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鈺沒想到迎接自己的是這樣的熱情,在片刻之後,他伸手勾住她的脖頸,將人帶到自己的懷中。夜幕之下,周圍安靜地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喘息聲。
等他放開沈長樂的時候,只見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停地輕輕喘息着。他伸出手指在她的脖頸上捏了一下,滑膩柔軟的皮膚一下子讓他燥熱地受不了。出去三個多月,他身邊都是男人,之前沒看見她的時候,尚且還能忍受,可是這會聞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只覺得一股子熱血一下就衝到下面。
他苦笑了一聲,幸虧此時穿着的長袍,還能遮擋一番。
“宮裡面怎麼樣了?”沈長樂揮手撥了下他的手指,立即擡頭看着他問道。
此時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頭頂一輪圓月散發着淡淡的光亮,他們只能看見對方模糊的臉頰,可是就算是這樣,心底還是忍不住地帶着一股暖意。因爲此時只要看見你,我就足夠安心。
沈長樂抱着紀鈺的手臂,心中帶着焦慮,方纔看見他的時候,竟是一股子衝動,想要緊緊地抱着他,感受他的溫暖。此時回過神了,倒是有幾分害羞起來。
“晉王叛亂已經被鎮壓,只是榮妃娘娘過世了,”紀鈺略帶遺憾地說,他趕到的時候,正趕上晉王殺了榮妃。所以就算他一箭射過去,也沒有來得及救下她。
沈長樂震驚地睜着眼睛,顫抖着問:“其他人呢,父皇和母妃他們都還好嗎?”
“父皇先前還撐得住,只是後面小舅舅派人來救駕之後,就一下子倒下了。母妃和九弟一直不見蹤影,我出宮來就是爲了找他們,”紀鈺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掌。
雖然這麼想對大哥很過分,可是目前這個情況,真的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除了榮妃之外,其他人都得救了,這一場叛亂帶來的傷害已經被降低到最小。如今他只盼着母妃和九弟兩人,只是藏了起來,他們可千萬不要有事。
“那就好,那就好,”沈長樂連着說了幾句,可是一想到榮妃,心裡頭又覺得沉甸甸的,雖然她不是十分喜歡榮妃,可那好歹也是自己熟悉的人。前些日子還在一塊喝茶,見着她哄紀澤瑞,今天就突然聽到關於她的死訊。
“母妃和九弟,他們去哪兒了?”沈長樂又想起他說的話,問道。
不過她心裡卻又不是那麼着急,依着她前世的記憶,德妃和紀鋌兩人是在叛亂之後又回宮的。反正他們兩個一直到紀鈺當了皇帝之後,都還好好的,還以爲紀鈺的關係,一下子又得道昇天,重新恢復先皇在時的榮光。又或者說,比先皇在時,還要尊榮。
“不知道,”紀鈺伸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了一聲,之前一直忙着趕路,三天都沒怎麼睡。
如今這會大亂剛平,他真是乏累極了。可是一想到母妃和九弟還下落不明呢,他又放心不下,只想趕緊將人找到。
誰知她準備起身,突然整個人趔趄了下,要不是沈長樂及時扶住他,只怕他還真的要摔倒了。
沈長樂還以爲他怎麼了,嚇得立即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身子哪裡不舒服,可是受傷了?讓我看看。”
紀鈺見她緊張地問東問西,又是撩起嘴角笑了起來,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沒事,哪裡都受傷,就是太累了。”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門口又傳來一陣敲門聲,紀鈺朝外面看了眼,沉聲道:“什麼事?”
“王爺,德妃娘娘和九皇子已經被找到了,屬下已派人送他們回宮了,”只聽一個聲音從外面響起。
院子裡的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都鬆了一口氣,沈長樂握着他的手掌,柔聲說:“如今找到母妃和九弟,王爺也該放心了。”
紀鈺回頭看着她,月光之下,她的臉頰像是籠罩在一層銀霜下,原本就過分美麗的臉龐,此時更是增添了幾分說不出的神秘和魅惑。前半夜的廝殺還尤在眼前,可是此時看着面前的人,一顆原本鐵血堅硬的心,突然就柔和地下來。
他傾身而下,含住她的嘴角,又是輾轉吮吸了起來。
半晌後,他放開她,低聲在她的耳畔:“咱們回家吧。”
沈長樂醒過來的時候,就感覺到腰上纏着的一條手臂,待她轉頭看着旁邊沉睡的人。此時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即便有簾帳擋着,可她還是清楚地看着他的臉。
她輕輕地靠了過去,原以爲熟睡的人,卻是一下將她抱緊。原本搭在她小衣上的手掌,卻是慢慢地挪動,從衣襬最下面的邊緣慢慢地摸了上去。
“不要鬧,”沈長樂咬着脣瓣,推了他一下,口是心非地說道。
紀鈺貼着她的脖子,帶着朦膿地睡意,嗯了一聲,卻又突然輕笑了下:“不要鬧嗎?”
“你不是累地厲害,”她羞澀地說道,其實她也想他了,可是一想到他昨晚回來,幾乎是倒頭就睡着了。還是她讓丫鬟打了熱水過來,又是替他擦了手臂,又是擦了擦身上。這才讓他舒舒服服地睡覺。
可是她剛說完,就見他側着身子,一下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鼻息噴在她的脖子上,帶着濃濃鼻音問:“媳婦,你怎麼這麼香啊。”
沈長樂聽着他叫自己媳婦,心裡頭真是又奇怪又說不出來。她捏着衣襬,不敢動彈一下,生怕自己的心臟就要從胸腔裡頭蹦出來。可是她好想轉過身,抱着他,讓他再叫自己一聲媳婦啊。
“真香,”他又說了一聲,而這一次沈長樂忍不住低聲尖叫了一下,因爲溼潤的舌在她的脖子上舔了一下,她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你怎麼這麼壞……”沈長樂再也忍不住,又是推了他一下。
可是她這句話簡直就跟撒嬌一般,惹得原本一直閉着眼睛的人,一下翻身上來。他壓在她身上的時候,臉上帶着一絲輕笑,有些無辜地說道:“原本還想放過你的,是你撩我的。”
我沒有,沈長樂連話都沒說出來,因爲原本壓在她身上的人,已經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她身上的小衣撕裂的聲音,清脆又響亮。
兩人起身之後,沈長樂一張臉紅地跟什麼似得。原本她還想盡快起身進宮的,可是被他拉着在牀上這般胡鬧,他恨不得將之前幾個月拉下的都補回來。要不是沈長樂還有一絲清明,知道今天一定要進宮,只怕真的要被他拉在牀上,徹底地胡鬧起來了。
不過就是這樣,她走路的姿勢還是有些彆扭。所以一直到上車的時候,她臉上還彆彆扭扭的。
紀鈺見她這般,知道自己胡鬧過頭了。可是這幾天來,他心底一直在壓抑着,昨晚又經歷那樣的事情,廝殺震天響的時候,尚不覺得,可是當安靜下來的時候,總覺得心裡頭有一股散不去的沉重。
所以當清晨醒來,看見身邊的人時,他突然就覺得一切都還在。
兩人先去養心殿看了皇上,因昨日二皇子火燒勤政殿。所以皇上如今就在此處休養,昨日幾位皇子都先後出宮,而皇宮守備也都換上了皇上的心腹。
此時兩人在殿外等着,就見皇上身邊的貼身大總管急匆匆地過來,一看見紀鈺,便忙不迭地說道:“殿下,你可算是來了,皇上醒了之後就一直唸叨着您呢。”
沈長樂有些詫異地瞧了一眼,這位大總管之前可從未這般諂媚地對待紀鈺。怎麼紀鈺去了邊關一趟,他反而變了性子了。雖然這麼想着,可是隨後她還是跟着一塊進去了。
等兩人進了內殿,就見皇帝正靠坐在牀榻上。瞧着臉上的病容,看起來情況並不是十分地好。
沈長樂有些驚訝,畢竟自從皇上病了之後,她還從未見過。之前皇上也只是偶爾召見自己的兒子和朝中重臣,沈長樂只是聽說他身子十分不好,卻沒想到臉色竟是已經這般差了。
她偏頭看了紀鈺一眼,就見他臉色也是滿滿地擔憂。
“老七,你來了,”皇帝疲倦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說起話來都是有氣無力地。
紀鈺立即說道:“父皇,兒臣這就替您宣太醫過來吧?”
“沒事,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一時半會還撐得住,”皇帝無力地擺擺手,並不想叫太醫過來。
人到了年紀之後,總是害怕瞧大夫。雖然太醫院的那幫子人,總是滿嘴的好話,可是皇帝是什麼人,豈會瞧不出他們眼神裡的懼怕和擔憂。所以他這會也不想再叫太醫過來,無非就是聽他們又說一堆廢話罷了。
等擺手之後,皇帝又偏頭看了一眼沈長樂,問道:“老七媳婦這幾天也嚇壞了吧?”
“兒媳不怕,只是擔心父皇和母妃,”沈長樂趕緊說道,不過說話的時候,頭還是不自覺地垂了下來。畢竟她可是先一步被紀鈺的人送走了,這要是真追究起來,還真是說不清楚。
不過皇帝也無意多問,只揮手說道:“既然擔心你母妃,那你就替朕去瞧瞧,據說她也嚇壞了。”
沈長樂知道皇上這是有意支開她,所以趕緊點頭,躬身行禮之後,便退了出去。
待他走後,皇帝便讓人給紀鈺準備了一張椅子,看起來是要和他長談。倒是紀鈺略蹙了下眉頭,擔憂地說:“父皇如今身子還未完全康復,不如就先休養。有什麼話,等父皇身子好了再說。”
皇帝知道他是真的擔心自己的身體,也沒多說,只擺擺手,笑道:“太醫不着急請,你先坐。”
紀鈺只得坐下,不過他一向不善言辭,坐下後,也只是安靜地坐着。
皇帝見他乖乖地坐在那裡,一點都看不出昨日肅殺之氣,心中也是微微一笑。說來小七打小就是這樣的性子,沉默寡言,可又十分友愛兄弟,他從來不會主動招惹其他兄弟,但是也不會讓人隨便欺負了去。
“聽說你回來的路上,也遭人伏擊了?”皇帝咳了一聲,手掌握成拳,抵在嘴邊。
紀鈺又是擔憂地擡頭看着他,父皇的身體情況,之前他也以爲是傳聞的誇大。可是現在卻纔發現,竟是真的。
“是,只是那一幫乃是死士,見行動失敗,就立即咬破了嘴裡的□□,”紀鈺如實說道。
皇帝聽罷,哼了一聲,隨後冷冷開口說道:“朕原以爲自己的兒子,不說別的,十惡不赦倒是不至於。可現在看來,倒是我小瞧了他們。”
二皇子起兵謀反,可是紀鈺卻總覺得派人去攔截他的人,未必就是二哥派去的。只是如今父皇受了如此大辱,只怕一提起二皇子的名字,都會咬牙切齒。所以他也乾脆不說話,只是那麼一批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養得起的。所以他想,只要順着這條線查下去,背後之人,肯定也逃不掉了。
“老二的事情,朕如今是沒力氣再管了。所以這件事交給你負責,給我查,徹查到底,”皇帝一說起這個,便有些激動。
二皇子叛亂,那可不是一兵一卒的事情。他居然能調動這麼多皇宮守衛,還讓這些人成功地倒戈向他。他身邊到底還籠絡了哪些人,這些人的家族裡還有誰都牽扯到裡面了。如果不把這些蛀蟲都清除了,只怕日後還有得亂。
每一次叛亂之後,都是一場血洗。如果這次是二皇子贏了,那麼被血洗的只怕就是其他皇子。
紀鈺並不會同情這些人,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是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了。如今就算是賭輸了,也別再怨天尤人。
“父皇放心,兒臣定不會辜負父皇的囑咐。”紀鈺點頭。
皇帝又和他說了一會話,便顯得特別疲倦。紀鈺見他這般,不由說道:“父皇若是累了,兒臣便先行告退。”
坐在牀榻上的皇帝,疲倦地點了下頭,又叮囑道:“你去瞧瞧你母妃,只怕這次她也嚇壞了。”
沈長樂到德妃宮裡的時候,她正在哭,旁邊的九皇子坐在她身邊,一直在寬慰。
“母妃別傷心了,這次的事情誰都不想瞧見的。如今榮妃娘娘已經過世了,母妃可千萬別哭壞了身子,”九皇子坐在她身邊,伸手握着她的手。
待他轉頭瞧見沈長樂來了,也不知怎麼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些許尷尬的意思。
“七嫂,你來了,”紀鋌便是起身。
沈長樂見德妃一直在默默抹淚,輕聲問道:“母妃,這是怎麼了?”
“母妃一回宮就聽說了榮妃娘娘的事情,忍不住傷心了起來,七嫂也來勸勸母妃吧,”紀鋌解釋,不過說完又垂着頭。
沈長樂見他這般模樣,還覺得正奇怪呢,畢竟紀鋌這樣子,就好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一般。不過她也沒多想,畢竟德妃這會還在哭着呢。只是榮妃生前的時候,她倒是沒瞧見德妃與她怎麼親厚,反倒是人走了,倒是什麼恩怨都煙消雲散了。
“母妃,您別哭壞了身子,方纔我去瞧父皇,他還特地讓我過來,生怕您受了驚嚇,”沈長樂上前,柔聲說道。
此時德妃只垂着眼眸,手中捏着帕子,待聽到皇上的名字後,這才緩緩擡頭,問:“皇上提起我了?”
“可不就是,父皇不但提起您了,還特地吩咐我一定要好生寬慰寬慰您,還擔心你這會被嚇着呢。”沈長樂真情實意地說道,先前在宮外的時候,她最擔心的也就是德妃和紀鋌了。
雖然德妃待紀鈺不厚道,可到底是他親孃不是,況且紀鈺和紀鋌的感情一向和睦,若是他們兩個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別說紀鈺會難過,就連沈長樂心裡都會過不去。
好在這一世德妃和紀鋌,還是像上一世那般平安地活了下來。
待德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淚,這才擡頭看向她,也不算是打量,只瞧了一會,問道:“你這幾日也是嚇壞了吧?”
沈長樂不在府中的事情,並沒有被傳出去。二皇子許也是太過大意,大概是覺得紀鈺不在京城,就只是派了人圍住了昭王府。再加上那會他着急進宮去拿下其他幾個皇子,所以沈長樂沒進宮的事情,他也並未在意。
這會德妃這麼問,可沈長樂自然不會如實回話,她點了點頭,眼眶微微泛紅,臉上帶着後怕的表情,猶豫地說:“兒媳確實是害怕極了。實在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低着頭,連聲音都越說越小了。
德妃見她這幅模樣,只當她是真的嚇壞了。畢竟她纔多大,乍然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嚇地六神無主的。
只是此時她想起回宮後聽到的消息,便伸手指了指,示意沈長樂坐下說話。待沈長樂坐好後,她才施施然問道:“含元可是在陪皇上說話?”
沈長樂:“……”。
詫異與德妃娘娘突如其來的好說話,沈長樂點頭,“父皇似乎有要事與王爺商議,所以我便先過來了。”
德妃今日一早回來,就聽說了昨晚的事情。如果說昨晚最讓人震驚的,莫過於皇上當衆宣佈將皇位傳給紀鈺。如今晉王一亂已被平定,紀鈺又乃是首功,所以他是未來的天子,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雖然一直以來她也明白,自己的兒子和紀鈺比起來,根本就不可能。可是此時終於聽到確切地消息,她心中還是忍不住失落。
“日後含元身份就要不同了,你可再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一團孩子氣,免得被人瞧了笑話,”德妃瞧着她的模樣,又是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擔心她日後真的丟臉一般。
沈長樂還是一頭霧水,什麼身份不一樣,身份又怎麼不一樣了?
“母妃,”就在她剛想開口問的時候,就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霍地轉頭,就看見紀鈺進來了。
明明方纔才分開一會,可是這會再看見他,沈長樂只覺得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若不是旁邊還有德妃和紀鋌在,恨不得立即撲上去抱着他。她滿心歡喜地看着紀鈺,而旁邊的德妃看着他的表情,就沒那麼平靜了。、
她表情微顫,似是激動,又似有些難以置信。只是她還未說話,紀鈺已經上前,單膝跪在地上,“兒臣給母妃請安。母妃這次受苦了。”
“我不受苦,皇上纔是真正的受累了,”德妃說道,她帶着紀鋌出宮,其實這件事,若是皇上真追究起來,她真是滿嘴都說不清楚。
可是方纔沈長樂說皇上不僅沒有追究她,反而還關心地問了幾句。德妃就覺得不對勁,所以如今紀鈺過來,她心中更是忐忑。
“父皇身子都還好,只是受了些驚嚇,這幾日要臥牀休養。待父皇身子好了些,肯定會召見母妃的,”也不知紀鈺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這德妃還沒開口問呢,他倒是一口氣都說完了。
德妃此時臉上才露出尷尬的表情,好在皇上這會沒想着召見她,要不然她真的到了皇上的跟前,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心裡實在是擔心地很……”她的話剛說到一半,似乎是瞧見了紀鈺的表情,一下子就頓住了。
德妃顯然也沒什麼心情再說,只叮囑道:“日後你身份不同了,凡事需得警言慎行,你也知那個位置人人都盯着。想必也不用母妃再教你什麼了。”
“母妃的教導,兒臣定會記在心中的。”
等兩人離開之後,這剛走出德妃的宮殿,沈長樂就忍不住在一旁問道:“王爺,娘娘方纔一直在說,日後你身份不同,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雖說她心底也有猜測,可是沒聽到紀鈺親口與她說,她還是什麼都不敢相信。
紀鈺微微偏頭,英俊的眉眼上帶着溫暖的淺笑,此時沈長樂才發覺,他真的變了。若是說離開京城之前,他身上也是貴胄之氣,可那是皇子身份所帶給他的氣度。可是現在,他身上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山海湖泊盡在他腳下的霸氣。
他臉上露出的堅定,是沈長樂從未見到過的。
只聽他淡淡說道:“上車再告訴你。”
等終於到了馬車上,沈長樂巴巴地看着他,可是這人竟是一下子撲過來。他伸手將沈長樂勾在懷中,低頭便吻在她粉嫩如花瓣的嘴脣上。沈長樂被親地迷迷糊糊,直到馬車行駛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告訴我……”她推開他,一個勁地喘着粗氣。
紀鈺低聲一笑,“昨日父皇當衆宣佈,要將皇位傳位與我。”
沈長樂:“……”
所以說,他真的要當皇上了,要名正言順的當皇上了?
沈長樂見過他皇帝的模樣,又威嚴又英俊,一身明黃龍袍穿在他身上,彷彿全天下的貴氣都聚齊在他一人身上。雖然前一世他也是帝王,可到底不是皇位不是那麼名正言順而來。
如今能看着他登上帝位,沈長樂只覺得此生無憾了。
只是她突然想起四皇子紀昌,便有些害怕,立即握緊他的手,恨不得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可是重生一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若是貿貿然地告訴他,若是他相信自己,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可如果他不相信呢,甚至懷疑她是被什麼妖怪附身了,豈不是壞了大事。
所以她抿了下脣,將原本想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她需得想一個兩全的法子,讓他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好在她左思右想,還算是勉強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待到了晚上,兩人都睡下之後,沈長樂默默地睜着眼睛,聽着身邊紀鈺呼吸聲慢慢變得均勻起來。她困地實在是厲害,可是一想到前世的事情,就不敢打瞌睡,伸手在自己的腰間捏了一把,疼地險些連眼淚都下來了。
待熬到了半夜,她便翻了個身子,隨後又重重地翻了個身子。待身邊的紀鈺輕輕哼了一聲之後,她便啊地驚叫一聲,隨後坐了起來。旁邊的紀鈺本就是容易驚醒,此時一聽到她的尖叫聲,立馬就睜開眼睛。
待瞥見她坐在牀上,便立即也跟着坐了起來。伸手將她抱在懷中,連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
何止是噩夢,簡直是最可怕的記憶。她緊緊地抱着他,這樣溫暖又寬闊的肩膀,讓她眼眶的淚水忍不住真的要落下來。她不想死,她想永遠和他在一起,她還沒有給他生孩子呢。
“別害怕,別害怕。我在呢,我在,”他緊緊地抱着她,手掌不停地在她後背慢慢地撫摸。
直到感覺到她的情緒平復下來,紀鈺才又問:“怎麼回事,是夢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了嗎?”
“嗯,我夢到,夢到你……”沈長樂攀附着他的手臂,就在此時,她又想起那個模糊的記憶。那是她上一世在死去前,最後的記憶,她看見他瘋一樣地撲過來。
他的身上好像也插着箭。
她不想死,她也不要他死。
“我夢到吳王造反了,”她靠在他的懷中,顫抖地說。
紀鈺皺眉,四哥?可是也不知爲何,他竟是沒有立即將她的話,當作是不值一提的夢話,反而是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問:“好,你跟我好好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長樂將她的夢娓娓道來,當然她說的時候,也是聯繫了當時的情況。這也是她想了一個晚上,想出來的法子。雖然說是冒險了點,可是卻不失一個好辦法。
“王爺,你說我好端端地爲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是不是有人在給我託夢,讓你提防着吳王啊,”沈長樂擡起頭,此時簾帳內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她一雙晶瑩靈動的眸子,閃着點點柔光。
“你別擔心,有我在,誰都不能傷害你,”紀鈺保證道。
沈長樂也知道,若是她說吳王會傷害他,紀鈺說不定就不會放在心上。可是若是她說,吳王是來殺她的,他一定會放在心上的。
她靠在紀鈺的懷中,雖然她這麼做,有些心機。可是她也是爲了他們兩個人。
待紀鈺又哄她,沈長樂也是撐不過去,倒頭就睡着了。
只是她睡着之後,卻不知道,紀鈺披着衣裳就出去了。
兩個月後,勤政殿中。
“什麼,竟是他派人去截殺你的?”皇帝看着面前的證據,卻還是不得相信。
原本就有些撐不住的人,此時看着面前明晃晃的證據,突然眼前一黑。紀鈺看着他的模樣,就是一下慌了,他之所以將證據拿到父皇面前,只是想讓他看見證據,再定奪四哥。他花了兩個月,表面上還要清理二皇子的人,而私底下則是追查,那日截殺他的人。
沒想到長樂一個噩夢,竟是幫他揭露了真相。
外面守着的太醫,聽到裡面的動靜,一下子就衝了進來。紀鈺退到後面,看着太醫給皇上診治,誰都沒看見的地方,他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顫抖。
待半晌後,皇上的身體總算有些緩息,便伸出瘦削的手掌,對着他招了招。
紀鈺趕緊上前,待他雙膝跪在榻上,就聽見皇帝用微弱的聲音說:“含元,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兄弟們。”
“父皇,兒臣知道,兒臣一定會的,”紀鈺握着他的手掌,他的手掌實在太過瘦削了。以至於一雙手只剩下如樹皮般乾枯的皮膚。
皇帝安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朕會幫你掃清面前的障礙再走的,所以你也要答應朕,好好善待他們。”
“兒臣一定會的。”
沈長樂趕到的時候,就看見斜陽餘暉下,那個站在宮殿門口的影子。
她再也顧不得旁人的眼光,提着裙襬,一路而去。
等紀鈺擡頭看着她時,眼睛裡藏着濃濃的悲傷,猶如濃墨般化不開、散不去。
她撲上前,抱着他的腰身,顫聲說:“別難過。我會陪着你。我們都會陪着你。”
紀鈺沒有說話,此時他已被悲傷徹底籠罩。
“我和我們的孩子,都會陪着你的。”
沈長樂也不知爲什麼,突然就開口說道。
紀鈺睜大眼睛,這一輩子從未有過的驚訝,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挪開,雙手壓在她的肩膀上,盯着她的小腹。
斜陽將他們的身影拉成長長的兩道,此時遠處傳來暮鼓的鐘聲。
一聲又一聲,直至九下。
“我們會長長久久的。”他像是保證一般,在良久的沉默後,說出這句話。
隨後,一道晶瑩的淚珠順着他的眼角流了下來。
這一天,是逝去,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