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深宅 姑嫂三人話當家
周府裡頭二老爺要攜眷回鄉一事像是往一潭死水裡投了塊巨石般,冷清了好一陣子的周府內院兒隱隱地又有了些人氣兒。雖說文賢院中仍是沒有太太的動靜兒,蟄伏了月餘的四姑娘、八姑娘卻像是凍僵了的蟲遇了暖陽高照一般竟也在這內院兒裡頭走動開來。這二位姑娘將那冷臉兒換了去,笑意盈盈地往喜竹院那麼一站,可把周府裡頭的大奶奶給樂壞了,正是所謂瞌睡遇見了枕頭呢。
卻原來大奶奶韋氏自那日領了公爹的吩咐原是想着一展拳腳,伺候好了二老爺二太太並一衆的隨行眷屬,也好讓公爹瞧見自己個兒的能耐。卻好巧不巧,回去的當晚便嘔吐低熱起來。大爺親自到了周府拉着孔老太醫給大奶奶請脈,卻得了個有一月身孕的喜訊。
這周府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姨娘們若是要得了主母的恩賞出去跟着成家的兒子另過,必得要這庶出子有了嫡出的長子送回主宅主母方可點頭應允此事。周府大爺是個仁孝之人,自小就瞧着生身的姨娘日日在太太手底下做小伏低膽戰心驚地討生活,實在是有苦難言,含悲忍淚。是以,大爺自成婚便將那通房妾室一概晾在一邊兒,一心一意善待大奶奶只求這大奶奶能夠早日有妊。如今可算得是蒼天不負有心人。
原本婦人有妊,也不算得什麼大事,偏這大奶奶瞧着是個個性剛強之人,終究是年少失母,在孃家操持了幾年家事,那身子骨兒略虛虧了些,此番有妊竟比別個格外瞧着難熬些,好歹咬牙挺着,到底安排了二老爺一家的屋內鋪陳之事,卻也覺着有些心力不濟起來。
大爺瞧着大奶奶確似體力難支,便也勸着嫡妻將家事多分派給蘭姨娘並底下的管事媽媽們些個,奈何大奶奶是個最心裡頭有數目的,這掌家之事,在這麼個當口兒給了蘭姨娘掌權,怕是太太他日解了禁,不說大奶奶有難處,反疑了她拿着周府裡頭的管家之權巴結老爺近前的姨娘可不就從此遭了忌諱。正是左右爲難之際,四姑娘、八姑娘降臨喜竹院,可不當真是讓周大奶奶像是得了活寶貝一般欣喜不已。
三人落座,蘭姨娘在一旁服侍,玉芬拿眼睛睨了蘭姨娘一眼,“嫂嫂可真是個寬厚的人兒,這喜竹院從前可是祖母大人最喜歡的一處所在,等閒之人可是不許踏進來半步的,那些個上不得檯面兒的,竟是打門口兒過,都要打聽好了祖母她老人家可是在院子裡頭賞那百竿翠竹呢,若是聽得祖母在此,就是借她們十個膽子,她們也斷不敢來惹她老人家生氣的。”
說到此處,玉芬又瞧了瞧蘭姨娘,冷哼了一聲兒,“果然,祖母之遺風讓大嫂子給壞了個乾淨,這香的臭的,可不如今都能在這喜竹院登堂入室,真真不成個體統。”玉芬這話登時讓蘭姨娘就白了臉,張了張口,欲要申辯上兩句,卻讓大奶奶給劫了去。
“妹妹說得是,祖母乃是高門貴女出身,咱們周家在她老人家的手裡頭越發地繁榮富貴起來,到了太太這裡可不就是隆昌二字才配得咱們府裡如今的光景呢?”
說罷了這話兒,大奶奶又笑了起來,“嫂嫂我是個拙笨的人。公爹他老人家體諒我才當家,倆眼一抹黑找不着個北,這才讓我用了這喜竹院,也是要藉藉老祖宗的威儀的意思。讓這些個奴才們打這裡頻繁進出確實有些不敬。公爹寬厚,雖瞧着我做得不像樣兒,也沒忍心訓斥。這個是我疏忽了,還多虧了妹妹你提醒呢。”說罷了,大奶奶在玉芬尚未接上話兒頭時便轉臉兒瞧着玉茹,“妹妹來得正是時候,嫂子我還有一事相求。”
玉茹本也是忌憚蘭姨娘的,太太不明不白就犯了舊疾,彼時這蘭姨娘可是日日伺候在側的,後來玉茹玉芬百般試探於她,她就是三緘其口,搖頭只說不曉得,這可是當真惹惱了玉茹。
是以,方纔玉芬拿着話兒貶損她,玉茹並不言語,“嫂嫂這話就外道了。一家子骨肉,說什麼求不求的。”玉茹嫺靜端莊地一笑,擡眼瞅着周大奶奶。韋氏那臉慢慢紅了些個,“原本,這些個話兒,不該跟你們姑娘家說道,奈何如今太太犯了舊疾,闔府裡頭除卻了公爹,就再沒個做得了主的長輩了,若是從前,二叔一家回來給妹妹你送嫁,嫂嫂自然是使了渾身的氣力也要款待好長輩,可如今......”
大奶奶說着話兒,便以手撫了撫腹部,玉茹瞧着這個一向從容穩重的大嫂今日說出這樣一番話,又看了看她手放在小腹之上,面上緋紅,“莫非......?”玉茹面上緩緩露出些笑意,也暈出一絲兒紅來。
大奶奶的臉更紅了些個,咬了咬脣,終究擡起頭來眼瞧着玉茹,“妹妹待嫁之人,婚期近在眼前,嫂嫂求妹妹這個事兒,真是難以啓齒得很。文華院已收拾的妥妥帖帖,別的不必妹妹操心,嫂子手底下的王、李、張三個婆子都是有章程的。就是二叔攜眷進府那日的接迎排場,少不得嫂子要託給四妹、八妹。四妹婚期將近,不如就讓八妹出面打點佈置,四妹只消幫着八妹些個也就是了。”
玉茹聽見嫂嫂這樣說,芙蓉玉面上浮現出一絲漫不經心的微笑,卻不答話,反倒沉吟起來。周大奶奶這裡細瞧了小姑的臉色,心中只道是自己唐突了這待嫁的閨女兒,見玉茹眼中似有精芒閃過,大奶奶心裡頭有些打鼓。生怕這位小姑因着這請託着了惱,日後到太太跟前訴苦,只說自己這當嫂嫂的沒個輕重,不體諒待嫁女兒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