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可要給我做主啊,您說說,我這好心地替她物色,她不要也就算了。可是這轉頭不僅和王爺告狀,還傳地整個京城都是,”喬老太太說着就是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看不見的眼淚。
德妃坐在旁邊的羅漢牀,整個人懶懶地靠在大紅團花迎枕上,身上穿着半舊的緋色宮裝,顯得十分家常。這也就是喬老太太來了,德妃纔會這麼舒適地待着。
只是隨着喬老太太越發地聲色俱厲,她的眉心也是越皺越緊。站在喬老太太身後的穿着淺粉色長褙子的丫鬟,趕緊上前安慰道:“老太太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要不然娘娘又該擔心了。”
德妃擡頭瞧了她一眼,杏眼桃腮、臉頰兩邊還有梨渦,真是十足的甜姐兒。可偏偏身材卻玲瓏有致,特別是胸口那沉甸甸的兩團,瞧着可真是誘人的。
她打量了一番,卻是沒有開口,只嘴角撩起一抹笑。倒是喬老太太見她神色如常,心底便得意了起來。她的女兒豈有不心疼她的道理。
所以她一邊摸着眼淚,一邊哭訴道:“倒不是我在娘娘跟前喊冤,只是我確實是心疼咱們王爺。您瞧瞧這外頭,不說別的王府,就是尋常人家的爺們身邊都有幾個丫鬟伺候着
。咱們王爺這樣精貴的人,就只有王妃一個人在身邊。我這個外祖母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才管了一會……”
結果就是管了這一會,就碰上這麼大個釘子。喬老太太原本的七分假,此時也變成了七分真,說着說着,她就真覺得自己是一片好心被辜負了。
德妃只得開口說道:“母親也別太過傷心,老七那邊我自會說說他。至於這丫鬟,母親下回總該和我商量商量纔是。”
此時偌大的宮殿之中,只有德妃柔柔的聲音,可不知爲何,站在老太太身邊的粉衣女子卻覺得心中一寒,忍不住低下頭。
“自然是該先問過娘娘,只是這不剛好有兩個□□好的姑娘,所以我就擅自做了一回主,”喬老太太不尷不尬地說着。
德妃又擡頭看了眼她身後的丫鬟,不緊不慢地問道:“就是身後這丫頭?”
一聽德妃娘娘終於問起了自己,淺粉衣裳女子心中一激,便往旁邊走了一步,就是跪下,道:“奴婢見過娘娘。”
“倒是個機靈的,”德妃不輕不重地讚了一句,確實是個有眼色的。
只不過這等姿色,若是到尋常男子跟前,說不定還真能入了眼。可是老七……
不是德妃有心打擊,只是這女子的相貌,只怕連沈長樂的一片衣角都趕不上,老七又如何會瞧得上她。況且她算是看出來了,紀鈺待沈長樂可謂是一片熾熱。這孩子打小就認死理,但凡是他喜歡的,就算是毀了,他也依舊會喜歡下去。
德妃知道母親帶這個丫鬟來的意思,無非就是氣沈長樂落了她的臉面,想借着她的手,狠狠地教訓那她一頓。她心底暗笑一聲,她倒是覺得這會是母親有些沉不住了氣了。
所以她揮了揮手,讓宮女帶着她下去,留下喬老太太。
“母親,這丫鬟的姿色不過就是而而,犯不着您興師動衆地給老七送去,”德妃輕輕一笑。
喬老太太雖說不敢明顯地表現出不悅,可心底到底還是不痛快。畢竟沈長樂給她一個好大的沒臉,若是德妃不替她出頭,說真的,喬老太太還真是拿沈長樂沒法子。
所以這無論如何,她還是得讓德妃給她出面。
“我這老婆子如今說什麼都是討嫌,從前王爺何曾這般對過咱們永順伯府,便是前幾日你大哥去找王爺,低聲下氣地哀求了半天,還弄了個好大的沒臉。你說說,這……”喬老太太說着的時候,就朝着德妃看了一眼。
德妃微微一愣,她可不知原來大哥已經找過老七了。
“老七可與大哥說什麼了?”此時德妃也不由直起身子,臉上的慵懶一掃而盡,柳眉微蹙,顯然喬老太太終於勾起了她的情緒。
喬老太太本就是進宮告狀的,如今見德妃神色凝重,自是喜不自勝,忙是又說道:“可不就是,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咱們王爺從前是多孝順的孩子,這如今竟是連自己的外家都不認了。我這個老太太沒臉也就沒臉了,可娘娘你的臉面,往哪裡擱啊。”
待喬老太太說完,她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得,低聲道:“我看王爺一天到晚倒是和那個小雜種在一處,該不會就是因爲這個小雜種,王爺才與咱們這般生分的吧。”
喬老太太雖不喜歡沈長樂,可比起喬明臣,她可是恨毒了喬明臣。他親孃不說,當年在後宅之中便深受老太爺的寵愛,還有那個賤女人生的女兒,不過進宮一次,就入了皇上的眼。若不是她的女兒有上天保佑,只怕這妃位都被那個賤女人
德妃心中冷笑,孝順,紀鈺待永順伯府一向就淡淡的,喬家的臉面他何曾放在心上過
。倒是之前他一直以爲他與喬明臣在一處,她一直以爲紀鈺只是看上了喬明臣乃是大將軍,手中握着兵權,這才和他交好的。
可是現在德妃突然發現,紀鈺和喬明臣之間的關係,似乎過分親近了些。他們兩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德妃一邊想着一邊出神,直到喬老太太連喊了兩聲,這纔回過神。
“娘,你把人帶回去吧,昭王府那邊我會另外挑選了人送過去,如今大哥既然過去服軟了。您也別跟着摻和了,索性這壞人便由我來當,”德妃輕笑了一聲,臉上掛着嘲弄的表情。
喬老太太先是一喜,隨後又有些猶豫,還是忍不住說道:“可是你看穗兒生的這般好看,又蕙質蘭心的,進府伺候王爺,豈不是……”
“她這樣的丫鬟不過是尋常姿色罷了,您也是見過昭王妃的,您覺得這丫鬟能及得上昭王妃一絲嗎?”德妃隱約能猜到,只怕這丫鬟和老太太孃家那邊有些關係,所以老太太這纔將她帶進宮裡來。
估摸着上次沒送成,不死心,這次又想走她這邊的路子罷了。只是德妃一向也不喜歡喬老太太的孃家人,知道那家人如今沒什麼出息,隔三差五地便到府裡去,弄得家宅不寧的。之前大嫂進宮幾次,雖然沒有明說,不過話裡話外總是意有所指的。
喬老太太被德妃一句話便堵了回來,登時訕訕的。
最後她回去的時候,也只得將人帶回去,連德妃都看中只怕就別指望能被王爺瞧上了。
等一入秋,日子便如流水般,飛快地消逝。等丫鬟們將春秋衣裳曬好收起來後,她才發現竟是這麼快到了冬天。她一向畏寒,所以這一到冬天,就不喜歡出門。
之前在沈府的時候,還要給祖母請安。如今在昭王府裡,她只需要在自己的院子裡頭,每日接見管事媳婦,料理料理家裡的事情便可以了。
冬天天氣冷,可紀鈺上朝的時間卻還是那個時辰,每天都是外面黑漆漆的,他就輕手輕腳的起來。剛開始的時候,沈長樂還能勉強起來伺候他穿衣洗漱。可後面實在是有些冷,紀鈺瞧着她每回給自己扣扣子的時候,不是打着哈欠,就是眯着眼睛。
所以過了幾天,紀鈺也不讓她起牀了。
等沈長樂回過神,她才聽春柳在輕聲唸叨,她居然都已經有半個月沒出院子了。誰知這話被紀鈺聽到了,他臉當場便冷了下去。雖說他也知道女子不會強身健體,可是她連走路都不願意,這可實在是不行。
所以打算等他休沐的時候,乾脆領着沈長樂到街上轉一轉。
沈長樂在家的時候,極少有出門的機會。後來嫁人了,倒是比從前自由了些,只是王妃的排場大,出門光是丫鬟婆子都要帶上五六個,她實在是不耐煩。所以也儘量少出門。
“再過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我帶你去首飾鋪子瞧瞧,正好打兩套首飾,留着過年帶,”紀鈺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白嫩又飽滿,一瞧便是有福氣的面相。
待這話說完,連紀鈺自己都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從前他何曾關心過這等小事。如今爲了哄媳婦,倒是什麼小事都關心起來了。
沈長樂一聽是他陪着自己去,自然是百般樂意,當即就抱着他,歡喜道:“那我可得好好挑選,只怕王爺的荷包該出血了。”
紀鈺低頭看她,食指輕輕在她光滑的腦門上彈了一下,笑道:“若是你覺得行,那就試試看好了。”
長樂一見他這般不屑,心底可是暗暗下了決心,明個反正是什麼貴的便挑什麼買好了
。
紀鈺一說出門,沈長樂就想起她陪嫁的那幾間鋪子,就在朱雀大街那塊,都是上好的鋪面。她之前只看過賬本,左右盈利都還不錯,她之前還怕底下的掌櫃矇騙她,還特地找了王府的帳房替她看了賬本。
帳房看完之後,便同她說了,賬面上沒什麼大問題,所以不用擔心。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鋪子,她一直都沒去瞧過。之前倒是她陪嫁莊子上的幾個莊頭,來王府拜訪過她,她都看過了,都還是老實人。況且她如今背靠昭王府,又是堂堂的王妃,這底下的莊頭只要不是不要命的,就沒人敢不好好替她當差的。
不過她也知道給個大棒加個甜棗的法子,所以一早就承諾了。若是今年的收成好,不僅來年給佃戶減租,而且過年的時候每家都還會有大大的賞銀。
正巧前幾天幾個莊頭都把今年的收成交上來了,足足比去年高了一成呢。她陪嫁的那幾個莊子都是好些年的莊子了,所以每年的收成基本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不過今年卻能漲一成的收成,實在是風調雨順。
先前在府裡的時候,還不覺得地想出門呢。等上了馬車,聽着外面聲音越來越喧鬧,居然有些歡呼雀躍起來。
他們一大清早就出門了,紀鈺領着她去京城一間有名的早點鋪子,這家的小籠包、雞絲餛飩,那可真是京城一絕。紀鈺也是被喬明臣帶過去吃了一回,喬明臣在沒去邊關的時候,對京城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那也是瞭然於胸。
這間鋪子原本只是下面一間店面,後來有不少達官貴人也會過來嚐嚐鮮。所以老闆乾脆將二樓弄成了雅間,所以但凡有貴客臨門,都是雅間伺候着。
沈長樂一開始還擔心他們在鋪子裡用膳,會不會引起別人的關注呢。等進了雅間,便再也沒有顧慮了。
春柳將從王府裡帶出來的碗筷拿給小二,店小二一句沒問,十分熟練地端着碗筷就下去了。沈長樂瞧見便覺得更加驚訝,當即問道:“這家鋪子倒是厲害,這小二瞧見咱們自帶碗筷,竟是一句都沒問。”
“那是自然,來這裡用膳的顯貴不少,所以有些忌諱他們也熟悉地很。”紀鈺淡然解釋道。
等冒着熱氣的熱騰騰小籠包上桌之後,沈長樂伸筷子夾了一隻,輕輕咬了一口,登時香味四溢,只是她倒吸了一口氣,含糊不清地說:“好燙、好燙。”
紀鈺瞪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居然吃飯還會被燙着。
他趕緊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讓她喝一口。
待她將整隻都吃掉後,忍不住卷着舌頭嘆道:“這家小籠包可真好吃。”
“那你以爲爲何能稱得上是京城一絕,”紀鈺瞧着她又饞嘴又可愛地模樣,心中溫暖地像熱流淌過。
不過等雞絲餛飩上來的時候,長樂這才知道她剛纔的誇讚可真是太早了。這雞絲餛飩的湯汁清澈,上面撒着細碎的蔥花和雞絲,她用白瓷湯勺舀了一口湯汁,鮮嫩可口,既有淡淡的蔥香又有雞絲的香味。等吃餛飩的時候,咬上第一口,皮薄卻又嚼勁,一口咬下去,當真是脣齒留香。
“真的好吃,”王府的雞絲餛飩也做的不錯,可是比起這家來,她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
大概這也正是人家成爲秘訣的原因吧。
等用過早膳之後,紀鈺便問她,想要先去哪裡。
“那就去我的幾家鋪子逛逛吧,”她提議道。
紀鈺知道她今日想來親自瞧瞧鋪子,只是沒想到她會選在這麼早上的時候,笑道:“這會還早,許多鋪子還沒開門呢
。你便是過去,也沒什麼客人。”
“我就是想瞧瞧,沒客人的時候鋪子裡的情況,看看掌櫃的可有精心打理,”沈長樂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她是想瞧瞧早上開鋪之後,鋪子裡的準備情況。
紀鈺今日本就陪她出門,所以她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
說來也瞧,他們要去的賣筆墨紙硯的鋪子,就離這裡不遠。所以剛坐上馬車沒一會,就停了下來。紀鈺先從馬車裡下去,站在下面伸手等着扶她。
這會門口的小二已經迎了上來,小二瞧了這馬車上,卻是沒有關於馬車主人身份的標識。不過光是看着這位站在車邊的男子,長身玉立,渾身都透着一股子貴不可言地氣質。店小二也是鋪子裡的老人,他們這是賣筆墨紙硯的鋪子,尋常接待的都是讀書人。所以他也養成了一雙刁鑽的眼睛,這可真是貴人。
他正這麼想着的時候,馬車車簾被掀開了,只見一隻鞋頭鑲着粉白珍珠的鞋子先露了出來。待下一刻扶在車簾上那一隻柔若無骨的細長手掌微微上揚,一個銀白色身影便走了出來。待往上一瞧,險些把店小二的眼睛都看直了。
只見這女子穿着銀白底色翠紋織錦斗篷,脖頸上圍着一圈純白色毛皮,將她白皙地臉頰襯托地越發欺霜賽雪。她並未盛裝打扮,烏黑光滑的長髮挽成一個墮馬髻,頭上斜斜地插着一隻明豔點翠蓮花步搖。原本這清淡的裝扮,也因這隻明豔的步搖,添加了幾分豔色。
都說美人是七分長相,十分打扮。可是眼前這女子,他只覺得是十分地長相,美,可真是太美了。
他恍神恍了好久,這纔回過神,趕緊迎上去招呼道:“兩位貴客可是有什麼想買的,我們鋪子可是全京城貨源最齊全的,但凡在我們家買不到的,別家那肯定也沒有。”
紀鈺輕笑了一聲,沈長樂趕緊瞪了他一眼,雖說誇張是誇張了些。不過她倒是挺喜歡的,瞧着就是個機靈的。
等店小二將人引進了門,正在櫃檯算賬的掌櫃的,一擡頭也是一驚。若說這一天只瞧見這兩位中的一個,都覺得是驚奇,可這兩位容貌如此出衆的一塊出現,從他們一進門,就覺得這鋪子都瞬間亮堂了起來。
掌櫃自然也有眼力見,當即就明白,這兩位肯定是大主顧。
所以他趕緊上前,詢問可有什麼買的。沈長樂朝着紀鈺瞧了一眼,紀鈺知她今個是下定決心了,當即輕咳了一聲,說道:“把你鋪子裡的最貴的拿出來。”
說完,他都有些無奈,想他一向自詡品味出衆,何曾像今天買東西這樣,不挑好的,只看貴的。
十足地暴發戶模樣。
掌櫃的不敢怠慢,可是這貴的……他猶豫了一會才問:“兩位是想要什麼,小店買的乃是筆墨紙硯,您大概說一下想買的是哪樣,我這才能給你挑去。”
紀鈺說了一句,實在是不願開口。
倒是沈長樂笑道:“就將你們的鎮店之寶拿出來看看吧。”
掌櫃轉身之前,還朝着外面瞧了一眼,今個這太陽是沒打西邊出來啊。怎麼一大清早就來了這兩位仙人兒模樣的貴客,還盡挑貴的選。
等掌櫃拿了東西回來時,還特地從門口瞧了一眼外面的馬車,只是馬車上並未出現,尋常會有的身份標誌。
只是待他走近時候,瞧着面前這兩位樣貌實在是出衆的貴客,腦子裡突然涌現出一個念頭。
所以等他放下東西之後,便恭敬地說道:“這便是咱們店裡的鎮店之寶,還請東家給張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