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澄澈,宣王府的巨大練武場內,沈妙言坐在石凳上,雙手支頤,如飢似渴地記憶學習着君舒影的身法。
他在月光下白衣勝雪宛如謫仙,身法縹緲無蹤,那柄精緻玲瓏的圓月彎刀在他手上,彷彿放大數倍,無數彎彎的銀色刀芒散落四周,威力之大,竟將遠處的草木也盡都斬落。
一套刀法結束,男人笑吟吟飄落在沈妙言跟前:“可看懂了?”
小姑娘跳起來,接過彎刀,躍躍欲試:“只記住了四五分!我試着揮舞看看!”
君舒影撩起袍擺,在她坐過的地方坐下,細細看去,小姑娘動作敏捷,學着他剛剛的模樣,踩着練武場內數尺高的木柱,身形旋轉如蓮,雖是第一次舞刀,卻也舞得有模有樣。
他不禁感嘆,不愧是天生的戰鬥種族,別人要學上一兩天的招數,她不過認真看過一遍,就能練到這個份上。
沈妙言將腦海中記下的所有招數都過了一遍,其餘沒來得及記下的都先擱在一邊。
她連着舞了兩遍,有些體力不支,從木柱上摔下來,卻毫不在意,笑嘻嘻奔到君舒影跟前:“如何?”
“天賦不錯,”君舒影起身,從旁邊的武器博古架上取下一柄彎刀,“但你起步晚,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跟得上別人。”
說着,用彎刀擺出一個瀟灑的招式。
沈妙言微微一笑,在他旁邊站定,學着他的模樣,擺出那個招式來。
君舒影不厭其煩地幫她規整姿勢,直到確定她已牢牢記下這套刀法,纔算罷休。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兩人累了一整夜,乘船回蓬萊閣,各自沐浴休息。
沈妙言打發了素問出去,在屏風後褪下全部衣衫,擡起痠痛的雙腿,小心翼翼跨進大浴桶裡。
水中放了草藥,能舒緩疲勞。
小姑娘的長髮猶如上好的絲綢摺扇,在水面緩緩展開。
萌萌的臉蛋漸漸褪去練功後的潮紅,那雙琥珀色瞳眸無波無瀾,雖是睜着的,卻也不知那視線究竟落在哪個角落。
過了半晌,她忽然自嘲般嗤笑一聲,整個人浸進浴桶中,任由溫水漫過頭頂。
……
眼見着終於到了顧欽原與謝陶大婚這日,託君舒影的福,謝府沒人敢攔她,她捧着禮物歡歡喜喜地去繡樓見謝陶,對方身着鳳冠霞帔,正忐忑不安地坐在牀上。
“阿陶,我給你添妝來了!”
謝陶擡起水靈靈的雙眼,看見是她,蒼白的小臉上頓時多了不少喜色,急忙起身相迎,“妙妙!”
兩姐妹坐到牀上,謝陶認真道:“我這陣子被爹孃關在府裡,不許我出門,但也從哥哥那兒聽說,發生在太子殿下和你身上的一些事。太子他娶了薛寶璋,妙妙你——”
“無妨。”小姑娘一擺手,看起來毫無芥蒂,“我已經不喜歡他了,他娶誰,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謝陶單純,見她說得認真,就信了她的話,笑道:“妙妙漂亮聰慧,一定會被更好的男兒求娶的!”
眼見着吉時已到,沈妙言親手幫謝陶戴上喜帕。
喜帕落下的剎那,那雙琥珀色瞳眸裡多了幾分黯淡。
指尖略帶不捨地離開繡並蒂蓮花的喜帕,她真想,也有戴上這帕子的機會。
謝容景親自揹着謝陶坐上花轎,鞭炮聲響,顧欽原騎着高頭大馬,帶着迎親隊伍緩緩朝顧府而去。
沈妙言站在旁邊觀禮,眼睛裡羨慕更甚。
身邊的君舒影將她的羨慕看在眼裡,不知想到什麼,脣角的笑容放得十分柔軟。
此時顧府,賓客盈門。
爲給顧欽原更多體面,君天瀾甚至放下身份,親自替他招待賓客,叫所有人知道,顧欽原儘管沒有功名在身,可他在太子府的位置,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
沈妙言與君舒影比迎親隊伍先到。
兩人最近出雙入對的場景有些多,其餘賓客看在眼中,視線不動聲色地從太子身上掠過,見他似是無動於衷,於是強按捺下八卦的心,只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婚禮進行得非常順利,沈妙言由衷地爲好姐妹高興,也去洞房鬧她,謝陶聽見她說什麼生寶寶的話,又羞又臊,差點兒鑽進被窩不出來了。
晚宴前,顧府搭了戲臺子,邀請衆賓客前去看戲。
君天瀾對看戲那種事毫無興趣,他這些天對清平街暴亂的案子很感興趣,韓棠之與他坐在遠離喧囂的水榭裡,細緻地同他說審訊的經過。
薛寶璋扶着碧兒的手,站在不遠處的曲廊中,豔麗的脣角都是冷笑:“這大喜的日子,他卻仍忙着處理公務……你說,他到底是公務繁忙,還是他不想看見他的心肝寶貝兒與宣王坐在一處?”
碧兒不懂這些男女之事,笑得諂媚:“娘娘,依奴婢看,殿下八成是已經徹底割捨下沈妙言了!如今,正是娘娘的好機會呢!”
夏日傍晚的風穿堂而過,減去了園中的幾絲燥熱。
薛寶璋輕抿紅脣,默立良久後,搖着團扇上前:“殿下。”
韓棠之住了口,起身拱手告辭。
“今兒是顧二公子大喜的日子,戲樓那邊,大家都在取笑他呢,殿下不過去爲二公子擋一擋?”她是含笑說的,語調透出些討好意味。
君天瀾一言不發地起身,擡步朝戲樓而去。
薛寶璋盯着他的背影,眼底滿是冷意。
他,就是塊木頭!
戲樓裡,屬宣王位份最高,因此自然由他挑戲。
他知道身邊小姑娘愛熱鬧,於是特地爲她挑了個《大鬧天宮》的戲,扮演猴兒的武生跟頭翻得極好,一連翻了數十個,惹得戲樓中的人連連喝彩。
沈妙言看得認真,君舒影細細給她解說,教她廝殺打鬥中,如何運用跟頭避開對手的殺招、如何利用翻過去時的腳尖取人性命。
侍女撩開珠簾,君天瀾負手跨進來,隔着烏壓壓的公子小姐們,一眼看到坐在最前面的那兩個人。
他們不知在說什麼,君舒影整個人都湊到她耳畔了,她卻不知避嫌,似乎還在不住點頭。
他看着,暗紅色瞳眸愈發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