之前就把馬車趕到有客棧的小鎮上。
“二姑娘,這鎮子上有家徐記飯莊的鴨子做得不錯,你去嚐嚐看。”劉叔還真是一個好向導,把馬車趕進客棧,看着明媚一副憂愁的樣子,還以爲她正在愁着這飯食的問題,他便熱心的推薦了徐記飯莊。
“是嗎?”明媚不想拂逆他的好意,笑着應了一句:“走,劉叔,我們吃鴨子去。”
劉叔在旁邊很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道:“二姑娘,你一個人去吧,我就在這客棧隨便吃點算了。”
看着他眼中露出來的神色,明媚知道他心裡還是很想去的,只是覺得自己身份所限,不敢和她一起走出去,於是朝他笑了笑道:“劉叔,沒事的,在外邊我就稱你叔叔,一起去用些飯菜罷。”
聽了這話,劉叔喜出望外,也不再推拒,跟着明媚走了出去。
徐記飯莊果然有名,走了進去已經沒有包間了,只有大廳裡還有幾張桌子,明媚覺得現在自己的身份不是那嬌滴滴的柳府大小姐,也不用講究太多,伸出手讓店小二騰出一張桌子來,點了個招牌菜,一鴨三吃,然後炒了個牛肉,一盤子青菜,給劉叔點了一角酒,上了一碟花生米。
徐記飯莊的鴨子果然好吃,那鴨肉肥而不膩,鴨皮被片了下來經過油炸,嚼起來脆生生的,還帶着一種芝麻香味。劉叔笑着將那鴨皮包了一個小卷子,蘸在小碟子裡涮了涮:“這鴨皮上頭有芝麻醬裹着炸出來的,自然有芝麻香味了。”
明媚夾了一塊鴨皮看了看,油光發亮,金黃顏色,瞧着便有食慾,上邊還沾了一顆細白的芝麻。見着那棵芝麻,明媚連連點頭:“還是劉叔見多識廣。”
正準備將鴨皮往嘴裡送,忽然身邊一陣風般刮過一個人,衣袖一帶,她的筷子便掉到了地上。明媚有幾分驚愕,擡起頭來一看,就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飛奔着往二樓去了,連腦袋都沒回一下。
“這人怎麼這樣?”明媚咕噥了一句,彎腰將筷子撿了起來:“夥計,換一雙!”
夥計飛奔着過來,遞過一雙筷子,瞧了瞧那走到二樓的女子,搖了搖頭:“這位小姐,你也別和她計較,現在她是心裡急的,全不顧旁的事情了!”
明媚好奇的望了那夥計一眼:“莫非這位姑娘有什麼爲難的事情?”
店夥計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可不是呢,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這話剛剛說完,就聽一陣嚎哭之聲,明媚擡頭一看,那姑娘已經拍着二樓的一個包間的門大聲哭了起來。
“嚎什麼嚎?嚎喪不成?”突然包間的門打開了,裡邊躥出來兩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身後還跟了兩個長隨打扮的下人,瞪了一雙眼睛望着那姑娘道:“不在家裡好好呆着!偏偏要跑到這裡來敗興!快滾!”
“大哥,二哥,父親那樣子看着實在不好,你們便發發慈悲去給父親請個大夫來罷!”那年輕姑娘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那兩個胖子面前,抹着眼淚道:“你們這般不聞不問的,父親若是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那可怎麼樣纔好呢!”
大廳裡的人都伸着脖子看着這場熱鬧,知情的人不住的搖頭:“造孽喲,好好的一家人,老爹剛生了重病,兩個兒子就開始搶家產,倒沒有一個人去照顧老爹的,五閨女哭着叫他們去請大夫都不願意,現在就只等着老爹伸腿嚥氣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明媚聽了甚是驚訝,心裡一陣氣惱,這都是什麼兒子,良心被狗吃了不成!她站起身來伸着脖子看了看那樓上,就聽見兩個胖子在罵那個姑娘,那聲音又急又快,都聽不出幾句完整的,那姑娘的哭聲悽慘,聽得人的腸子都要打結了一般。
明媚聽了心裡不忍,一摔筷子就準備往樓上跑。
“二姑娘,你可別去!”劉叔趕緊伸手拉住明媚的衣袖:“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上去能做什麼?小心別把自己給搭進去了,隨便挨一下,也夠你受的了!”
“這種事情,我可不能坐視不管!”明媚氣憤憤的將劉叔的手甩開,飛快的往樓上奔了去。自己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不孝敬父母的人,有錢在這裡花天酒地,卻沒有錢給自己父親看病,非的好好教訓他們不可!
明媚蹬蹬蹬的跑上二樓,看到包間門口似乎已經有要動手的趨勢,兩個中年男子正指使着下人將那位姑娘拖下樓去。明媚氣得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伸出手來:“都給我住手!”
兩個中年男子疑惑的看了看明媚,不知道她是從哪裡鑽了出來的,瞧着不過十五六歲模樣,可那氣勢卻是嚇人,一雙眉毛高高挑起,眼神凌厲得與她的年紀不相符合。
“你是來管閒事的?這是我們家的家事,與你沒有半分關係,還不快些給我滾!”一個胖子插着手朝明媚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