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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朱信之看着她,面上帶着幾分歉意:“抱歉,我沒問過你的意思,就擅自做主帶你來這裡。”
“陛下也在裡面?”裴謝堂的聲音微微有點顫.抖。
朱信之點了點頭:“是,父皇和母妃都在。他們……都想見見你。”
裴謝堂面上扯出一絲笑。
她知道爲何宣慶帝和曲貴妃都想看看她,朱信之今年已經二十五歲,府中連個人都沒有,這不像話!拳頭在袖子裡捏緊了,她心中一時間涌出來悲愴的感覺,看着慶林宮的宮門,一時間,神色複雜到了極點,落在朱信之的眼睛裡,像是委屈和鬱悶。
朱信之伸手握住她:“你放心,我父皇和母妃都是和善的人,一定不會爲難你。”
頓了頓,又補充:“相反,他們都會很開心。”
“要是他們都來爲難我呢?”裴謝堂揚起頭,一雙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要是陛下堅決不同意你娶我,還執意要拆散我們呢?要是貴妃娘娘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呢,要是她覺得我是個壞女人,一點都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娶我呢?恩,別的不說,你是皇子,廷尉府勢單力薄,對你形成不來任何助力,貴妃娘娘要是嫌棄我的出身……”
“不會,都不會。”朱信之伸手按住她的脣:“不要胡思亂想。”
裴謝堂眨眨眼,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忽然綻出一抹豔麗的笑容:“既然你都不怕,我就更不怕了,走走走,咱們這就進去!”
朱信之鬆了口氣。
因爲擔心她不肯配合,先前還想了無數個理由想要解釋,沒想到眼下什麼都不必再多想。他露出淡淡的淺笑,伸手握住裴謝堂,兩人雙雙踏進了宮門。
他沒看到,裴謝堂低頭的瞬間,眼中閃過一抹利刃。
兩人剛踏進慶林宮,便聽見宮女喜滋滋的福了福身:“王爺來了,陛下和貴妃都等着呢。”說着又奇怪的看了一眼裴謝堂,眼睛亮晶晶的。
“茹香,你去通報吧。”朱信之捉住裴謝堂的手,嘴角掛着笑容。
茹香進去,很快挑起簾子:“王爺,陛下和貴妃讓你們快去。”
說着,還是看了一眼裴謝堂,這一次,眼睛裡的光更亮、更灼人的眼。
裴謝堂不由多看了一眼這個叫茹香的宮女。
朱信之先一步進去,茹香的眼睛一直追着他,見他停下來等裴謝堂,那亮晶晶的光就黯淡了些許,落在裴謝堂身上時,重新燃起。
喲,又是一個愛戀着朱信之的女人!
裴謝堂在心裡嗤笑一聲,越過她,走向了朱信之。
屋子裡,宣慶帝和曲貴妃的笑聲爽朗的傳了出來:“想不到老五也有今天,朕真是開心,謝廷尉的女兒當真是國色天香!”
“陛下,人在外面呢!”曲貴妃嬌嗔。
宣慶帝只是笑個不停。
朱信之攜着裴謝堂進入殿中,先請安:“兒臣參見父皇、參見母妃!”
“快起來。”宣慶帝笑着免了他,立即將目光轉向他身側站着的裴謝堂,一雙眼睛精光大盛,落在了裴謝堂的臉上:“這就是謝廷尉的女兒?”
曲貴妃也看向裴謝堂。
裴謝堂低着頭,並未擡起俏麗容顏,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安:“臣女謝成陰,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金安吉祥!”
“真是乖巧伶俐。信之,你誆騙母妃。”曲貴妃見她禮數週全,問安的話比平常人的請安更有意思,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反而怪起站在一邊的朱信之來:“母妃居然信了你。謝廷尉爲人剛正不阿,他教導出來的女兒,怎麼會頑劣!”
裴謝堂立即瞥頭看了一眼朱信之。
兩人並肩站着,袖口.交疊,在宣慶帝和曲貴妃看不見的地方,她下手重重的一捏。
好啊,竟然敢在曲貴妃跟前編排我的不是……
朱信之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捉住那雙搗亂的手,他一本正經的回答曲貴妃:“母妃,成陰她規矩學的不好,若有衝撞的地方,你千萬別生氣。”
“擡起頭來。”宣慶帝見她始終低着頭,不由發話。
裴謝堂猶豫了一下,微微閉了閉眼睛,擡起頭看向坐着的宣慶帝和曲貴妃。
隔着生死,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宣慶帝。
見到這個賜死她的君王。
不是沒有恨意,在天牢裡的每一天,她都想衝到宣慶帝的跟前,問一句:“爲什麼?”她在西北拼殺多年,要是真的有反意,早就在西北自立爲王,又何必等回到京城,寒銅軍不在手邊時,才說出要謀逆的話?這樣簡單的道理,宣慶帝真的不明白,還是他瞎了眼睛聾了耳朵,纔會對她們裴家世代忠良不顧不問?
殺人,她認!
謀逆,絕不認!
她很想問問宣慶帝,問問這個端坐在皇位上的君王,當年父親替他打下的江山,如今她用血肉之軀爲他守衛的山河,他這把龍椅,坐得可安穩?
高行止曾說過的話又在耳邊響了起來: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要怪,就怪你們裴家功高震主!怪你裴謝堂威震四海!”
“其實陛下要是真心愛護你,憑着你的赫赫戰功,你想嫁的又是他的兒子,他會不準?不願?說到底,只是怕你裴家更壯大罷了。”
裴謝堂暗暗在袖中捏緊了自己的拳頭,眉目低垂的瞬間,一切都不復存在,她擡起頭,面上的笑容很是燦爛:“陛下,娘娘,王爺說得對,臣女母親去得早,規矩的確是學的不好。在陛下和娘娘問話之前,臣女想先向陛下和娘娘討個旨意。”
“呵呵,膽子確實大,信之沒說錯。”宣慶帝不以爲忤,反而覺得很有意思,傾身問道:“你想要什麼旨意呀?”
“臣女想求陛下金口玉言,賜一道特赦令。”裴謝堂飛快的說。
曲貴妃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朱信之無奈的嘆氣。
一開口就敢管宣慶帝要東西,謝成陰這膽子是真的大。幸好他先行稟明瞭父皇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然,光憑這一開口,父皇就可以治她的不敬之罪了。
宣慶帝哈哈大笑:“還真是有自知之明。準!”
裴謝堂大喜:“謝陛下!”說着,又問了一句:“陛下,您今日召臣女來,是不是要給臣女一個重賞呀!臣女可什麼都不喜歡,就喜歡淮安王爺,但臣女也知道,王爺是咱們東陸身份尊貴之人,哪能隨便賞來賞去的,於理不合!臣女思來想去,要不,陛下把臣女賞給王爺,也是一樣。”
曲貴妃頓時也無奈的嘆了口氣。
膽子真大!
宣慶帝笑得前仰後合,點着她看着朱信之:“哎喲,笑死朕了,信之,你到底是哪裡找到的這個活寶?”
“父皇,她這人沒有規矩,不惹父皇生氣就算不錯了。”朱信之扯了扯裴謝堂:“快跪下請罪!”
裴謝堂依言跪下,卻沒有請罪,反而大聲的說:“多謝陛下,多謝娘娘!”
“朕還沒開口,你就急着謝恩,是不是早了一點?”宣慶帝一愣。
曲貴妃亦道:“謝成陰,你這是什麼意思?”
此舉,難免有脅迫聖駕的嫌疑!
朱信之後背上的冷汗一層層的起來,心中暗暗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就不該帶着謝成陰到宮裡來。如此莽撞,要是父皇對她生了厭惡之心……
“陛下不是答應臣女了嗎?”裴謝堂無知無覺的看向宣慶帝,彷彿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曲貴妃一急:“陛下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陛下不是笑了麼?”裴謝堂很有自信的揚起頭:“陛下是天子,一言九鼎,要是心裡反對,早就將臣女攆出去了。但陛下不但沒怪罪成陰,反而誇獎成陰是個活寶,可見心裡對成陰的提議很是贊同。陛下,王爺正直,臉皮薄,不像成陰,成陰是個心直口快的,喜歡他,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恨不得他的父母也能喜歡自己,您可不能怪我。”她笑:“您方纔賜給我特赦令,也不能隨便治我的罪,不然,大家會說您小氣的。”
嘿,真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開口,就會腦袋不保!
朱信之搖搖頭,這一刻,真不知道說她聰明,還是說她狡詐了!
還有,這臉皮到底是怎麼修煉的,父皇剛剛說她活寶,任誰都聽得出來語氣裡的調侃打趣,虧得她還能一本正經當成是誇獎!
一番話,說的宣慶帝和曲貴妃都啞然,半晌,還是曲貴妃率先噗嗤笑了起來,覺察到失儀,微微轉開了臉去,只是肩膀抽動了幾下。
朱信之跪下:“父皇,她素來就是這般瘋言瘋語,您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不不不,朕覺得很有趣。”宣慶帝捋着鬍鬚,同曲貴妃對視一眼:“朕原本就覺得信之你太過無趣,比不得太子心思活絡,也比不得你二哥風.流倜儻,年紀輕輕,心思卻沉的不得了,活得比朕這個快要入土的人都要古板。你不急,朕和你母妃都替你着急得不行。她,謝成陰,果然是很好。”
朱信之見他並未生氣,提起的石頭落了地,橫了裴謝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