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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取得他的信任,我用了好大的力氣。”裴謝堂哼哼。
高行止一聲冷笑:“是高大的力氣,畢竟是連自己都貼進去了,換得這樣的結果,在我看來並不划算。”他擺手:“走了,不用留我用晚飯,我多的是相好,多的是能吃飯的地方。”
“高行止……”裴謝堂追着喊了一句。
高行止頭也不回的走了,裴謝堂目送他瀟灑的攀上了自己的院牆,一扭身,就消失在了另一邊。裴謝堂看着看着,竟然覺得眼前這個背影有點蕭條,讓人一陣不忍心,覺得心酸又落寞。她掐了掐自己,這次是真的信了霧兒的話。
高行止的心情很不好。
“到底是哪根筋不對頭了?”裴謝堂嘀咕:“該不會是見我要嫁人,醋上了吧?”
霧兒看了她一眼:“小姐,奴婢覺得高公子其實對您挺好的。”
籃子點頭:“是啊,高公子對咱們小姐是一萬個掏心掏肺,其實,我覺得高公子比王爺要好,王爺高高在上的,總是要小姐去哄。”
“你們不懂。我享受的就是個樂趣。”裴謝堂回身坐下,將桌面上寫着的字輕描淡寫的擦了去:“高行止跟我就像左手摸右手,摸起來一點感覺都沒有,哪像咱們王爺呀,細皮嫩肉的,摸一把,覺得魂兒都勾飛了。”
“小姐~”籃子拖長了聲音:“你以後是要做淮安王妃的人,要是整天沒個正行,王爺壓力很大的。”
“誰說我沒個正行?”裴謝堂輕咳一聲,立即端坐了身體,裝着一副當家主母的樣子威嚴的吩咐:“管家,這月田地裡的收入如何,你爲何還不稟告我?還有,咱們滿江庭裡雖說不是什麼大門大戶,但每天的吃穿用度都精細着呢,月末要覈對賬簿,怎能敷衍?”
“笑,笑什麼,一天沒個正經兒,將來看誰敢要你!看我幹什麼,去好好給我把《女則》抄寫十遍。”
她一字一句,學得像模像樣,氣勢十足。
籃子和霧兒笑得前仰後合,籃子連連擦淚:“小姐,你這都是跟誰學的呀?”
“不用學啊,我往家主的位置一坐,誰都不敢糊弄我。”她意味深長的說。
籃子和霧兒自然都不信,打鬧着走開了。
裴謝堂卻陷入了沉鬱的回憶裡。
她其實沒撒謊。
因裴家只有她一個子嗣,自幼起,她學習兵書武略,裴擁俊刻意培養,在軍營打滾幾年後,她已養得極氣派。等她當了泰安王府的家,她雖然不常回京,但每次回來,家裡的奴僕沒一個敢造次,都得恭恭敬敬的捧着該稟告的東西前來請示,誰也不敢怠慢了她。曾經高行止就說過,她將來要是嫁給了誰,也不用特意去學着做主母,只要往椅子上一坐,下面的人大氣都不敢出,還能撒謊?
可惜啊,她一身鋼筋鐵骨在戰場上滾出來的威儀,還沒等到嫁人,就已經進了墳墓。
“可惜啊……”
裴謝堂擡起自己的雙手,輕聲低嘆。
這一雙手,這一張臉,終究跟泰安郡主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也不知道今生是否還有這個可能,她能回到西北,回到她日夜想念的魏巍城頭上,爲戰士們搖旗吶喊。
孟蜇平去淮安王府這一趟並沒有白跑,朱信之按下心中疑惑,並沒有特別多言,但宣慶帝將賬簿送下來後,朱信之直接就命孤鶩送去給了孟蜇平。
孟蜇平將賬簿翻了翻,見其中只有孟家幾個小嘍嘍的賬目,當即眉頭就緊緊的鎖了起來。
宣慶帝按下了這個案子,他原本還以爲是牽扯到了誰,如今看來並不是這樣。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孟蜇平的心底咯噔一聲,好似被人重重的錘了一拳頭,一時間敲得胸悶氣短。不知不覺中,他吃了一個悶虧。
既然上門的人構不成威脅,想必在謹慎的朱信之看來,他露出了破綻。
“錦衣,你速速去查問明城回來的人,淮安王府的人到底從太守府都拿走了哪些東西!”孟蜇平捂住胸口,臉色有些微白。
錦衣看了他一眼:“老爺,發生了什麼?賬簿不對?”
“不對,冉成林一定還有別的賬簿,我們被騙了!”孟蜇平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走了兩圈,很快冷靜下來:“這本簿子裡的人微不足道,不值得我上門求親,至少,一個涉及到咱們本家的人都沒有。冉成林是個很精明的人,雖說沒什麼大本事,但爲人狡猾,一定還有不少保命的絕招。他手裡一定還有一本賬簿,如果淮安王府沒找到,就還在冉成林的手中。”
“奴才裡去找人查問,聽說,羈押冉成林的隊伍已經到京城附近了。”錦衣立即說。
孟蜇平點了點頭:“兵分兩路,一路去搜明城,一路隨時準備……”
錦衣盯着他,見他閉着眼睛點了點頭,心底就有譜兒了:“是。”
孟蜇平聽着他的腳步聲消失,一直沒有睜開眼,閉上眼睛時,腦海裡一片清明。他想了半天,許久,露出一點淺笑。
錦衣去了三個多時辰,天黑時,他回來了。
“怎麼樣?”孟蜇平見他風.塵僕僕,知道他是快馬趕去查問冉成林,急忙問。
錦衣眉目間壓着隱隱約約的怒火:“老爺料得分毫不差,這個冉成林不是個東西,他說了,他府中關於這些貪污受賄的賬簿有兩本。一本被朱信之搜到,另一本,他交給了府裡的管家。奴才傳信給了人,已經去太守府搜了。”
“冉成林到哪裡了?”孟蜇平又問。
錦衣凝眉:“上陵。”
“上陵,離京城只四十里路。”孟蜇平微微一笑:“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錦衣,你知道怎麼做?”
“讓他悄無聲息的病死。”錦衣冷笑:“老爺放心,我奴才已經餵了他毒藥,不出兩天,他必定會毒發身亡。這毒……就是當年給那人用的那種,旁人診斷不出來。”
“好。那就等着明城傳回的消息。”孟蜇平說着,將手邊壓着的賬簿遞給他:“你找個人跑一趟,將賬簿原封不動的送到刑部,就說我想來想去,不肖子孫犯下的錯,沒理由讓我來爲他們遮掩,否則持身不正,如何爲朝臣典範,請刑部不要姑息,嚴懲了這羣不孝子,替我省點心。”
“是。”錦衣雙手捧了賬簿,躬身退下。
孟蜇平負手而立,望着漸漸濃厚的夜空,雙目湛湛有神,一切盡在掌握。
夜,靜靜的。
京外的一處草叢裡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很快,兩條人影從草叢裡爬了起來,一身濃黑勁裝,一人佩刀,一人空手,並肩站在原地。
不多時,一行人跑了過來,向着兩人行禮:“樓主,閣主,人都齊全了。”
卻是裴謝堂和高行止。
兩人都蒙了臉龐,只露出一雙眼睛,誰都認不出來。
“出發!”
高行止一聲令下,有人牽馬過來,裴謝堂率先翻身而上,姿勢瀟灑好看,領高行止有一瞬間的失神。看不見裴謝堂的臉,就那一雙眼睛,他反而找到了這人還是泰安郡主的時候的樣子。她看着他,目光清明至極,渾然跟京師裡的謝家三小姐是天上地下的兩人。
他勾起嘴角,裴謝堂倒是沒說錯,今夜行動,就算朱信之懷疑誰,都不可能懷疑到她的頭上。
沒有理由,沒有動機,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難怪她如此肆無忌憚!
“就在前面。”
快馬奔跑了兩刻鐘,便到了一座小城外。同行的人指了指前面的城池,低聲說:“冉成林看管在驛站,等今夜一過就能入京。據屬下們觀察,白天的時候有人先行來過,露出了破綻,導致押送的隊伍越發謹慎,今夜應該加緊趕路到達京城,卻留在了驛站裡。”
“驛站的兵力如何。”裴謝堂問。
高行止在一旁悶笑,敲了敲她的腦袋:“你是傻了吧,這種京外小城的驛站能有多少兵力,充其量五人,加上押送的隊伍,左右不過二十來人。”
“淮安王府的那一撥不可小覷。”裴謝堂隨手指了三個人:“你們三個負責引開他們,其他的人行動。”
“好!”
當即,幾人分散開來,從各個角落鑽進了上陵。
裴謝堂和朱信之跳上大樹,坐在樹幹上,遠遠的看着前方上陵的動靜。裴謝堂撐着下巴,晃悠着自己的腿,嘴.巴里叼着一片竹葉青,無比悠閒的看着,不多時,上陵裡有了響動,熱熱鬧鬧一陣子後,動靜就更大了。
等了半天,就有兩人帶着一個人前來,丟在了她的腳邊。
滿頭污.穢,形容憔悴蒼白,一身狼狽,這人……是冉成林?
冉成林已在行路途中被磨去了半條命,方纔正要淺眠,卻被一陣打鬥聲驚醒。但這人聰明,知道絕不可能有人來救自己,只有人來殺自己,死活不肯出牢門,被強制拖走後,一路都在哀嚎,終於被打暈了過去。
高行止踢了他兩腳,他才哼哼唧唧的醒來,一睜眼,就看見了凶神惡煞的兩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