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旋風般,那個身影直撲撲的撞了過來,豔麗的臉上有着驕橫的神色,奔到面前,她舉起手來:“柳明媚,你昨日是怎麼與我說的!”
眼見着那隻手就要往明媚的臉上落了下來,跟着玲瓏郡主過來的幾個丫鬟在後邊都很是着急,一邊追着上來一邊喊着:“郡主,郡主!”
明媚瞧着那隻手往自己臉上招呼了過來,微微的笑了一下,身子輕巧的往旁邊一閃,玲瓏郡主的手便落了空,她是跑着過來的,又急又快,還沒有站穩腳便來打明媚,沒想到被明媚躲閃過去,而且旁邊玉梨伸出手來拉住她的手腕,她忽然間覺得手腕處又酸又麻,重心不穩,猛的跌坐在明媚的腳邊。
“柳明媚,你!”玲瓏郡主驚駭的捧着自己的手腕:“你竟敢暗算我!”
明媚瞧着她那樣子,心裡知道肯定是玉梨動了手腳,淡淡一笑:“郡主,我站在這裡好好的,郡主跑了過來要打我,這是大家都看見的事情,分明是郡主在明算我,明媚又何曾暗算過郡主!”
玲瓏郡主的幾個丫鬟趕了過來,七手八腳的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替她將身上的灰塵撣了去,一個個臉上都有着擔驚害怕的神色:“郡主,咱們回去罷,宮裡不是來人宣郡主進宮去陪太后娘娘的嗎?”
玲瓏郡主撇了撇嘴,擡頭望着喬景鉉,一雙眼睛裡全是淚水,亮晶晶的在眼眶裡打着轉兒:“景鉉哥哥,我來問你一句!”
喬景鉉皺了皺眉毛,有幾分不耐煩:“薛玲瓏,你現在越來越囂張了,怎麼一來便伸手打人,你的教養都去哪裡了?”
“教養?”玲瓏郡主哼了一聲,用手指了指明媚:“還不是她給惹的?”望了望站在明媚身邊的玉梨,她若有所悟道:“柳明媚,不是你便是你這丫鬟動了手腳,快些叫她想法子將我這手腕歸了位。”
郭慶雲這時已經從旁邊走了過來,低頭瞧着玲瓏郡主的手腕脫臼,軟軟的耷拉在那裡,伸出手來輕輕一捏,便將她的手腕歸了位:“薛玲瓏,你總喜歡到處惹事,遇着強橫一點的有你的苦頭吃!”
玲瓏郡主好了傷疤忘了痛,朝郭慶雲與明媚傲慢的點了點頭:“你們兩人都給我到一旁去,我與景鉉哥哥有話要說。”
聽着她喊得這般親親熱熱,明媚心中好一股子酸氣不住的往外頭冒,她瞄了一眼喬景鉉,嘴脣邊露出了一絲冷冷的笑。喬景鉉見着明媚這模樣,心中一慌,趕緊伸出手來拉了拉明媚的衣袖:“媚兒,你別理睬她。”
這小動作沒有逃過玲瓏郡主的眼睛,她瞧着喬景鉉將明媚的一角衣袖拉在手中,心中的那股酸意怎麼樣也忍不住,雙眼中如有一股怒火在跳躍:“景鉉哥哥,你怎麼可以拉她的衣袖!”
喬景鉉朝玲瓏郡主挑了挑眉毛:“怎麼了?我拉明媚的衣袖又如何?”
玲瓏郡主咬着牙跺了跺腳,喬景鉉的冷淡深深的刺痛着她的心,讓她一句話哽在喉嚨口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今日起牀沒多久,萬壽宮便來了人,那姑姑笑眯眯的傳了太后娘娘的口諭:“郡主,太后娘娘說有些日子不見你了,想要郡主進宮去陪她老人家住些日子。”
萬陽公主坐在那裡,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玲瓏,快些去換衣裳,等會母親便送你進宮去。”
那姑姑垂着手兒,臉上全是諂媚的笑容:“萬壽宮裡現兒還有兩位小姐呢,太后娘娘說了,年輕人多一些,她那宮裡頭便熱鬧了,她自己覺得也年輕了幾分。老奴先回宮去了,郡主可要快些過來。”
瞧着那姑姑的背影,玲瓏郡主有幾分疑惑:“母親,你說外祖母喊年輕小姐到萬壽宮裡做什麼?還喊我去?一道兒陪她說話不成?”
萬陽公主瞧着自己女兒如花的臉龐,心中有幾分得意,昨日宮中大挑,太后娘娘留了兩位小姐在萬壽宮,今日又傳了玲瓏過去,想必就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將玲瓏許了給三皇子做正妃,那兩位小姐便是以後的側妃了。
女兒長大了,越發水靈,只是她身份高貴,已經及笄快一年了,京城裡頭卻沒有哪家勳貴敢上門來提親,像她這樣美貌高貴的女子,也只能配皇子,以後等着三皇子成了太子,她便是太子妃,登基以後,她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玲瓏,太后娘娘自有她的道理,你趕緊去換了衣裳和母親一起進宮去。”萬陽公主彎了彎嘴脣,得意的笑容從嘴角溢了出來。
“母親,你肯定知道些什麼。”玲瓏郡主起了疑心,走到萬陽公主面前,靠着她的肩膀撒嬌道:“你快些告訴我,外祖母喊我去是做什麼?”
萬陽公主拉住玲瓏郡主的手,眼睛裡全是笑:“玲瓏,你難道便不想想,你今年都十六了,還沒許下人家呢,你外祖母可是最熱心這事兒的。”
玲瓏郡主張大了嘴巴,眉頭皺了起來:“外祖母打算給我指婚?指給誰?”她想起了早幾日進宮,喬皇后那別有深意的話語,心中一陣不舒服,難道外祖母與舅母一起聯手想要將她嫁給三表兄?
“我的玲瓏,自然是要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萬陽公主開心的笑了笑:“別問這麼多了,快去換了衣裳隨母親進宮。”
“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纔不稀罕!”這不是擺明了是想要將自己許給三表兄?要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至少首先要成爲皇子妃,這纔有資格做那最尊貴的女人。玲瓏郡主站在那裡好一陣發暈,眼淚珠子不住的往下掉:“母親,你不是最疼愛我的嗎?你分明知道我喜歡的是景鉉哥哥,爲何你不去與英王妃議親,非得要將我把那皇宮裡送!”
“玲瓏!”萬陽公主有幾分慌張,望着玲瓏郡主那掛滿淚珠的臉,心裡有一陣發疼,她如何不希望玲瓏能事事如意?可是她試探過幾回英王妃的口風,人家都是淡淡的將這事給推到一旁去了,分明就沒有想和公主府結親的意思。
“母親,我這就去問景鉉哥哥,我要他去和他母親說,讓他遣人來咱們公主府提親!”玲瓏郡主見着萬陽公主沉默不語的模樣,氣得咬了咬牙,拎了裙子便往外邊跑,萬陽公主趕緊站了起來,緊走幾步到門口,那身影已經遠遠的去了。
“還呆着做什麼,快些跟上去!”萬陽公主見着那幾個呆若木雞的丫鬟,氣得全身發顫:“快些快些!郡主若是出了什麼事兒,你們便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幾個丫鬟追上玲瓏郡主的時候,她已經在吩咐府裡的管事給她套馬車:“去英王府!”
氣鼓鼓的跑到英王府,結果撲了個空,喬景鉉不在,聽說是去了鎮國將軍府家的跑馬場。她看着那主院的大門,很想跑進去問英王妃,她究竟打算找個什麼樣的媳婦,爲何寧可去柳太傅提親,也不來公主府?
在那門口盤旋了一陣子,聽着裡邊不時傳來丫鬟低低的說話聲:“哎,世子爺心裡肯定不好過。”
“可不是嗎,這一個月裡頭,官職都丟完了,現兒就是閒人一個了。”有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還不知道他有多難受呢,一大早便騎馬出去了。這樣也好,去散散心。”
玲瓏郡主聽着議論,心中也是着急,景鉉哥哥竟然又被免了官職?皇上舅舅也太不給面子了,景鉉哥哥哪裡做得不好,竟然讓他這般嫌棄?現在景鉉哥哥肯定很難受,不行,自己要趕着去安慰他,順便問他,爲什麼不讓英王妃遣了媒人來公主府提親。
可是趕到跑馬場,卻見着那柳明媚正在纏着景鉉哥哥,玲瓏郡主心裡頭旺旺的燒着一把火,恨不能將那柳明媚甩到一旁去,自己與景鉉哥哥說些私密話兒,她呆在一旁站着是何道理?還不知趣的走開?
偏偏景鉉哥哥卻還在護着她,甚至還拉着她的衣袖!玲瓏郡主的臉都有些扭曲,嫉妒的望着面前站着的那一雙璧人,眼淚珠子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景鉉哥哥,你、你、你怎麼就不說句好聽的話兒?我與你自小便認識,一塊兒長大,她柳明媚還不知道是從哪個旮旯裡邊躥出來的,怎麼你倒維護起她來?”
“我喜歡她,這事兒需要經過你同意?”喬景鉉挑了挑眉,朝玲瓏郡主點了點頭:“薛玲瓏,咱們年紀大了,不比小時候,你老是來纏着我,旁人瞧着不好,媚兒也會不高興。我可不能讓媚兒受半點委屈。”
“媚兒?”玲瓏郡主回味着這個稱呼,心中的酸氣不可抑制的溢了出來:“你喊她媚兒,喊我薛玲瓏?”
“不該是這樣?媚兒是我最心愛的女子,你只是我一個普通的朋友而已,這麼喊是極合適的。”喬景鉉望着玲瓏郡主笑了笑:“我想你心裡頭應該明白。”
跟在玲瓏郡主身後的幾個丫鬟苦了一張臉,怯怯的在身後提醒着:“郡主,公主殿下還在府裡等你回去呢,太后娘娘宣你去萬壽宮小住幾日。”
玲瓏郡主聽了這話更是焦躁,一雙眼睛盯着明媚,似乎能噴出火來:“柳明媚,好你一個小賤人,竟然敢欺瞞本郡主!昨日我問你的時候,你是怎麼回答的?今日可卻這般形狀,莫非是以爲有景鉉哥哥替你撐腰不成?”
郭慶雲聽了心中很是不舒服,她雙手叉腰望着玲瓏郡主喊了一句:“我表兄不是說他與你只是普通朋友?上回便告訴過你別喊他景鉉哥哥,你還這樣喊,我聽着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了!快些改口罷,讓人聽了難受,更容易誤會。”
“郭家小九,你別這般囂張!”玲瓏郡主一張臉漲得通紅:“你不就是仗着你們鎮國將軍府在西北的聲望?竟然敢對我這般不遜!”
“我就是仗勢又如何?”郭慶雲挑眉一笑:“你不服氣?”
鎮國將軍鎮守西北要塞,手中執掌兵權,豈是那公主府裡的駙馬都尉能比得上的?皇上對郭家都要禮讓幾分呢——他是郭家與別的世家大族一手扶持上去的,西北這邊還得依賴着郭家,公主府如何能與鎮國將軍府抗衡?
玲瓏郡主沒了高聲大氣,眼淚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她淚眼婆娑的望着喬景鉉,好一陣傷心難過:“景鉉哥哥,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喬景鉉有幾分不耐煩:“薛玲瓏,你是聽話不清?我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你,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爲何你總是要纏着我不放?”
“不!”玲瓏郡主歇斯底里的喊叫了起來:“那時候你給我三表兄當伴讀,我在宮裡陪着外祖母,我們兩人經常在一處玩耍,那會子我們之間的關係難道不比旁人要好?我不相信!”她望着站在一旁,臉色平靜的明媚,心頭一陣火起,朝她直直的撲了過去:“若不是這個狐媚子鑽出來,景鉉哥哥,你一直是對我好的!”
見玲瓏郡主從旁邊躥過來,喬景鉉伸出手來攔住了她,輕輕一推,便將她推到了幾步開外。玲瓏郡主跌跌撞撞的退了幾步,被丫鬟扶着才站穩了身子,一雙妙目睜得大大的,黑色的瞳仁溜了一圈,那淚水便如雨點一般滾落下來:“景鉉哥哥,你竟然伸手推我,爲了她你就這般狠心對我不成?”
喬景鉉聽了只是焦躁,伸手指着跑馬場大門道:“薛玲瓏,你夠了,趕緊回去罷!我真不想再見到你,每次都是這般說不清楚!”
“景鉉哥哥,你好絕情!”玲瓏郡主用手捂住了臉,哭得更傷心了。
“薛玲瓏,你趕緊回去罷,不是說太后娘娘召見你?”郭慶雲走上前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東西,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再耍無賴也沒用。每回聽你喊景鉉哥哥我都快要吐了,咱們又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還時興那套把戲?快些改口喊喬世子罷!要不是,按着親戚的那份上來輪,你喊他表兄也未嘗不可,雖然說這親戚已經是拐彎抹角的,可總比那個景鉉哥哥聽了來得舒服。”
玲瓏郡主被喬景鉉與郭慶雲一通罵,又羞又氣,捂着臉拼命哭,旁邊的丫鬟不住的拿帕子擦着她的眼淚:“郡主,咱們回去罷,公主該等着急了。”
將一雙手放下,看了看喬景鉉,玲瓏女郡主露出了絕望的神色來:“景鉉哥哥……”
喬景鉉聽得煩躁,拉了拉明媚:“媚兒,咱們騎馬去,不在這裡耽擱時間了。”
明媚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怎麼了?你心虛?”
郭慶雲哈哈一笑:“柳十,你怎麼也如此矯情?喊你來跑馬場,便是想要快快活活玩耍的,別被她壞了興致,快些走。”她挽住明媚的手,大步往前邊走了去,喬景鉉也趕緊追了上去,討好賣乖:“媚兒,要不要騎踏雪?它很溫馴的。”
“你那踏雪溫馴?”郭慶雲不相信的回頭看了一眼:“上回我才摸了它的脖子,它便揚着頭咴咴的長聲嘶叫,看着就是個暴烈性子。”
“那是對你,對媚兒可不一樣!”喬景鉉笑嘻嘻的望着明媚,完全沒有再想着那呆呆站在身後的玲瓏郡主。
“表兄,你這是在轉移話題。”郭慶雲回頭瞧了瞧,玲瓏郡主已經被她的丫鬟拉拉扯扯的往跑馬場大門走了去:“這麼多年了,總算是有個了結。”
“什麼叫有個了結?我和薛玲瓏真的什麼都沒有。”喬景鉉有幾分緊張的望着明媚,心中忐忑不安:“媚兒,你可要相信我。”
明媚嘴角噙着笑意,一雙眼睛往喬景鉉身上溜了一圈:“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只不過你可要記住,若是被我抓着你三心二意,那咱們這一輩子就不要再相見了,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
喬景鉉一把捉住明媚的手,眼神熱烈:“媚兒,有了你我還能去對誰三心二意,你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還有誰又值得我去三心二意?”
“表兄,你能不能說得委婉些,這般說話,我在旁邊聽着都快要吐了!”郭慶雲誇張的拍了拍胸口:“咱們說些正常點的話行不行?哎,對了,表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西北?”
“去西北?”喬景鉉站住了身子,跑馬場很是空曠,本來初夏的風該是溫和微弱,可在這裡去颳得有些獵獵作響,將他身上的長衫吹得飛揚了起來:“西北邊塞……”
“是。”郭慶雲在一旁很熱心的點着頭:“反正你現在在京城也沒事可做,難道就真的做個混吃混喝的閒散世子爺?我覺得你恐怕會窩不住罷?再說你們英王府還有個挑剔的老王妃,你還有個幸災樂禍的庶兄,還不如去西北邊塞立些軍功。”
喬景鉉眼睛一亮,望着郭慶雲道:“西北今年有戰事?”
“韃靼人已經三年沒有大軍騷擾大陳邊境了,可小打小鬧時常不斷。”郭慶雲握住繮繩晃了晃:“今年你不是查那些韃靼人的下落?查來查去是和京城裡某些貴人有牽連,保不定今年還真會有戰事呢。”
今年上元夜東大街走水,跑馬場後山出現的韃靼人,無一不顯示着有某些動向,喬景鉉查了一個來月,那線索越來越分明的時候,忽然間便斷掉了,韃靼人彷彿在一夜之間便消失掉了,再也無跡可尋。
不用說,肯定是背後有人做靠山,究竟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這很難說。
“那我跟你一道去西北!”喬景鉉只覺自己全身的熱血都沸騰了起來,男子漢大丈夫不該去軍營歷練自己?只是轉頭看到明媚靜靜的站在那裡,他有有幾分猶豫,去了西北,那便意味着差不多半年見不到媚兒,自己可真是捨不得。
韃靼人侵犯,一般是九月初開始,等着那秋日快有收成了,他們便大舉進兵來搶掠糧食與牛羊,有時候還深入腹地好幾百裡。因着韃靼人是遊牧爲生,所以根本不會固定在大陳境內,往往是搶了東西便退回自己疆界去,等到寒冬臘月的時候更是不會再出來。
西北的戰事一般集中在八月底到十月中旬那一段,像喬景鉉這種以親貴身份去投軍的,管束自然要鬆弛一些,若是想回京城,十一月也就能到家了,每年實際上在軍營裡頭只要呆半年。
“你去罷。”明媚見着喬景鉉望着自己,知道他的想法,朝他鼓勵的一笑:“好男兒志在四方,哪有窩在京城裡做那紈絝子弟的?”
“媚兒,你可真好。”喬景鉉高興得幾乎要跳了起來:“你且等着我立了軍功回來!”
“我們過幾日便要走了,那你得回去問問英王爺的意思,若是想走,那便趕緊準備好東西,跟着大軍一起出發。”
喬景鉉點了點頭:“我知曉了,你且等着我的信兒。”
金鑾殿上一片肅靜,羣臣立在玉階之下,望着坐在龍椅上的徐熙,心中一片訝異。
方纔有內侍宣讀了一道聖旨,英王爺被徐熙擢升英親王。
這親王可比王爺又高了一級,大陳目前還只有先皇封了他的叔叔爲秦親王,再沒有別的親王了,皇后的孃家果然是與衆不同一些。羣臣們手裡拿着玉笏,心中卻暗暗的在想,是不是皇上有意將三皇子立爲儲君?
只是接下來的那道聖旨便更讓人吃驚了,那聖旨道,英親王爲大陳操勞了大半輩子,也該好好休息一下,所以讓他將手中的兵權交出來,暫時由副職魏大將軍、蕭大將軍與陳大將軍共同執掌,等着吏部推選出適合的人來,再進行調整。
這聖旨可真是令人玩味,英王爺是喬皇后的兄長,年輕時驍勇善戰,積累了不少戰事經驗,皇上就是依仗着他平了西南蠻夷,在大陳皇朝,若是說到行兵佈陣,也只有他能和鎮國將軍相提並論了。
大陳四境,東部臨海,與外夷交往不多,基本沒有戰事,只有西北邊境的韃靼人和西南諸夷蠢蠢欲動,經常不時會有些烽火。八年前英王爺帶兵踏平了西南,諸夷臣服至今不敢生事,只佈置了十萬人守在邊關;而西北的韃靼人又在三年前被鎮國將軍打敗,到現在也不見有所比較大的動靜,現在大陳可謂天下太平,四境平安。
皇上今日所頒佈的聖旨,明面上晉升了英王,他從王爺晉升爲親王,可實際上卻是大大的不合算,因爲失了兵權,再將品階提高也沒有用處,親王也只是一個閒職,可以養鳥遛馬的過下半輩子了。
英王爺今年才四十多歲,如何就到了賦閒的年紀?皇上此舉,甚是玄妙。方纔還在想着皇上有可能將三皇子立爲儲君,這一刻,站在那裡的羣臣心中不住的盤算,看起來三皇子不得皇上喜歡,該是沒有希望了。
英王爺站在大殿裡,看到諸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不由得緊緊的握住了那塊笏板,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自己根本沒有料想得到,皇上明升暗降奪了他的兵權,這肯定是在開始動手了。
早些日子一口氣將炫兒的職位全奪了,今日便輪到了自己,這舉措頻頻,削弱喬家的勢力,莫非就是偏向了大皇子與二皇子?現在暫時代理兵權的是三人,魏國公府一個,蕭國公府一個,還有一個是老牌的陳國公府,皇上此舉,真是用心良苦。
“英親王,接旨謝恩罷!”田七雙手捧着聖旨來到了他面前,眼神裡有着暗示的神情,英親王心中一凜,雙手接過聖旨,叩謝聖恩。從地上爬起來,看着龍椅上笑得舒暢的徐熙,英王爺心裡暗自哼了一聲,兵權奪去有何用,軍隊裡有自己嫡系的舊部,難道還會聽旁人的指揮不成?
儘管議論紛紛,可該接旨的接旨,該謝恩的謝恩,日子還是照常要過。英親王接了聖旨走了出來,只覺得眼前一片開闊。初夏的風裡帶着些淡淡的泥土芬芳,街道路邊的樹木蔥蘢充滿生機,擡頭一望京城的天依舊是那麼潔淨,一碧兒水洗過般汪汪的藍色。
他擡頭望了望遠方的天際:“這天色恁般奇怪,似乎要變天了。”
跟在他身邊的一位武官也擡頭看了看天,奇怪的說:“沒有感覺到,還是晴天罷。”
英親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李將軍,你自己仔細去琢磨着。”說罷哈哈大笑,縱馬飛馳而過。
那位李將軍撓了撓頭:“英親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叫我琢磨這個天色?”他乃是一介武夫,身上的官階全是上陣殺敵立了軍功掙來的,腦子卻是十分的愚笨,想半天也沒得要領,只好怏怏的走了。
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馬車裡的那人打起邊上的簾子,看着英親王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妹夫,現在形勢越來越不明朗了,你可得要支撐得住啊。”
一路疾馳回到府裡,扔下繮繩,英親王便大步踏進主院,英王妃正坐在桌子旁邊,眉頭緊皺,一副很是苦惱的模樣。
喬景鉉的事情她想了很久,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這一陣子炫兒實在不走運,官職被皇上一個個的捋了去,後院王側妃那眉眼間已經有止不住的春風得意,攛掇着老王妃過來說了幾次:“炫兒如何這般不成器?你也得好好管束着他!”
英王妃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偏偏老王妃就是不肯放過她,還在旁邊嘮叨:“好好的親事也給他攪黃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給焰兒安排着呢。現在倒好,也不好怎麼去和柳府開口提這事情了。”
“母親,焰兒相中的,只是一個庶出的。”英王妃很是無奈,這喬景焰一眼看中的,竟然是柳太傅家的六小姐,只是二房庶出的女兒,這可真是烏龜配王八,天生一對!本來她也不是不樂意見着那狐媚子的兒子娶一個庶出的小姐,這可正是個出氣的大好機會,可她卻還是有顧忌,怕京城裡頭旁人說三道四,議論她苛待庶子,最重要的是,若她給喬景焰娶了柳明慧,那自己的炫兒怎麼辦?
炫兒前些日子放出了狠話,非那柳明媚不娶,若他不服自己安排,偷偷與那柳家小姐換了庚帖,去官府立了婚書,那自己也沒有轍——這又不是沒有前例,就像那柳明媚的父親柳元久一般,竟然不顧家裡阻撓,娶了她母親。
唉,有這狐媚子的娘就有這狐媚子的女兒,竟然將炫兒迷得七葷八素,一定堅持要娶她進門,真真是氣死自己了。
兒大不由娘,若炫兒真娶她進府來,那喬景焰娶的也是柳府的小姐,人家會怎麼說?京城裡邊難道沒旁的人家了?英王府的公子,一個二個的,非得要娶柳太傅家的小姐?
老王妃在旁邊癟了癟嘴巴:“庶出的?”她有幾分失望,可旋即又點了點頭:“若真是個好的,那便交代柳府將她記名做嫡女也便是了。”
說完這話,也不管英王妃臉色有多麼沉,吃力的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來,一步步的挪着出去了。英王妃見着婆婆那肥胖的身影慢慢的遠去,着實有氣。想着兒子爲了一個女子與自己慪氣,更是有氣,坐在那裡好半日都沒回過神來。
正在覺得不愉快,就見英親王大步走了進來,臉色也很是不好看,英王妃驚訝的站了起來:“王爺,你這是怎麼了?”
英王爺拿出了一卷黃綾來:“王妃,你瞧瞧。”
英王妃展開第一道聖旨看了看,臉上浮現出了歡喜的顏色:“皇上將你擢升成了親王?這可是了不得的容光,哪有外姓做親王的?看來皇后娘娘頗得皇上歡心,想着法子爲咱們英王府掙門楣。”
“你再瞧瞧第二份聖旨。”英親王將那一卷黃綾撿了起來交給了英王妃:“好好瞧瞧便知道了。”
目光匆匆從那聖旨上掠過,英王妃臉上的歡喜立刻褪去,她怔怔的站在那裡,不住的思量,口裡喃喃道:“皇上要王爺交出兵權?這是何用意?這不是在架空我們喬府嗎?沒有兵權的親王府,那還有什麼用處?不就等於將老虎嘴裡的牙齒拔了?”
“皇上的用意,你還看不出來?”英親王一隻手緊緊的按住了桌子,眼中露出了決絕的光芒:“王妃,這可真是生死關頭,若是大皇子與二皇子繼承了皇位,我們英親王府的牌子第二日便保不住了,還不知道會有沒有更兇殘的招數對付咱們。”
英王妃的臉色有幾分發白,她望着英親王,聲音都有些發抖:“那咱們該怎麼辦?”
“明日你先回孃家,與你兄長好好合計合計,他與陳國公府素來交好,你探探他的口風,看他究竟準備站在哪一邊,無論如何也要他替咱們去拉攏陳國公府。”英親王的手緊緊的握成了一個拳頭:“雖然我喬世昭並不害怕皇上奪了我的兵權,可多一些助力總是沒錯的。”
英王妃點了點頭:“早些日子我聽聞兄長有意要將二女兒許去陳國公府,也不知道這事兒會不會成,若是成了親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由不得陳國公府會站到皇后娘娘這一邊來。”
“既然有這事兒,你趕緊回去打探一番,看看此事有幾分把握。”英親王點了點頭:“咱們一點機會也不能放過。”
皇上此舉,文武百官個個都有猜度,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皇上最近是大舉在削弱英王府的勢力,可是蕭貴妃那邊卻沒見他有何舉動,難道皇上是想立二皇子爲太子?
英親王一陣沉默,英王妃心中也是忐忑,默默的在划算着,若皇上再過些日子不對蕭國公府動手,興許正是有這個意思。但大皇子殿下那邊也有可能,皇上最近把大皇子調去了中書省跟着平章政事學處理政事,難道皇上有意於立大皇子儲君入主東宮?
兩人正在琢磨着這事兒,就聽外邊一陣橐橐的腳步聲,喬景鉉已經大步進了過來:“父親母親安好。”
英親王點了點頭,英王妃趕上前一步拉着喬景鉉的手看了看:“炫兒,你今日去哪裡了?怎麼手掌心裡有幾道紅印?”兒子的官職全沒了,她心中十分着急,倒不是着急丟官,着急的是怕喬景鉉心裡不舒服,做出什麼旁的事情來。
喬景鉉擡眼笑了笑:“回母親話,兒子與郭家表妹去她們府裡的跑馬場騎馬,後來又比試了射箭,這手心的紅印便是被繮繩勒出來的。”
英王妃將信將疑的望了他一眼:“炫兒,你可得好好的,別讓母親擔心。”
“哪能呢。”喬景鉉朝英王妃正色道:“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兒子的品性。”
“唉,你現兒越來越讓我擔心了。”英王妃免不了要抱怨幾句:“那柳家的十小姐有什麼好?你非得娶她?炫兒,你聽母親的話沒錯,母親幫你再好好聘一位容言德功具備的小姐,保準你的小日子會過得開開心心。”
聽了這話,喬景鉉無比煩惱,母親怎麼還在爲這件事情糾結?難道不是等着明媚及笄以後便遣媒人去柳府求親?他望了望英王妃,又看了看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英親王,只覺得全身都不舒服起來:“父親,兒子今日和鎮國將軍談過了,好男兒當爲國出力,既然皇上將我的職務全部免了去,那我幾日之後會跟着鎮國將軍去西北軍營。”
英王妃聽到此話,驚得目瞪口呆:“炫兒,你要去西北?那邊韃靼人屢次侵犯邊關,甚是危險,你去做甚?雖說這三年裡沒有大動靜,可小打小鬧還是有的,你可別把那西北看得太輕鬆了!”
英親王擡頭瞧了一眼喬景鉉,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拍了拍喬景鉉的肩膀:“炫兒,不錯,你這法子很是合適!去罷,爲父支持你!”鎮國將軍在西北,手中握有三十萬大軍的兵權,喬景鉉過西北去,一方面可以增進兩府感情,另一方面也可以順便立些軍功,在軍營裡替三皇子殿下拉攏人心。
“炫兒謝過父親支持!”喬景鉉見着父親支持自己,心中高興,朝英王妃一拱手:“母親,兒子不在京城期間你可千萬不要替我相看別府小姐。除了媚兒,我今生今世誰都不會娶。若是母親擅自將我的親事定了下來……”喬景鉉想了想,很堅定的說道:“我到時候絕不會與她去拜堂成親,母親看看要誰去頂替便是。我的妻,只有一個,也只能是柳太傅家的十小姐。”喬景鉉望着英王妃呆呆的臉孔,微微一笑:“母親,我相信你是疼愛兒子的,自然會滿足兒子的心願,是不是?”
英王妃搖了搖頭,臉上有着一種悲憤的表情:“炫兒,我生你養你十七年,難道便比不上那柳府小姐?你非得爲了她傷母親的心?”那個狐媚子,還沒進門就將炫兒迷成了這樣,要是真成了親,還不知道炫兒會將自己丟到哪個角落裡頭去!
“母親,媚兒很好,爲何你一直就對她有偏見?”喬景鉉不解的看了英王妃一眼:“兒子是真心喜歡她的,希望母親也能喜歡她,不管母親怎麼樣想,兒子這一輩子便認定了她,不會再作改變。母親,兒子先回勁鬆院了。”
說完這話,喬景鉉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英王妃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兒子高大的背影,喃喃自語說:“爲什麼他一定要來傷我的心?我是爲他好,他卻一點都不領會!還要去西北,西北有什麼好?那邊窮山惡水,還有兇悍的韃靼人,叫人真是擔心!”
“王妃,你別想這麼多了,好男兒志在四方,炫兒是該去軍營裡好好歷練才能更好的成長,我喬世昭的兒子怎麼能在行軍佈陣上落後於人?哈哈,不錯,果然是我喬世昭的兒子!”英親王倒是一臉欣喜的表情,可惜他的哈哈聲還未落音,英王妃已經板着臉,扶着寶珠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王妃,你便消消氣罷。”寶珠小聲的勸着英王妃:“世子爺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王妃再說恐怕也沒有用。”
“不行。”英王妃緊緊的皺起了雙眉:“炫兒素來溫和有禮,可現兒卻爲着一個女子來頂撞我,這樣的女子還能娶進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