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會知道的!嚴嬤嬤瞳孔猛縮,感覺心中一瞬間似有什麼東西砰地碎裂了,身後的衣衫幾乎被汗水浸透。
楚千塵竟然對她的症狀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她過去一年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注視中!
那麼,她日後會不會也像那人說得那樣變得瘋瘋癲癲?!
嚴嬤嬤嚇壞了,腳下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顫聲道:“姑娘救救奴婢吧。”
嚴嬤嬤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個死在冷宮裡的宮女,她們臨死之前,全都是死相悲慘,孤獨無依。
“還不招!”琥珀面無表情地斥道,心裡對自家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嚴嬤嬤剛來侯府那日是被楚千塵打跪下的,而現在,卻是她自己折腰屈膝跪下去的。
嚴嬤嬤的心防已經在楚千塵的連擊下,潰不成軍。
楚千塵但笑不語。
她當然是知道的,那日,她從嚴嬤嬤手裡奪過戒尺時,順便還給她探了個脈。
在嚴嬤嬤這個年紀,身子本就是每況愈下,容易有這些症狀,再說了,她奉皇帝之命去壽寧宮當眼線,能不心虛嗎,夜裡自然也容易驚醒!
平常的時候,嚴嬤嬤也不見得那麼容易就被擊垮,可是她在屋子裡一個人被軟禁了幾天,心防本就岌岌可危,因此,纔會短時間內就被自己擊潰了。
嚴嬤嬤擡眼朝楚千塵瞥去,見她氣定神閒地搖着團扇。
團扇上的那隻黑貓一隻爪子眼看着就要碰到蝴蝶了。
宮裡養着不少狸奴,她知道狸奴這小東西看着對人乖軟,其實兇得很,但凡又什麼獵物落入它爪子下,只有被玩死的下場!
嚴嬤嬤膽戰心驚,心裡明白得很:要是楚千塵把她所爲告訴太后娘娘,那麼她就死定了!
皇帝是不會認謀害太后這條罪名的,也就算是說,她只有死路一條!
她還不想死。
嚴嬤嬤深吸一口氣,聲音發緊,“在參茶裡下藥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讓太后娘娘精神不濟,乖乖呆在壽寧宮裡少出門。那些藥材都是皇后娘娘每十天派人來送一次,參茶由奴婢親手熬的。”
一想到她每天熬煮參茶時,不知道吸入了多少藥,嚴嬤嬤就覺得手腳發寒。
“就這樣?”楚千塵微微一笑,手裡的團扇驀地停下,可扇柄上掛的大紅絡子還在微微搖晃着。
嚴嬤嬤盯着那如血染般的絡子,臉色更難看了,接着道:“奴婢來姑娘這裡,皇后還囑咐奴婢一定要‘教好’了姑娘,讓姑娘聽話。”
嚴嬤嬤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招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似的,虛軟無力。
楚千塵從頭到尾都是微微笑着,笑靨明麗,就彷彿嚴嬤嬤說的一切她全都知道,她只是想看看嚴嬤嬤會不會說謊而已。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嚴嬤嬤招供得這些,楚千塵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她之所以耐着性子跟嚴嬤嬤說這麼多,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那麼,嬤嬤回宮後,不知打算如何向皇后交代?”楚千塵靈活地把玩着手裡的團扇,眸光清亮澄淨,皎皎如冷月。
這一瞬,一雙原本清冷平和的眸子如同一把驟然出鞘的利劍,釋放出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凌厲。
“……”嚴嬤嬤瞳孔猛縮,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她竟然在這個還不滿十四歲的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了比皇后娘娘還要威儀的氣息,這位楚二姑娘絕對不是普通的姑娘家。
即便她在宮裡見過不知道多少貴人,卻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女子,高深莫測,見微知著。
嚴嬤嬤莫名地想起了一個人——
宸王顧玦。
嚴嬤嬤又出了一身冷汗,心底深處發出一種深深的惶恐,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一刻,她真恨不得回到過去,甩自己一巴掌,她就不該去皇后娘娘那裡放那種大話。
她這點微末伎倆在楚千塵跟前,無異於蚍蜉撼樹,簡直就是不自量力,蠢不可及!
“嚴嬤嬤,兩姓家奴可要不得。”楚千塵似笑非笑的聲音再次響起。
嚴嬤嬤:“……”
她感覺呼吸更艱難了,她怎麼也沒膽子背叛皇帝和皇后,改投楚千塵。
“嬤嬤好生考慮吧。”楚千塵也不打算再多說,直接起了身,朝着屋外走去。
琥珀也緊跟在楚千塵身後,走出了屋。
候在屋外的那個婆子立刻雙手把兩扇門一拉,“吱呀”一聲,房門開始就開始關閉了。
跪在地上的嚴嬤嬤就眼睜睜地看着前方的光亮越來越狹窄,越來越狹窄……
兩尺,一尺,半尺,一寸……
眼看着就要變成一道細縫,眼看着黑暗再度要將她籠罩,嚴嬤嬤心臟猛縮,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掌把她的心臟捏在掌心似的。
只要這道門徹底關上,她又會回到黑暗中,一個人被關在這裡。
孤獨,寂寞,死寂。
嚴嬤嬤的腦海中又想起了那些個死在冷宮裡的嬪妃、宮女、嬤嬤們,她們往往死了也沒人知道,等發現屍體時,早就三四天過去了,屍體腐爛發臭,蛆蟲亂爬……
最多,也就是草蓆子把屍體一卷就運出宮,扔到亂葬崗去,死了也激不起一點漣漪,更不會有人惦記……
不!
她不要瘋,更不要一個人死在這裡!
“楚二姑娘,奴婢錯了!”嚴嬤嬤膝行着朝大門的方向爬行過來,聲嘶力竭地喊道,“奴婢願意認姑娘爲主!”
嚴嬤嬤對着那道只有一指寬的門縫連連磕頭,磕得咚咚作響。
婆子關門的動作停住了,以詢問的眼神看向了楚千塵。
楚千塵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可惜,我不信你。”
緊跟着,那道房門就“砰”地一聲關上了,密密實實。
黑暗再次降臨了。
一道房門把她們隔絕開來,房門內與房門外彷彿是兩個世界似的。
嚴嬤嬤在門內嘶吼地叫着:“奴婢是真心的!”
“楚二姑娘,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
任嚴嬤嬤怎麼叫喚,楚千塵都沒有留步,不緊不慢地走遠了。
口說無憑,總要給嚴嬤嬤一點時間,好生想想該怎麼表達她的“誠意”纔是。
楚千塵勾脣笑了,精神奕奕。
她覺得自己出來這一趟休息得差不多了,也出屋散過心了。
嗯,很好,她也該回去繼續製藥了。
楚千塵徑直回了小書房,門一關,她繼續和琥珀關在屋子裡制起藥來。
她忙得沒日沒夜,直到兩天後,也就是六月十八一早,陳嬤嬤天剛亮就來了,給她送來了改好的衣裳和首飾。
陳嬤嬤很是鄭重,叮囑道:“二姑娘,您趕緊把這衣裳穿上吧,好好打扮一番。”
時間也不多了,陳嬤嬤、琥珀以及兩個小丫鬟簇擁着楚千塵去了內室。
楚千塵去了屏風後換衣裳,楚嬤嬤則在屏風另一邊繼續說道:“二姑娘,小定禮的議程瑣碎,奴婢現在再給您大致說一遍,不過,二姑娘也不用太緊張,屆時奴婢會提醒您的。”
“今天巳時是吉時,宗人府與禮部上午就會登門。”
“除了常規的小定禮外,宗人府還會代表男方執雁作爲贄禮。”
“之後,女方要奉上回禮,文房四寶,綢緞衣料,還有衣衫鞋襪等。”
“再之……”
陳嬤嬤有條不紊地把小定禮的禮儀流程說了一遍,楚千塵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琥珀默默地記下了儀程。
楚千塵乖乖地由着地由着丫鬟們侍候她換上了那身青蓮色的衣裙,然後,坐在梳妝檯上,由陳嬤嬤指揮給她戴上了沈氏預先備好的一整套頭面,仔細地給她梳妝打扮了一番。
之後,楚千塵就跟着陳嬤嬤去往正廳,府裡四處張燈結綵,佈置得十分隆重。
距離吉時還有半個時辰,太夫人、沈氏以及府中其他三位夫人都已經到了,端坐在廳堂中。
這本是一個大喜的日子,可是廳堂內卻不見絲毫喜氣。
在太夫人、劉氏等人看來,這哪裡是喜事,根本就是侯府走了衰運了!
臨近巳時,大門的方向就傳來了“噼裡啪啦”的爆竹聲,好不熱鬧,跟着,便有一個婆子氣喘吁吁地跑來稟道:“禮親王妃與禮部左侍郎柳大人來了!”
侯府上下也隨之騷動了起來。
太夫人、劉氏等人皆是一驚。
禮親王是宗令,禮親王妃就相當於皇族的宗婦,比其他王妃多少高了那麼一等,今日由她親自來下小定禮,可見宗人府對這件事的重視。
禮親王妃與柳侍郎大駕光臨,侯府自然是大開正門相迎,今日去儀門迎客的是侯府的大管事與王嬤嬤。
整個下小定的儀式都十分鄭重,禮親王妃足足帶來了十八箱小定禮,每一箱都是沉甸甸的,箱子上綁着大紅綢帶,一派莊重喜氣,甚至於連贄禮用的都是活雁。
太夫人清清嗓子,客氣地對禮親王妃恭維道:“王妃您真是有心了,還特意送活雁作爲贄禮。”
如今,時人如今多用木雁進行奠雁禮,這活雁反而成了稀罕玩意。
“這是宸王殿下的婚事,皇上特意囑咐了要隆重,怎麼也不能委屈了宸王殿下是不是?”禮親王妃落落大方地勾脣一笑,一副不敢居功的樣子。
聽在太夫人的耳裡,這卻是禮親王妃巴不得與宸王撇清關係。
王妃的意思是說,若不是皇帝讓她來下小定,她是絕對不會來的。
太夫人的臉上還是笑吟吟地,趕緊請禮親王妃與柳侍郎坐下,心裡更沉重了:誰都知道皇帝並不是真的這麼重視宸王,現在皇帝越鄭重,將來清算起來恐怕也越是不留情……
太夫人有些魂不守舍。
緊接着,禮親王妃拉着楚千塵讚了幾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客套話,侯府的女眷也笑着附和了幾句,說着“佳偶天成”、“皇恩浩蕩”等等,乍一看,賓主皆歡。
小定禮井然有序地進行着,每個步驟都是遵循着古禮來的,極其講究,也極其鄭重。
對此,沈氏十分滿意,她這邊一切都是比着嫡女的儀制來的。
她拿出來的回禮更是令禮親王妃心驚不已,比如第一盒的文房四寶樣樣都是精品,其中的筆洗、硯滴、鎮紙等全都是前朝古董;第二盒是一整套的官窯青花瓷瓷器;第三盒是滿滿一匣子的雲錦,要知道寸錦寸金,這雲錦可是貢品,一般人那是求而不得……
女方準備的每一盒回禮都是煞費心思,讓禮親王妃幾乎要懷疑沈氏這是在爲她的親女準備婚事了。
一個時辰後,走完了小定禮的儀程後,禮親王妃和柳侍郎就告辭了,沈氏與劉氏等幾個弟妹親自送他們離開。
正廳裡,只剩下了上首的太夫人和下頭的楚千塵。
禮親王妃他們一走遠,太夫人就變了臉色,原本嘴角的笑意剎那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圍寂靜無聲。
那些下人們都感受到那種冷然的氣氛,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太夫人慢慢地飲了口茶,不冷不熱地開口問道:“塵姐兒,你最近跟嚴嬤嬤學規矩學得怎麼樣?”
“祖母,嚴嬤嬤教得好。”楚千塵乖乖巧巧地答道。
琥珀也低着頭,心中暗道:是姑娘把嚴嬤嬤教得是挺好的!
前天,嚴嬤嬤還鬧、還叫囂呢,這兩天,每天都在屋子裡全然不敢鬧了,安份極了,簡直就啞巴了似的。
也就是每天婆子去送膳食的時候,嚴嬤嬤會客客氣氣地表示要見自家姑娘,琥珀也向楚千塵轉達了,不過楚千塵說了:“先晾着她,自有她出場的時候。”
太夫人上下打量着楚千塵,她溫順柔和的神情與前幾日在莊子裡那囂張飛揚的樣子迥然不同。
太夫人只以爲是嚴嬤嬤教訓過了楚千塵,鬆了一口氣,暗歎:這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調教起人來,果然是有一套!這才短短几天,效果就立竿見影。
太夫人又喝了口茶,義正言辭地訓誡道:“塵姐兒,嚴嬤嬤是太后娘娘賜下的,你可要好好跟着嚴嬤嬤學規矩,聽嬤嬤的話,莫要辜負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你馬上就要出嫁了,一定得把規矩禮數都學好了,方能不墮楚家姑娘的名聲!”
太夫人說得是冠冕堂皇,其實心裡自有她的算盤。
萬壽宴後,她跟着長子楚令霄反覆商量了幾次。
他們一致都認爲皇帝恨不得宸王早點死那是顯而易見、毋庸置疑的事,皇帝把楚千塵這麼個身份低微的侯府庶女賜婚給宸王只是爲了折辱他,所以,他們侯府是絕對不能違抗聖意,不能壞了皇帝的好事。
雖然把楚千塵嫁過去是會讓侯府與宸王府成爲姻親,也難免會多一些不安定因素,甚至於,有朝一日也許會被皇帝遷怒、清算,但是,楚家並非那等無根基的寒門,楚家在宮裡還有一個貴妃,還有二皇子呢!
相比之下,楚家與皇帝的關係顯然更親密,這就註定楚家永遠都是堅定的保皇黨。
如同長子說的那樣,既然這道賜婚已經不可改變,那麼,他們不妨往好的角度看。
比方說,他們只要把楚千塵給教乖了、教好了,以後,可以讓楚千塵傳遞一些宸王府的消息出來,而楚家就可以拿去向皇帝敬忠。
想着,太夫人的嘴角翹了翹,隨即又歸回原位,依舊是雍容高貴而端莊。
楚千塵乖乖地點着頭,默然不語。
太夫人後面說的那些話,她根本就沒聽進去,思緒早就飄到了別的事上,心想着:今天因爲小定禮耽擱了一上午,回去她得加緊,大造丸已經到了最緊要的一步,她晚上再熬一下的話,明晚應該可以做好了!
太夫人覺得楚千塵明顯比之前要規矩多了,心裡還頗爲滿意,琢磨着嚴嬤嬤既然唱了黑臉,那麼自家就應該唱白臉,軟硬兼施,才能把楚千塵給徹底拿捏住了。
接下來,太夫人就又放軟了聲調,哄道:“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塵姐兒,祖母都是爲了你好,不會害你的。”
“等你出嫁以後,自然會知道這閨中的日子是最好過的,也會了解我與你父親的一片苦心。”
“這出嫁女以後在婆家能不能過上好日子,終究還是要看孃家是否得力。”
太夫人費盡脣舌地說這番話,就是爲了哄着楚千塵心向楚家。
爲此,太夫人也只能徹底放棄自己那三萬兩白銀,就當作用這筆錢來哄楚千塵。每每想起這筆銀子,太夫人依舊心如刀割。
太夫人心不在焉地說了一通,無論她說什麼,楚千塵都只是乖巧地點頭。
漸漸地,太夫人也就詞窮了,越說越覺得沒趣。
楚千塵到底不是她疼愛的孫女,太夫人對着她也說不出太多體貼的話,而且……
太夫人嫌棄地看了低眉順眼的楚千塵一眼,心道:這丫頭的性子委實不討喜,就知道點頭,半天蹦不出一個字來,連句討巧湊趣的話也不會說,與凰姐兒真是沒得比!
一旁的琥珀卻是心知肚明得很,自家姑娘的心恐怕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琥珀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了太夫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太夫人看着楚千塵就煩,正想打發了她,就在這時,一個小丫鬟疾步匆匆地往這裡來了,稟道:“太夫人,內務府的丘嬤嬤來了……說是來給二姑娘量體制嫁衣的。”
太夫人有些意外,怔了怔。
今天只是小定禮,照例說,應該在男方正式下定送聘禮之後,內務府纔來給新娘量身制嫁衣,可是婚期實在是太急,現在距離婚期也只有二十幾天了,這嫁衣確實得早些趕製起來。
不一會兒,另一個丫鬟就把一個五十來歲、着醬紫色褙子的老嬤嬤與兩個宮女引來了這邊。
丘嬤嬤瞧着慈眉善目,圓圓的面龐上就算是不說話,也像是在笑,觀之可親。
她一進門,先給兩人行了禮,然後道:“奴婢是奉命來給楚二姑娘量身的。”
太夫人就讓丘嬤嬤帶着楚千塵去琬琰院給她量身。
真正上手給楚千塵量身的是兩個宮女,兩人皆是小心翼翼,誠惶誠恐,說起話來恭恭敬敬:“楚二姑娘,奴婢給您量身,請姑娘先直立站好。”
兩個宮女很快就給楚千塵量了身長與肩寬,並一一記下。
丘嬤嬤就在一邊看着,身姿筆挺。
她的目光隨意地掃視了周圍一圈,漫不經心地問道:“咦?我聽說太后娘娘派了嚴嬤嬤來侯府,怎麼沒瞧見她?”
她這句話問的對象是琥珀。
琥珀氣定神閒地說道:“嚴嬤嬤正在忙。”她說得含糊其辭。
“太后娘娘命她來侯府‘伺候’楚二姑娘是擡舉她,她怎得躲起懶來。”丘嬤嬤微微蹙眉,覺得嚴嬤嬤也太不像話了,就算是楚千塵好糊弄,她也不能這麼鬆懈啊!
琥珀笑眯眯地說道:“丘嬤嬤說得是。”她隨便招了個圓臉小丫鬟,吩咐道,“瑪瑙,去把嚴嬤嬤叫來。“
瑪瑙脆生生地應了命,快步去了。
兩個宮女還在繼續給楚千塵量體:
“請姑娘朝兩邊稍微擡起雙臂,奴婢給姑娘量腰身和胯圍。”
“奴婢給姑娘量一下臂長。”
“……”
大婚的嫁衣繁複,這次要量的尺寸不少,除了一件真紅大袖衣、霞帔,紅羅裙以及紅羅褙子外,還有配套的九翟冠、大帶、玉革帶、玉花采結綬、玉佩等等配飾,一切都必須按照親王妃的儀制來準備。
這是皇后特意交代了的,絕對不能委屈了宸王!
須臾,瑪瑙就把嚴嬤嬤帶了過來。
嚴嬤嬤一早就仔細梳洗過了,身上穿着簇新的寶藍色暗紋褙子,通體都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瞧着跟她平日裡在宮裡時也沒什麼兩樣。
丘嬤嬤上下打量着嚴嬤嬤,感覺對方似乎消瘦了一些,神情間有些憔悴。
“嚴嬤嬤,”丘嬤嬤關切地看着她,神情間很是親熱,“你瞧着有些憔悴,可是昨晚沒睡好?”
嚴嬤嬤:“……”
嚴嬤嬤的眼神有些呆滯,下意識地朝楚千塵的方向望去。
楚千塵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由着宮女量她的頭圍,手裡拿着一把繡着貓撲蝶的團扇,漫不經心地扇着。
扇面上的小黑貓也隨着她的動作動了起來,似乎要從扇子裡朝她撲來似的。
前日,楚千塵與她的對話在腦海中快速地閃現,嚴嬤嬤只覺得心口發緊,猛地打了個激靈。
她不要再回去那間暗無天日的屋子了。
嚴嬤嬤毫不懷疑,只要她說錯了一個字,以楚千塵的手段,讓她暈過去或者“病”一場是輕而易舉的事。
嚴嬤嬤擠出一個笑,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年紀也不小了,這兩年本就睡不好,而且還戀牀,剛換了環境,這幾天晚上都睡得不安生。”
丘嬤嬤也不是真心關心嚴嬤嬤,她也就是順口一問罷了,沒起疑。
緊接着,她就進入了正題,笑吟吟地又道:“我來侯府之前,去壽寧宮見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讓你不用着急回宮,留在侯府好好‘伺候’楚二姑娘。”
丘嬤嬤嘴裡說着太后,但實際上,無論是她,還是嚴嬤嬤,都心知肚明這話是皇后說的,她不過是借太后的名義罷了。
嚴嬤嬤一點都不敢玩花樣,頷首道:“我明白了,一定不會辜負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還勞煩丘嬤嬤回去給太后娘娘說,楚二姑娘聰慧勤奮,規矩學得很好。”
“那就好。”丘嬤嬤放心了,笑容更深,“太后娘娘對楚二姑娘記掛得很,讓你務必要盡心。”她語氣中帶着幾分意味深長。
嚴嬤嬤又飛快地瞥了楚千塵一眼,楚千塵笑容清淺,看不出喜怒。
嚴嬤嬤乾笑了兩聲,唯唯應諾,頸後的汗毛全都倒豎了起來,只求丘嬤嬤少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