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軒咬了咬牙,眼明手快,直接將手上盤子帶鴨蓋到了白崇的腦門兒上。
因爲高文軒的動作猝不及防,白崇被濃稠而又滾燙的湯汁糊了滿臉,他心狠手毒的一抹臉上的熱鴨肉,“啪啪”兩槍子兒,氣急敗壞的朝高文軒打了兩槍。
高文軒有所預謀,卻不料白崇絲毫不理會臉上的湯汁直接黑虎掏心撈他打槍,他手臂正作勢奪槍,被白崇當臉伸來的手臂擒住,不及躲藏,明晃晃的彈子一擊正中肩膀。
聽見打槍的聲音,錦華心跳如雷。
疾步如飛,直奔而出,待看見扭作一團的二人,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兒,在這一瞬,她心裡震顫之如雷霆。
兩人混戰一團,猶如兩隻頭狼相對,殺得難分難解。
高文軒中槍子的胳膊已經血染一片,在廚房黃光的照射下,染了血的白襯衣呈現出一種枝葉枯萎的土褐色,他一手死命拉扯着白崇的肩膀,如同過江龍般,身體順勢騰起,一腿朝白崇的臉皮踹去。
白崇不甘示弱,絲毫不給高文軒喘息的時機,一手擒住了高文軒的腳踝,指若鬼爪,掐死了高文軒動作,見其無力抽身,隨後又扯緊他的腿腳,大臂一甩,如轉輪一般將他在半空急速掄成一個圓圈。
高文軒被甩的七葷八素,卻見此時,白崇一頓,後臂朝後一拉做出投擲的姿勢,看樣子是要將他往地上摔。
急中生智,腰身一閃,手刀若連綿不絕的海浪,高文軒再次兇猛的朝白崇的腦袋劈去,在這當口,錦華清醒了過來,連忙上前幫忙,她露出了手縫間的刀片,直對着白崇的頸子刺去。
白崇瞧見錦華,眼冒血光,登時便捨棄了高文軒,他凝視半刻,緊接着,突然便動了。
“龜孫!”高文軒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方纔見白崇對着錦華開槍,沒成想竟是個虛招,那龜孫一躍而起擲了一什物,只見四處紛紛冒出一大羣黑鳥,宛若天羅地網,從牆頭而下,將他二人團團包圍。
高文軒這時臉色不由變得難看起來:“錦華快走!”
“這...”
錦華話未出口,便被高文軒猛力推出:“去找老三,告訴他計劃有變!”
那些黑鳥紛紛摘下了頭罩,露出了鬼氣森森的臉,錦華將走兩步,便被那些面無表情的白臉團團圍住,腐朽的氣息在這些人出現的時候猛然暴漲,空氣變得異常的沉悶,仍舊肅寒的春夜,在此刻像被離去不久的寒冬席捲而過,寒冷的駭人。
對上這些人的眼睛,錦華腳步像是釘在地上,她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真的見過,根本無法相信這世上竟然會有這樣一雙眼,瞳仁冷如寒冰,完完全全的毫無感情,這樣的眼睛只會讓人感覺到冷,只會讓人感覺到害怕。
然而事實上,那雙眼本身才是最爲可怕的存在,狹峭的眼廓將如血玉一樣的眼珠緊緊包攏,一點逼人的光從像是石雕的窄小邊廓射出,如同死神的鐮刀,一眼相視便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不受掌控。
錦華站了有幾秒,回了神,她扭頭看向高文軒,高文軒同她一樣的望過來。
高文軒搖搖頭讓她不要輕舉妄動,錦華打量着將她與高文軒牢牢包圍的人,心裡頓時的明白了——這些人或許根本不能稱之爲人,而是亡命之徒,又或許可稱之爲死士。
高文軒再與白崇僵持的時候,慢慢的朝錦華靠了過來,白崇並沒有阻攔,他看着二人眼中流露出一種虐殺的興奮。
高文軒謹慎行動的同時,一手捏住了錦華的腕子,錦華怔怔的看向了他,眼中的迷茫落在他受傷的肩膀上時,登時清明一片,流露出一點擔憂:“文軒,你現在怎麼樣?”
高文軒搖搖頭,讓她不要擔心,他雖然同她說着話,但目光卻始終的落在大門的方向,意圖顯而易見。
錦華聽見他低沉有力的聲音:“等會兒,我找到時機你就跑,去找老三。”
高文軒的聲音有一些發啞,錦華聽着他的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輕輕的擁住了他,說道:“高文軒,我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刻,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做,也希望你能夠堅持到老三過來。”
高文軒笑了,他在她眉心輕輕的印下一吻:“錦華,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我還怕...”
“怕什麼?”
高文軒不說話了,他漸漸淡去了笑容,嘴巴抿做一條線,眼睛像是荒野之上的滿天星辰,再一次看向錦華,他突然變得非常認真:“現在我放心了。”
錦華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但當她想要問話的時候,高文軒猛地揪住了其中一個黑大褂的衣領,他伸手撈着那個人,徑直朝白崇所在的方向撞去。
對於這場騷亂,錦華知道高文軒說的時機來了,她沒有再回頭看他,她怕自己會猶豫,會留下來,否則兩個人都跑不了。
幾乎是奪路而逃,錦華用刀片戳開了身旁的黑大褂的脖子,聽見身後傳來白崇的罵聲,聽見拳頭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任身上沾滿污穢,沾滿血腥,任耳尖發顫,任心跳如打鼓,她始終沒有回頭,一路狂奔。
她不敢想高文軒會怎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再用一種假的錯覺安慰自己,她一邊奮力奔跑,一邊在心裡告訴自己高文軒一定會沒有事。
到了地下賭場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後,錦華癱坐在賭場門前,她去找了黑皮老三,黃六爺告知她黑皮老三被高文軒派出去辦事並沒有回來。
錦華喘着粗氣,她眼睛溼漉漉一片,她突然感覺到害怕,她怕高文軒真出了什麼意外。
她決定大幹一場,再次進入賭場,直奔黃六爺的面前,道明來意:“黃六爺,大爺現在出事了,你帶些兄弟跟我一起走。”
黃六爺知道錦華與高文軒的關係,但還是有些許遲疑,他頓了頓口氣,打着商量道:“要不等一等老三?”
“放你孃的屁,等老三回來就遲了,不等老三,你給我一些人。”錦華心裡竄起了一道火。
黃六爺這時突然的冷笑了一聲,他抱着兩臂很是不屑的對錦華道:“黑玫瑰,你說大爺出事就出事了?我們大爺在這湘西,就算是那位姓陳的都不敢跟我們大爺翻臉,你這哪門子的胡言亂語,怕不是想佔些便宜吧。”
“白老二動手了!”錦華捏住了拳頭,然後繼續道:“你給我些人,白家有死士,將他包圍了!”
黃六爺想了一會兒,口氣有了些許緩和,但還是沒有答應:“黑玫瑰,單憑你一個人的話我實在不能相信,這樣吧,我先派人去看看,看看大爺是不是真被圍困了。”
錦華不是潑辣性,但在此刻卻怎麼也忍不住了,一拳頭朝黃六爺的顴骨砸來過去:“少他孃的廢話,你到底給不給人!”
黃六爺突然遭了打,捂着一半臉,眼中冒出了一團火:“黑玫瑰,你怎麼說兩句話就打人!”
“我沒工夫跟你白話,要麼給人,要麼繼續被我揍,你選一個。”錦華再一次對着黃六爺舉起了拳頭。
黃六爺被女人打臉,心裡實在憋屈的很,他想想大爺對這女人不過玩玩,而他,則是跟在大爺屁股後面忠心耿耿的老臣,兩番比較下,黃六爺硬氣了起來,指着錦華對一旁的打手們招手:“兄弟們,給我打!”
錦華環視了一番衆打手,陰鬱的開了腔:“大爺現在需要你們,是男人就跟我走。”
有一兩個人猶豫了一下站在了錦華身後,剩下的大部分則站在黃六爺的身旁,看着自己壓倒性的取得勝利,黃六爺感覺臉皮沒有那麼痛了,他揉了揉臉,嘴角上揚起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黑玫瑰,弟兄們可是聽我黃六的。”
錦華回頭看着身後跟着的三個漢子,鞠了一躬,她感覺到自己就算是拼了,也要帶着這幾個人將高文軒救下來。
“給我來兩把槍,我們現在就走。”
黃六爺雖然不樂意,但也有一點後怕,他不敢做的太絕,在身上摸了摸,將隨身的配槍丟了過去:“只有這一把,你要拿拿,不拿拉倒。”
錦華接住了槍,小心的收進了懷裡,她知道在黃六爺這裡繼續白話,純屬浪費時間,於是拿了槍,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跟着她的一共有三人,兩個瘦雞,一個胖子。三個人只有那個胖子有槍,兩個瘦雞都是靠拳頭打天下的。
錦華想了想白崇那幫人的陣勢,心裡不由有些發憷,他們這點人實在上不了檯面,兩個瘦雞有多能打?一個胖子跑起來也不利索,她雖然在心裡感激選擇跟着她的這三人,但在心裡,還是多少有些不滿意。
所謂死馬當活馬醫,錦華決定放手一搏,她帶着三個小弟,氣勢洶洶的走出了賭場。
現在天已經黑的很徹底了,錦華帶着三人默默無言的走下了臺階,這時候,站在她身後的胖子突然拍了拍她:“黑姐,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錦華沉浸在對營救高文軒的作戰方案中,被胖子一拍有些不快,揚了揚眉梢:“什麼聲音?”
胖子側耳聽了聽,說道:“好像是有人再求救。”
錦華也跟着側耳聽了聽,果真的聽到了聲音,四人順着聲音尋去,發現了一個全身燒得不辨男女的人。
其中一個瘦猴有些咋舌:“娘嘞,這大晚上給人嚇死。”
錦華沒有說話,這人在地上艱難的朝她爬了過來,明顯這人是認識她的。
“嗚哇...”因爲燒傷嚴重,那人說的話根本聽不清楚。
錦華在胖子舉着的手電筒的照明下,將那人仔仔細細的掃量了一通,心裡不由一沉,聲音不自覺的尖銳起來:“老羅?!”
那人點了點頭,臉貼在她腳邊的地上,他嘶啞的聲音吼吼作響,看起來像在嚎啕大哭。
錦華心裡現在說不上是怎樣的感覺,她感覺到自己像被人一拳又一拳的打在臉上,巴掌噼裡啪啦打得狠,打得響,打得她整個人不知所措,她聽見自己用十分肯定的聲音問老羅:“賭場出事了?”
老羅顯得很激動,拼命的點着頭,錦華看着老羅的全身的膿包,看着他面目不堪的樣子,柔了聲音:“老羅,我送你走。”
老羅嗚嗚了兩聲,錦華扳動了手槍,她眼睜睜的看着老羅身上開出醜陋而又黯淡的血花,當老羅徹底的靜止的時候,她知道,老羅坦然的走了。
錦華猜到了這次動手的人是誰——蘇蘇。
她沒有想到蘇蘇竟然會如此的恨她,恨到想要摧毀她身邊的一切。
錦華沒有再多想,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她感覺到夜晚有一點冷,風有一點大,她是真的害怕,怕高文軒會因爲她喪命。
“老三,老三這時候辦什麼事!”又走了半路,錦華忍不住賭咒起來,她一顆心實在難以平靜,那兩個瘦猴能跟上路,但那自告奮勇而來的胖子卻是慢吞吞的,動作像是蝸牛,她看在眼裡心裡十分着急,憋得幾乎快要噴出火來。
“黑姐,大爺不是讓三爺辦事去了。”胖子雖然動作慢,但卻是個熱心腸,見錦華惱火,連忙來爲黑皮老三洗白。
高文軒讓黑皮老三辦事,這件事錦華沒有聽高文軒講過,她扭臉看了一眼胖子有些掐媚的臉,心裡一盤算,又問道:“你知道三爺去辦什麼事情了嗎?”
胖子有些猶豫,他擡頭看了一眼錦華,然後又迅速的低下了頭。
看胖子這陣仗,錦華便曉得有古怪,她在胖子肩膀上拍了拍:“知道什麼,你就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胖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終於重重的點了點頭:“三爺去了白家。”
“白家?”錦華深看了胖子一眼,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因爲她突然的感覺有些不對勁。
錦華扭過了臉,沒有再說話,繼續趕路,但胖子似乎意猶未盡,肥胖的身子追了上來,在她耳邊繼續道:“黑姐,我聽人說三爺其實是白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