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總是一天最美好的開始,晨光微熹,薄霧猶在,沉香閣彷彿被籠罩在一層紗翳裡,朦朧而柔美,遠遠看着,似乎很神秘,走近了一看,也不能看得清楚。
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叫了個不停,在枝頭上上下下的跳躍,彷彿不知疲倦一般,時而含着一朵紫微花從窗戶邊掠過,點點的敲着窗櫺,吵得正在沉睡的明媚再也睡不妥當,她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高聲問外間小榻上的玉簫:“什麼時辰了?”
“喲,姑娘醒了。”玉簫笑吟吟的挑起門簾走了進來:“剛剛好是卯時了,姑娘和那日晷一樣準,掐着點兒就醒了。”接着就把手裡的衣裳一件件展示給明媚看:“姑娘,今兒穿這件中衣罷,夫人囑咐那回雪坊新做的。”
明媚點點頭,站在那裡讓玉簫給她穿衣裳,多年了,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照顧,有時甚至懷疑自己如果沒有了這些丫鬟,可能連衣裳都不大會穿——話說大陳朝的衣裳實在是繁雜,帶子一根一根的,總感覺會系錯。
今日玉簫給她搭的是一套淺紫色的衣裳,撒花煙羅衫子配着百褶如意裙,式樣簡單但看上去感覺很不錯,不僅襯得她的皮膚如白玉一般,還讓她看起來很是身段窈窕。這麼穿着去玉瑞堂請安,柳老夫人看了都贊這衣裳漂亮,身上立刻又多了一把眼刀子,柳明豔那雙眼睛沉沉的望着她,似乎要將她的衣裳撕裂一般。
“祖母,我今日是存着念頭到你這裡蹭飯來的。”明媚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向柳老夫人撒嬌:“祖母這邊的金絲燕窩粥挺好吃,上回吃過一次意猶未盡,一直還想着呢,求祖母再賜一碗給媚兒嚐嚐。”
柳老夫人看着明媚這調皮樣子就覺得可愛,點了點她的鼻尖道:“就你會撒嬌撒癡的?沒看到旁的姐妹像你這般黏人的,也罷,就賞你一碗金絲燕窩粥罷,省得你時時刻刻記掛着。”
誰知那柳明慧也站了起來走到柳老夫人面前說:“那我也厚顏請祖母賜一碗給慧兒罷,我都沒有嘗過幾次呢,聽十妹妹說得如此美味,也想來祖母這裡蹭點兒嚐嚐
。”
柳明慧自從上回柳老夫人賞了個手鐲子,自己以爲被柳老夫人高看了一眼,瞧着明媚撒嬌,也跟着過來想蹭蹭柳老夫人的歡喜,想要她對自己另眼相看幾分。
柳老夫人看着面前的柳明慧,模樣兒倒也不差,站在那裡婷婷嫋嫋的,只是與明媚一比,還是差了幾分。想着上回從英王府回來的時候,老王妃拉着她的手說了一陣子話,話裡話外的問及柳明慧,不免有幾分留心,也不知道老王妃究竟是替誰看上了柳明慧。
不管怎麼說,既然老王妃開了口,那便該是有目的,她望着柳明慧點頭笑道:“一個二個的都會貧嘴了,我便不信我這裡的金絲燕窩粥要比你們自己院子裡做的要好吃些!”
明媚微微笑着替柳老夫人壓着肩膀道:“吃金絲燕窩粥只是託詞,明媚想與祖母多多親近,聆聽祖母教誨纔是真心!誰讓祖母一直就對孫女們都這般和善體貼,誰不願意來陪祖母用餐,你們說是不是?”一邊說着,一邊朝三房幾位庶女拋了個眼色。
柳明倩等人見了明媚那模樣,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都笑着應答:“可不是這樣。”雖然說離及笄還早,但多來捧着祖母總是錯不了的,反正自己的親事總拿捏在她的手裡,自然要多多巴結着。
柳老夫人哈哈一笑:“一個個的都只知道奉承我!既是如此,我也就如你們的願罷,幾個丫頭都留在我這玉瑞堂用早膳罷。”
小廚房裡將早膳端了出來,剛剛好擺了一桌,明媚陪着柳老夫人在上首坐着,其餘五人分別圍在四方桌子旁邊。早膳十分豐盛,定窯白瓷盅裡盛着新鮮的鯽魚湯,那湯煮成了玉白顏色,上邊飄着幾條碧綠的蔥絲,瞧着都神清氣爽。每個人的面前擺着粉彩小湯盅,團花牡丹,花瓣重重疊疊,露出了裡邊一點點嫩黃的花蕊,內壁卻是純白的一片,金絲燕窩粥在裡邊微微的盪漾。
柳明倩柳明嫺與柳明瑛三人坐在那裡,一臉驚喜,真想不到還有在玉瑞堂用早膳的機會,而旁邊柳明豔卻是無精打采,只是陰着臉望着自己面前的燕窩粥,拿着匙子舀了兩人,便將那小湯盅給推開,瞧着旁邊柳明慧吃得正香,重重的哼了一聲。
“八姐姐,你哼什麼呢?是不是祖母這裡的東西不合你的胃口?”柳明倩見着柳明豔這副模樣,心裡甚是得意,誰不知道柳明豔因着喬景鉉那事情一直不痛快,心中嘔着氣,只是礙着柳老夫人的面不敢大聲抱怨呢。
“我又不是沒有吃過金絲燕窩粥,不比那些眼皮子淺的,個個巴結着說祖母這邊的金絲燕窩粥好喝,我瞧着也就是這個味道,和我們大房那邊做的也差不了多少。”柳明豔又重重的哼了一聲:“一個個都是傻子一般。”
“八姐姐,你怎麼老是哼着鼻子?看你這樣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十姐姐給你瞧瞧?但是我看你大概沒什麼病,該是因爲春天都已經過了,你的親事還沒着落的緣故罷?”柳明嫺抓着機會刺了柳明豔一句,早些日子柳明豔才因着一件小事將她教訓了一番,還把她心愛的東西給砸了,現在得了機會,自然要好好嘲弄她一番。
柳明豔聽到最後一句話,心中的火氣蹭的一聲便躥了上來,心裡最不想聽到什麼,偏偏人家便要逮着這話說
。她猛的站起身來,沉着臉兒,一言不發的端起自己面前那碗金絲燕窩粥往柳明嫺頭上澆了下去。
柳明嫺見着柳明豔站起來便覺得有些不對,見着那隻小湯盅飛到了自己腦袋上邊來,趕緊往旁邊一閃,那碗粥沒有灑在她臉上,但是頭髮上、肩膀上、衣裳上到處都是。丫鬟們驚叫着過來收拾殘局,柳老夫人氣得臉色發青,只是念着柳明豔被喬景鉉拒婚,心情不好,又是柳明嫺先開口嗆她,倒也沒有指責柳明豔太多,只是沉了臉,囑咐她與柳明嫺去家廟抄三日經文。
明媚在旁邊看得心裡直嘆氣,柳明豔性子如此暴躁易怒,將來成親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和自己的婆婆夫君好好相處,若是嫁個軟弱可欺的倒也罷了,如果遇到一個稍微強勢點的,說不定每日都要上演全武行呢。
這邊正收拾着,就聽管事媽媽來報,萬壽宮來了位姑姑傳話,柳老夫人趕緊站了起來,柳明欣在萬壽宮住了好些日子了,到現在還沒有回柳府,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萬壽宮裡來了姑姑,指不定就是來了懿旨要指婚的,於是趕緊讓人開了中門把那位姑姑請了進來。
這次來的依舊是那位繡容姑姑,今日穿了一件寶藍色刺繡的衣裳,瞧着分外精緻,襯着人的肌膚白淨,比上回要年輕了許多。
繡容姑姑剛剛坐了下來,便眼睛往柳老夫人身邊瞅:“老夫人,這可都是你的孫女們,一個個生得花朵兒般!”
柳老夫人笑微微的點着頭道:“姑姑謬讚了,不過是長得略微齊整些罷了,跟那花朵兒可差得遠去了。”
“不知哪位小姐是排行第十?”繡容姑姑略略眯了眯眼睛,瞅了明媚她們幾眼,然後直奔主題:“老夫人,快些引薦下瞧瞧,太后娘娘聽聞貴府的十小姐精通醫術,只覺新奇,特地派我過來瞧瞧十小姐呢。”
柳老夫人看着那姑姑的臉色,斟酌着說:“不過是治個頭痛發熱什麼的小病,哪能說是精通醫術呢?也不知道是誰,以訛傳訛的,我那媚丫頭今年尚未及笄,哪有那般本領!”
繡容姑姑睜大了眼睛說:“難道貴府七小姐是在說謊不成?早些日子她親口向太后娘娘推薦,說她的十妹妹精通醫術,簡直能白骨生肉,太后娘娘聽了大喜,着我今日上門來請柳小姐爲她看診,聽老夫人這話,貴府七小姐竟不知輕重,敢欺騙太后娘娘?”
柳老夫人心裡哀嘆了一聲,這柳明欣果然是不能放出府去,這張嘴巴不知道會害死多少人,看着那姑姑的臉色,她陪着笑臉說:“我那欣丫頭見的世面不多,看着她十妹妹治好了幾個病人便覺得醫術精通了,還請姑姑回去好好幫柳府向太后娘娘解釋一下,就請原諒欣丫頭這無知之罪罷。”
繡容姑姑的臉略略一沉:“老太君,我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來柳府請人的,請不到人,我也不好交差呢,老太君還是體諒下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辛苦罷。”
柳老夫人看着這姑姑的架勢,媚丫頭不跟她去皇宮,她便不肯走,於是招招手,明媚站了起來:“這就是我的媚丫頭,姑姑你自己瞧瞧看,她這模樣兒,哪裡是個能治病的?只不過是我那欣丫頭見識不多罷了
。”
繡容姑姑瞧了瞧明媚,彷彿眼前一道光亮般閃過,她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嘖嘖讚歎了起來:“好個齊整人兒,都說宮裡頭美人多,柳十小姐即便是走在宮裡也是出挑的呢。”原先見着這年輕一輩裡頭算是玲瓏郡主生得最美,現兒見了這柳十小姐,發現竟然又將玲瓏郡主壓下一頭去了。
明媚垂手站在那裡,靜靜的望着繡容姑姑,心中揣度着,不知道皇太后究竟是得了什麼病。這宮裡頭她實在是不想再去了,上次給皇后娘娘看診,出了儲秀宮便撞見了那蕭貴妃,一味的胡攪蠻纏,差點將她抓了去景春宮捱鞭子,現在這心理陰影還在,這次又叫她進宮,還不知道會出些什麼事故,一時間站在那裡猶豫不決。
“姑姑真是捨得夸人。”柳老夫人聽着繡容姑姑贊明媚生得好,不免也有幾分驕傲,畢竟是她最親的孫女兒,自然希望會要比大房二房三房的要強些:“她真是不會看診的,還請姑姑與太后娘娘去說說。”
“不管會不會,還是跟我回宮一趟罷,怎麼着也要我好交差呢。”繡容姑姑站了起來,擺了擺手:“柳老夫人便不用謙虛了,柳十小姐,你且跟我回宮去罷。”
“媚丫頭,竟然是皇太后定要你去看診,你就去罷。”柳老夫人有些無可奈何,看來媚丫頭進宮是不能免除的了。她朝明媚點了點頭,招手叫她過來,貼在她耳邊輕聲說:“千萬要記得謹言慎行,不要像你那不懂事的七姐姐一般,宮裡豈能胡亂說話?”
明媚點點頭道:“祖母不用擔心,明媚省得。”轉過來朝着繡容姑姑行了一禮道:“姑姑,可否稍坐片刻,我回院子去拿藥箱。”
繡容姑姑笑着點點頭道:“柳小姐自去罷,我就在這裡等着。”
腳下生風一般,明媚匆匆趕回了沉香閣,玉梨到裡邊把藥箱整理好,拎了出來交給明媚:“姑娘,你可以好好保護自己,上回聽着黎大人說他點了狀元那回,皇后娘娘宣他進宮,宮裡頭好大都轉得迷了路,而且裡邊的人都好凶,你可千萬要注意。”
明媚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呢,你就別在我耳邊嘮嘮叨叨了。”
從後邊宮門通過檢查,繡容姑姑帶着明媚往萬壽宮而去,一路上明媚直脊背,端着一張臉,頭也揚得高高,宛如萬壽宮後院的翠竹一般,自有一種風姿,繡容姑姑走在她身邊心裡暗暗惋惜着,這位十小姐年齡小了些,否則還真是個皇子妃的好人選,比她那七姐姐可要不知強了多少。
紅色的抄手遊廊蜿蜒曲折,似乎看不到盡頭一般,明媚跟着繡容姑姑慢慢的走着,就見那後宮的花園裡頭到處都是開得嬌豔的花朵。雖然現兒已經是夏日炎炎,可這宮裡依舊是如春天一般。
草地上還不時有珍禽飛落,彩色的翅膀閃閃的撲扇着,颳起一陣陣微風來,讓那花葉不住的搖晃着,唰啦啦的響着,與那鳥兒的啁啾相應和。明媚聽着那清脆婉轉的啼叫之聲,心中微微放鬆,這宮裡也不是那般沉悶,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
走了一會子總算是到了萬壽宮,還未進正殿,明媚便聽到裡邊有個熟悉的聲音正在說笑,那笑聲彷彿很肆無忌憚般,十分的跳脫活躍,一陣陣的灑落着,如那銀鈴墜地
。奇怪的是,這歡笑聲陣陣的響起,也沒有誰出言阻止她。明媚當下心中便是一愣,這人是誰,竟然敢在萬壽宮如此放誕無禮?再仔細聽兩句,原來是玲瓏郡主。
明媚心裡有幾分彆扭,忽然想起了跑馬場的事情來,她站在正殿門口,略微有幾分猶豫,還不知道玲瓏郡主這般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的人,會不會想什麼主意來對付自己呢。聽聞皇太后又一直寵着那玲瓏郡主,恐怕便是見她欺侮了自己也不會開口說她的不是罷。
繡容姑姑見明媚站着不走了,回頭望了望:“柳十小姐,太后娘娘就在正殿裡邊等你。”
嘆了一口氣,看來今日是在劫難逃了,明媚應了一聲,微微提起一點點羣裳,慢慢踏上了那漢白玉臺階,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走進正殿,明媚先是低着頭,跟着繡容姑姑恭恭敬敬向坐在中央的那位夫人行了大禮。擡起頭來時,看見殿內主座上坐了兩個人,中間是一位五十來歲的芙蓉,穿着打扮,氣度不凡,玲瓏郡主依在她身邊坐着,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想來那個便是秦太后了。
秦太后看了看明媚,眼中露出一絲驚訝,這柳府的十小姐,看着年齡不大,可那規矩做得沒有半分錯處,而且她那雙如點漆般黑亮亮的眸子透露出來她很聰慧,心裡便有了幾分欣賞,柔聲問道:“你便是那柳太傅的第十個孫女?聽說你精通醫術?”
“回皇太后的話,明媚也不敢自稱精通,只是僥倖治過幾個頭痛發熱罷了。”明媚站在那裡,微微低頭,眼睛望着自己的羣袂,說出話來很是清晰,悄悄的打了一手太極裡邊的雲手,將那話題輕巧的推了過去。
聽到這回答,秦太后更是訝異,心想這柳家十小姐應對坦坦蕩蕩,既沒有羞澀不安,也沒有誇大其詞的感覺,看她那模樣就知道是個聰明的,錢不煩乃是神醫,皇上的病就是經過他診治以後纔有好轉,否則這時候恐怕還是臥病在牀。
他的徒弟醫術絕不會差,再說已經派人打聽過,柳十小姐是醫技如神,她這般說只不過是謙虛罷了。看了看明媚,秦太后只覺越看越喜歡,這柳府的小姐生得這般美貌,又有一手好醫術,只可惜年紀不夠,否則這次選皇子妃,自己第一眼可就會相中她。
笑着朝明媚招了招手兒,秦太后微微的點點頭:“哀家已經派人去雲州打探過,都說柳十小姐能妙手回春,柳小姐就不用這般謙虛了。你且到內室幫哀家看診,看你有幾分把握把哀家這病治好。”
明媚聽了這話,心知今日怎麼也躲不過了,也不再推託,恭敬的答應了一句,站起身跟着秦太后走進了內室。
玲瓏郡主自從明媚走進大殿以後便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坐在那裡盯着她看。現兒看見她跟着皇太后走進內室,便跳了起來,一臉怨毒的看了看明媚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來。
她從袖袋裡摸出了一個小紙包來,眼珠子轉了轉,朝旁邊立着的一個宮女招招手,把她喊到了一旁,嘀嘀咕咕說了老半天。
那宮女驚駭的掩住嘴,連連搖頭,郡主竟然要她去害人,將毒藥末兒放到茶盞裡邊,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她怎麼能做
!
玲瓏郡主橫着眼睛,威脅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敢做?我隨便捏個什麼名兒,那你就等着好果子吃罷。”
那宮女猛的跪了下來,抖抖索索的說:“郡主,人命關天,那柳太傅家的十小姐也沒有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你何苦一定要這樣做呢?”
玲瓏郡主冷冷的望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你還敢來頂撞我?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句話“這件事兒你到底做還是不做?若是你做,那就是她死,若是你不做,那便是你死,你可得仔細想清楚了!”
聽了那話,那宮女癱倒在地上,半天沒有出聲。玲瓏郡主不耐煩的踢了她一腳,將紙包扔到她的面前:“想要活命就快些兒去找了茶壺茶盞來好下手!”那宮女撿起那個紙包爬了起來,手都在不住的發抖,擡頭望着玲瓏郡主,不敢說半句話。
“怎麼,還跪在這裡做什麼?”玲瓏郡主有幾分不耐煩:“你是想拖延時間還是怎麼一回事兒?”
那宮女全身打顫,見着玲瓏郡主那冰冷的目光,爬了起來,慢慢的低着頭往側門走了過去。
玲瓏郡主看着那宮女遠去的背影,冷笑了一聲。
柳明媚,你竟然敢背後捅刀子來暗算我,我薛玲瓏可不是吃素長大的!景鉉哥哥可是你能肖想的?真真是自不量力!只有你死了,我這纔能有一線機會嫁給景鉉哥哥,否則他心中總是隻有你。
玲瓏郡主秉承了她母親萬陽公主的狠辣手段,還只有六歲的時候就下令杖殺過一個丫鬟,她對於討厭的人,總是不會手軟。站在那裡望着,玲瓏郡主全身都散發着一種暴虐的氣息,一雙原本嫵媚似水的眼睛變得涼颼颼的。
她嘴角噙着一絲冷笑,幾乎要拉到了耳邊,心中不住的想着,毒殺了柳明媚又如何?她死在萬壽宮,誰會想到是薛玲瓏做的?再說柳明媚死在萬壽宮,難道柳府還會跑到太后娘娘這裡來鬧事?
慢慢的坐了下來,一雙手緊緊的摳住了扶手,玲瓏郡主的思緒飛到了大半個月之前,那天英王府的老王妃壽辰,她跟着母親去英王府賀壽,沒想見到了那厚臉皮的柳明豔,自己戳穿了她被拒婚的事情以後,她竟然帶着一絲不屑,朝自己冷冷一笑:“你以爲景鉉哥哥喜歡的是你?我打賭他絕不會去公主府求親!你知道景鉉哥哥喜歡的是誰?她喜歡的是我的十妹妹柳明媚,他每次見到你都是一副厭棄的樣子,你以爲他喜歡你嗎?你在我面前再神氣又如何?景鉉哥哥還是不會喜歡你!”
柳明豔說的這些話似乎不斷在耳邊迴旋着,玲瓏郡主一想到這些話便怒不可遏,恨不得一聲令下就把明媚打殺,不要讓她再在這世間存在。她又想起早些日子在鎮國將軍府的跑馬場上,她親眼見着喬景鉉拉着柳明媚的衣袖,親口告訴她,他喜歡的是柳明媚,根本沒有喜歡過她!
玲瓏郡主只覺得心裡幽幽的痛,因着柳明媚,景鉉哥哥連望自己一眼都覺得多餘了,他還不許自己再喊他“景鉉哥哥”!眼角似乎有什麼東西滑落,冰涼的滴在了手背上,玲瓏郡主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咬了咬牙——柳明媚,因爲有了你,景鉉哥哥纔不會看我,我一定要讓你消失,這樣景鉉哥哥才能轉過身看到我
。
玲瓏郡主臉上露出一絲愉快的微笑,因爲她看到那個宮女已經拿着一包東西往這邊走了過來。方纔她叫這個宮女在給明媚的茶水裡加些東西,只要她開口喝茶,自然便有她想看到的結果。
那宮女躬身走到玲瓏郡主面前,結結巴巴的問:“郡主,是加到現在這茶盅裡邊,還是過會換茶的時候加到她的茶水裡邊?”
玲瓏郡主瞥了她一眼道:“真是一個蠢奴才,難道就不會將那紙包裡的藥分成兩份?你先在這茶湯里加些藥,若是她嫌茶涼了,你再沏一盅茶過來,沏茶的時候再加些便是了。”
那宮女低低應了一句,走了過去,俯下身子往明媚的茶盅里加藥粉,也許是因爲害怕,手一直抖個不停,有一些藥粉灑在了茶几上,她也沒有注意,把那包藥粉灑了一半,然後便走到玲瓏郡主面前道:“郡主,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做了,”
明珠羣主點點頭道:“你到一旁候着罷,做得不錯。”轉頭看了看內室緊閉的門,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容,這笑容和她那嬌媚的容貌完全不搭配,似乎化身成了一個可怕的妖怪,等着吞噬落入陷阱的獵物。
玲瓏郡主盯着那扇門,心裡焦急得似乎有一萬隻螞蟻在爬似的,恨不能走上前去踢開那扇門,把柳明媚捉出來,捏着她的鼻子把茶湯灌到她的嘴裡邊去。可越是着急,那越覺得時間過得太久,就聽萬壽宮那滴水計時的座鐘,不緊不慢的滴落着水珠,一滴一滴,彷彿要把她心底砸出一個洞來。
似乎過了有一百年之久,終於聽到內室的門“吱呀”一聲響,緩緩的朝兩邊打開,彷彿推開了千年塵封的記憶。
兩位姑姑扶着秦太后走了出來,明媚提着藥箱走在身後。
“柳小姐真是妙手仁心。”甫一落座,秦太后看着明媚,眼睛裡全是喜愛:“這比太醫院裡的太醫們不知道好了多少,立刻就摸準了哀家的病根兒!”
明媚在椅子上微微欠身回答:“太后娘娘,您的病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需得按照我的方子好生療養着,至於您背上那個,並不是瘡,而是脂肪瘤,除了開刀,沒別的辦法可以消除。”
玲瓏郡主在旁邊一聽,心中暗喜,大喝一聲:“柳明媚,你竟敢在此胡說八道!太后娘娘玉體,豈能容你褻瀆,竟然隨意便說開刀兩個字,我看你無法無天,眼裡已沒有太后娘娘,沒有大陳皇室!”
玲瓏郡主這話說得又急又快,按照她的意思下來,給明媚扣了一頂極大的帽子,若是上綱上線,該是謀逆了。明媚看着她滿臉興奮的表情,心裡知道自己已經是得罪了玲瓏郡主,她正在抓着機會整治自己呢。
瞧着玲瓏郡主那歪嘴歪眼惡狠狠的表情,明媚微微一笑:“明媚所說的開刀,只是專對太后娘娘玉體上的脂肪瘤而已,方纔太后娘娘在內室提出來要把那團臃腫去掉,說明她老人家自己都厭棄了那團多餘的東西,我這般說,正是應承了太后娘娘的心思,何罪之有?”
聽着明媚的辯駁,玲瓏郡主一愣,呆在那裡好半天沒有吱聲
。秦太后看着心愛的外孫女吃癟,笑着朝玲瓏郡主說:“素日裡你伶牙俐齒的,哀家這個萬壽宮被你鬧得天翻地覆,今兒總算遇上對手了!哀家看柳家的十小姐可比你要強,說出的話不僅駁了你,還叫人找不出一個錯處來!”
秦太后的話似乎又狠狠的戳中了玲瓏郡主的心窩子,今日外祖母才初次見到柳明媚,就如此讚揚她,說她比自己要強,若是接觸久了,還不知道會分去自己多少寵愛呢!玲瓏郡主的嘴脣拉了拉,氣鼓鼓的看着明媚,裝出委屈的模樣說:“那倒是我沒考慮周到,嚇着十小姐了罷?快喝口茶,消消氣!”
秦太后也笑眯眯的說:“九小姐在內室陪我說了好一陣子話,也該口渴了,先喝口茶潤潤喉嚨,我們再接着說罷!”
明媚趕緊應了一聲“是”,低頭伸手去拿茶盅,卻發現茶盅旁邊有着淡淡的粉末,心裡突然一驚。萬壽宮每日都有專職灑掃的宮女,不可能這茶几上還會有髒東西,而且自己分明記得進內室去之前,茶几上很乾淨。那時候自己細心的欣賞過着茶几上邊雕的花紋,還在想這麼繁雜的紋路,每日要清掃,也不是一件輕鬆事兒。
她端起茶盞聞了聞,一點點極清淡的氣味在鼻子下邊散發開來,這不是茶味,絕不是。雖然聞起來有茶的氣息,可裡邊那種清苦的味道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這宮裡頭兇險,自己最好小心謹慎,這些粉末這種氣味應當是有問題的,雖然自己暫時不知道意味着什麼,但可以肯定是絕不會是什麼好結果。她斜眼瞟了瞟玲瓏郡主,見她一雙眼睛正落在自己神色,臉孔也繃得緊緊的,似乎很是關切,心裡一驚,將茶盞放了下來笑着對皇太后說:“這茶湯已經涼了,我也喝不慣放久了的茶湯,對身子有損,還是不飲了。”
瞧着玲瓏郡主這神色,明媚心裡有幾分懷疑,應該就是她在弄鬼,還不知道這些藥末是什麼,那氣味聞着不是巴豆,該不是想害她腹瀉。
明媚的話還沒有落音,這邊秦太后還沒接口,玲瓏郡主就轉向一旁的宮女,急急吩咐道:“玉梅,你快去給柳小姐沏上一盞新茶過來。”
明媚看着她那副熱情的模樣,更是有十分的把握,這事兒肯定就是她做的。玲瓏郡主與自己素無往來,爲何今日這般熱情?而且前些日子還因着喬景鉉的事情與自己翻臉爭吵,如何今日又是一副甜言蜜語的模樣?物極反常必爲妖,恐怕其中必有隱情。
那位叫做玉梅的宮女應了一聲,擺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端着茶壺走到明媚面前,伸手將那盞冷茶收了放到茶盤上,托起盤子擡臉的一瞬間,朝明媚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那眼睛裡有着一種急切與不安。
明媚略微楞了楞,就見那玉梅託了盤子款款的走開,走到一側沏了熱茶,就聽那細細的水流之聲在宮殿裡響起,就如清泉從山澗飛落一般,點點走珠。
這時,就聽着外邊一陣歡笑聲,婷婷的走進了幾位少女。明媚擡頭一看,領頭的那個自己曾經在張福記有過一面之緣,就是那位看上了黎玉立的七公主,她穿着嫩黃色的宮裝,皮膚如雪,面容姣好,只是看上去和玲瓏郡主一般,眉眼之間帶着一種嬌蠻。
七公主的手中抱着一隻雪白的貓兒,眼睛碧綠,看上去煞是可愛
。她的身後跟着兩名女子,一個是自己的姐姐柳明欣,另外一個不太認識,長得清秀,只是有些纖細。
“皇祖母,孫女請安的來啦!”七公主走進來,把貓交給身邊的宮女,向皇太后福了下身請安:“玲瓏,你今日進宮來了?”
玲瓏郡主向她一笑:“七表妹,你這貓兒哪裡來的?通身是雪白顏色,一根雜毛都沒有!早幾日還沒看見你有貓呢,怎麼這幾日便尋到這樣一隻可愛的貓兒了?”
“我讓三哥哥幫我去宮外尋了來的,它的名字叫雪球,好看嗎?”七公主把貓抱在手裡讓玲瓏郡主看,兩個人在一角開始研究那貓的毛色、眼珠子,皇太后看着孫女和外孫女,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轉頭看了看魏六小姐和柳明欣,點點頭道:“你們也坐罷。”
這時玉梅已經將茶重新沏好,端着那茶盞走到了明媚面前,她伸手抖抖索索的把茶盞捧了過去:“十小姐請喝茶。”
明媚剛剛伸手來想接這茶盞的時候,玉梅忽然間鬆了手,那茶盞便從手裡摔了出來,掉在了地上,就聽清脆的一聲響,茶盞砸得粉碎,地上到處都是細碎的瓷片,有幾塊大一些些,裡邊盛着一點點茶水正在不住的晃動,一絲絲熱氣騰騰的往上冒了出來。
聽到這響聲,萬壽宮裡的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大家都有幾分不解,爲何這柳府的十小姐便是連接個茶盞都沒能接穩當?柳明欣更是着急,一雙眉毛皺得緊緊的往明媚身上看,唯恐她惹得秦太后不歡喜。
明媚見着一地的茶盞碎片,也是楞了楞,爲何這位宮女要忽然將手鬆開,她可是配合了玲瓏郡主想要陷害自己?這打碎茶盞,莫非是想讓秦太后來懲罰自己不成?因爲大陳皇朝有個習俗,家裡有老人過世,便要摔碗服喪,上回帶着墨玉去玉瑞堂玩耍,她不小心打破了柳老夫人一隻茶盅,令柳老夫人十分不喜,每次看見墨玉都沒有好臉色。
看着地上粉碎的茶盅,知道自己的計劃又失敗了,玲瓏郡主氣得臉色有些發白,但是她轉轉眼珠子又想到了別的方法:“柳明媚,你竟然如此無禮!就連太后娘娘賜給你的茶都敢打翻!你瞧瞧這茶盞,都成了什麼樣兒?”
旁邊那七公主也是連聲冷笑:“就連皇太后賜的茶都敢打翻?真是無法無天了!你可知道在這萬壽宮最最忌諱的是什麼?”她抱着雪球走到柳明媚面前看了看:“咦,你不就是那天在張福記遇到的小姐?對了,你是柳太傅的孫女兒!柳府歷來詩禮傳家,爲何有你這種不知禮儀的人?”
明媚看着玲瓏郡主和七公主都言辭不善的指責自己,見到秦太后的眼裡也有些不快,心裡便知道自己是犯了老年人的大忌,心中更是有幾分提心吊膽,趕緊跪了下來賠禮:“太后娘娘,明媚只是一時手滑,沒有接穩,絕不是有意爲之!”
秦太后看了看明媚,語氣裡頗是不喜:“柳小姐若是有意,那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她的眉毛皺在了一處,望着明媚,臉上有着不虞的神色。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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