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09-16 20:40:48字數:3117
說起來,那些刺客一開始的目標都很是明確,就是衝着高行止來的。他站得遠,沒有聽到刺客跟高行止說話,但那些人的目的很明顯,跟自己並無一點關聯。但後來,當他退到一旁後,漫天的箭雨落下來時,就是對着他的。
而且,並不是射歪了方向!
他勾起嘴角,一時間,笑容溫吞,眼中卻露出睿智:“看來,是有人想渾水摸魚。”
“誰?”裴謝堂不解。
仔細一想,又覺得是這一回事。
朱信之跟她不一樣,哪怕自己還是泰安郡主的時候,同樣是位高權重,但朱信之因身居要爲,又有宣慶帝撐腰,難免成爲有些人的眼中釘。別的不說,光是他的兄弟就難免對他頗多忌憚。要不是朱信之早就表明了自己無異於皇位,恐怕早已是屍骨一具。
曾經,徐丹實給裴謝堂統計過一筆賬,說一年朱信之遇刺的次數:宣慶二十年,十九次;宣慶二十一年,三十三次;宣慶二十二年,六十四次……
今年是宣慶二十三年,這纔開春沒多久,在裴謝堂的記憶中,朱信之就已經遇刺了三次了吧?
更別提她不知道的時候,尤其是此次南下去平亂,恐怕就更多!
想要他的命的人,實在太多!
可是,這一次是在天子腳下,到底是誰那麼大膽子?
朱信之理過被子搭在她的肩膀上,讓她一點皮肉都不露出來。他露出信心滿滿的笑:“睡吧,不管是誰,總會露出狐狸尾巴來的。”
他不着急,既然有了第一手,就會有第二招。
至於是誰……
黑暗中,朱信之的眼睛透着亮光,光是看他最近得罪了什麼人,誰就最有可能。
“話是這樣說,但我擔心嘛。”裴謝堂翻身摟着他的腰,小貓一樣的蹭着他的胸口:“你平日裡出門還是多帶幾個侍衛吧。眼下時局動盪,朝中有人想要你的命,北魏那邊也虎視眈眈的。你不要忘記了,上次那個錦毛鼠還跑到咱們東路來,一心想抓我去威脅你。”
“無妨。”朱信之按住她的腦袋:“接下來的事情,他們自顧不及,不會有後手。”
“你這樣肯定,是因爲知道是誰?”裴謝堂擡頭。
朱信之搖頭:“不知道,但十之八.九。”
“爲何?”都十之八.九了還不知道!
裴謝堂悶悶的氣。
就是不想告訴她!
朱信之刮她的鼻子,無奈又寵溺:“你啊,不告訴你是爲了你好。既然你想聽,就說給你聽也無妨,不過,這事兒出我之口,入你之耳,暫時不能讓第三人知道。”
“你說。”裴謝堂立即定神。
朱信之輕笑:“你忘了,先前是我主審的冉成林貪污案嗎?”
“是孟家?”裴謝堂一愣:“他們的膽子這麼大,還敢來行刺你?”
“我猜不是孟家。但跟孟家脫不了關係。”朱信之篤定的笑着,像什麼都明白,了悟一般:“孟家是幫着誰,大約就是誰想要我的命。”頓了頓,又道:“還有,有件事你不知道,今天我在臨水河聽了那些士子的話,不是出去了一陣子嗎?我去文科館了,說是去看看閱卷的進度,以防父皇問起來。文科館的讓我進去了,我便去翻了翻他們的試卷。”
“然後呢?”裴謝堂眨眨眼。
朱信之低聲說:“我特意問了賀世通提到的那個人的文章,記了其中的幾句,你猜,如今那篇文章是掛在誰的頭上。”
“難不成是孟家哪位公子?”這事不難猜。
朱信之點頭:“正在孟蜇平的孫子,孟沈熙的名下。”
果真是被換了!
裴謝堂心裡暗暗吃驚,黑夜中,嘴角的笑容卻更鮮明瞭幾分,格外的嘲諷。
這麼多年來,孟家果真是死性不改!
這一次,沒了她裴謝堂,又多了朱信之,她就看看孟家如何保住自己辛苦建立的大廈,又如何將這一盆污水扣在她裴謝堂的頭上。
買賣官爵?呵呵,當初栽給她這個罪名的時候,她在天牢裡仰天大笑,幾乎笑出了眼淚。她自從長官寒銅軍後,一向承襲裴擁俊的作風,用人唯賢,從不敢以親疏遠近論功,更不敢因真金白銀封職,沒想到這公正的持身最後卻遭到如此非議。當時,她就隱約猜到這事是孟家栽贓給她的,讓她分散天下士子的注意力,果不其然!
“孟家的膽子真大!”裴謝堂感嘆了一句。
朱信之卻微微一笑:“再是膽大,終究是臣子,玩弄權術,於他並無好處。太傅已經是位居一等國公,又威名赫赫,更進一步也沒什麼太大的榮耀。他做這些,不過是爲他人做嫁妝。孟家始終是皇親國戚,有個皇子在前頭,當然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你認爲是朱簡數?”裴謝堂悚然一驚,不由脫口而出。
朱信之沒否認,只親了親她的額頭:“好啦,睡吧。”
說着,他就閉上了眼睛,不同裴謝堂說話。
裴謝堂睡不着。
心中千迴百轉,都被今夜的一切深深刺激。
許久,她笑了。
沒想到今夜一出拋磚引玉的苦肉計,竟然能同時收穫兩條線索,當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這邊朱信之吐露了一個秘密,這個時候,想來高行止那邊的審訊也該有個結束了。
明天,她真是期待啊。
淮安王府的燭火,在大雨轉爲中雨的時候緩緩的滅了,但潑墨凌芳裡的蠟燭卻一根根越點越多。密室裡,高行止挽着自己的摺扇,端坐在太師椅上,很是悠閒的看着蜷縮在地上的人:“你看你,痛苦成這樣,我勸你還是招了吧。”
迴應他的,是一聲氣若游絲的呻.吟。
地上的影子擡起頭來,一張臉雪白,脣角掛着殷紅的血跡,在他的腳邊,兩顆破碎的牙齒和着血跡,讓人看了都覺得疼。
江湖規矩,毒藥是藏在牙齒裡,他打暈了被帶到這裡來,還沒醒就被拔了藏毒的牙齒。
當真是求救無門,求死不得!
他身材消瘦,瘦猴的綽號完美貼合,尤其是現在,因受了兩番酷刑,瘦猴疼的厲害,渾身都被汗溼,像從水裡剛剛撈起來的一樣。只是,他仍舊咬牙:“我們就是想弄點銀子花花,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還是不想說真話?”高行止心情很好,看了看左右:“你的骨頭很硬,要是放在我的隱月樓會是一等一的好殺手,可惜,你選錯了人。”
他說着,又笑:“你不說我也知道,是爲了泰安郡主的遺書吧?”
他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在瘦猴跟前抖了抖:“你想要的東西在這裡,你要是說了,我就給你看一眼,讓你死得瞑目。”
瞧見信件,瘦猴眼中頓時精光大盛:“你果然有!”
“你真是爲了這東西。”高行止將信件放在身側的桌子上:“你既然不說,就怪不得我了。先前給你玩的血腥的,不過就是挫挫你的銳氣,要是給那個人看見,少不得要說我粗魯,不肯跟我玩耍。我就是個商人,一向俗氣,爲了她,迫不得已要學些雅的。來人,把那紅皮刀拿來,讓這位大俠試試咱們隱月樓的新玩意。”
周圍的人頓時發出一陣鬨笑。
這笑聲委實不懷好意,瘦猴一驚:“你要做什麼?”
“別怕。紅皮刀這東西一點都不血腥。”高行止微微一笑,十足十的風.流倜儻:“就是一把紅色的小刀,一刀下去,皮就紅了,但不會流血。”
“放屁!”都說是酷刑,會這麼好心?
高行止點點頭:“諸位,他不信,給他看看。”
話音剛落,就有人端着一個盤子上前來,盤子裡端端正正的擺放着的,是一柄薄如蟬翼的小刀,刀柄紅彤彤的煞是可愛,只寒氣逼人,一看就削鐵如泥。
左右來了人將瘦猴壓住,高行止的笑從頭頂傳來:“你別怕,不會流血。”
說着,身後又有人上來,拿了紅皮刀,拿起瘦猴的手劃了一下。
明明沒流血,卻偏偏刺心的疼,瘦猴疼得一抽,刀柄移開,皮膚果真紅彤彤的。那人連着劃了七八刀,刀刀都割在幾個穴道傷,這之後,又從托盤裡拿出另一樣東西,卻是一盒細小至極的銀針。
瘦猴不解,高行止已十分體貼的解釋:“你可千萬別動,這銀針入體後,是取不出來的。”
說話間,握住他手的漢子用力點了幾個穴道,就瞧見方纔劃了刀口的地方猛地腫脹了起來,這人紮了一針,瘦猴頓覺被劃過的地方脹痛難忍,轉眼間,一隻手腫如豬蹄,連帶着半條手臂都漲了起來。這滋味,比捅他兩刀還難捱,不過幾個眨眼間,瘦猴已雙眼翻白,險些暈倒。他自詡有鐵血的意志,可還是不由自主的開口:“你,殺了我。”
“我不殺你。”高行止笑吟吟的:“我只要聽我想聽的話。”
他點點頭示意,瘦猴的腳上頓時也被紮了銀針,立即,連腳都跟着動彈不得。
高行止更閒適:“人的皮肉有彈.性,但再有鬆弛,也會有個極限,等你的身體像吹脹氣的水皰一樣,慢慢承受不住,就會砰的一聲爆炸,死狀難看不說,因沒傷到頭腦,人還清醒,就看着自己碎成一片,嘖嘖……”
“我說!”話音未落,瘦猴已迷迷糊糊的驚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