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佳氏之前是沒留意一個劉氏的。
直到五爺接連半個月都住劉氏那。
府中花園裡,白佳氏第一次瞧見劉氏的時候,就像是晴天霹靂。
那劉氏的面貌竟是與她有五分相似,身段也像,像極了她十七八的時候。
弱柳扶風,眉眼精緻帶着愁緒。
白佳氏年紀上來之後,就漸漸變了,生了幾個孩子之後更不是那樣了。
可此時瞧見的劉氏,正是她當年最漂亮的時候的樣子。
劉氏來請安,她平靜的受了,然後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回去,她就栽倒了。
恍恍惚惚的,她像是被無數夢境壓住。
五爺來瞧她,她問五爺:“我現在是不好看了?”
五爺安慰她,她只是笑:“今兒我累了。”
五爺坐了一會,就沉默的走了。
接連幾日,五爺來,她不是說累了就是說不舒服。
然後五爺就不來了。
後來,她聽說五爺又每天住在劉氏那邊,其他格格還來她這裡說閒話。
大概是覺得劉氏搶了她的寵愛,她應該出手吧?
白佳氏覺得很好笑,而後來在花園又遇見了劉氏,進府久了,劉氏似乎也明白她纔是那個曾經最得寵的。
見了她,戰戰兢兢的。
白佳氏看着她想,這樣就不像她了,畢竟她只是瞧着弱,骨子裡可不弱。
再然後,她就跟福晉說身子不適,閉門養病。就連正院也不去了。
第一年裡,她只是想不通,爲什麼五爺會喜歡一個跟她年輕時候很像的女人呢?
明明她本人就在這裡啊,怎麼就叫五爺找了替身了呢?
第二年裡,五爺似乎也撂開手了,就連賞賜都沒送來了。
而這一年裡,白佳氏想通了。
是她老了,顏色不好了,所以五爺纔會瞧着劉氏好。
說明五爺還是喜歡她這樣的。
多可笑啊,她一直以爲五爺是喜歡她在意她的。可活了半輩子,才知道五爺只是喜歡她這樣的皮相。不是她也可以是其他人。
所以,五爺對她的在意,也不是爲她這個人啊。
她爲那男人,生過四個孩子,懷過五個孩子,死了兩個孩子……
最後明白,那男人原來對她的存在可有可無。
多可笑啊。
她這麼些年,每次受了傷都會想開,覺得他也不容易。
自打先帝爺去世之後,五爺就不再受到重用,這麼些年了,下面小皇子都是郡王親王了,他還是個貝勒。
當年年紀相仿的三個人,四爺是皇帝,三爺也是親王了,唯有他,怕是活着不可能成爲郡王了。
所以,她處處不給他找麻煩。
她失去了孩子,傷心難過,也不曾絕望。
可如今看來,他能找個與她年輕時候相似的人,就丟開手,一年兩年不再見她……
那麼那時候,他是不是用點心思就保住她的孩子了呢?
瞧瞧雅利奇,她難道沒經歷過爭鬥麼,怎麼她就能平安呢?
還不是皇上用心護着的麼?
三年一選,皇上見了多少新人了,爲什麼還是寵着雅利奇呢?
難道新人沒有好看的麼?不,她見過比雅利奇更美的。
或者,男人難道不喜歡年輕的嘛?
無非是因爲愛重一個人的心,所以其他的人就都不值一提了。
可失敗的是,她遇見的不是這樣的男人。
她想,終究是自己想多了。
第三年的時候,白佳氏的身子已經不行了。
她已經不去想那麼多了,但是還會聽到五爺又賞賜了劉氏什麼。
她會想,五爺很寬裕啊。
然後笑一笑,不在意的過去了。
她安排自己的孩子,她這些年的積蓄都給他們留着。
她想着,要是快死了,就求皇貴妃娘娘吧,兒子大了,以後隨自己本事。
女兒還小,求娘娘護持,也求娘娘給看個好人家。
就夠了,其他的也都不重要了。
第四年的時候,她更不會去想那些事了,因爲她終究油盡燈枯。
臨去的那一天,她很平靜。
上午的時候,她甚至還有力氣出來坐坐。
她把她二十歲那年,剛沒了一個孩子時候,五爺給的那對白玉鐲子。
也是她戴了快二十年的鐲子摘了下來。
叫人拿來了錘子,就在廊下砸的粉碎。
然後,她看着那碎掉的鐲子笑起來。
她病入膏肓,容顏不在,可困擾了她快二十年的事隨着這一個鐲子的碎裂像是都沒有了。
其實女人嘛,這一輩子沒得到真心也不可惜。
就怕沒得到,自己還要付出,那就不值當了。
所以,她現在不在乎那些了。
五爺好與壞,她也都不在意了。
隨着這個鐲子的碎裂,她把過去都割裂了。
此生就乾乾淨淨的走,下去之後多喝一碗湯。至於來生,遇見了也不認識了。
管他呢。
她換上了裝殮的衣裳,然後不許她的奴才去通報任何人。
來的時候,她是被一屋子的穩婆接來的。
走的時候,就叫這一屋子的奴才送送就算了。
閉眼的時候,她其實想的不多。
也沒什麼這一輩子的事回放,也懶得回放。
她想的是那一年在草原上遇見也是側福晉的雅利奇。
那會多好,年輕。
說笑都是多孩子氣的樣子,那會子她還想着那女人呀,瞧着精明,實則也是個軟性子的。
可事實上呢?
人家不是個好欺負的。
她嘆口氣:“都不要哭,你們要是願意,就跟着伺候四格格去。不願意,我也都放你們出去。都有賞銀。太監們是沒法子了,但是伺候我一場,也都別白過,都有賞賜。”
“日後……想着我的好,就……幫扶幫扶我的孩子……不念着也沒事……都……好好的。”
白佳氏閉眼,她的奴才都真心的哭了。
她爲人其實厲害,可實在護犢子。
她的奴才,只有她能說,旁人是萬萬說不得的。
就算是這幾年她不出去了,但是也決不許人欺負她的人。
所以,她的奴才對她,是有真心的。
白佳氏心無遺憾的去了。
身後事,她都已經不在意了。只是可惜,到了最後纔想通,白委屈了這麼些年了。
來生啊,她可一定找個好男人。男人不好的話,就一早調教嘛。
總是會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