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諾想着剛纔的事兒,也小聲說:“我看着倒覺得,應該是她娘做的,郭姑娘出來的時候,臉漲得通紅,奶還以爲她是臉皮薄不好意思,我現在想着,肯定是被她娘吹得抹不開面子了。”
“你是說……”許玲子猶豫地說,“你也覺得這個郭姑娘好?”
許諾諾趕緊搖頭:“絕對不能讓小叔娶這郭家姑娘!”
郭家的門面功夫做得好,郭蓮娘又會來事兒,只看許老太太剛纔的表現,就知道她心裡對這郭蓮更滿意一些。
想到這裡,她不免有些擔憂,這小叔的親事,千萬不能砸這郭家手上了,就算郭蓮是個還不錯的,但有那麼一個娘,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許諾諾趴在許玲子的肩膀上,在她耳邊說:“連繡活都作假,誰知道她剛纔表現出來的乖巧是真的還是假的?就算是她娘讓她這樣做的,也只能說明她娘不是個好的,雖說以後是跟她過日子,可丈母孃若是不好,時不時地鬧事,這家裡日子還能過好?”
許玲子外頭看向許諾諾,疑惑地說:“諾諾,你纔多大,這些話都是跟誰學的?”
“成子哥娘經常來我家跟我娘說話,東家長李家短的,我就跟着聽了些。”許諾諾趕緊描補道。
許玲子聽了這話也沒多想,自己在心裡盤算着,許老太太的性子太急,若直接跟她說郭蓮的繡工是作假,她說不定要遷怒到黃大娘身上。
而黃大娘又是成子哥娘介紹的,到時候若鬧將起來,至少得罪兩家人,更是讓葉氏難做。
這些問題,許諾諾也是想到了的,拉着許玲子道:“我們暫且別提,回去直接跟四叔說一下,四叔不至於糊塗選那郭蓮。”
“怕就怕娘……”許玲子被許老太太之前那些日子鬧怕了,着實摸不找她的脾氣。
“小姑你放心吧,假的始終是假的,若是奶到時候真要強迫四叔娶郭蓮,咱們就戳穿她!”許諾諾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豁出去鬧上一場,也不能把四叔往火坑裡推。”
許玲子聞言,覺得也只能暫時這樣了,便點點頭應了。
許諾諾激動之下,聲音不免有些大,惹得許老太太回頭看過來。
“你倆幹啥呢?還不趕緊跟着,蹲在那邊嘀咕什麼呢!”許老太太揚聲道,回頭又對黃大娘說,“你看這倆孩子,鬧着非要跟來,來了又給添亂。”
“沒有的事兒,多好的兩個閨女啊!”黃大娘笑着說,“老姐姐好福氣呢!”
“啥福氣啊!”許老太太長嘆一口氣,“家裡一堆丫頭片子了,啥時候能添個孫子啊,唉,也不知道我闔眼之前,能不能看見嘍。”
“老姐姐千萬別這麼說,雖說有些事兒是命中註定的,可也並非不能更改的。”黃大娘神神秘秘地說,“咱們先回家吃飯,下午去看了法事,你就都明白了。”
許諾諾趕上來正聽到後面這兩句話,又扯着許玲子咬耳朵道:“小姑,你之前聽奶提起這萬禪宗嗎?”
“先前沒有過,就這兩天偶爾聽到她說個一兩句,好像挺靈驗的。”許玲子並沒太在意,“她那天好像跟你四叔說了半天,不過你四叔懶得聽,兩個人還拌了幾句嘴。”
“可別是騙錢的神棍啊!”許諾諾擔心地說。
“你奶那個人把錢看得可重了,哪兒能那麼容易就受騙?”許玲子聽了這話直笑。
許諾諾沒有再接話,心道,若真是被人洗腦了,那可就沒了理智的。
回到黃大娘家,許玲子趕緊幫着一起燒火做飯。
黃大娘看着喜歡得不行,一個勁兒地跟的許老太太說:“老姐姐,我可跟你說定了,過了年我登門給你家玲子說親,你可千萬不能應了別人的婚事。”
“那你可得給我們玲子說個好的才行。”許老太太笑着說。
許玲子端着菜進來,聞言臉上一紅,低聲道:“娘,說這些幹啥。”
黃大娘夾了口菜一嘗,更是讚不絕口:“哎呦,做飯也這樣好吃,聽你娘說,繡活兒做得也好?嘖嘖,這麼好的閨女,說給誰家還不得搶着要。”
許玲子羞得聽不下去,扭身就要走。
黃大娘趕緊拉住說:“快別臊了,我不說了,吃飯,吃飯。”
吃過晌午飯,祖孫三人跟着黃大娘去了同村的林家,今天就是他家請來萬禪宗的師父來做法事。
幾個人到的時候,林家的院子裡已經站了不少的人,都是來觀看法事的。
黃大娘輕車熟路地帶着許老太太她們,穿過衆人徑直走到最內圈,自己雙手合十先行了個禮,然後纔對許老太太說:“我上次跟你說過,禪燈大師這幾年已經不太辦法事,都是他的四個親傳弟子在各處救苦救難,今個兒來做法事的,就是空無大師。
許老太太擡頭往上看去,一個穿着道袍的男人正襟危坐,看年紀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
“這空無大師,是禪燈法師的四弟子,他上面還有空淨、明心、明藍三位大師。”黃大娘還在繼續介紹道,“這麼多年,禪燈法師就只收了這四個徒弟,不知有多少人還想拜在他的門下,不過他都沒有再收,好多人都說,這個空無大師,就是關門弟子了。”
許老太太見那空無大師看起來年紀輕輕的,眉目倒也和氣,這會兒正跟那林家的家主說着什麼,對方聽得一個勁兒地點頭。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低聲問:“這位大師,看起來年紀輕輕,真有那麼厲害?”
“噓,快別瞎說。”黃大娘趕緊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法力的深淺,與年紀可沒多大關係,主要是看人的功德,現在跟你說這些你怕是也不懂,你先看着,以後我慢慢兒地跟你講。”
“那這林家是啥事兒,要讓空無大師來做法事?”許老太太見院子裡的人越來越多,心裡也多了幾分敬畏地問。
“不然怎麼說許嫂子你運氣好呢?之前我只聽說村裡有人家要做法事,當時還不知道是林家,後來回來一打聽,這可真是巧了,好比瞌睡的時候給了個枕頭。”黃大娘笑着說,“你猜怎麼着?這家也是爲了求子,所以我得了信兒,就趕緊叫人告訴你去。”
許老太太一聽這話,眼睛登時就亮起來了,連聲問:“真的?求子的?”
“這林家啊,三代單傳,要不怎麼取名叫林根子呢!十畝地裡一根兒獨苗苗,爹孃疼得什麼似的,挑了好久才選了個媳婦。”
說到這裡,黃大娘壓低了聲音,湊到許老太太的耳邊繼續說道:“可如今成婚四五年了,小兩口卻一直都沒開懷,請醫問藥全都折騰了遍,都還是不見效。你說兩個人年輕力壯的,身體也沒啥問題,咋還能生不出孩子來?大家都覺得邪乎,他家這才請人來做法事的。”
黃大娘話音剛落,就聽上頭銅鈸一響,法事正式開始了。
林家已經把全家所有人的生辰八字都寫在紙上,一字排開倒扣在供桌上。
空無大師站在供桌前,雙目緊閉,右手拿着一個銅搖鈴,左手懸空從幾張紙上一一掠過。
經過第三張的時候,右手的銅搖鈴猛地一響,左手“啪”地一聲拍在桌上,將寫着八字的紙抓起來。
他的眼睛依舊是緊閉的,右手的銅搖鈴不住地響,口中唸唸有詞。
半晌之後,他舉着寫有生辰八字的紙,左臂畫了個弧線,讓周圍的人都看清楚,這才睜開眼睛問:“這八字,可是你兒子的?”
林老爹連聲道:“是,正是!”
林根子原本還有點兒不信,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但是這會兒看見這情形,登時信了大半。
“我剛纔掐指算來,這個八字,這輩子若是孤獨終老,那是個衣食無憂的命,但若是想娶妻生子,可還不行啊!”空無大師嘆氣着說。
“大師,求求您,幫着化解化解,我們全家幾代單傳,就着一個兒子,可萬萬不能斷了根兒啊!”林老爹說着雙膝落地,跪在空無大師的面前。
林婆子也領着兒子媳婦跪下一起求道:“求大師幫着化解,我們全家感恩不盡。”
“你兒子這輩子是個好人,可壞就壞在上輩子了。”空無大師繼續道,“他上輩子作惡太多,雖然晚年潦倒窮困,最後更是客死異鄉,但依舊沒有償還掉所有的罪孽,便留到了今生來還。”
此話一出,別說林家人了,就連周圍看熱鬧的人羣,都發出了一聲聲唏噓。
許老太太聞言,立刻想到了自家,幾個媳婦兒生來生去,都是生的女兒,好不容易有個孫子,卻又沒養活住。
她如今想孫子都快要想出來心病了,難道自家也是有人有什麼前世的罪孽未償清?
旁邊有人小聲說:“難怪這林根子身子骨那麼壯實,卻一直沒孩子,原來問題出在上輩子啊?!”
說話的人,正好就在許老太太旁邊,她忍不住問道:“這空無大師說啥你們都信呢?”
那人聽了這話,趕緊雙手合十衝上面行了一禮,然後才白了許老太太一眼道:“你可別亂說話得罪了神靈。”
她朝許老太太上下一打量說:“你不是我們莊子上的人吧?我咋沒見過你?”
“是,我是跟着黃大娘來看看的。”許老太太趕緊說。
“怪不得你不知道呢!”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莊子裡的人都知道我家的事兒,之前我家也是各種不順,我們老頭子身子一直都很硬朗,有天突然就昏倒了,緊接着老大在地裡幹活兒的時候傷着了,我老三媳婦差點小產。”
她說到這裡,還是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把我給急的呦,你說再怎麼背運,也沒有這樣的啊!”
“可說是呢!這位姐姐怎麼稱呼?”許老太太追問,“後來呢?”
“莊子裡的人都喊我顧婆子。”那人繼續說道,“我之前到處求人拜佛,哪裡的香火鼎盛就去哪裡拜,別說是莊子周圍了,遠的得走一天一夜的路,爲了心誠我都是走着去走着回來。”
“你可真是誠心。”許老太太感慨道,“有效麼?”
“可別提了,半點兒不見效,老頭子的毛病反倒越來越厲害了,兒子也下不了地,媳婦躺在炕上不敢動彈,裡外都指着我一個人忙。”顧婆子抹了把汗說,“後來聽莊子上的人說,禪燈法師的法力高強,我當時都灰心了,也不想試了,可我家老頭子說,還是去試試吧,死馬當活馬醫,就算不爲別的,也得爲了孩子不是。”
“這話有理,可不能放棄。”許老太太完全聽入神了。
“那還是幾年前呢,我家運氣好,遇到禪燈法師親自前來做法,結果法師開壇做法之後,掐指一算,說我家這是犯了小人,有人作惡。”
“後來我們根據法師的指點,在屋後頭壘豬圈的大石頭底下,發現了一件衣裳和兩張紙。”顧婆子壓低聲音說,“你猜是咋回事?”
“咋回事?”
“那衣裳,是我家老頭子以前丟的一件舊衣裳,衣裳下面還壓着我家大兒子和三兒媳的生辰八字,可嚇死我了,趕緊聽法師的吩咐,求了一件法器,將這些東西都放在法器裡,又從法師那裡求來了三昧真火,把東西一把火燒了。”
“哎呦我的個老天爺,這是怎麼知道的?”許老太太嘖嘖稱奇道。
“那是法師的法力高強。”顧婆子笑着說,“後來大師說,我們家犯的小人就在附近,若是放着不管,以後少不得還要生事,指點着我們,給土地神捐了香火,又做了一場法師,求土地爺多多照顧保佑,然後……”
一聽見要捐香火,許老太太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忍不住打斷問:“捐了多少?”
“我家條件一般,就花了半吊錢,買了香燭供品,又在禪登法師那邊,給土地神請了個上好的土地廟燒了……”
“這土地神咋還要錢呢?難道不是隻燒給他紙錢就好了?”許老太太一聽說要花錢,雖然不是自己花的,卻也覺得心肝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