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誰都沒想到成親次日兩人就會過來請安。
夏薇怔了一怔忙起身迎過來,看女兒神情安好,眉眼舒展,頓時放下心來。
段梓易躬身問安,“岳母。”
“哎哎,昨天一天過得不輕鬆,怎麼都不多睡一會。”
“睡不着了。”夏含秋挽着孃的手上前,和換之一起給兩老問安,“祖父,祖母,昨晚睡得可好。”
段梓易自是隨之一起喚人的。
夏雨生小聲應了,後面的話纔回到平時的聲調,“都好,咱家不缺能幹人,換之的屬下也都個頂個的能幹,我們也沒能幫上什麼忙,哪會睡得不好。”
兩人來得出乎預料,這邊也沒人做準備,柯氏先陪着說了說話,然後藉口離開了,再回來時,將備好的紅封一一交到大家手裡,笑道:“姑爺沒有親人在這邊,既然規矩早就亂了,我們就再添點亂好了。”
一屋子人不由都笑了,要說壞規矩,他們真沒見過這一對壞得更多的,比守着的規矩要多多了。
夏雨生不敢使喚王爺之尊,對着外孫女招手,將紅封遞過去,“你大舅娘這主意好,沒有夫家給,我們孃家人給一樣的,收好。”
老夫人將手裡那個也遞過去,“別人家嫁女兒是減人,咱們家嫁閨女是添家進口,很好。這紅封該給,老大媳婦,要是包得太小氣了。後面你們得添上些。”
柯氏捂着嘴笑,“您和爹那兩個是最大的。給咱們含秋可不能小氣。”
夏含秋心裡浮起淡淡暖意,不管是大舅母還是祖母,平日裡心裡難免都會有點小盤算,可是要說她們待自己不好卻絕對說不上,以她們的關係,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不多。
她記着這份好。
將其他人手裡的都收了,夏含秋回到換之身邊後一股腦的全塞給他。“夫家給的媳婦收着,這是我孃家給的,得你收着。”
段梓易嘴角帶笑,二話不說真就全收了起來。處得越久,他越能理解秋兒爲何親近夏家,這一家子人雖然也有私心,親情卻也確實厚重。
答應了過來一起用午飯,兩人又回了家。他們還得去給無爲請安。
看到兩人,無爲就笑,“遠遠看着,還真是一對壁人。”
“近看就不是了?”段梓易下意識的挑他話裡的毛病,兩人鬥嘴十來年。要他一下子轉變態度,他還真有些轉不過來。
不過無爲顯然也不在意,照樣刺回去,“誰和含秋成親,在我眼中都會是一對壁人。”
段梓易牙癢癢的慌,要不是秋兒在這,他真要和他動手了,反正他也不會是自己對手。
夏含秋親自泡了兩杯茶給兩人,杯中現字,一杯依舊是個之字,一杯卻是個不那麼清晰,依舊能看得出是個壽字。
前些日子心不定,驚世劫也寫不出來了,乾脆便撿起了好一陣沒練的茶技,現在她會的就這兩個字,之字筆劃少,已經能寫得很不錯了,壽字筆劃多,沒一會就糊成一團了。
無爲這還是頭一回見着,很是驚奇的看了一會,直到字不見了才端起來喝了兩口,什麼都不多問。
“這是去過對面了?”
“恩,中午過去那邊用飯,師傅,您也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反倒讓大家不自在,城外的宅子建得差不多了,我得去看看,那地方不能讓燕國的人找着。”
段梓易插嘴道:“在燕*隊逼近後我就讓山上的人撤回來了,後續收尾還沒有弄好,要住人怕是有些勉強。”
“無礙,我也沒打算現在就搬過去,會亭城情況不明,我離開也不安心。”無爲看向他,“昨天那些人都是從上都來的?聽說都打算在會亭安營紮寨?”
“恩,多年前有些交情。”
“這樣倒也好,之前我一直覺得你們太過勢單力薄了些,總算是多了幾個幫手。”
“師傅,您說若是讓女人也出一份力可不可行!”
“哦?你打算讓女人去做什麼?爲人縫補織洗?”
“這些事下人就能做。”夏含秋沒好氣的撇了師傅一眼,視線落在段梓易身上,“我考慮得還不成熟,你們幫我參謀參謀看看。”
段梓易正襟危坐,“你說。”
沉默片刻,在心裡組織好語言,夏含秋道:“當柏瑜冒頭之時,必定是要將框架打起來的,對外的事女人插不上手也管不了,但是後勤,女人卻能出力。”
“說得詳細些。”
夏含秋想了想,打了個比方,“一個家裡基本都是男主外女主內,男人在外拼博,女人要管着一個家其實也不容易,要平穩各房的關係,要管着鋪面帳本,要和各府夫人來往應酬,家裡有什麼事,也是當家夫人做出各種安排,讓一場聚會不出岔子,爲夫君掙面子……將這些事情放大開來,不就是後勤那些事嗎?女人爲何做不得?”
無爲若有所思的點頭,“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個理兒,但是你要知道,你說的只是一宅之事,而所謂後勤,關係着天下大事,不說女人做不做得到,又有幾人敢?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敢想敢幹,你不也是經歷了那許多事才走至今日嗎?在我看來,與其說女人做不到,倒不說女人有沒有那個膽氣去做。”
“總得試過才知道,我不信女人就真的不如男人,代代要被男人那般輕賤。”要知道在她上輩子,女人是能頂半邊天的!
“嘴下留情,你面前這兩個也是男人!”無爲無奈,他女人接觸得都少,何時輕賤過了!最多也就是看輕罷了!
說到這個。應該是四王爺感觸更大才是,無爲不懷好意的看向段梓易,“換之。你說呢?”
段梓易當沒看出他的意圖,神情極認真的點頭。“仔細一想,秋兒打的那個比方還真是那麼回事,管得好一個小家,未必就管不好一個大家,誰也不是生來就什麼都會的,不會的教一教,點撥點撥。未必不能成,不過秋兒,你識得的人不多,對他人的心性更算不上了解。到時要如何選擇?”
“現在不是還有時間嗎?我可以慢慢挑,我不行還有瑩瑩,會亭城的事問她準沒錯。”
這倒也是個便利,段梓易暗暗點頭,私心肯定誰都有。但是伏瑩瑩看得上眼的怕是也沒幾個,到時他再從中斟酌斟酌,說不定還真能行。
他手底下不缺拿得出的人手,個個都能以一頂十頂百,但是衝在前邊他們行。讓他們去管那些細支末節,恐怕還真的比不得那些細心慣了的女人。
“換之,你覺得如何?是不是可行?”
“可行,我相信女人有些事確實要比男人做得好,但是有一點你考慮過沒有,女人天生沒有男人那般有野心,於她們來說夫君孩子重要過一切,爲了孩子什麼都能做,到時恐怕會出不少問題,你若是找未婚女子,她們遲早要嫁人,問題依舊在那裡。”
“考慮過,我會給她們分析利弊,誰有都不如自己有,自己有了話語權,遠比靠着男人一張嘴來得有底氣,只要稍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權衡清楚,我也不會要求她們一定鐵面無私,只要不過份我都會睜隻眼閉隻眼,官場上不也有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嗎?一個道理。”
無爲笑,“看樣子你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也沒有,之前只是有這個念頭,這些日子想得就更多了些,我就想看看,若是女人能幹了,男人的那股子優越感是不是還能擺得出來,賤踏女人是不是還能那般理直氣壯。”
無爲對着段梓易大笑,“換之,記住了啊,這都是含秋不能容忍的,你可不要犯了她的忌諱。”
“不用你提醒,我比秋兒更瞭解她自己。”段梓易半點不爲所動,他喜歡這樣有精氣神的秋兒,喜歡這樣不服氣的秋兒。
這樣的秋兒才能入他的眼佔據他的心,木頭人一樣毫無思想人云亦云的女子從來不缺,他何曾爲她們停留過?
夏含秋嫣然一笑,若不是知道換之不會因爲她這些過激的思想而對她心生厭棄,她又怎會有這般膽氣。
她的底氣,是建立在換之的支持上的。
無爲心底欣慰,突然就有些明白爲何這一任的預言者是女子了,這個世道,若是讓女人出了頭不知會是何模樣。
女人,未必就真的不如男人,只要給了她們機會,說不準做得就比男人還要好。
是不是當權的男人知道這點,所以才世世代代從不給女人機會,還一腳一腳的將她們踩進泥裡?
無爲捏了捏眉心,他一定是受了含秋那些話的影響了纔會胡思亂想!
“挑人這事你不用操心,我會派人去篩查一翻,將她們的底子品性查清楚,到時你再從中挑選便行,前幾天我收到陽老的來信,他很遺憾沒有趕上我們成親,南嶺那邊有事拌住了他,等他過來了我讓他幫你一段時間,若論識人,他不比我差。”
“也好,我畢竟閱歷有限,除了天賦帶給我的優勢讓我能分辯善意惡意,絕談不上有識人之明。”
“倒是有自知之明。”無爲笑,他沒有提醒他的小徒兒,在她心裡有這個念頭開始,她就已經走上了她的路,不同於其他預言者的,專屬於她的路。
他期待着她發光發亮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