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陽臨水,故有護城河繞城。龐樂過了吊橋,便入城門,正見趙韙領着一干文武,立在城門入口內不遠處正對着他。
龐樂急忙下馬,將馬繩交給城內一名上前來牽馬的士卒,便是要奔向趙韙的位置。
卻不料他剛下馬,那名來牽馬的士卒便是直接發難,從龐樂身後突然出腿,踹在龐樂後腿膝蓋位置,手中同時拔刀,一瞬間便是將刀刃架在了龐樂的脖子上將其制住。
龐樂跪在地上不得起身,想要回頭卻被這名執刀銳士死死逼住,然後只聽見吊橋升起的聲音和城門關閉的聲音。接着便是數十名刀斧兵從街道兩旁衝出來,圍住龐樂及其身後還未來得及下馬的幾名騎兵,用更多的刀刃抵在了龐樂脖頸和腰腹部位,並喝令跟隨龐樂進城的騎兵立即下馬並扔掉兵器。
接着城樓上也衝下來不計其數的執矛甲兵,各個嚴陣以待。龐樂雖然背後沒有長眼,但是心裡卻清楚此刻城牆上一定還有無數箭頭對準了他。於是更不敢動,也不敢胡亂開口!
趙韙在一羣文武的擁簇之下慢步走上前來,一員趙韙軍將領當先開口喝斥道:“龐樂,主公那麼重用信任你這匹夫,派你巡城督戰,你卻忘恩負義,欲圖賣主求榮,看本將斬了你!”
說着話,這名武將便是拔劍出鞘,直接劈向龐樂的頭顱。
“冤枉啊主公!”龐樂第一時間便是高喊道,拼命想要想站起來,卻死死被十餘把刀劍壓住不得動。
“住手!”卻是趙韙在那名武將高舉劍身在空中時出聲喝止。
龐樂滿臉感激之色,眼眶瞬間溼了:“主公,你知道的,我龐樂雖平庸愚笨,但這忠義二字,卻是不敢違背!”
“本將何以知曉?”趙韙冷哼一聲,並未看龐樂一眼,道:“本將又無通曉天地之能,也沒有透視人心這樣的天賦異稟,何以知曉你的忠義之心?”
“汝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那便快快如實招來吧,城外一萬北營兵馬,劉璋換了多少人馬在其中?你和張任之間的聯絡號令是什麼?你們準備何時攻城的?”趙韙冷冷道。
龐樂一顆熱忱之心轉瞬便是變得寒冷徹骨,竟是哭出來,再無力氣,直接趴在地面上苦道:“末將沒有背叛主公吶!定時有小人誣陷離間,主公切莫不可相信讒言!”
龐樂這番話一出口,趙韙身邊衆謀士武將頓時倒抽一口冷氣。趙韙原本冷冷的神情轉瞬也變得陰冷無比,目光瞪向龐樂,好似兩道寒光一般冰冷。
趙韙身後一名謀士一手指着龐樂,一手在空中揮舞,顫聲叫道:“汝這叛賊,汝這豎子匹夫,竟敢辱罵主公爲小人!”
“看我活劈了你!”那名一開始就拔劍的武將見趙韙神色大變,便也是怒叫一聲,再次運力揮劍砍下,這次趙韙聞聲卻是直接背轉過身,將帥袍一甩,再也不顧。
生死一刻,龐樂卻是閉上了雙眼,沾滿塵土的臉頰流落淚水,身軀一動不動,一言不發聽天由命。
“且慢啊!”卻是龐樂身後,一名跟隨龐樂入城的騎兵突然出聲叫道:“堂兄不要啊!”
揮劍那武將猛然聽見一聲極爲熟悉的叫聲,揮砍下去的長劍便是臨時變了軌跡,只是將將龐樂頭戴的皮質頭盔包括翎羽的上半部分全部一劍削了下來。
那頭盔頂端掉落在地上,裡頭還帶着一大束表色油光可鑑的頭髮。再看龐樂本人,頭頂本該束着的髮髻已然不見!頭髮完全披散開來,不少斷髮直接落在龐樂身上和地上,並且迅速散發開一股難聞的臭味,周圍士卒但凡聞者無不變色。
這股特別的臭味隨風傳到趙韙及其身邊衆謀士武將口鼻中,更是引起了更大的反響。謀臣文士們立即是掩面轉身欲嘔狀,而武將們則是面露難色一副嫌棄樣看向龐樂。
趙韙本人也是忍不住,轉過身來看到披散開頭髮的龐樂,以袖掩面,又掃視一遍龐樂身後:“是何人剛纔聒噪?膽敢阻止行刑?”
“是末將!”卻是一名跟着龐樂進城的騎將,高舉雙手應道。
“莫殺龐將軍啊!龐將軍沒有背叛主公啊!”這騎將急聲叫屈道。
趙韙看着這名突然出聲的騎將,一時有點面熟卻有完全想不起來是誰。此時那名揮劍差點斬了龐樂的武將卻是滿臉不可置信,用手中長劍指向那騎將顫聲問道:“汝怎地會在此?”
“汝難道也和龐樂匹夫一樣,從逆了?”這武將又是猛的一捶胸,氣急敗壞道。
那騎將差點哭出聲來:“堂兄你怎地連我也不信了,我等和龐將軍跋山涉水數百里,一路上爲躲避蜀軍糾纏,每天就睡兩個時辰的覺,早晚兼程趕路,連洗臉撒尿的時間都沒有,連吃飯都是在馬上路上啃乾糧湊合的。怎地趕到這兒見了主公沒有嘉獎,反倒被冤枉成叛逆了?”
被喚作堂兄的這武將舉起的劍舉起又放下,卻是半信半疑,不再似之前的滿身殺氣。
趙韙指着那名騎將,皺眉問這武將道:“他是你從弟?”
武將:“回主公,確是末將從弟。”
趙韙看向那騎將,想了一會兒才皺眉問道:“汝是北營副督軍?”
“是末將!”那騎將面有愧色:“末將對不住主公!北營那副都督叛變之時,率部襲擊了本營主將和督軍將軍,末將因巡營剛好逃過一劫,卻也未能彈壓住本營士卒,還好龐將軍率部相助,這才保得了北營一萬將士,也救了末將一命!”
“什麼?”有謀士驚道:“你是說,真是龐樂平定了兵營譁變?”
“千真萬確!”那騎將一臉萬分確定的神色。
“一派胡言!”趙韙突然變色,大聲喊道:“真是一派胡言,爾等詭計已被本將識破了,還敢在此混淆視聽擾動軍心,都給本將拖下去斬了!”
“主公不可啊!”趙韙手下那武將聞令卻是第一個跪地求聲道:“末將就這一個從弟,他的爲人末將可是最清楚不過,絕不可能撒謊使詐,更不可能做出這等背叛主公之事啊!若是他死了,末將回鄉怎麼對族父和族人交代啊!”
“汝何以知道真相?”趙韙見這名武將居然不聽令,勃然大怒道:“汝難道要包庇叛逆麼?汝再多言,莫怪本將連你也一起軍法從事!”
“冤枉啊!主公冤枉!”那騎將聞聲滾落下馬,跪地哭乞道:“我等和龐將軍絕無悖逆主公之心!求主公明鑑啊!”
“還不快快行刑!”趙韙喝令道。
在場的執矛甲兵正好都是那名武將的部下,見自家主將跪拜在地上,卻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不肯上前,挺出去的長矛也略微收回來一些。而那些刀斧手倒是上前幾步準備揮刀行刑,卻也都是有些猶豫遲疑。
事到如此,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此事不大對勁。趙韙身後的那兩三名謀士雖然諂媚不正,但絕不是傻子。思慮再三,最終還是互相對視一眼使個眼色,又偷偷擺手示意刀斧手們切勿輕舉妄動,便是一齊上前去勸趙韙。
“主公,說不定此事另有隱情,還是讓龐將軍先陳說一下事情原委,是真話假話,以主公之眼力和見識,是真是假定然可以一辨!”
“對啊主公,城門已經關閉,弓弩手在城牆上嚴陣以待,行刑也不急在這一時。就算讓這些逆賊死,也讓他們在主公面前,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嘛!”
“就是就是,以主公之聖明,若是真的忤逆,定然無所遁形!”
“……”
好一陣胡扯吹捧,這才讓趙韙稍稍平息了胸中的些許怒火,於是趙韙再一甩帥袍,似是大度道:“龐樂,汝且將當日之事細說!”
龐樂:“……”
結果當然是以龐樂被冤枉告終的。且不說龐樂在趙韙軍中軍階低微籍籍無名,投靠了劉璋怎麼可能立馬便是翻身督帥上萬將卒,且被委任以詐城重任?
再只要仔細盤查這一萬兵馬中,其中和趙韙如今麾下兵將相熟的將卒也不少,其中也不乏像那個騎將一樣本是鐵桿嫡系,成都之戰前被趙韙派去他營做督軍將軍的。
這一萬士卒,說少也不少說多也不多,趙韙只需花半個時辰不到就可以盤查清楚,也是沒有發現哪怕一名並非原本北營士卒的陌生面孔。而全部都是昔日北營的蜀郡郡兵,每一兵一卒都是登記造冊,有據可循的。劉璋雖然不懂行軍打仗,但是張任嚴顏吳懿等蜀將不可能都是傻子吧,讓才投誠過來的北營士卒原班人馬一兵一卒都不換的去行詐城計,難道就不怕這一萬人趁勢又歸順趙韙一方?
再者最簡單也是最關鍵一點,趙韙因爲先入爲主早早下定了結論,故是根本沒有登上城樓看這一萬人馬的行軍姿態。而若是一開始看了,估計也不會鬧得最後還要衆人集體裝傻給他一個臺階下的情勢。
這一萬兵馬在得到信騎傳令,令在城外原地休息後,直接就是按着長長的行軍隊形,沿着道路直接席地而坐。試問這支部隊若真的是配合張任的蜀軍來詐城的,那至少也應該在城外收攏起來,按營分屯原地休息,如此纔可在張任率軍前來時直接攻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