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又有一位文臣輕哼一聲,開口質問作聲道:“劉備所用馬伕,定然是身邊久帶之人,也定然親信忠心至極,怎地會被輕易收買?又怎會冒着掉腦袋株連妻兒的風險,傳遞情報。怕是其中有詐!”
這個文官所言不無道理,但裴元紹卻好似早預料會遭到刁難一般,並不對着此人,而是對着衆人作答道:“某雖然沒甚本事,但若是論打探消息混人生熟,還是有十成十的把握的。”
裴元紹是輔軍中郎將,暫且不論資歷,單論品秩高低,裴元紹也不用專門對着這位開口就刁難閉嘴就有詐的小文官解釋。
“的確,這馬伕原本是個老卒,老早就跟了劉備,乃是負了傷不能再上陣,便跟在劉備身後做了個尋常馬伕。論恩情怕是殺了他全家老小,都絕不肯有害於劉備的。但某有某的辦法,既然他忠心不貳,那某就偏在他自己忠心爲主的時候探出口風來!”
裴元紹這番話說出來,衆人一時似懂非懂。倒是一向只埋頭做事不大開口的尚書令楊弘和侍中劉曄忽然動容,齊齊從頭到腳打量起了裴元紹,似是重新認識了一般。
還是劉曄開了口,亦是笑道:“裴中郎將若能爲官衙事,堪爲能吏也!”
劉曄一番沒頭沒腦的讚賞評價,卻是更讓衆人犯了糊塗。見張繡也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裴元紹這才細說起來。
劉備仁德寬厚,身邊人也往往對其死心塌地的跟隨。像裴元紹這種耳目四通之人自然也清楚收買安插細作是極其不易的事情,若是輕率魯莽行事反倒會弄巧成拙。這種事倒不是沒有發生過,早在劉備早期還在當小地方的縣令縣尉的時候,便有好幾個例子。
劉備當縣令的時候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待士如親,愛民如子。當然可以從另一個方面來理解劉備的這個時期的做法,不過如是的話就有些可怕了。
漢末大亂,有志之人,無不積極招兵買馬擴充自己的武裝,劉備自然是有志之人,但卻一反常理。歷任安喜、下密、高唐、平原四縣,卻幾乎從不徵兵募士,只與民休養生息,期間還發生了被盜匪攻破了縣城被迫逃亡的囧事。按理說有關張二人,只需千八百壯士,幾千上萬的盜匪亦是不能奈何劉備的,但劉備卻偏偏被攻破了縣城,卻是說明了一點:劉備這段時期的爲政策略是真的與民休養生息不修軍備的,既然不輕動刀兵,那在這兵荒馬亂的亂世,自然便是最大的愛民如子!
有了這些積攢下來的民心士望,後來徐州士民對劉備繼任陶謙的徐州牧之位的態度便完全可以理解了!此時我們才發現,劉玄德並不是不喜歡招兵買馬,只是不喜歡在小地方招兵買馬!
如此胸志眼光,的確堪稱一代人傑!
好了說正事。讀過演義或者看過電視劇三國的人都知道,有張飛鞭打督郵那個橋段。
其中的緣由便是督郵要劉備行賄,劉備無錢行賄。督郵便威逼縣民指證劉備貪贓枉法,縣民受劉備恩澤卻寧死不肯,被張飛撞上於是鞭打了督郵的故事。當然歷史上此事的真實情況是劉備親手鞭打了督郵而不是張飛動手,不過不論哪樣,劉備所得的民心士望,此刻是體現無遺的。
還有一件正史記載的事蹟,卻是因爲劉備愛民如子,惹了郡縣裡的人物,於是派了刺客來刺殺劉備,不料這刺客卻被劉備的仁德高義所折服,竟然直接告知了劉備實情!
劉備得人心竟至於此!自此便再無人敢輕易派刺客去刺殺劉備!
無論是一個普通平常的縣民,還是與劉備素不相識的無名刺客,竟然是無論威逼與利誘,都是不肯有害於劉備分毫。而這個跟隨劉備數年的老卒馬伕,怎地會出賣愛民如子的劉玄德?若是人心如此,只能說劉備爲人太失敗了。
劉備做人當然不失敗,事實剛好相反,要劉備的身邊人出賣劉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既然是一件事是一件事,那必然是人力可以完成的,只是方法的問題。
劉備弘毅仁德,待人寬厚,尤其但凡普通百姓有難,劉皇叔更是盡心竭力爲之。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劉備自己知道,他的身邊人包括這名幾乎是起兵之時便跟隨他的老卒馬伕也是知道,對於萬民所請,劉備是有求必應!
於是凡是劉備主政的地方,很多百姓便是衝着劉皇叔的仁德之名,叩門求見申言伸怨,甚至攔路跪地喊冤這等事乃是常有的。劉備對於此種事是一概接納接管的,久而久之劉備身邊的親侍之人也都習慣了。
於是到最後,有些想伸冤有訴言的人,爲了能夠及時見到劉備,便是先在劉備身邊人身上聯絡打通關係,探得一點有用的消息,也好準備攔路請願喊冤。
馬伕不好收買,一兩個小老百姓還不好忽悠收買控制?裴元紹以一招曲線打探之道,使人扮做老實百姓以請願伸冤的名義,打通劉備身邊人的關係,最後便是與這馬伕熟絡了起來。而以一個馬伕的智慧又怎想得到,這經常哭哭啼啼來找他的喪夫亡子的可憐寡婦,背後竟然是他國的密探?
衆人聽裴元紹講罷其中曲折,紛紛動容稱妙。不僅袁渙閻象張遼高順等人對裴元紹一副刮目相看的神色,就連裴元紹的幾個好兄弟周倉廖化等人,看着裴元紹竟然像第一天才認識裴元紹一般。
裴元紹倒也不居功,摸着自己不比鬥小的腦袋嘿嘿笑道:“若不是丞相時常教誨,某也想不出這妙法子!”衆人心中一寬,忽而都轉去稱道賈詡。
賈詡還是那副半闔着眼的神色,他那一雙眼睛彷彿就從沒睜開過也永遠不會睜開一般。不過衆人心中也都清楚,若是這老毒物哪天開了眼,定然是那個倒黴蛋要倒黴了,而且是要倒天大的黴運!
當然,僅憑一輛輿車是不足以斷定什麼的。而裴元紹也不止是打通了劉備一個馬伕的關係。懂得多點撒網抓魚道理的,除此之外裴元紹在徐州的坐探還效法與劉備幾位夫人的身邊人有了聯繫。而得悉了劉備那幾個夫人的近況,從而終於是確定了劉備出兵的日期。
得到這些內情,徐州城內的楚軍坐探再抄了劉備才張貼的檄文佈告,再用信鷹信鴿傳報,不過一日一夜之間,這些便是爲楚國所知!
知道劉備出兵是一回事,知道劉備幾時出兵卻是另一回事。張繡封裴元紹的輔軍中郎將,倒不是白封的。
接下來便是楚國的一衆文武商討軍國大事的時候了。
袁紹的晉國五十萬大軍在倉亭自然不是旅遊觀光的,曹操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糧草軍備匱乏的魏國定然會選擇迎擊速戰。而以曹操和魏軍兵將能耐,和袁紹和晉軍的尿性,這定然又是一場“難解難分”的戰事。
此戰最有可能便是三個結果。一,魏軍勝,但是慘勝。二,袁軍勝,但南下乏力。三,像官渡一樣再次兩敗俱傷。但不論何種結果,世人都看破了雄踞河北的袁氏並非是不可撼動的。
劉備如此急於出兵向北,自然也是看明白了這點。俗話說牆倒衆人推。袁氏這堵牆雖然不是將傾之牆,但若曹劉聯手,則。若是事成,曹劉分割河北,便可成強國之勢。
而此刻便是需要楚國做出決策的時候了。以張繡近年儘量少動刀兵,動則雷霆一擊的策略,加之淮南江東得天獨厚的生產條件,雖然也歷經一兩次大戰,但糧草軍備還算比較富裕。所以是參與戰事爭雄奪霸,還是罷兵養民向長遠看,都是可以的。
不知何時,張繡手下文武已然是旗幟鮮明的分立成了數派。其中有以極具名望的國士、楚國御史大夫袁渙袁曜卿爲首的淮南舊臣派,楚國九卿之一的少府閻象以及相當衆多的袁術舊臣乃是此派主幹,積極參議政事!
當然不是所有袁術舊臣都屬於此派,也有不喜出頭露面的。比如昔日袁術的長史楊弘,自袁術敗亡後便是慢慢在臺前堂上隱退入幕。如今擔任楚國尚書令,分丞相之事,但政治立場中立,不好結交同僚。與楊弘一樣保持中立的還有袁術的族弟、現今楚國光祿勳袁胤。
除了這些張繡集團早期的班底,如今隨着佔據江東,文官中亦是新興一派,因其多出身於江東,便作稱江東派。不過這些江東的文臣謀士皆資歷尚淺,功勳不著,倒還沒擰成一股。
楚國的一衆武將更是派系衆多,因其籍貫和出身,大概分作昔日曾跟隨呂布的溫侯派、出身草莽的汝穎派,淮南舊將派,江東本土派與外派等等。但不同於文官分派爭權奪利,武將中的派系分立更多是體現在平日聚夥相交上,比如你平時都和誰一塊吃肉喝酒談得來,並不存在什麼政見不同有嫌隙的現象。雖說在戰場上也比誰殺敵立功更著,但畢竟大家都是並肩作戰的生死之交,沒那麼多彎彎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