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9-01-18 19:16:31字數:3113
裴謝堂聽見他的腳步聲後就沒搭理他,自己坐在桌邊喝茶。她知道朱信之都聽見了,也知道他肯定有話想問,結果,朱信之進來後,只默默的將牀鋪整理好,什麼話都沒說。
如今籃子故去,她身邊的丫頭就剩下霧兒一個。昨日回來得太晚,霧兒壓根兒還不知道王妃已經回來,今天並未到主院來伺候。她還沒起來祁蒙就來了,祁蒙走了黎尚稀等人又回來了,竟完全忘記了要整理牀鋪。
她沉默的看着朱信之動作。
朱信之從前也在軍營待過一段時間,跟着裴家人學習時,裴擁俊也並未將他看做是一個皇子,一舉一動都是按照軍中的要求來。
牀鋪是要疊成整整齊齊的方塊,這樣行軍打仗的時候才方便打包。
枕頭一定會放在被子上,爲了看起來乾淨。
這些事情,他做起來格外順手,倒讓裴謝堂晃了晃神。
說起來,這些都是她教朱信之的呢。
當年朱信之初初來到軍中時,她還不曾對他動心,只記着兩人本就相熟,裴擁俊也覺得他們年紀相當,女兒軍務一樣不差,又敢說敢做,不像其他人一樣面對朱信之戰戰兢兢的難免放水,很放心的讓她去教朱信之。朱信之初初學疊方塊被子的時候笨得要死,她一連疊了十幾次,他才學會。她看着他疊出來的第一個方塊被的時候都差點笑死。
那時候,倔強的少年擡着眼簾涼悠悠的看着她,等她笑得直不起腰來時,才冷漠的說:“笑夠了嗎?”
聲音清冷,又隱約帶着委屈。
她跳過去掐他的臉:“哎呀,五皇子生起氣來,也那麼好看呀!”
她的手捏過去,軟軟滑滑的,手感很好,便又多捏了兩把。不小心滑到他的脣上,柔軟的脣帶着溫度,將她燙得有一瞬間的凝固。
然後,她就看到那個清冷的少年的臉,刷地紅成了蘋果。
那時候她不明白什麼叫喜歡,只覺得這少年紅着臉的樣子真的好好看,便更多的起了調戲他的心思,時不時的就揪着他的臉摸來摸去。
朱信之總躲着她,後來被她欺負得狠了,乾脆一聲不吭的跟着爹跑去了沙場。
…………
往事如風,她原本以爲自己都忘記了,不曾想看到他彎腰疊被子的這一幕,竟就這樣的衝入了腦袋。
裴謝堂連忙灌下去幾大口冷茶,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朱信之做了淮安王爺後一直很忙碌,身邊又有侍衛丫頭服侍,也是多年沒怎麼做這種活兒,然而那些東西都是刻在腦子裡的,他也沒可能忘記。疊好被子轉身看到她恍惚的神色,他也跟着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她看什麼,他低聲說:“你教給我的東西,我一直都沒忘記。”
裴謝堂不吭聲,看了他一眼。
他走過來坐在裴謝堂身邊,伸手拿過她的茶杯,蹙起眉頭:“都冷了。”
他拿着茶壺走了出去。
很快換了一壺熱茶回來,給她重生倒上後,他很認真的說:“我先前同你說的話,想來你也同你的侍衛們商量過了,你若是同意,就暫且不要輕舉妄動。”
“好。”裴謝堂點頭。
如今她屈居在淮安王府,就算想妄動也沒那個能力。再則,高行止被抓走,隱月樓裡的人都跟着亂了套,她還要分神幫高行止穩住隱月樓。
還有就是,她也確實相信朱信之有這個本事能救人。
“先吃飯吧。”朱信之說:“一邊說一邊吃,想必你餓了。”
不等裴謝堂回答,他便吩咐傳膳。這一頓飯,裴謝堂吃得很沉默,她什麼話都不想同朱信之說,只聽朱信之在那兒說話:“這次高行止被抓到大理寺,陳昭顯然並不想善罷甘休,他肯定還有後招。你同他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應該知道這人慣用的伎倆。他拿了高行止並未來威脅我們,你猜,他會去威脅誰?”
“總不能是我。”裴謝堂終於有點興趣了。
朱信之看她一眼,笑了笑:“你在陳昭的眼睛裡就是一個小角色,頂多算是高行止的心上人,用你來威脅高行止還差不多。”
裴謝堂筷子頓了頓,很快就說:“話也不是這麼說的,他要是知道我是泰安郡主本尊,恐怕就不會如你所想。”
她邪惡的勾起脣:“到那時候,說不定用我去換高行止,他也是願意的。”
本是調侃,可話語未落,她自己倒是眼睛亮了亮。
是啊,用她換高行止,她先前怎麼就沒想到?
若她泰安郡主的身份曝光,用一個知道真相的泰安郡主,去換一個不知真相的高行止,她又是當朝尚書令家的三小姐,堂堂淮安王爺的正妃,拿了她,不愁捏不住謝遺江和朱信之。有了這兩個人爲自己所用,何愁他的大業不成?
哈哈……
她有些忍不住想笑,她怎麼就忘了,她自己就是最大的王牌啊!
朱信之沒發現她的異樣,只是繼續說:“他若是知道你是泰安郡主,你不但換不來高行止,反而還會把自己搭進去。你想,他會放任被你威脅嗎?不會。不但不會願意被你威脅,還很願意斬草除根,你是謝成陰尚且被他懷疑知道真相,如果知道你是裴謝堂,你覺得你和高行止還能活得成?”
裴謝堂悶了悶,她想過這個,她要做,總會有辦法讓陳昭不敢動她和高行止的小命。
朱信之又道:“還是說正事吧。我方纔說了,他拿住了高行止並未威脅我們,那他最有可能去威脅誰?縱觀京城,最關心高行止的人,又是誰?”
“長公主?”裴謝堂刷地站了起來。
還真別說!
她知道高行止跟長公主的關係非同小可,京中人人都傳,說高行止是長公主養的年輕面首,可裴謝堂知道不是。早在當年高行止初初來京城的時候,長公主就對高行止格外照顧,上一次裴謝堂想通過長公主探聽真相時,還是通過高行止。
高行止能從裴謝堂的嘴巴里得到這樣隱秘的消息,說明長公主着實信任他!
可怎樣的信任,才能讓長公主寧願爲了他受制於人?
她腦中飛快的轉動,腦海裡馬上涌起,上一次高行止被陳珂綁走的時候,她在潑墨凌芳搜查高行止的房間,曾經看到的那個高高放着、堆滿灰塵的盒子。當時她也曾經打開過,看到那東西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奇怪,如果……如果高行止跟長公主之間真的有關係的話,又會是什麼關係?
她定定的看着朱信之,一時間,腦袋裡亂哄哄的。
朱信之也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想,他們是什麼關係?”
裴謝堂愣愣的點頭。
“當年長公主和親後慘遭北魏蹂躪,流落民間十年,你知道她是在哪裡被父皇的人找到的嗎?”朱信之看着她,慢慢說:“秦嶺。”
“而高行止,恰好來自秦嶺。”
他很認真的說:“昨天晚上聽說高行止被抓到大理寺後,我仔細的想過了全部的可能,就只有這最後一種最爲靠譜——陳昭知道高行止是什麼身份,故而覺得奇貨可居,想利用一個人來達到對付我的目的。陳昭連最後的棋子都用起來了,這最後的棋子,必定能一擊即中,讓我永世不能翻身。所以,我當時就想到了長公主。如果說父皇這一輩子對誰心懷愧疚,必定是青憐姑姑。但凡是姑姑說的話,父皇不單單會認真的考慮,十之八九還會同意。”
“既然要利用長公主,那麼,高行止的分量,就得足夠讓我那閉門不出的姑姑動容。”
“所以,我想到了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裴謝堂的聲音微微乾澀。
朱信之看着她:“高行止是姑姑的兒子。”
他輕聲說。
裴謝堂閉了閉眼睛,她方纔想到的,也正是這個。
很快,她重新睜開眼睛:“如果高行止真的是長公主的兒子,長公主半生孤苦,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肯定會爲了他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不行,我們得阻止她!”
“嗯。”
這一句脫口而出的“我們”,讓朱信之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裴謝堂急得團團轉,也顧不得他莫名其妙的笑,只是自顧自的說着話:“如果我是陳昭,我會讓長公主做什麼?要讓朱信之永不翻身,可誰都知道,宣慶帝是最喜歡朱信之的,要想讓他從一個宣慶帝最喜歡的兒子,淪落成皇帝最厭惡的兒子,要做什麼,才能達到這個目的?”
“首先,我得毀了皇帝對這個兒子的信任。毀掉一個人的信任,就要先讓他辦砸幾件事。”
“其次,循序漸進。我要讓皇帝慢慢看清楚這個兒子的真面目。所以,很快就要將他犯事兒的證據擺出來。也不能一下子就驚呆所有人,得有個緩和的過程才能捕捉痕跡。”
“最後,我要讓這件事無路可退。朝中大事,不管多大都有退路,只要宣慶帝願意,都可以延後。一旦延後就有變故,所以,這事兒要快、要周全,那麼,不外乎是在一個萬衆矚目的場合,由一個位高權重的人提出來,引起滿朝文武的軒然大波。最好,朝臣裡還要有人附和,才能達到不得不議的效果。”
“難道……”她說着,忽然回身,目光灼灼的看着朱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