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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子一路走一路哭,直哭得裴謝堂心煩意亂,這丫頭的眼淚也太多了,她不得不想個辦法轉移籃子的注意力:“籃子,府中的醫女一直都是剛剛的那位嗎?”
“是哦,小姐不記得一些事情了,忘了她也正常。”籃子抽抽搭搭的解釋:“祁醫女是小姐落水前幾天纔來的咱們謝府,這之後,她就一直在咱們家裡爲女眷看病。小姐別看祁醫女小小瘦瘦的,她的醫術卻很不錯,小姐的命都是她撿回來的。”
“哦?”這其中還有這樣的關係?
裴謝堂挑起眉:“你把當時的情形給我說說吧,看看我能不能想起來。”
籃子便撿着重點說了。
謝成陰生來就天資聰穎,週歲抓週時,大小姐二小姐都抓的胭脂水粉,只有她徑直撇開了了琳琅滿目的物件兒,伸手抓向了前來觀禮的泰安王爺裴擁俊腰間的佩刀。謝遺江大喜,以爲謝府要出一位女將軍,專門給謝成陰請了前禁軍統領陳茂離做師父,教授謝成陰武藝。謝成陰學武天賦極高,方十三歲時,陳茂離已無可教她。
陳茂離年紀大了,偶爾師徒對戰,還會輸給謝成陰。只謝成陰年紀小,又是女子,氣力及不上男人,才能大多數打平。
師徒兩人感情深厚,陳茂離又十分愛護這個關門弟子,在謝成陰的心裡,師父是比她爹還親近的人。陳茂離呢,做什麼也總想這小徒弟,對她溺愛至極,爲了培養謝成陰臨陣對戰的經驗,時不時就帶上她入宮,讓她同軍中的高手對戰。
謝成陰年僅十三歲,在禁軍中已無人是她對手。一時間,在京城裡風頭無二。
可惜好景不長,十四歲那年冬天,陳茂離奉旨護送一位朝廷欽使東去陳樑時,在邊境處被人偷襲受了重傷,死於回京途中。謝成陰聽聞噩耗,快馬飛奔趕去見陳茂離最後一面,不知怎的,卻在京郊外意外墜河。京郊外的離滔江波濤滾滾,河下全是石頭,謝成陰從馬上直接摔出去,五臟六腑連着腦袋都受到極大的衝擊,若非自幼習武反應快,恐怕當場就喪命。
但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謝成陰被人救起送回謝家時,人已昏迷不醒,羣醫束手無策。
最後,是剛到府中來的醫女祁蒙站了出來,謝遺江死馬當作活馬醫,讓祁蒙盡力施救。歷時三天三夜,薰藥、鍼灸、藥浴多管齊下,纔將謝成陰這條小命從死神手裡奪了回來。
只是謝成陰受的傷太重,饒是祁蒙拼盡全力,仍然不能將她治好。
謝成陰啞了,手腳別說舞蹈弄棒,就在走路端碗都費力,至此,一代天之驕女,淪爲京都人人嘲笑的廢材!
“她叫祁蒙?”裴謝堂聽罷,雙目綻開耀眼的光亮。
從前她在西北領軍,聽人說起,在江湖上有一個醫術高明的世家,似乎就是姓祁。
莫非,這個醫女祁蒙是祁家的人?
若是真的,那她非得將這個祁蒙拉到自己的陣營來不可!
籃子點點頭:“祁醫女來咱們府邸裡也快五年了,一直都很低調,加上夫人不喜歡她,不准她隨意出府,更給她立了規矩,要想待在咱們謝家,就別輕易給小姐看病,一年只准看望小姐三次,所以小姐不認得她也正常。”
“你說,夫人不喜歡她?”裴謝堂笑了。
籃子撇嘴:“只要是跟小姐有關的人,夫人都不喜歡。”她眼中迸發出幾絲恨意:“夫人巴不得小姐死,祁醫女救過小姐的命,算是犯了夫人的忌諱,夫人好幾次都想把她趕出府邸,只是老爺不同意,加上一個醫術好的醫女很難找,夫人這才作罷。不過,祁醫女在咱們府邸裡受的委屈也不少。”
裴謝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謝成陰的這個婢女真是護主得要命,她覺得自己白白撿了個好大的便宜!
“那她爲什麼不走?”裴謝堂覺得有些奇怪。
大戶人家養着的醫女並非奴婢,沒有賣身契,主人對她不好,她隨時都可以離開。這個祁蒙好生奇怪,既在謝家得不到好待遇,又爲什麼非要待在這裡呢?
話音剛落,便見籃子雙目溼潤地看着她,又是心疼,又是傷心地開了口:“小姐真的不記得?”
裴謝堂搖搖頭,她怎會知道謝成陰的事情?謝成陰揚名京城的時候,她正在西北跟着爹在軍中摸打滾爬,根本沒工夫聽這些家長裡短。
籃子忙伸手握着她的手,夜色微涼,這丫頭的手倒是格外溫暖。
只聽籃子一字一句的開口:“小姐,祁蒙是你撿回來的呀!”
轟隆——
一道天雷劈中了裴謝堂的天靈蓋,炸得她險些立足不穩。
籃子急忙扶住她的手,怕她摔倒,不免自責:“都怪奴婢,奴婢忘了小姐剛剛好起來,走了這麼久,方纔又在書房外站了那麼長時間,小姐該是累了!”
“沒事,你繼續說。”裴謝堂定了定神,壓制住內心洶涌而來的喜悅。
剛想將祁蒙收爲己用,沒想到這醫女還是因爲自己纔來的,真是天助她裴謝堂啊!
籃子道:“就在小姐出事的前幾天,小姐爲陳將軍踐行後回城,在城東的陰溝裡發現的祁蒙。小姐就把她帶了回來,還找了郎中給她治病。後來小姐出事時,祁蒙還是拖着病體來救的小姐,如今她這麼瘦弱,據說就是當時落下的病根,養不好了。”
一股暖流自裴謝堂心底趟過,說不出的怪異,臉色也肅然起來。
籃子小心覷着她的臉色,見她不說話,還以爲她是氣憤昨兒的事情,忍不住替祁蒙解釋:“小姐,你別生祁醫女的氣,昨天的事情她也是沒辦法。”
“如此有情有義之人,我怎麼會生氣?”裴謝堂驀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一掃頹廢,她拍拍籃子的肩膀:“你啊,就放一百個心吧。我現在好起來了,以後你們都由我來守護!”
“我們?包括祁醫女嗎?”籃子眼睛亮亮的。
這些年來,祁蒙是怎麼對她們主僕的,她一直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可惜她力弱,不能爲祁蒙做點什麼,打心裡覺得愧疚呢!
裴謝堂重重點頭:“對,包括!”
“太好了!如果祁醫女能來咱們院子,那就真是太好了!”籃子歡呼起來。
裴謝堂含笑看着籃子,這小丫頭年紀不大,但顯然操了太多的心,沒一刻放鬆過心神。也是,從前謝成陰猶如廢人,全靠她維護照顧,夫人和大小姐又虎視眈眈的,怕是一點都不敢耽誤怠慢。如今眼見着謝成陰好了起來,這丫頭纔開始放鬆了警惕,露出一點小女孩該有的活潑來。
嗯,還是活潑點的籃子可愛……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院子門口,籃子的歡呼聲還沒落下,目光就落在了被砸落的鎖上。
衝上前去,籃子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小身板氣得直髮抖,怒道:“誰幹的!竟然砸了咱們院子的鎖!”
裴謝堂撿起地上的鎖,只見銅鎖上錯落了好些砸痕,可見砸鎖的人力氣不大,多次敲打才砸開。這鎖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一看這手法,就是女子做的。
“快去看看少了什麼沒。”裴謝堂冷了臉。
白日裡剛醒來的時候,樊氏和謝依依就吵鬧着要什麼玉佩,一定是這兩母女趁着她們主僕去書房時,悄悄來院子裡翻東西。籃子頗看重那玉佩,可別真讓這一對母女偷了去。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就怕籃子的眼淚要把這院落淹了。
籃子飛一般地衝進了院子裡,裴謝堂隨後跟上,只見屋子裡被人翻得亂七八糟的,桌子上放着的一砂鍋白粥也被打翻,看起來凌亂無比。
“一定是夫人!”籃子也想到了,憤然地跺腳:“她絕對是來找玉佩的!”
“那玉佩呢,丟了嗎?”裴謝堂見她並未落淚,總算鬆了口氣。
果然,籃子搖頭:“玉佩根本就不在咱們院子裡。”
“沒丟就好。”事實上,丟了她也無所謂。
籃子沒接話。
裴謝堂一扭頭,就見她氣得渾身發抖,目光盯着桌上的白粥,突然纔想起來中午離開的時候自己曾吩咐籃子煮些粥來,想來這就是。
籃子恨得咬緊了牙關,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夫人平日裡就剋扣我們院子裡的銀錢,明知我們院子裡就這點白米,還故意把奴婢給小姐煮的粥撒得到處都是,她是存心不想讓小姐吃一口好的。奴婢……奴婢跟她拼了!”
話音未落,人就往外面衝去。
裴謝堂手疾眼快的一把將她撈了回來:“不準去!”
“奴婢氣不過!”籃子憤怒得眼睛都紅了:“這些米都是咱們一點一點省出來的,平日裡小姐都跟奴婢一樣吃饃饃,這次病了,再不吃點米飯哪有力氣養身體。她們這是要逼死小姐啊!”
“你去怎麼跟她拼?”裴謝堂喝道:“沒人看見,她一口咬定自己沒做,誰敢指證她?再說,你就算去了,夫人光是用身份就能壓死你,你想拼命都沒可能。聽我的,不準去!趕緊把屋子收一收,這粥只是撒了,砂鍋裡還有一些,端去熱了,我們一起吃。至於賬嘛,你幫我記着,等我好了,我再跟她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