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光線雖然要偏暗一些,可因着現在是正午時分,日照十分充足,所以能清楚的看到人的臉。
文娘子被明媚伸手撓了兩下,感覺頗爲意外,捆綁明媚的動作慢了幾分,她半蹲在那裡仔細打量着明媚,等她看得清楚,驚得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來。
眼見着文娘子幾乎要喊了出來,明媚朝她輕輕搖頭,那男子還抱着嬰兒站在一旁,怎麼能讓他看出文娘子認識自己?
文娘子會意,迅速的把繩子打了個結,然後站了起來對那男子道:“大爺,你受了傷,且先去休息着,我去幫你找大夫?”
那男子點點頭,伸手掐了掐那嬰兒,一陣哇啦哇啦的哭聲在這狹小的柴房裡響起,讓人聽了着實有些難受:“你這婦人,速速去找個大夫來,若是半個時辰還不回來,你這孩子的命便沒了。”
文娘子聽得膽顫心驚,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大爺,我們山腳下邊就有個老大夫,不消半個時辰就能回來,爺您相信小婦人罷,千萬別對我的三丫下手。”
“那你還不快去?”那男子見文娘子這般懦弱,心中大是滿意,踢了文娘子一腳,朝明媚看了下,轉身便進了那邊的內室。
等那男子的身子消失,文娘子趕緊走了過來,纏着聲音喊道:“柳小姐……”
“你快些莫要出聲。”明媚壓低嗓音道:“你將耳朵貼過來。”
等着文娘子附耳過來,明媚低聲交代她,自己隨身的香囊裡邊有幾包藥粉,到裡邊選出那紅色藥包的:“紅的,給他泡水喝,他就會昏迷了。”
文娘子點點頭,撿出那包紅色藥粉揣進懷裡,把那級包放回明媚袖袋裡,自己匆匆走了出去。
柴房裡到處都是枯枝亂木,一副蕭敝的樣子,突然還有老鼠從她身邊竄過去,若不是前世在實驗室用用過不少小白鼠做實驗,明媚可能還會驚得叫起來,她自嘲的想着,若是有隻老鼠來咬她,可能也是在給前世死在她手下的同族報仇罷。只是那些老鼠似乎都沒有這種心思,一個個活潑的跑着跳着,誰也沒有搭理她。
那男子中途還來拖着那條腿來柴房查看過一次,見明媚很鎮定的坐在那裡,倒也嘖嘖稱奇了一番:“十小姐,你和別的女子真不一樣。”
“謝謝恭維。”明媚很淡定的回答。
“你……”那男子看了看明媚,似乎很惋惜,搖了搖頭,便轉身走了。
慢慢的,柴房裡邊光線沒有那麼明亮了,可週圍還是沒有半點動靜,似乎聽到那邊有叫喊的聲音,但是過了一會又平靜下來。明媚心裡不由得有些着急,不知道文娘子到底得手沒有,也不知道自己這般授意她去行事,會不會連累她和無辜的家人。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聽柴房門響,文娘子奔了進來,三下兩下幫她解開了繩子:“柳小姐,讓你受苦了。”
明媚活動了一下手腳筋骨,笑着搖搖頭道:“我倒沒什麼,卻是讓你受累了!那歹人昏了罷?”
文娘子點點頭道:“柳小姐的藥真好用,我摻在茶水裡邊讓那賊子喝了,他也沒提防我給他茶水加了料,喝了沒半盞茶功夫就暈了。”
明媚抱起那堆繩子道:“快,我們先把他去捆起來。”
文娘子聽了,又找了幾根粗繩子,跟着明媚走了出去。
“你男人怎麼不在家?”明媚小心翼翼的踮着腳尖走到內室旁邊,張眼望了望屋子裡邊,就見那男子四面朝天的躺在牀上,心中一喜,知道是得了手,可還是猶疑着有些不敢上前去,就怕那藥忽然失效,那男子忽然中途就醒了過來。
“他出去幹活了。”文娘子此時卻忽然有了勇氣一般,抱了繩子走了進去,走到牀那邊推了推那男子,見他依舊一動不動,趕緊朝明媚招了招手:“柳小姐,沒事,他跟死了一樣。”
明媚這才走了過去,與文娘子行動迅速的將那男子捆了個結實,將那人捆好,文娘子還不放心,又去尋了根繩子來將他與牀腿捆在了一處,這才避到一旁,抱了那三丫喘氣不歇。
“柳小姐,他大概什麼會醒?”畢竟還是有些害怕,文娘子輕輕的拍着三丫,望了望明媚,眼中有些擔憂的神色。
“這大半個時辰他暫時不會醒過來。”明媚拉了拉文娘子:“咱們出去,這屋子裡頭總不穩妥。”
走到外邊屋子,文娘子將手中的三丫放了下來:“柳小姐,我給你打水來。”
明媚這纔想起自己臉上被黃泥糊了一面,伸手摸了摸臉孔,已經結成了硬塊,不由得笑了起來:“什麼時候成了唱花臉的了呢。”
手浸在水中,冰涼的一片,拿起一塊粗布帕子往臉上擦了擦,一盆水瞬間就轉成了黃色,泥沙硌着水盆發出喀拉喀拉的響聲。文娘子站在一旁不好意思的笑着:“這洗臉帕子不比太傅府裡頭用的……”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腳步聲雜沓,有人拍着門板高聲喊:“開門,檢查!”
聽着那聲音,文娘子打了個寒顫,怯生生的望着明媚道:“是不是這人的同夥?”
明媚想了想站了起來:“定是我家人派人來尋我了,若是他的同夥,哪裡敢這般囂張。”給了文娘子一個安撫的眼神,明媚走到了門口,從門縫裡頭往外邊瞧,就見門口站着幾個軍士,身後還有一個頭領模樣的人。
明媚這才徹底放了心,將門打開朝那幾個軍士笑了笑:“你們可是來尋人的?”
看着這山腳的農戶裡竟然走出了一個穿着打扮如此精緻的女子,幾個軍士不由得面面相覷,後邊那個頭領仔細打量了明媚一番,走上前來拱手道:“可是柳太傅家十小姐?”
明媚點點頭道:“正是!”
那頭領歡喜的對旁邊的軍士道:“快去報告三皇子殿下,十小姐已經找到了!”然後轉過臉來問明媚:“那賊子身在何處?”
明媚指了指屋子裡邊道:“我已經將他捆了,你們速速進去拿住他。”
幾個軍士聽了,衝進屋子把那男子揪了出來,那人耷拉着腦袋,仍然在昏迷之中。
那頭領見了也甚是奇怪:“十小姐用了什麼法子,這歹徒竟然會如死人一般,隨別人怎麼折騰都沒有醒過來!”
看了看那昏睡中的男子,明媚笑着說:“那是我的獨門迷藥,沒有這些東西,我怎麼保命呢。”
剛剛說完這句話,便聽馬蹄得得之聲,幾匹馬飛快的朝這邊跑來,衝在最前邊的便是徐炆玔,他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裳,被日頭照着,發出了淡淡的光彩來。跑到面前,徐炆玔翻身下馬,直直衝到明媚面前,顧不上去擦額前的汗珠子,便伸出手來去拉明媚。
明媚站在那裡瞧着情形不對,徐炆玔那副激動的模樣讓她有幾分尷尬,趕緊閃過一旁,堪堪躲過徐炆玔那隻手。
“十小姐,你沒事就好!”徐炆玔的手伸在半空中,只觸到明媚的一角衣袖,有幾分尷尬,旁邊的軍士們也瞠目結舌的望着徐炆玔,心裡頭想着這柳府的十小姐可真是傲慢,連三皇子殿下的美意都敢拂逆,可那三皇子殿下瞧着倒也不生氣,還是目不轉睛的在盯着她看。唉,所謂紅顏禍水,英雄難過美人關大概就是這樣了。
徐炆玔訕訕的收回了手,看着明媚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又捨不得移開自己的眼睛,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意在不住的翻騰,爲什麼她這麼討厭自己?難道是因爲喬景鉉?他的心沉了沉,只覺得有些慌張,一種說不出的苦澀瀰漫上了心頭,空落落的一片。
“三皇子殿下,我有一事相求。”明媚見徐炆玔面色尷尬,心知自己在衆人面前掃了他的面子,怎麼着也該彌補一二,於是朝他行了一禮,求他做一件事兒,也好將這僵了的場面挽回來。
“十小姐不要客氣,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便是。”徐炆玔看着明媚的臉,映着那陽光瑩瑩的發亮,心裡想着別說一件事情,哪怕是一萬件事情,自己也會答應,真恨不能早登儲君之位,十小姐早日及笄,自己好把她娶過來。
“有人花了兩千兩銀子,指使這賊人來傷我,我想請三皇子殿下幫我查明那幕後指使者到底是誰,若是查不出這個人,我恐怕他會再次朝我下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明媚望了望慢慢暗下來的天幕,似乎有人躲在那看不見的地方偷窺着她,心裡就一陣發涼。
“竟有此事!”徐炆玔聽了也大爲惱怒:“誰竟敢如此大膽!”他朝身邊的御風道:“你們連夜審訊,無論如何要從他口裡掏出話來,若是這個事情都查不明白,你們也不用在我身邊當差了!”
御風應着,拎了那男子就閃開,五城兵馬司那頭領則帶着軍士們站在一旁,看着徐炆玔對明媚小心翼翼的模樣,有心巴結:“三皇子殿下,屬下護送十小姐回柳府罷?”
徐炆玔看了看明媚道:“十小姐,我送你回柳府罷,你今日雖說是被人在城北劫持,知道的人不多,可就怕那幕後指使的人見着劫持不成便想旁的法子,由我送你回府,那流言可能就沒有人敢傳了。”
明媚嘆了一口氣,徐炆玔考慮得真周到,可是他爲什麼要對她如此體貼?他不是已經有一個正妃,兩個側妃了嗎?還對她這般溫柔,到底鬧哪樣?即算沒有遇到過喬景鉉,自己也絕不會去成爲他後院的收藏品之一!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又怎麼能與那後宮佳麗三千去搶他的恩寵?
“十小姐,咱們走罷。”徐炆玔瞧了瞧站在門口的文娘子,對手下道:“賞她五百兩銀子。”
文娘子抱着三丫站在那裡,沒想到天上竟然會掉下五百兩銀子來,真是又驚又喜,拿着銀票望向明媚,眼睛裡頭含着一包淚水:“十小姐,文娘子也沒什麼話好說的,只願好人一生平安。”
她懷中的三丫雖然年紀小,可似乎也知道什麼,睜着眼睛骨碌碌的看了看明媚,又看了看文娘子,臉上突然露出甜甜的笑容。
明媚摸了摸三丫的小臉蛋,想到了文娘子的男人,嘆了一口氣:“以後你男人若還是那般對你,你可以來柳府找我,我可以幫你安排點事情做。”
文娘子千恩萬謝的答應了,兩人揮手道別,明媚騎上馬,和徐炆玔一道回了柳府。
回到柳府已快到旁晚時分,夕陽西下,倦鳥歸巢,那金燦燦的落日點染着金柳,讓柳家的園子瞧上去格外燦爛。
門房見着徐炆玔陪着明媚回來,哪裡還坐得住,趕緊一路小跑的進去稟報。
玉瑞堂裡邊柳老夫人坐在主座上,眼睛不停的向外邊張望,自從得了玉梨送回來的信兒,她便一直沒有安穩過。明媚是她最疼愛的孫女,忽然遭到歹人劫持,讓她如何不牽腸掛肚?旁邊杜若蘭坐在那裡,也是心急如焚,抱着柳明荃的手都在輕輕的發抖,眼睛裡滿是淚珠子,幾乎要掉了下來。
“老四媳婦,你也別太擔心了。”柳老夫人出言安慰道:“吉人自有夭相,媚丫頭是個有福氣的,怎麼會出事?”口中雖然這般說,可心中還真沒有底氣,平白無故的被一個男子擄掠了去,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即便救了回來,這名聲……柳老夫人心中一顫,實在不敢想下去。
哪壺不開提哪壺,坐在一側的柳大夫人此時卻皺着眉頭說話了:“母親,聽說是個男人擄了明媚侄女去,若是傳出去……”她望了望杜若蘭,眼中有一絲得意的笑容:“傳出去恐怕明媚侄女的名聲也毀了。”
柳老夫人捶着桌子大怒:“哪個嚼舌根子的敢出去亂說?若是讓我知道了,非得將她的舌頭拔了不可!”
柳大夫人見柳老夫人臉色黑沉沉的,那笑容只露了一半就不敢再舒展開,很尷尬的停在了那裡,順着柳老夫人的話說道:“可不是呢,那些亂嚼舌根子的,都不是好人,見不得人家過得舒服。”
柳老夫人涼涼的瞥了柳大夫人一眼,心裡知道這老大媳婦是在說風涼話兒呢,自從柳明豔被喬景鉉拒婚,她大概是巴不得其餘幾位孫女都不好過。“老大媳婦,你給我盯緊些,若是有誰在說三道四被我聽見了,那我只來問你擔着這責任!”
柳大夫人被柳老夫人這一瞥眼唬得打了個哆嗦,沒想到柳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又想着這事是自己派人做的,心中還是有些害怕,低頭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老夫人,十小姐回來了,是由三皇子殿下陪着一道回來的!”門簾兒一掀,外邊邁進來一個管事媽媽,滿臉笑容的行了一禮:“三皇子殿下甚是和氣,我們說要進去通傳老夫人開中門迎接,他擺手說不必,叫我們進來告訴老夫人便是。”
“三皇子殿下來了?”柳老夫人一驚,站了起來,扶了曼青的手對着幾位柳夫人道:“快些跟我出去迎接。”
杜若蘭得了這話,一顆心才落到了肚子裡頭,將柳明荃交給奶孃,跟着柳老夫人走了出去。柳大夫人聽了那管事媽媽的話,眼睛都有些發直,不是說被擄走了?怎麼又由三皇子殿下送回來了?
中午聽着有人在傳十小姐被人擄走的事情,柳大夫人聽了心中高興,咬牙切齒的想着,這下總算是替自己與豔兒出了一口氣,今日下午她陪着柳老夫人與杜若蘭坐着,瞧着玉瑞堂那邊沙漏不住的往下流沙子,心中很是高興,時間拖得越久,那柳明媚獲救的可能性就越小了。但是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柳明媚竟然回來了,還是由三皇子殿下送回來的!
她可真是命好,怎麼便能遇着這般貴人!柳大夫人跟着柳老夫人往外邊走,心中不住的在詛咒着明媚,如何便不死在外頭呢!
柳老夫人才跨出玉瑞堂的大門站在走廊上,就見那邊來了兩個人,個子高些的是徐炆玔,穿着淡紫色衣裳,束着紫金冠,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走在他身邊的正是明媚,見她臉上沒有半分慌張的神色,只是笑意盈盈,柳老夫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媚丫頭,快來讓祖母瞧瞧,聽說你出事了,祖母這顆心便沒法子放下來,一直懸着,現兒總算好了,可放心了。”柳老夫人瞄了瞄那邊,這一男一女走在小徑上,端的便是一雙璧人,只可惜這三皇子已經是被指了皇子妃,否則與明媚倒也相配。
明媚走上前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你別擔心我,我沒事兒!小時候母親給我算命,說我將來有富貴命呢,還沒享到富貴,怎麼能就有事情了!怎麼着我也得富貴以後,到祖母面前得意一回罷?”
“就你貧嘴!”柳老夫人哈哈一笑,轉眼看着徐炆玔站在一旁,眼睛巴巴兒的望着明媚,趕緊開口將他請進了玉瑞堂:“三殿下,原是老身太着急了,見着媚丫頭心中歡喜,沒先與三殿下見禮,萬望恕罪!”
徐炆玔笑着擺擺手道:“老夫人享着天倫之樂,我看着心裡真羨慕,哪敢來打斷!”
柳老夫人一迭聲的喊了丫鬟上香茶,笑眯眯的望着徐炆玔道:“三皇子殿下,這親事也將近了罷?到時候柳府可還要來送恭喜呢。”
徐炆玔一顆心沉了沉,想着自家那個嬌蠻的表妹便覺得有幾分沮喪,玲瓏郡主分明喜歡的是喬景鉉,這會子卻要逼着嫁給他,自己還要娶柳府的七小姐和那魏六小姐爲側妃。在旁人瞧着,自己可謂左擁右抱,豔福不淺,可他心中的苦惱究竟又有誰知道。
望了望明媚,見她挨着杜若蘭坐在那裡,臉上笑意盈盈,一雙眸子有如春水一般,波光粼粼的引着人往那邊瞧了過去,心下更是有幾分難過。只是見着柳老夫人正殷殷的望着自己笑,也只能沒精打采的回了幾句:“親事也還早,要等着七月七日,還有將近二十日。”
“這二十日說早不早,說晚不晚,一眨眼便到了。”柳老夫人點了點頭:“我們柳家現兒也正忙着側妃娘娘的嫁妝呢,三殿下請放心,斷然不會誤事的。”斜着眼睛望了一眼柳大夫人:“老大媳婦,準備得差不多了罷?”
柳大夫人沒提防被柳老夫人點到了名字,慌慌張張點了點頭:“正在準備,東西實在是多,一時間還不能準備齊全。”
“慢慢來,務必要盡善盡美纔是。”柳老夫人轉過臉來望向徐炆玔,見他一雙眼睛不住的望明媚身上掃了去,忽然心有所悟,難道這位三皇子殿下也喜歡上了媚丫頭?想着那次他喊了明媚進宮給皇后娘娘看病,後來還親自到府裡頭來送謝儀,當時自己便覺得有些蹊蹺,於常理有違,現兒瞧着這情形,許是落在了這一個“情”字上頭?
柳老夫人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柳家已經送了一位小姐給皇家當側妃,如何還能再將另外一位也送進去?無論怎麼樣自己也得點醒徐炆玔一下:“三殿下,老身有幾句心裡話,斗膽想跟三殿下說說,若是說錯了,三殿下可別介意。”
徐炆玔一心火辣辣的想着明媚,哪裡又真正將柳老夫人的話聽了進去?他只是隨意的點了點頭:“柳老夫人請賜教。”
“三殿下,我那欣丫頭在家裡被人寵壞了,有時候可能會不太懂事,還往三殿下看在柳家世代爲大陳效力的份上,有些事情不要太計較。”柳明欣這張嘴實在不會說話,還不知道以後會有什麼事兒被她弄得一團糟呢。
“七小姐溫柔賢淑,並無柳老夫人說的這般,老夫人不要太謙虛。”徐炆玔有口無心的回了一句,面前閃過一張清秀的臉孔,只是那略厚實的嘴脣讓她那份清秀堪堪的打了個折扣,與面前的明媚相比,那便更是天壤之別了。
“老身還要勸勸三殿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些都是大道理,想來三殿下也知道。平民百姓裡邊,終身只得一妻者,世間比比皆是,可皇宮內院,終究不能和平民百姓相比,哪能獨寵一人?我們家那欣丫頭不懂事,三殿下也得勸着些,切不可嬌縱了她。三殿下今日還是後院,日後若是後宮,佳麗三千而不得雨露均沾,似乎有違常理,望三殿下能聽得進老身這幾句忠言罷!”柳老夫人端着茶慢慢喝了一口,心裡頭想着,只有徐炆玔少接近柳明欣一些,柳家才能更安全些,先給徐炆玔說幾句交底的話纔好。
明媚站在杜若蘭身邊,聽着這些話,心裡真不是滋味,這就是嫁進皇室的好處嗎?自己的親祖母還得勸着孫女婿去寵愛旁人!即算是柳老夫人這種眼睛裡容不得砂子的人,也不得不向皇宮後宮的規則低頭,嫁進皇宮去的女人,真是需要極強大的心理素質。她的思緒忽然便飄飛了出去,慢慢悠悠晃到了西北邊塞,喬景鉉已經走了有一段時間了,也不知道在那邊過得怎麼樣。
徐炆玔聽了柳老夫人的話,也是一愣,看了看明媚此時已經低頭望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對他根本不在意,心裡更不是滋味,朝柳老夫人拱了拱手道:“老夫人說的是,炆玔定當記在心間,不過炆玔也有一句話想要對柳老夫人說。”他望了望那黑鴉鴉的一抹秀髮,暗自嘆了一口氣:“今日我特地邀了十小姐進宮給我的一位司寢女官看病,所以十小姐回府有些晚,還請柳老夫人不要介意。”
柳老夫人聽了這話,心中雪亮,徐炆玔是在替明媚出事想借口呢,他可實在是想得周全。“還勞煩三殿下親自送我家媚丫頭回來,實在是擔當不起。這時辰也不早了,看着太陽便要落山了,三殿下,還是早些回宮歇着罷!”柳老夫人笑微微的望了徐炆玔一眼,心中卻還是不肯定,不知道自己這般說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徐炆玔擡頭望了一眼玉瑞堂的窗戶外邊,就見那暮色慢慢的涌現了上來,片刻前還是融融的一片金色,此時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他再望了望明媚,見她依舊低着頭,心中有幾分悵悵然,站了起來朝柳老夫人告辭了一聲,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徐炆玔的身影消失,明媚這才擡起頭來,方纔徐炆玔望向自己的眼神實在太熱烈了,她感覺自己都有些承受不起,索性低下頭去不理睬他,直到他走出去,心中方纔舒坦了一些。
“媚丫頭,今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柳老夫人將明媚叫到面前,緊張的打量了她一下,見她一切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祖母,還能有什麼事情?不正如三皇子殿下所說,我是去宮裡給他的屋裡人看病去了。”明媚笑了笑,眼睛一眨:“這可是真話。”
柳老夫人緩緩的點了點頭,朝旁邊的柳大夫人道:“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柳府上下絕不許再提十小姐被人劫持的事情,三皇子殿下親自送她回府,說得清清楚楚,你們自己也聽到了,媚丫頭是去宮裡給人治病去了。”
“是。”柳大夫人忍氣吞聲答應了一聲,咬牙望了望明媚,心裡想着,她怎麼就如此命好,還得了三皇子殿下的包庇,竟然便是連藉口都給她想好了。
“你們都散了罷。”柳老夫人捏了捏明媚的手,朝玉瑞堂衆人道:“這時辰也不早了,各人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這晚膳也該準備好了。”
“是。”衆人答應了一聲,款款從玉瑞堂裡退了出去,明媚扶着杜若蘭慢慢的往外邊走,等出了玉瑞堂,她貼着杜若蘭的耳邊道:“母親,祖母找我問話,我先去後院,等會子再回來。”
杜若蘭聽了心中知道定然是柳老夫人想問清楚這情況,點了點頭道:“你去罷,早些回來便是了。”
後院裡邊的燈火通明,桌子上擺着熱氣騰騰的飯菜,柳老夫人見着明媚過來,臉上神色凝重:“媚丫頭,坐到這邊來。”
曼青笑着將一隻茶盞遞到明媚面前:“十小姐先漱口。”
明媚就着曼青的手喝了一口茶,將那茶水在嘴裡過了過,便吐到了放在一旁的銀盆盞裡邊,柳老夫人等着她漱過口,拿起玉箸點了點定窯細白湯盅:“先給十小姐上碗湯,暖暖胃再說。”
曼青抿嘴微微一笑:“都已經準備好了。”
明媚瞧着曼青直點頭:“曼青,你這般貼心貼意的,祖母真是一刻也少不了你,等到你嫁人以後,還不知道祖母會多麼掛念你呢。”
“曼青寧願終身不嫁服侍老夫人。”曼青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淡淡的紅暈,眼中有着一種說不出的額堅定:“老夫人對我恩重如山,曼青怎麼能離開老夫人?”
“曼青丫頭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等着你年紀夠了,我自然要替你選個好人家。”柳老夫人瞧了曼青一眼,見她眉眼比以前更是俊俏,站在那裡俏生生的一枝花般,心中實在遺憾,若是曼青的祖母還在,見着自家孫女生得這般水靈,還不知道該有多開心呢。
“老夫人……”曼青眼圈子紅了紅,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您先與十小姐用晚膳,曼青的事以後再說罷。”
柳老夫人瞧着曼青輕輕退出去,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將明媚拉了過來一些:“媚丫頭,你可想到究竟是誰人要害你?”
明媚一雙眼睛盯住了柳老夫人,輕聲道:“祖母,孫女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這幕後指使者會是誰。明媚畢竟年紀小,想法也很不周全,還請祖母替我分析一二。”
“你認爲有哪些人?”柳老夫人直起身子來,饒有興趣的看着明媚:“說來聽聽。”
“既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見這人對孫女可是恨之入骨,必然是有大過節的。孫女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平陽公主府裡的玲瓏郡主和安平公主府了。”
聽着明媚說了她的想法,柳老夫人好半日沒有言語,心裡默默輪了輪,若是這兩家出手,這事情恐怕是棘手,雖則三皇子殿下從那歹人嘴裡得知了真相,他也定然會替她們保守秘密,畢竟這可都是皇親國戚做下的事兒。
柳明珠被關在家廟,一直沒有與外邊有聯繫,這事情跟她該沒有關係,安平公主也不會爲着一個外孫女來整治明媚,想來也只有那玲瓏郡主了。依着玲瓏郡主那脾氣,或許還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橫衝直撞,想要誰倒黴便會是誰倒黴。
“媚丫頭,若這事真是那兩家做下的,我們也沒法子去深究。”柳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明媚的頭髮,臉上有一絲無奈:“以後咱們凡事小心些便是了,需知這裡頭的關係可是千絲萬縷,扯也扯不清楚呢,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真要追究下去,只怕收不了場。你要了解你祖父的不易,便多多體諒罷。”
聽了這話明媚有些氣悶,柳老夫人的意思是,即便知道了真兇,也會拿她沒轍?這就是所謂特權?明媚坐在柳老夫人身邊,撅着嘴,心中有幾分難受,真恨不能自己化身無敵女戰士,手執長槍,將那寫不平之人全部橫掃到九州外國去。
“媚丫頭,你命中有貴人相助,已經化險爲夷,便別再深究了,不管三皇子殿下有沒有查出結果,你都別對這事情太掛心,以後一切事情都自己留神便是。”柳老夫人瞧着明媚那臉色,知道她心中意氣難平,只能溫言相勸。
“我知道了,祖母。”明媚點了點頭,強忍着心中不快,陪了柳老夫人用過晚膳,便向她告辭:“孫女今日受了驚嚇,想早些回自己院子去歇息,就不陪祖母了。”
“你去罷。”柳老夫人和顏悅色,吩咐曼青將明媚送了出去。
看着內室的門簾不住的晃動,柳老夫人微微搖了搖頭,坐在那裡閉上了眼睛,不多時又緩緩張開,眼睛裡一片通透,摸了摸手上的玉鐲子,她似乎很不在意般,自言自語道:“這因果報應,輪迴不爽,那些今日設法害人的,明日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還不知道呢。”
旁邊站着的金花媽媽也微微點頭:“老夫人說得對,可不是這樣?”
“媽媽,我看今日三殿下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你覺得呢?是不是我老眼昏花了?”柳老夫人忽然想起了徐炆玔那神情來,心中微微一凜。
“老奴瞧着,三殿下那目光一直有些飄忽,像落不到底一般,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誰。”金花媽媽小心翼翼的回答,那三皇子殿下,今日確實是有些奇怪呢。
寧靜的夜晚,天上缺月如鉤,有密密的星辰點綴在旁邊,好像有人在下一盤看不見的棋,那星子便是棋盤裡邊的棋子,若隱若現,若明若暗,突然有流星從天際劃過,帶着剎那的璀璨,消失在茫茫銀河裡。
明媚匆匆走在小徑上,心裡有說不出的憤懣,原以爲柳老夫人是個要強的,怎麼着也會要替自己着想去查清元兇,沒想到她竟然也是這和稀泥的,遇着來頭大的便軟了,讓自己忍了這口氣。
回想一下,爲何杜若蘭會由正妻變成貴妾,這事從側面也體現了柳老夫人欺軟怕硬的一面,看起來自己還真不能對這位祖母寄多大希望。她是一個大家族的主母,要照顧的方面實在太多,不可能爲了一個孫女去得罪公主府,讓柳府成爲旁人的靶子。
晚風微微的吹了過來,明媚只覺自己全身涼爽,額頭上的汗倏忽便不見了,伸手摸了摸脖子,上邊涼冰冰的一片。
“姑娘,夫人讓你去香蘭院一趟呢。”墨玉坐在外邊院子的樹下,見着明媚進來,很是開心的跳了起來,捉住明媚的手看了又看:“可嚇死我了,聽着玉梨姐姐說你被人抓走了,我便心慌慌的一片!”
“慌什麼?我這不是好好兒的?”明媚聽說杜若蘭找她,不敢怠慢,趕緊舉步往香蘭院那邊走了去。
柳元久與杜若蘭坐在內室裡邊,見明媚走進來,兩人臉上才露出了輕鬆的神色:“媚兒,你快些與我說說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明媚只好又將今日的事說了一遍,拿出帕子來給杜若蘭擦眼淚:“母親你便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杜若蘭望着她嗚嗚咽咽道:“今日可嚇壞了我!你與荃兒都是我心頭的寶,如何能出一點事兒的?究竟是誰做下這等事情?若是讓我知道,可非跟他去拼命不可!”
柳元久皺了皺眉毛:“你方纔與祖母說過了?究竟會是誰,可有線索?”
明媚搖了搖頭:“就等着三皇子殿下審問那人了。”停了停,明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祖母說若是牽涉到那些皇親國戚,便讓我忍着不要出聲,就當吃了個啞巴虧。”
“這怎麼行?”杜若蘭喊了起來:“皇親國戚?是誰?”她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怔怔的坐直了身子:“莫非是她的母親?因爲痛恨我,要謀害我的媚兒?”
柳元久趕忙握住杜若蘭的手寬慰她:“你且放心,和你又會有什麼干係?怎麼便想到那上頭去了!”
杜若蘭的眼淚珠子一滴滴的掉了下來:“若真是因着我,我去安平公主府請罪,求她對付我便是了,無論如何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明媚走上前去,默默的抱住了杜若蘭:“母親,你說什麼呢,咱們可是要和和美美的過日子,無論誰都不能出問題。若真是那人做下的,我也只能爲了柳府忍氣吞聲,只是以後我會更加小心一些。”
柳元久點了點頭:“明媚說的沒錯,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