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背對着他,沉默片刻,回首輕笑:“傷你?誰看見了?本座不過是想請五皇子喝茶,可五皇子不給面子,自個兒將茶盞捏碎了,這才傷了手。”
花廳中,氣氛陷入僵持。
過了好半晌,君舒影搖開摺扇,盯着君天瀾的目光,微微發狠。
這位流落在外的兄長,比他想象的,還要難對付。
他輕笑了聲:“國師府景緻極好,大人能否帶本王遊覽一番?”
“敝宅破陋,當不得五皇子‘遊覽’一詞。”君天瀾面無表情地跨出門檻,“送客。”
顧明立即上前,朝君舒影擡手:“五皇子,請吧?”
君舒影盯着消失在拐角處的黑色袍擺,丹鳳眼中有凌厲的光一閃而過。
然而不過瞬間,那戾氣就很好的被他壓制住,他抖了抖衣袍,雲淡風輕地離開。
他出了國師府,跨上馬,卻瞧見一輛精緻的硃紅色馬車停在了門口。
一個透着書香氣息的姑娘,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下了車。
旁邊有女童低聲道:“殿下,她是楚國相府的大小姐,名喚張璃,與國師有婚約關係。”
“婚約關係?”君舒影臉上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旋即催馬走到張璃身邊,“張小姐,久仰。”
張璃正派丫鬟給國師府的門房遞拜訪帖子,見他主動打招呼,不禁有些詫異,卻依舊按照禮數屈膝行禮:“見過五皇子殿下!”
“聽聞張小姐是國師大人的未婚妻,今日一見,果然才貌雙全、氣質出衆。”君舒影含笑稱讚,“本王再過數日便要回大周,怕是吃不到你們的喜酒了。”
被如此光華奪目的人稱讚才貌雙全,張璃面頰緋紅,又行了一禮,“小女子鄙陋,當不得殿下如此稱讚。”
“本王說的都是實話。不過,國師此人,卻有些薄情了,明明有未婚妻嬌美至此,卻偏疼一個小侍婢,真是令本王想不通。”君舒影笑吟吟的,“張小姐嫁他之前,還是要再觀察觀察他的品行,纔好。”
說罷,瀟灑地催馬離開。
張璃站在原地,緊緊攥住手心。
國師大人他,竟然在大週五皇子面前寵愛沈妙言?
她面色難看,如今可好,不止楚國的人知道他偏疼沈妙言,就連大周的人,都知道了!
這叫她相府小姐的面子,往哪裡擱?!
她越想越氣,叫侍女將拜訪的帖子拿回來,轉身上了馬車:“回相府!”
然而車行至半路,少女心思作祟,她又覺得,此事錯在沈妙言。
若不是她勾引,國師大人怎麼會偏疼她?!
這麼想着,便將怒火都轉到沈妙言身上,美眸中的算計一重蓋過一重,最後冷聲吩咐:“去天牢!”
天牢陰暗潮溼。
牢頭討好地提着盞燈籠走在前面,“大小姐放心,二小姐在這裡吃喝不愁,沒受到半點兒委屈!”
張璃面無表情,吃喝不愁又如何,還不是要秋後問斬。
牢頭在最裡間的牢房門口停下,將燈籠掛到牆上,打開牢門,陪笑道:“大小姐,小的就在不遠處,您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
張璃跨進牢房,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正蜷縮在角落的稻草堆裡,不停發出囈語的聲音:“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他不是我殺的……”
美眸多了幾分涼意,她在那女子面前蹲下,輕柔地撫開那些蓬亂的頭髮:“敏敏,我是姐姐。”
“姐姐?”那女子疑惑地擡頭看她,旋即尖叫一聲,往後縮去,“不是我殺的!他不是我殺的!嗚嗚嗚……”
她狀似瘋癲,哭得厲害。
身後的侍女輕聲道:“小姐,牢頭說,二小姐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夫人曾偷偷請大夫進來看過,卻說無藥可醫。”
張璃面無表情地起身,看着張敏的目光,漸漸失去溫度。
這樣的瘋女人,已經不是她的妹妹了。
她的妹妹,大約,已經死在失去兩個胎兒的那天。
她仍舊注視着張敏,輕笑了聲:“既已不是敏敏,這條命,能否借我一用?”
這笑容太過詭異,旁邊的侍女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
沈妙言午睡剛醒,添香端着水盆進來:“小姐,門房那邊遞話,說天牢裡的相府二小姐想見您一面。”
“見我?做什麼?”沈妙言自個兒拿浸溼的帕子擦了擦臉。
添香歪了歪腦袋,“好像是說,要告訴您國公府倒臺的秘密。不過奴婢覺得,多半兒是假的,相府二小姐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她哪裡能知道這樣大的秘密。”
沈妙言擦臉的動作頓了頓,琥珀色的瞳眸中呈現出複雜來。
既牽扯到她家,那麼不管真假,她都要去看一看。
若是陷阱,她也得裝模作樣跳上一跳,纔不枉費背後那人的苦心孤詣不是?
收拾完,她理了理裙襬,吩咐夜寒備車。
天牢的牢頭見沈妙言過來,眼底閃過精光,面上卻笑容可掬:“喲,沈三小姐,您這是來探望張二小姐的吧?這邊請。”
沈妙言的目光掃過他的背影,這人大約是拿了張家好處,殷勤得很。
素問和夜寒跟在她背後,穿過長長的陰暗甬道,最後停在了一間牢房前。
那牢頭打開牢門,笑嘻嘻的:“三小姐,請吧?”
沈妙言卻沒進去,偏頭望了眼對面空着的牢房,眼中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曾在裡面待過兩次。
“三小姐?”那牢頭又喚了一聲。
沈妙言回過神,拎起裙角跨進牢門,張敏蜷縮在稻草是上,嘴裡唸叨着什麼,眼睛睜得很圓。
她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才聽到她說的是,不是我殺的。
她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張敏,從殺沈峻茂那刻起,她就變得癡呆了。
一個癡呆的人,又如何會叫人去國師府傳話,說想要見她?
沈妙言更靠近些,聲音極輕:“張敏。”
張敏愣了愣,瞪向沈妙言,乾裂的嘴脣微微翕動。
原來還存了點意識。
沈妙言想着,又喚了聲:“張敏?”
張敏呆呆望着她,下一瞬,烏黑的血液從乾涸的嘴角滲了出來,她很痛苦地抱住肚子,在稻草上打滾:“不要殺我!不要殺我!”