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其實很好解釋,對於有着一個幼年喪父,少年喪兄經歷的,成長的還不夠成熟穩重的不滿二十歲青少年來說,眼前這封帛書能夠拉扯出他所有有關亡兄亡父的思念,更何況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孫權面對的壓力重逾萬鈞,這一感傷,卻是極爲觸心沉痛的。
張昭和張紘兩人還好,只是從第三者的角度看這封帛書,得出的結論是客觀性的。但是這封孫策親筆的帛書給孫權看了,給孫權在認知上卻是造成了直接性的改變和潛移默化的影響。
……
一個時辰後,胡綜卻是已經回到了張繡的面前。
胡綜叩門入城的這段時間,張繡在華歆等文武的陪侍下已經是繞着南昌城轉了一圈,剛回到中軍方位,胡綜便是剛好被吳軍放回。
張繡此時顯得有些興奮,華歆的描述果然沒錯,南昌城小池淺,不宜長時間固守。縱使這一年以來吳軍加固了城牆挖深了壕溝護城河,但其基本格局仍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久圍強攻之下必然可以拿下!
“行事如何?”
胡綜行了一拜道:“一切依計行事!”
“如此甚好!”張繡在馬上望着南昌城樓撫掌大笑出聲,笑得盡興了這才策馬吩咐道:“傳令四面各軍,即刻伐木立營,埋鍋燒竈!”
高順就在張繡旁邊,當即領命稱是。便是先行下去安排圍城的各部楚軍伐木立營,做長期圍城的準備去了。
另一旁的陳宮卻是拱手向張繡一副恭賀狀道:“孫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下攻城。大王如此施計,卻是盡佔了先勢!恭喜大王此戰已經穩操勝券了!”
張繡搖了搖頭大笑道:“公臺可是誇錯人了,此攻心之計,乃是孤王臨行前丞相所授,孤王可想不出如此奇計!”
原來是賈詡的授計,陳宮一副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狀,不覺由衷歎服道:“吾不如賈丞相也!”
張繡正了正色道:“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雖然這有上下之分,但兩者之間相輔相成,有心戰無兵戰亦是無用。丞相長於心計算無遺策是事實,而公臺你足智多謀擅兵戰之道,可千萬莫要妄自菲薄,你兩對於孤王之霸業來說卻是缺一不可吶!”
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這段話實際上到了三國後期才由馬謖說出來而爲世人所熟聞,此刻被張繡說出來,卻是又驚到了陳宮。
陳宮再長長一拜:“陳宮不知哪裡修來的福氣,竟能遇大王如此文理通達知人善用之明主,實在三生有幸,有幸!”
張繡笑納了陳宮的稱讚歎服,轉頭對馬下的胡綜道:“汝雖年少,但孤王觀你早熟聰慧,又有滿腹之才,當個侍衛實在太委屈了。如今汝立此功,孤王便授汝入侍中寺爲散騎常侍,如何?”
胡綜卻是絲毫不加考慮,躬身拜向張繡直道:“能爲大王效命實乃胡綜之幸,然此實乃欺友之功,綜實在無臉相受,還請大王恕罪!”
張繡心裡已經盤算這該怎麼封賞胡綜了,根本不曾料想到胡綜會這麼回話,卻是愣在了原地。
另一旁侍立着的徐盛祖郎當即緊張起來,生怕張繡暴起雷霆之怒。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到底已經是一國之主,君王威儀豈容輕褻。
張繡只是愣了片刻,片刻之後整肅起了臉色道:“自古忠義難兩全,汝盡忠事,又不忘義道,孤王若是降罪於你,豈不是昏君庸主?”
胡綜又是長拜:“謝大王成全!”
張繡淡笑着擺手道:“孤王雖然顧全你的忠義,但大楚乃功必賞、過必罰之邦,若是有功不賞,不利於揚國風,如此下去,又有誰願爲大楚建功立業?”
“孤王聽聞你雖年少,但天性嗜酒。不如如此,孤也不按大楚軍功爵封賞你了,賜你美酒十壇可好?”
這下胡綜不再拒絕了,再拜受命。
張繡身後的胡車兒和周倉一副你有福了的表情看着胡綜,能被張繡相中入眼,飛黃騰達雖不在今朝,也爲時不遠矣。
……
再說尚在蘄春郡的張勳部上下,此刻卻滿是鬱悶。
張勳乃是張繡的四大將之一,楚國奠基時亦被拜爲四徵將軍之一的徵東將軍,仍位列楚國將領的最高層,當然他的能力比之張遼高順紀靈三人乃是最次的,但論綜合能力和資歷又比楚國其他將領更適合做統帥一軍。
總之一句話,張勳不上不下的地位在當今良將如雲的楚軍中很是尷尬,隨時有被哪個表現突出的翹楚頂替了位置的可能。
而他張勳現在還不想退居二線,他還不到四十歲,正是人生中最年富力強的年紀,怎能在此時被那些天賦異稟的後輩小生們擠下了這亂世舞臺?
南征孫吳這一戰,張勳本來可是想着如何拿下奪城斬將的功勞,來向張繡證明自己尚堪大用的,誰也不曾想就在一隻腳已經踏上了江南土地的時候,卻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江夏黃祖橫插了一槓。
黃祖現今手下的兵馬加在一起不過五萬,比張勳手下的部卒還少兩萬多。但關鍵是黃祖的江夏軍水軍比重大,五萬人中就有兩萬編制的水軍,其餘三萬人中的大部分也習水戰,一言不合就能當水軍用。換言之,這五萬人水陸皆通,端的是難纏。
黃祖的進擊背後一定會得到劉氏韓國小朝廷的支持,若是強大的荊州水軍東進,呂蒙統率的三萬楚軍水師可不一定能保住楚軍南征的長江補給線。是故在江夏軍出兵以後,張繡便是直接命令張勳率七萬本部兵馬留守蘄春一線,待張繡領軍平定孫吳之後再解決膽敢主動犯境的黃祖。
一次性留了張勳的七萬人馬,張繡倒是不太擔心自己南征兵馬不夠。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孫權雖有鳩虎之姿,但還雛嫩得很,孫氏在豫章和荊南根基也不穩,士卒雜混;那些吳國的文臣武將們的能耐也不值一曬;而自己有老毒士的戰前定計,手下又有陳宮和高順的文武並濟,麾下兵馬也養精蓄銳好久,孫吳集團是折騰不起來多少風浪的。
於是乎,本來打算好好表現一番的張勳只能是協同呂蒙統帥的水軍留守在柴桑——蘄春一帶,按張繡的命令防範黃祖軍的侵擾,待張繡平定孫吳再會師解決荊州軍。
七萬楚軍,主帥張勳自領四萬兵馬鎮守蘄春城和尋陽一帶,而讓副帥陸勉統領已經渡江的三萬人馬駐紮在南岸的柴桑。兩部軍馬隔江呼應,扼守彭澤入湖口,留給呂蒙的水軍足夠的空間來轉運輜重器械糧草等物。
這一日,廬江郡丞許汜和蘄春郡丞王楷一同前來張勳軍中犒。這兩人曾是呂布的幕僚謀士,呂布敗亡後便是投了張繡麾下。張繡一直對這兩人有厚待,但是一直養着這兩個在三國乃是醬油級的謀臣在自己幕府也總不是個事,所以在開始整頓淮南吏治的時候,張繡便是將這兩人下放到了地方擔任政事上的二把手。
畢竟每個郡除了太守之外還必須要有郡丞都尉之類的,與其按袁渙閻象等人的舉薦用那些自己從沒聽過名字的人來充當中層官僚,還不如用這兩個好歹在歷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更靠譜些。
如今黃祖舉兵,蘄春郡和廬江郡卻是直接受到威脅的,如此情況下,也難怪許汜和王楷好一通忙活加跑腿了。
張勳爲人忠義有信,又不像同僚紀靈那般威勢太盛,因而和文官好打交道,許汜和王楷兩人很容易便進了軍營見到了張勳,三人相互拜禮寒暄一番,便是一同進了大帳內落座。
剛落座,王楷便是直入主題:“徵東將軍,吾與許郡丞此次可是傾盡了府庫之資,這才帶來了上百車船的酒肉來犒軍的,只是不曾想來時一路見吾軍將卒多有鬆垮拖拉之態,貌似士氣低迷,似是無戰之心,直到見到了滿車滿船的牛羊大肉,聞到了醇酒之香這才呼號聚攏起來,不知這是爲何?”
王楷是比較關心戰事的,畢竟黃祖軍日前已經是輕兵侵襲到了蘄春郡下轄的邾縣城下(今黃岡西北),而整個蘄春郡不過下屬三縣。王楷此番前來犒軍,便是在和蘄春郡守袁霸商議之後,決定來探問一下張勳能否主動出兵解邾縣之圍。
張勳第一下並沒有聽明白王楷的意思,自顧嘆息一聲道:“讓兩位郡丞見笑了,吾手下兵馬,並不是無戰之心,正相反,吾軍士氣低迷乃是因爲無仗可打的緣故。”
張勳這麼一說,王楷和許汜倒是立馬懂了張勳如今的尷尬處境和這七萬楚軍的現狀。
說白了,就是一羣原本毫無存在感的人,好不容易有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結果被人從中又攪了的感覺。
王楷和許汜對視一眼,緊接着王楷又面向張勳道:“如今這世道,怎會有無仗可打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