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個人開荒出來的地前五年免去一切苛捐雜稅,後面五年只需交一半,十年後地就歸了開荒人,然後以後就要正常交租了。”山子把從吳老三那邊聽來的消息大致一說,“只不過這十年裡,必須是開荒人自家耕種,不能轉租、轉賣給他人,也不許荒廢,不然反倒要罰錢。”
“師父的眼光果然長遠,這的確是對種藥材十分有利的好政策。”許諾諾聽得兩眼發亮。
藥材許多並不是一年生的,要好幾年才能收穫,所以最怕的就是朝令夕改,有這樣的優惠政策,能夠極大程度地減少前期投入。
開出來的荒地只要妥善利用,將一年生和多年生的藥材分開種植,那就可以分批地收回成本,並且能夠投入接下來的種植中去。
而多年生的藥材,基本也都在政策的年限範圍內,十年後肯定已經都形成了良性循環,交稅自然是不成問題。
若是十年都種不出個名堂來,那麼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在這上頭瞎折騰了。
有了這個政策打底兒,許諾諾的勁頭更加足了,看着暖棚裡一棵棵綠油油的小藥苗,簡直像是看到一棵棵搖錢樹。
山子一瞧她的神色,就知道肯定又是在做發財夢,笑着在她眼前搖搖手道:“回魂兒了啊,我剛纔說啥你聽見沒?”
“啊?你說啥了?”許諾諾回過神來,面上卻全無不好意思,淡定地問。
山子無奈道:“三叔說他要出去踅摸些種子和藥苗,這兩天準備一下就要出發了,讓你有空到家裡去一趟,他有些事情要交代給你。”
許諾諾爽快地把圍裙一解,捏在手裡朝身上撲打幾下說:“撿日不如撞日,我跟你一起過去一趟,路上還有個人作伴。”
到了吳家,吳老三把山子打發出去,單獨跟許諾諾說了半晌的話。
山子在外屋等得着急,卻也不敢進去打擾,別看吳老三平時吊兒郎當的,認真起來卻也是很嚴厲的。
許諾諾從屋裡出來的時候,神色很是嚴肅,眉頭微微擰着,嘴脣緊緊地抿着,邊往外走邊說:“師父,這個就不要說了,我不同意的!”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犟!”吳老三也很是頭疼,自己說得嘴巴都幹了,許諾諾卻還是不肯鬆口。
“反正就是不行!”許諾諾一扭頭,斬釘截鐵地說。
“那若依着你想怎麼辦?”吳老三問。
“既然師父出錢,我跟着打個下手,算是給你做工,你照常給我出工錢就是了。”許諾諾說,“以後若是我做得好,你再給我漲工錢唄!”
“胡鬧!”吳老三吹鬍子瞪眼睛地說,“古語有云,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既然說了這話,就按着我說的做!”
山子聽得一頭霧水,還不等開口問,就見許諾諾轉身就走。
他趕緊追出去問是怎麼了。
許諾諾搖搖頭道:“你去跟師父說,我知道他是對我好,但是這樣我實在受不起。”
山子攔不住許諾諾,只能由着她回家去了,自己轉身回來問許老三。
“開始說種藥材的事兒都還挺好,後來我說到前期開荒和種藥材都由我出錢,我經常不在家,讓她去那邊看管着,到時候賺了錢我們五五分,結果這丫頭就急了。”
吳老三氣哼哼地說:“有錢給她都不要,真是的!”
山子一聽就笑了,“三叔,她若是那種貪圖錢財的人,你還能收她做徒弟?”
“切,我還不是爲了你小子。”許老三瞪了他一眼,“她自己主意正着呢,你小子當心到手的媳婦最後又飛了!”
“三叔,諾諾的性子本來就是這樣,你如今這麼做,明擺着送錢給她一眼,她怎麼可能接受得了,要我說,倒不如這樣。”
山子說罷貼在吳老三耳邊一頓嘀咕。
吳老三聽完,上下打量了一下山子,點頭道:“你小子行啊,平時看着黑不溜秋地直冒傻氣,關鍵時候倒還是有些腦子的!”
“三叔看要是能行,我可就去跟諾諾說了?”山子也不惱,笑眯眯地問。
“去吧去吧,現在趕緊去追還能追的上。”吳老三揮揮手,示意山子趕緊滾蛋。
山子是走慣了山路的,很快就追上了許諾諾,湊上去笑着說:“你彆氣了,我三叔那人的腦子只在藥材上好使,跟他生氣不值當的。”
“你怎麼跟過來了?”許諾諾低頭悶悶地說。
“我跟我三叔說了,咱們頭一年開荒種地,不能一股腦把攤子鋪得太大,那樣投入的多不說,還很不妥當。雖說不是種莊稼,可到底也是看天兒吃飯的,誰知道老天爺賞不賞這口飯呢!”
許諾諾聽了這話心裡更加擔心,越發沒有精神。
“你別這麼垂頭喪氣的。”山子緊跟上幾步,“所以我就跟我三叔說,咱們頭一年先少開些地,試着種一些當年就能收的藥材,這樣一來投入少,二來回本快,這樣等第二年,就可以把賣藥材的錢再投進去擴大開荒的範圍,這一年下來也能積攢不少經驗,對種其他草藥也能有個經驗,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許諾諾沒想到山子會有這樣的見識,聽得連連點頭,又說:“頭一年可以單獨弄出一小塊地,覺得能在咱們這兒種的藥材,每樣幾株都種種看,畢竟想法只是想法,沒有實際試過,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這不就對了,談不攏的事情咱們就變通一下,不要總是鑽在牛角尖裡想問題嘛!”山子裝出一副老成持重地樣子說話,滑稽好笑得緊。
許諾諾被他逗笑了,隨後又板起臉來,問:“那銀錢上怎麼算?”
她心裡是打定了主意的,吳老三對自己的照顧她是感恩在心的,可卻不能這樣平白無故地受人這樣大的恩惠。
“我準備投些錢進去,你若是有私房,便也拿出來一起,三叔沒時間打理,準備讓咱倆來管,所以拿出一成分給咱倆算作出力的錢,剩下九成,咱們便按照各人出錢的比例結算,等今年賺了錢,明年就可以加大投入,依舊是按照比例結算,你覺得怎麼樣?”
山子這個法子,也是經過了思考的,他能理解許諾諾不願意過多地接受吳老三的幫助,但他卻完全沒有把自己當外人,大不了找爹孃要錢多投一些,最後還不等於都是許諾諾的。
許諾諾哪裡知道山子已經想得那麼長遠,只覺得他的計劃聽起來比吳老三的靠譜多了,自己在心裡又過了一遍,覺得很是可行,點頭道:“到時候咱們簽好文契,把這些都詳細寫清楚,免得以後師父又要跟我打嘴皮子官司,左右都是他有理,我一反駁就說我不尊師長……”
“別人做生意籤文契都是怕吃虧,只有你一個是怕多佔了便宜的。”山子把許諾諾送回了家,自己又上山溜達了一圈兒,晚上回家數了數小金庫,又去找娘支援了些銀兩,自己估摸着差不多了,用紅紙封好,給吳老三送了過去。
吳老三問了問數目,也沒清點就收下了,點頭道:“沒想到你這兩年倒也存下了不少家底兒,那我也跟你出一樣的錢,剩下就看諾諾能出多少了。”
許諾諾此時也正在家數錢,她雖然是賺了一些錢的,但架不住家裡花銷大,葉氏的一棵人蔘就已經花了不少錢,後來好不容易把錢還上了,等於一切打回原形重新開始,到年底如今勉強只攢到了十幾吊錢,這還是因爲年前賣了很多壇鹹菜才積攢出來的。
若是平時過日子花銷,已經算是很多了,但若是拿去投資,簡直就是開玩笑。
葉氏洗漱完回房,見西屋的燈還亮着,過來一看,三個小的都已經睡着了,只許諾諾還披着衣裳在燈下數錢。
“咋了?”葉氏小聲問,怕女兒有什麼事都自己扛着。
“沒啥,我師父打算開荒地種藥材,我想也投一些錢進去,可是手頭上錢太緊了,這點兒也當不得什麼用。”
葉氏想了想說:“要不,我去你姥孃家借點兒來?”
許諾諾皺眉想了半天,從她心裡自然是不想讓家裡揹債的,但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自己的錢實在太少,最後咬牙道:“要不,就辛苦娘明日跑一趟吧,能多籌措一些也是好的,反正鹹菜那邊的生意是長期的,慢慢兒總是能還上的。”
陳氏又生了個閨女,這件事給了許老太太很沉重的打擊,恨不得直接把孩子溺死在盆裡,被葉氏慌忙地給攔住了。好在沒過幾日,王氏就查出來有了身孕。
許老太太頓時又燃起了希望,天天除了圍着王氏打轉,就是去忽悠別人加入萬禪宗,箱子裡的功德紙也已經越來越多。
陳氏眼看着王氏的肚子越來越大,心裡越發不安起來,天天都覺得眼皮子直跳,萬一王氏真的剩下一個兒子,那到時候再分家,老頭老太太肯定都會向着小兒子和孫子,那自家還能落下什麼好?
就連她平時最看不上的許老三家,如今許諾諾似乎在折騰什麼藥材,借錢僱人開了好大一片地,天天在裡頭弄得一腳泥,也不知道是圖個什麼,整個村子看她都跟看傻子似的,雖然大家都說肯定會賠錢,但陳氏想,吳家那可是多年經營藥材的人家,沒準兒還真能成個什麼事兒也不一定。
而且三房早就過繼了一個鎖兒,再怎麼說好歹也還是老許家的血脈。
說來數去,就自家,要兒子沒兒子,要什麼沒什麼的,若是真等王氏給許家生下個大胖孫子了再來分家,倒不如如今快刀斬亂麻,趕緊地把家分了纔是正經。
想到這些,她就怎麼都坐不住了,開始攛掇着丈夫,一定要在王氏生下孩子之前把家分了!
許老大本來就是個沒主意的人,成親之前聽孃的話,成親之後聽老婆的話,這會兒聽老婆這樣說,想着兄弟幾個都已經成了家,小弟媳也有了身孕,分家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
於是,這天趁着全家人都在,他便把分家的事兒提出來說了。
許老頭此時再聽到分家,也不像幾年前那麼暴跳如雷了,他自己心裡也明白,早晚是要走到這一步的,倒不如趁着自己還明白,把東西分好,免得百年以後兒子們在墳前打扯皮官司。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許老頭就也不再耽擱,直接去請了里正過來,把家裡的事兒大致一說。
分家這種事里正見得多了,許家也沒什麼錢,自然沒什麼新鮮的東西,稍稍一歸納就說:“如今各家的房子院子歸各家,地平均分成爲四份,三個兒子和老家兒各拿一份,父母這裡的糧食也分做四份給各家,銀錢也是如此,你們有沒有什麼意見?”
許諾諾忽然開口道:“里正,我家只要房子先住着,等以後蓋了新房,這房子便還給爺奶。其餘東西一概都不要,我家那份兒全部留給爺奶,今後小姑定親出嫁的錢,兄弟三家均攤,老人養老我們不會推脫,只求將賬目算清今後不要再有銀錢瓜葛。”
許老大剛想斥責,大人們談分家,孩子跟着攙和什麼。
但李氏卻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自己使使勁兒,說不定以後能把老二家的房子搶過來,便在下面掐了許老大一把。
許老大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許老三埋頭抽菸不吭聲,許老四看看兩個哥哥,再看看老爹的臉色,心道,我是個小的,與我什麼相干,所以一縮脖子,也不吭聲。
里正聽了這話,便去問許老頭的意思。
許老頭臉色有些難看,他一時間也沒想明白,分家的時候兒子不要家產,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妥,還把玲子的婚事也考慮了進去,比里正之前說得還要全面些。
他想到這兒就問:“老三,你是什麼意思?諾諾說的你同意不?”
“嗯,我們不要了。”許老三這幾日有點感冒,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按理說父母都在不該分家的,但畢竟大哥開了口,爹也沒說什麼,我這個做弟弟的,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只不過,我自個兒的一份還是能做主的,就都給爹孃吧,你們辛苦一輩子了,多留點錢和地,也算是有東西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