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隨着這聲唱和,大家都將目光從蕭明瑜的身上移到了大殿門口。蕭明瑜趁機告退,回到韓氏的身邊。
韓氏很緊張,時隔這麼多年,二人再一次的不可避免的要見面,韓氏已經不知道手該放在那裡。韓老太太掐了把韓氏,這才讓韓氏從那種緊張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平心靜氣,低着頭,起身恭迎皇上的到來。
蕭明瑜心口還在快速的跳動,今日註定是一個充滿刺激的一天。蕭明瑜深吸一口氣,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景福帝正值壯年,面容威嚴,氣勢強硬。讓人一見,頓時忘記了去打量他的五官,整個人都被他的氣勢壓制。景福帝身後還跟着一串人,都是諸位皇子。蕭明瑜心跳加快,偷偷看過去,周乾,周乾在哪裡?終於見到了周乾。幸好景福帝還算有點良心,知道在大年下將被禁足的兒子放出來,好歹在人前露個面。也好讓人知道,寧王還在,寧王只是被禁足,並不是被皇帝否定了一切。
周乾也看了過來,二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觸到,頓時火花四濺。周乾衝蕭明瑜微微點頭,示意蕭明瑜稍安勿躁,他沒有事情。蕭明瑜微微點頭,只要能見到周乾平安無事,她也算是不枉進宮一趟。
太子殿下回頭看了眼周乾,又朝蕭明瑜這邊掃了眼,冷笑一聲。不過蕭明瑜如此美豔,倒是出乎太子殿下的預料。
蘇皇后率領諸位後宮嬪妃上前迎接景福帝,“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上親手扶起蘇皇后,眼角餘光朝韓氏看去。他就是做給韓氏看的,讓韓氏知道他同蘇皇后的感情究竟有多好。只可惜韓氏的反應讓景福帝失望了。韓氏一直低着頭,不曾朝景福看一眼,自然也沒看到景福帝同蘇皇后琴瑟和鳴的模樣。
景福帝心頭氣有不順,不過還是剋制了。
景福帝走上主位,掃視全場,目光朝韓氏狠狠的瞪了過來。即便平靜如韓氏,也不可能沒感覺。全場肅穆,韓氏同景福帝當年那場狗血事件,在場的人,只要是上了年紀的,多半都知道。這會兩人見面,衆人都期待着一場狗血大戰。所以,此刻絕對沒有人會去提醒皇帝,如此赤裸裸的目光盯着臣子的未婚妻看,是不對的。
蘇皇后同魏貴妃都站在景福帝身後,這二人更不會提醒。蘇皇后嘴角向下一彎,她比任何人都期待看到景福帝同韓氏見面的反應。她期待這一日,已經期待了數十年,幾乎成爲她心裡頭的心魔。
韓氏微微擡起頭,目光平靜無波的朝景福帝看過去。二人目光對上,一個激烈,一個如水。激烈的落入水中,連個浪花都沒出現。
韓氏笑了,她發現韓士林說的是對的。她早該跨出這一步,同這人個見上一面。如此,過去的纔會成爲真正的過去。因爲今日的景福帝,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不是同她說着要娶她爲妻的男子。這個人,對韓氏來說,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可怕。這哪裡是她心中仇恨的想念的那個人。她心中的那個人早已經死在歲月長河中。
韓氏釋然了,所以她笑了出來,笑的雲淡風輕。一切的包袱,在這一眼中,已經可以全然放下。
景福帝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感受,韓氏已經不年輕了,可是他依然能從她身上,看到往昔的那個少女,曾經回憶了無數遍的身影。身量依舊高挑纖細,容貌依舊明豔照人。景福帝的心中此刻有許多的感慨,時間在他的身上刻畫上太深刻的印記,但是時間卻好像忘記了韓氏。
景福帝突然意識到,這一面沒有拉近二人的距離,反而讓兩人離得更遠。只見韓氏那雲淡風輕的笑容,景福就已然明白了一切。就好比曾經,她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句話,他都能深刻理解一樣。
景福帝突然覺着無趣,覺着失落,覺着遺憾。或許不見這一面,那麼一切還停留在記憶中。他不會發覺自己的衰老,不會發覺兩人的距離是如此的遙遠。他可以依舊去回想夢想中的那個明豔的少女,那個簡單的姑娘。可是如今這一面,讓一切回到了現實的層面。
現實總歸是殘酷的,景福帝無法否認這一點。即便他是皇帝,他也左右不了時間,左右不了現實。只是遺憾之餘,景福帝還有不甘心。爲何只有他一個人在執着,而另外一個人卻可以如此輕鬆的放下一切。這不公平。是的,景福帝的臭毛病犯了。他不好過,其他人也別想有好日子過的老毛病犯了。
面對景福帝的表情變幻,蕭明瑜好想吐槽一句,有病,就要治。
景福帝收回了目光,可是卻沒說話。所有人都在等着景福帝發表一番演說,比如大家吃好喝好的廢話,也比沉默要強。沉默,讓整個宴席的氣氛都變得沉重起來。這二人真是夠了,要狗血就趕緊上啊,你看我我看你的戲碼,到底有完沒完。
在大家心焦難耐的時候,景福帝彷彿聽到了所有人的心聲,又再次的朝韓氏看過來,“韓夫人,好久不見。”
所有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落在韓氏的身上。已經釋然的韓氏,此刻無比的坦蕩。走上前,離着景福帝不過四五步的距離。這個距離對韓氏來說很安全,對於景福帝來說卻覺着二人彷彿隔着千山萬水。
韓氏目光直接的落在景福帝明顯蒼老了不少的面容上,“民婦見過皇上。”
“韓夫人免禮。”景福帝死死的盯着對方,似乎是想將韓氏的容貌刻進心裡,血液裡,骨髓裡。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雖然這一幕也有點狗血元素,可是你們二人難道不該說點什麼嗎?衆人如此的八卦,你們知道嗎?還不趕緊狗血起來。
韓氏笑了,“皇上老了。”
景福帝坦然,“整日裡爲國事操勞,豈能不老。倒是你,同當年比起來,沒什麼變化。”
韓氏搖頭笑笑,“我也老了。我們都老了。”目光朝蘇皇后還有魏貴妃那裡掃了眼。“皇上,請你保重身體。”
景福帝激動,“韓夫人是在關心朕嗎?”
韓氏輕聲一笑,“皇上身邊不缺關心的人,不是嗎?民婦想皇后娘娘同諸位嬪妃們,都比民婦更關心皇上的身體。還請皇上多加保重,這個國家離不開皇上。”
景福帝神情一愣,接着板着臉說道,“多年不見,果然是生疏了。”
“這是自然。皇上不必爲此耿耿於懷。”韓氏輕聲說道,“若是皇上沒別的吩咐,民婦告退。耽誤了大家用宴的時間,真是過意不去。”
沒關係,完全沒關係,你們二人可以繼續狗血下去。大家看的津津有味,千萬別停。
韓氏感受不到大家的八卦之心,福了福身,退到位置上。景福帝的目光一直追着韓氏,恨不得在韓氏的身上燒出一個洞來。韓氏卻平靜的很,這倒是讓衆人感到出乎意料。
景福帝深覺無趣,這不是他想要的見面。他情願韓氏歇斯底里的怒吼,大罵,也不要韓氏如此的平靜。景福帝猛地站起來,深深看了眼韓氏,“你們繼續用宴,朕有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景福帝一動,蘇皇后也沒挽留,只是讓太子殿下趕緊跟上。
衆人起身恭送皇上離去,諸位皇子又在景福帝身後跟了一串。今日這一齣戲,果然充滿了狗血。
周乾偷偷的看着明瑜,明瑜也朝周乾看去。二人目光交匯,情意暖暖。
快要走到大殿門口的景福帝,突然止住腳步,這讓正在恭送的衆人,頓時又提起了精神來。景福帝這是要繼續狗血下去嗎?
景福帝朝韓氏看過來,韓氏無動於衷。接着景福帝又朝韓氏身邊的蕭明瑜看去,蕭明瑜頓時就緊張了,挺直了背脊,微微低下頭,不敢觸犯龍鱗。
景福帝突然笑了,讓人驚悚。接着又聽到景福帝說:“你的女兒同你很像,很不錯。你很有福氣。”
韓氏淡然一笑,“多謝皇上。明瑜,還不趕緊謝過皇上對你的肯定。”
蕭明瑜急忙上前行了個大禮,“民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擡起頭來,讓朕仔細看看。”
蕭明瑜無法,只能微微擡頭,方便景福帝看清楚自己的容貌。
那一瞬間,景福帝被驚豔了一把。蕭明瑜並非絕色,可是這般出衆的容貌配上那獨特的氣質,就是跟前有個絕色,也會被蕭明瑜比了下去。景福帝意味深長的笑了,“很好。”還很意味深長的朝身後的太子殿下和周乾看了眼。
太子殿下很緊張,趕緊做出誠懇的姿態來,表示自己對蕭明瑜這個女人沒想法。但是周乾的表情卻很堅定,他就是要通過這種無聲的方式告訴景福帝,他很在乎蕭明瑜,他想要娶蕭明瑜爲妻。做這一切,只是單純的因爲蕭明瑜這個人,而不是因爲蕭明瑜背後的那些產業。
景福帝冷哼一聲,極爲不滿。蕭明瑜是不錯,但是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兩個兒子爲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
景福帝看人的目光一變,蕭明瑜立馬就察覺到其中的變化。心裡頭忐忑不安,平息靜氣,等待着景福帝的下一個反應。
景福帝又朝韓氏那邊看去,目光極其複雜。然後纔對蕭明瑜說道,“你退下。”
蕭明瑜躬身應是,緩慢退下。景福帝深深的看了眼韓氏,然後大步離去。
景福帝一走,這大殿的溫度總算回暖,氣氛也漸漸的恢復。蘇皇后笑呵呵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有太多的目光停留在韓氏和蕭明瑜的身上,蕭明瑜只覺着渾身不舒服,面上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見蕭明瑜情緒不高,韓氏關心的問道,“可是難受?”
蕭明瑜低着頭,嗯了聲,沒有多說。
韓氏拍拍蕭明瑜,“不用多想,一切都有我。”
蕭明瑜擡起頭,愣愣的問道,“娘同皇上之間……”
“那都已經是過去,娘早就放下了。”
這話蕭明瑜是相信的,看韓氏同景福帝說話的態度,就能看出一點端倪。蕭明瑜笑了起來,“真好。女兒恭喜娘親。”
韓氏笑了笑,問道,“見到寧王,你作何感想?”
蕭明瑜苦笑一聲,“女兒想什麼也沒用。”
韓氏嘆氣,問道,“認定了嗎?難道別人都不行,非得那個人嗎?何不從現在就放棄。”
蕭明瑜苦笑的搖頭,“娘,女兒也想放棄。這份感情,很辛苦,很沉重,女兒的小肩膀幾乎承受不起。可是一百步的路已經走九十步,就在最後十步放棄,女兒不甘心。女兒還想再努力努力,或許繼續努力,事情就會有不同的結局。”
韓氏認真的問道,“想好了嗎?不改變決定?”
蕭明瑜搖頭,堅定的說道,“女兒已經想好了,不改變。我不想辜負別人的同時,連帶着自己也被自己辜負。娘,你放心吧,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韓氏點點頭,“好吧,娘知道了。”
蕭明瑜沒敢去看韓氏的表情,她怕在韓氏臉上看到拒絕,更怕看到韓氏妥協。她覺着自己很無恥,她這是在逼迫韓氏幫她。這樣做是不對的,可是當韓氏問起的時候,蕭明瑜就那麼說了。蕭明瑜很自責,很苦惱。她的話肯定給了韓氏莫大的壓力。萬一韓氏真的爲了她去找皇帝,那該怎麼辦。她該哭還是該笑?蕭明瑜已經無法理解自己的內心。
韓氏拍拍蕭明瑜,“不要想那麼多,年紀小小,想太多不好。”
蕭明瑜笑了,可是笑的卻比哭還難看,“娘,是我不好,是我給你帶來了負擔。娘無需爲我做出任何妥協,其實任何結果我都能承受,真的。女兒沒騙你。我之所以堅持,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不是非得求一個美好的結果。娘,你絕對不能爲了我妥協。”
“傻孩子,你認爲我就是那麼脆弱嗎?難道連這點事情也不能面對嗎?你是我女兒,我能幫你的時候,若是拒絕幫你,事後我定會後悔的。放心吧,不要有負擔,不要多想,娘知道該做什麼,也知道該如何做。”
蕭明瑜傻傻的看着韓氏,若非場合不對,蕭明瑜絕對會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在韓氏的懷裡。就算沒哭出來,蕭明瑜的眼中也有了淚意。
韓氏替蕭明瑜擦掉眼淚,“傻孩子,做出這個樣子是成心讓我難過嗎?沒瞧見,那麼多人都盯着我們,你若是再哭,可就成了笑柄,讓人覺着晦氣。誰不定別人還會找我們的麻煩。”
“我不哭。”蕭明瑜急忙擦乾眼淚,“女兒很愧疚,也很感動。娘真好。果然是我的親孃。”
“什麼胡說,不是你的親孃,那是誰的親孃。”
蕭明瑜很不好意思的笑笑,“娘說的對,都是女兒糊塗。”
蕭明瑜心情放鬆下來,這一刻,似乎任何困難都不再是問題,都會有被解決的一天。
衆人酒酣耳熱之際,韓氏悄聲離去。韓老太太朝韓氏看了眼,微蹙眉頭,心下有些擔憂,本想派人跟上,最後卻嘆息一聲,罷了,何必去幹涉。
韓氏出了大殿,被冷風一吹,腦子瞬間清醒過來。韓氏微微一笑,朝一位管事太監走去,“我要見皇上,你讓人通報一聲。”
那管事太監本想斥責一聲,“你誰啊?”不過話到嘴邊,急忙嚥下。這位韓夫人,宮裡都傳遍了,說什麼的都有。更何況之前皇帝的對韓夫人格外不同的態度,也讓宮裡的人知道,這位,可不能惹。
管事太監躬身說道,“韓夫人請這邊走,奴才這就讓人去通報。”
韓氏跟着管事太監來到議政殿門外,管事太監同總管太監耳語了幾句,然後就退下。韓氏上前,拿出玉佩在總管太監的眼前晃了一眼,說道,“我要見皇上,還請通報。”
總管太監極爲客氣的說道,“韓夫人稍候,奴才這就去請示皇上。”
總管太監急匆匆的進了大殿,很快又從裡面出來,“韓夫人請進。皇上就在裡面等着。”
韓氏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緊張的情緒,腳下一跨,走進了大殿。大殿門被關上,屋裡的光線顯得昏暗。韓氏四下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景福帝。哼了一聲,朝隔壁的暖閣行去。景福帝就在這裡面,面前擺了厚厚一摞奏摺。
韓氏走上前,恭敬請安,“民婦參見皇上。”
景福帝目光冷冷的盯着韓氏,“朕沒想到你會主動來見朕,真是讓朕驚喜,又讓朕忍不住猜測你主動來見朕的目的。”
韓氏淡然一笑,“皇上說的沒錯,民婦來見皇上,的確氏有目的的。”
景福帝冷笑一聲,“韓悅,你可恨朕?”
韓氏瞬間迷茫,不過轉眼又恢復了清明,“曾經恨過。恨你的絕情,恨你的冷酷,更恨你數次破壞我的姻緣,致使我不得不嫁到蕭家去。”
“這麼說來,你嫁給蕭茂楊,也是頗有怨氣的。”景福帝聽到這番話,反而高興起來,“既然有怨言,當初你爲何不答應朕進宮。只要你肯進宮,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給你。就是立你我的孩子爲太子,朕也能做到。可是你爲什麼要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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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爲什麼不能拒絕。”韓氏冷冷一笑,“讓我進宮爲妃,侍奉別的女人,在別的女人面前立規矩,同那些人斗的你死我活,每每看到你去別的女人屋裡就痛不欲生。難道這樣的生活,就是我該要的嗎?周申,你害我如此,你憑什麼來質問我。”
景福帝起身,慢慢走向韓氏。韓氏沒有退縮,冷漠的看着景福帝。景福帝靠近韓氏,輕嘆一聲,“多少年了,朕有多少年沒聽到有人稱呼朕的姓名。只有你,只會是你,纔會這麼稱呼朕。久違了。”
韓氏冷笑,“皇上這是要同民婦敘舊嗎?”
“朕是想同你敘舊,就怕你不答應。”景福帝輕聲一笑,“你可知道,聽到你親口說你恨我,我心裡是多麼的滿足。原來不是朕一個人在耿耿於懷,你也不能逃脫。如此,朕就滿足了。悅兒,我們是註定的一對,進宮來吧,陪在朕的身邊,給朕生一個小孩。你的兒女,朕都會當做自己的子女來看待,給他們封爵,給他們尊榮。好不好。”
韓氏大笑出聲,滿臉嘲諷之色,“你瘋了嗎?讓我進宮?當年我都沒進宮,今日更不會進宮。”
景福帝突然變臉,惡狠狠的盯着韓氏,“所以你是打算忤逆朕嗎?你是打算嫁給劉長卿嗎?蕭茂楊有什麼好,劉長卿有什麼好,你爲什麼肯嫁給他們,就是不肯陪在朕的身邊。你說啊!”景福帝瘋狂的搖晃着韓氏的肩膀,恨不得將這個女人吞噬入腹。
韓氏一直冷眼看着,即便身體很難受,她的目光依舊是那麼冷漠。“你瘋夠了嗎?”
一句話,讓瘋狂的景福帝冷靜了下來,呵呵一笑,“你認爲朕是在發瘋?韓悅,你莫要仗着朕對你的縱容,就在朕面前放肆。”
韓氏譏諷一笑,“縱容?若是皇上果真縱容我,又何必破壞我的姻緣,若是皇上當真縱容我,又何必讓人戲耍蕭茂楊。若是皇上真的縱容我,又何必讓人來挑釁我。皇上的縱容,我消受不起,還是請皇上收回去吧。”
景福帝很暴躁,心裡頭積蓄了幾十年的怒火,這一刻恨不得全部爆發出來,“你知道不知道,當年朕得知你竟然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朕恨不得衝到蕭家去,將蕭茂楊宰了。不過朕忍住了,既然你想嫁,那朕就成全你。朕等了你這麼多年,盼了你這麼多年,只希望有一日你能回心轉意,能夠想到朕的好,重新回到朕的身邊。你回到京城的幾年,朕一直剋制着沒去找你,就是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能夠主動回到朕的身邊。可是你再次讓朕失望,你竟然要嫁給劉長卿。韓悅,朕對你很失望。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要挑戰朕的底線。”
韓氏低頭一笑,笑自己的蠢,更是要笑景福帝的癡。“蕭茂楊再不堪,我也是他的妻。劉長卿再不好,我同樣也是他的妻。他會待我如珠如寶,我同他生下的孩子,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這一切,周申你給得了嗎?你讓我進宮,進宮做什麼?做你的妃子,看似風光無限,等到哪天你大行,新皇即位,等待我的就是一杯毒酒。周申,我本已經忘了過去的事情,也忘了對你的恨,但是現在你所做所說,只會讓我重新恨上你。”
景福帝滿不在乎的說道,“恨朕,總比無視朕要好。”
韓氏冷漠一笑,“周申,你大可以試試看。你若是膽敢逼我入宮,你最終得到的只會是我的屍體。”
景福帝吃吃的笑了起來,“韓悅,你果然是吃定了朕。你說,若是朕用你的子女做籌碼威脅你,你還敢給具屍體給朕嗎?”
“你無恥。”韓氏瞬間變了臉色。
“朕真的很想真的無恥一回,當年若是朕肯下定決心,用你的家人來威脅你,朕何須等待這麼多年。朕一時心軟,不想逼你過甚,竟然讓你鑽了空子,趁着朕不在京城的時候,嫁給了蕭茂楊。你可知道,這麼多年來,朕多麼想將蕭家滿門抄斬,想將韓閣老打入大獄。但是朕一直在剋制,一直在忍耐。因爲朕知道你不喜歡朕做一個殘暴的君王。這些年來,朕之所以剋制,全都是因爲你。如今,你是想逼着朕對你的家人動手嗎?”景福帝狠狠的捏着韓氏的下巴,“悅兒,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韓氏無所畏懼的盯着景福帝,“我承受不起你的剋制。說什麼爲了我纔會剋制,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會相信你的胡說八道嗎?你所謂的剋制,爲的是你的皇位,你的國家,你的名聲,你的帝王大業。至於我,不過是你閒來無事的消遣。你所謂的回憶,也不過是自欺欺人。我們之間,早在你背信棄義的那一天,就不存在任何回憶。還有,你現在也可以派人殺光蕭家全族,殺光韓家全族,殺光劉家全族。可是你敢做嗎?你不怕揹負世人罵名的話,你儘管去做。”
景福帝吃吃一笑,“懂朕的人,永遠都只有你一個。悅兒,朕誠心的請你回到朕的身邊,好不好?朕會補償你,將過往十幾年的遺憾,全都補償給你。”
韓氏嘆息一聲,搖頭說道,“遲了,一切都已經遲了。你若是真想補償我的話,就答應我一件事情。”
景福帝眼神變了,帝王威嚴顯露無疑,“答應你一件事情?什麼事?”
韓氏笑着,將玉佩放在景福帝的面前,“當年你給我這個玉佩,曾說,我可以憑藉這個玉佩要求你做一件事情,這個承諾是否有效?”
景福帝拿起玉佩,“沒想到你還留在身邊。朕以爲你已將扔了它。”
“是想扔了它,可是又撿了回來。”韓氏自嘲一笑,“請問皇上,當年你的承諾還有效嗎?”
景福帝笑道,“自然有效。只是不知你想求我做什麼?”
韓氏輕聲一嘆,“我希望你能同意寧王同明瑜的婚事。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景福帝大皺眉頭。
韓氏又說道,“當年寧王還不曾封王,初次去到中州,我就曾見過他。那時候他就說想娶明瑜爲妻。我同他約定了四年之期,只要四年內能請來指婚的旨意,就答應將明瑜嫁給他。四年之期過去,他沒有做到,我也想着此事就此作罷。只是我那閨女,明瑜是個死腦筋,求着我再給一年的時間。這些年,明瑜那麼拼,那麼努力的去賺錢,辦各種產業,不是因爲她真的有多愛錢,而是因爲她知道以自己的家世配不上寧王,所以她想通過置辦產業來增加自己的砝碼,讓皇上您能同意他們的婚事。可是明瑜沒想到,她努力的一切,卻成爲最大的障礙,簡直就是弄巧成拙。這些日子看她寢食難安,一直在糾結矛盾,我做孃的豈能不動容。皇上,這一次,也是我最後一次求你,希望你能成全這兩個孩子。明瑜同寧王之間,是很單純的感情,並不參雜其他的功利因素在其中。”
景福帝呵呵一笑,“你將玉佩拿出來,竟然是爲了兩個孩子的婚事。”
韓氏望着景福帝,“當年我們之間很遺憾沒有在一起,如今我們將心願寄託在兩個孩子身上,讓他們去實現我們當年的遺憾,皇上不覺着這樣很好嗎?”
景福帝冷冷一笑,“你竟然是爲了兩個孩子的婚事來求朕。”
韓氏自嘲一笑,“莫非皇上還認爲我該爲了別的事情來求你嗎?答應不答應,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皇上何必做如此姿態。”
“好,好的很,朕真是小看了你。”景福帝一拳頭打下去,紫檀木桌子要哭了。
韓氏不爲所動。“這是我的願望,請皇上成全。”
景福帝回頭,死死的盯着韓氏,“若是朕不成全,你要如何?”
“民婦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回家照常過日子。不過民婦已經努力過,自然不會再有遺憾。只能說兩個孩子有緣無分,就同當年的我們一樣。”韓氏輕聲一笑,“今日打攪皇上,該說的都說了,民婦告辭。”
“朕准許你離開嗎?”景福帝死死的拉着韓氏的手腕。
韓氏冷漠的看着對方,“還請皇上放手。”
“朕不放。”
無恥!
即便無恥,他也不會放手。
韓氏嘆氣,“你究竟想如何。”
景福帝心中慘烈一笑,面上卻絲毫不顯,霸道的說道,“許多年不見,陪朕用一餐飯。等朕心情好了,說不定會答應你的要求,成全那兩個孩子。”
韓氏狐疑的盯着景福帝,何時此人這麼好說話?
景福帝不管韓氏如何想她,將她拉入座位,兩人挨着坐在一起。又命人送上飯菜。“宴席無趣,你定沒辦法吃飽。正好,朕這裡有不少好東西,你陪着朕用一餐飯,朕也就滿足了。”
景福帝會這麼容易就滿足?韓氏懷疑,卻也不得不聽從景福帝的吩咐。畢竟景福帝也說了,或許會成全兩個孩子的婚事。這是一個希望,韓氏不想放棄。
飯菜擺好,韓氏嘆氣,拿起碗筷,親自給景福帝佈菜。
兩人沉默的吃着飯菜,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不過屋裡的氣氛還算融洽,景福帝難得的露出一個不帶任何意味的,單純的笑容。他望着韓氏,簡單的說了一句,“真好。”
韓氏輕聲一笑,“皇上多吃點吧,你這些年憔悴了不少。”
景福帝大笑,“想說朕老了,就儘管說。自古以來,做帝王的人,沒幾個長命的,也沒幾個不衰老的。朕已經比很多人好了許多,至少朕還有一個念想。”
韓氏手一頓,接着又若無其事的用飯。
景福帝感慨的說道,“你說當年朕若是同你在一起,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
韓氏自嘲一笑,“皇上是有大志向的人,若是同我在一起,皇上的抱負又如何能夠施展,皇上又如何能夠君臨天下。放棄我,是你做出的正確的選擇,畢竟當年的我們都太弱小,我和我背後的韓家,當年也給不了你太多。你選擇蘇氏,是對的。”
景福帝苦笑一聲,“可是這些年來,朕時常回想過去,當年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嗎?非得同蘇家妥協嗎?”
“蘇家是皇上的母族,也是皇上的妻族。蘇家對皇上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皇上不應該這麼說的。”韓氏輕聲勸解。
“忠心耿耿,好一個忠心耿耿。蘇家究竟是爲了朕,還是爲了他們蘇氏一族的榮華富貴。”
韓氏放下碗筷,“這些有區別嗎?爲了皇上,自然也是爲了蘇氏一族。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世人莫不是如此。皇上對人太過嚴苛了點,這世上沒有聖人。也沒人做得了聖人。聖人只存在於傳說,存在於書本。”
“哈哈,這話說的不錯。不過並非是朕嚴苛,而是有些人不知好歹,非要來挑戰朕的底線。朕不得不給這些人一些教訓,讓他們知道好歹。否則豈不是以爲朕是黃口小兒,可以隨意欺凌玩弄。”
韓氏笑道,“皇上真會說笑,這世上的人,誰敢欺凌玩弄皇上。不過是帝王威嚴所致,容不下不同的聲音罷了。”
“你還真是敢說。”景福帝也放下碗筷,“不過朕喜歡聽你說起這些。今日朕很高興,算是了卻了朕多年來的心願。你放心,既然你求到朕的面前來,朕自然會成全那兩個孩子。不過朕不會馬上下旨,朕還想再看看,看看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如當年的我們。”
“他們是不同的。”韓氏就這麼說道,“我們同他們是不同的,明瑜也是不我,寧王更不是你。他們有他們的堅持和夢想。看着他們,我就想起當年的我們,其實比起來,我們多有不如。”
“哼,朕的兒子是個什麼德行,朕豈能不知道。他這次雖然立下大功,但是在朕看來還是浮躁了一點,需要狠狠打壓。”
韓氏有些無語,換做是她的孩子,她一定會努力誇獎,狠狠獎賞,而不是一味的打壓。不過天家父子,同平常百姓家自然是不同的,韓氏也不說什麼。只是躬身謝過景福帝。景福帝展露帝王威嚴,冷冷的看着韓氏,“你去吧。從此以後,朕會努力不回想過去的事情,也會努力忘記曾經。朕,希望你能過的開心一點,簡單一點,生活中不要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朕也希望從今以後,我們真的能夠各自安分。”
韓氏躬身稱謝,“多謝皇上成全。”
“不用謝朕,是朕虧欠了你,沒能信守承諾。既然你將希望寄託在孩子身上,那朕豈能不答應。你退下吧,朕需要冷靜冷靜。”
“民婦遵命。”
韓氏離去,景福帝一人,把玩着那個意義非凡的玉佩。呵呵一笑,笑聲中滿是譏諷,是嘲笑。是在嘲笑他自己,也是在嘲笑韓氏,嘲笑老天的玩弄。景福帝深深嘆息,將玉佩收起來放在木匣裡。何必拿出來礙眼,既然它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
韓氏再次回到舉辦宴席的大殿內,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其實在韓氏離開的時候,就有人注意到。不過沒人開口說而已。韓氏一去就是一個時辰,不用說,肯定是去見景福帝。衆人暗自猜測,不知道韓氏同景福帝究竟說了些什麼。
不少人又去看蘇皇后還有魏貴妃,這二人早就修煉成精,面色如常。想從她們的面容上看出一點端倪,那就是在做夢。
蘇皇后微微眯起眼睛,端起茶杯,遮蓋住眼中的精光閃爍。韓氏去見景福帝,她不奇怪,也不意外。她好奇的是韓氏同景福帝的談話內容,這纔是值得她來關注的。蘇皇后又朝魏貴妃看了眼,笑道,“長康那孩子,很快就能真正出來吧。立下大功,皇上定有重賞。”
魏貴妃抿嘴一笑,“借皇后娘娘吉言,臣妾只盼着長康經過此事後,能有所長進。”
“長進肯定是有的,畢竟是太子之下,最爲能幹的皇子。”蘇皇后輕聲說道。
魏貴妃目光一閃,心頭暗自冷笑。太子之下?哼,果然是太子之下。魏貴妃笑道,“皇后娘娘說的極是。長康這孩子還需要同太子殿下多學學。”
蘇皇后微微點頭,“你若是有心,就讓長康去找太子殿下,本宮吩咐下去,太子不敢不從。讓他們兄弟二人好好相處,一起會皇上分憂。”
“皇后娘娘說的沒錯,臣妾記着皇后娘娘的恩典。”
兩人你來我往,心思各異。敏感的字眼,一個都不說。但是言下之意,卻也明白。如今不是針鋒相對的時候,還需要聯手,先將其他的勢力都幹掉。到最後,兩人連帶各自的兒子,再來一決高下。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誰也別怨恨誰。
協議初步達成,也算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