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點?打點什麼?”老丁頭眯了眯眼睛。
“就是上下都打點一下。”不好說的話已經說出來過一次了,再說出第二次就沒有那麼難以啓齒了。丁修忠很快又重複了一遍,不過這一次,他顯然在上下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老丁頭年少的時候,家裡也是大戶人家,就算後面家中敗落了,這都一輩子了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他當然知道丁修忠的意思,不過,他並沒有順着丁修忠的意思說,反而有些不悅:“這都需要打點什麼?”
“爹,這現在考個試都是需要上下疏通一下的,不然可考不上的,您總不能看着大郎耽誤了吧,他可是我們丁家的長孫呢,現在睡不看着他?我們做長輩的,怎麼也不能耽誤孩子吧。”丁修忠雖然剛纔有點愣神,但是現在顯然已經恢復戰鬥水準,嘴巴叭叭叭的說得很是利落。
“不打點就考不上?”
“可不是嘛,爹,現在的局勢……”王氏見丁修忠說得實在是嘴笨,心裡着急就又接過去要說下去,不過被老丁頭擡眼一個冷冰冰的眼神的弄得只能又閉上了嘴巴。
“原來你下場的時候也沒有見要上下打點?這才過了幾年?局勢就變了?”老丁頭顯然是對於丁修忠的說法根本就不相信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然後才又開口:“自己要是沒有本事就不要去考,說什麼耽誤孩子啊,若是自己的斤兩夠了,何必要打點?下河村那個崔秀才家裡窮得叮噹響,我就不信他們家裡有打點過,人家還不是考上了。”
丁修忠有些着急:“那不一樣啊!爹,我們家這不是有能力嘛,我們總要給孩子最大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大郎還不如你?還不如那個只有寡母的崔秀才?”老丁頭說着轉過頭去看向了一直坐在炕梢上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個字的丁大郎說:“大郎,你說,你學得成不成?爺不信你爹的,爺就信的,你要說你學得成,這次就下場考,要是你說學得不成……”老丁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直直的看着丁大郎。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丁大郎的身上。
丁大郎也是一個長得周正的模樣,皮膚白皙,穿着又幹淨利落,本來一直置身事外的,沒想到,老丁頭這一句話,竟然將他架在了火上烤了起來。這要怎麼回答?若是說學得成,那麼這錢是一定不會給了,可是要是說學得不成,先不要說老丁頭給不給錢,就是在這麼多長輩同輩面前他怎麼擡得起頭來?
一向以來,他在丁家可都是長子長孫,是所有弟弟妹妹們的榜樣,他身上從小到大已經不知道被家裡人套上了多少光環了,若這個時候承認自己不成,他以後還在丁家怎麼做人,他以後說話還管什麼用?
丁修忠哪裡知道兒子的小算盤,只是一個勁的給兒子使眼色,讓他按照自己在家裡說好的,只要要錢就成了。可是丁大郎卻根本就不看他,只是坐在那裡不說話。
老丁頭有點不高興了:“怎麼?就這點事你還要想那麼半天?”
“不是,爺,我學得成,怎麼不成?在學堂裡,先生可是誇獎了。”丁大郎聽得老丁頭這樣話所,連忙說道。
老丁頭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來,他又轉身看着丁修忠:“我就說大郎是個好的,就是你們瞎操心,行了,這事兒就這樣吧。”這個時候,張氏正好從屋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拿了一個小錢袋子,裡面看起來沉甸甸的。
自從管着家裡的錢來,丁小橋覺得自己還是練就了一些本事的,就好比現在,她只要一看見張氏手裡錢袋子的形狀,她就能感覺出來,那絕對不是一個銀錠子,而是一包散碎銀子,而且是很碎的那一種。
“把錢直接給大郎吧,他也大了,該自己收拾的自己收拾吧。”老丁頭直接說道,張氏一個字都沒有反對,直接走了過去,將手裡的錢袋子交給了丁大郎。
見張氏將錢交給了丁大郎,老丁頭又一次站了起來,他說:“行了,你們回來的事也了了吧,給你們準備的口糧放在了後面的屋子裡,你們回去自己擡回去吧,我還要下地去看看。”
說着擡腿就要走。
這就完了?丁小橋眨了眨眼睛,這齣戲擺的那麼大這就要結束了?實在是太虎頭蛇尾了。她回頭看了看丁修節,只見他面無表情,也站了起來準備也走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要起身的時候,丁修忠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一把就抱住了老丁頭的大腿,大聲哭了起來:“爹啊,你可不能不管兒子啊!兒子心裡苦啊!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兒子都已經三十多了,可是卻還是一事無成啊,兒子這心裡面慌啊,家裡這麼一大家子的人,各個都在地裡刨食,卻還要拿錢供着我讀書,我這心裡虧啊,我這心裡虧得很啊,我也想給家裡做點事啊!”
這話說得真是太煽情了,如果不是處在丁小橋這個位置上,她估計也覺得挺感動,而老丁頭可是真的被感動了,他聽着丁修忠的話,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那裡久久之後才嘆了一口氣,然後伸出了手摸了摸丁修忠的頭髮,軟下了聲音道:“老大啊,有你這句話,家裡做這些就是值得的。”
“可是爹啊,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不能再拖累家裡面的兄弟了,我於心不忍啊!現在的官場實在是……”丁修忠大大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又說:“我這麼多年進不了一步,不是兒子不成,實在是這上下都沒有打點的。兒子知道家裡的情況,可是更知道這樣下去就是個無底洞,再也不想如此下去了,我想給家裡盡一份力啊。”
老丁頭顯然被感動了,他的聲音又軟了幾分:“就算是這樣,買官的事情是做不得的,這要是被上面查下來,怎麼了得?”說到了這裡,他微微一頓,擡眼看了看丁大郎然後又說:“老大啊,要是你實在是覺得累了,你就回鄉下吧,我看大郎是個好的,讓他繼續下場吧,啊?”
丁小橋幾乎想要跳起來給老丁頭鼓掌了,這老丁頭可真是神來之筆啊,居然提出這麼一條來。果然,丁修忠被說得愣住了,他半天沒有出聲,倒是一邊的王氏拉了丁小屋一下,丁小屋抽出了手絹擦了擦眼角,帶着幾分哭聲道:“爹啊,你這都是爲了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兒女啊,要是我們都能爲家裡解憂,您何苦這樣?”
丁小屋這哭得恰到好處,一下子將王氏幾個人都勾得哭了起來,丁月兒坐在丁小屋身邊,見她哭成這樣,也頗爲憂愁的低低安慰了幾聲,然後擡頭說着:“爹,大哥都學了這麼多年了,你讓他回來,這不就等於那麼多年的錢都白花了嗎?這連個響都沒有。”
“沒有響就沒有響,總比命沒有了好。”老丁頭對於這件事上還是比較拿得正主意的。
丁月兒聽着老丁頭的這話,撅起了嘴角,然後她伸手拉了拉張氏的袖子,看起來她對於鋼材王氏給畫得大餅很是心動。她一向自視甚高,也覺得自己是不會嫁到這村子裡的,一心想要嫁到鎮子裡去,而現在王氏說要在平城給她找婆家,這更是讓她的心思活泛起來。
其實不光是丁月兒的心思活泛,就是張氏的心思活泛了。她現在在家裡最放不下心的就是這兩個閨女,眼看着兩個都要到了年紀,自然是想給她們說得更好一些,怎麼也要比丁雨兒嫁得再好一點,總不能三個閨女嫁人,一個嫁的不如一個,那才真是讓人心酸。
所以,一向不在這個場合說話的她,破天荒開了口:“他爹,凡是沒有絕對,你看我們鎮上的縣太爺,不是也是捐得官嗎?這都做了多少年了?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哪有什麼人來查。”
丁修忠聽見張氏開口幫着說話,只覺得天都開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希望,他立刻就站了起來,扶着老丁頭坐了下來。老丁頭坐了下來,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繼續一口一口抽着煙,吧嗒吧嗒的。
“婦人之見。”
張氏聽見老丁頭這麼說自己也不生氣,繼續不緊不慢的說着:“我婦人之見?那縣太爺也婦人之見嗎?別的我不知道,人家在那位置上坐了那麼多年可是人人都看着的。原來這縣太爺是什麼人家啊?不也就是中河村的一個泥腿子嗎?你再看看現在人家,就是一條狗吃得是啥啊?”
“難道做個官就爲了吃吃喝喝?”
“別跟我說做什麼大事,那是你們男人的事?我們女人可不就爲了伺候你們吃吃喝喝?”張氏咬斷了一根線,繼續說着:“你也別立刻就說不行,你先仔細聽聽老大說說,這事兒到底是個怎麼個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